段骋雪没有立刻回答,顿了顿才说。
“看他的意思。”
秦园笑了声:“那我寻思,人家应该是没意思。”
“不是我泼你冷水啊老段。”他自证清白道,“心理障碍这东西,你没处说理的。”
说话间,车已经拐上航站楼出发口,秦园长话短说:“我觉得这事儿,你还是好好想想,三思一下。”
秦园把车停稳,顺手按开后备箱,“咔哒”的开锁声响起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家兄弟根本没带行李,懊恼地抽了口气,再次按下按钮,后备箱花了五六秒时间,才支支吾吾地重新合上。
“我想了三年了。”
忽然,段骋雪低声开口。
他的话被后备箱的噪音遮掩了大半,秦园反应了片刻才拼凑出句子的意思,刚要开口,却听见后座车门打开又关上,段骋雪下车,屈指敲了一下副驾驶的窗户算作告别。
距离起飞只剩半小时,他头也不回,转身进了机场。
奔着听八卦来,却免费当了人家咨询师的秦园,张着嘴坐在驾驶座上发愣,抓抓自己的寸头,好半天没合拢嘴。
这意思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了?
“嘿。”秦园看着段骋雪匆忙离去的背影,好笑地自言自语。
“一物降一物啊……?”他放下手刹,笑着念叨。
“那就祝咱纯情的好兄弟,旗开得胜吧。”
-
深夜,TUG俱乐部二楼宿舍。
楚别夏终于在努力闭眼一小时无果后,彻底放弃入睡,睁开眼睛,眼底一片清明。
楼下训练室还隐约能听见王叡和Dino小卷毛双排的声音,初见的时候,这两个小孩虽然有点王叡单方面的不对盘,但转眼间,也成了相见恨晚的朋友。
小卷毛也是义气,一直被王叡抓着双排到这个点,都没说一个“不”字。
楚别夏摸索着拿起手机,按亮屏幕,眼睛被骤然亮起的光刺得闭了片刻,最后才眯着眼睛看到时间。
3:09。
……已经凌晨马上后半夜了。
现在段骋雪的飞机应该已经飞了半程。
忽然,楚别夏没头没尾就想到了这么一句,旋即轻轻皱眉。
段骋雪。
楚别夏把手机丢到一边,裹着被子侧过身,额头深深低下来,抵住被子的边沿,整个人蜷缩着,垂着眼睛,视线里是影影绰绰的黑暗。
他想起自己试探着问“你高中在哪里读的”,而对方回答他“在国外”。
原来是出国了啊,楚别夏眼睛动了动,要眨眼,却没什么力气一样,就连睫毛都只是极轻微地颤了一下。
分手后的第二个学期,楚别夏跟老师申请,退出周末的竞赛补习班,放弃了继续在物理竞赛的路子。
老师先是挽留他,见他去意已决,忍不住叹气。
“我有时候真搞不懂你们……怎么越聪明的,越容易放弃呢?”
“先是附中那边特别厉害的那个段骋雪转学了,现在你又跟我说不干了……”
楚别夏听在耳朵里,没有刻意去记,却也莫名其妙地一直没忘。
楼梯处忽然传来由远及近的说话声。王叡终于结束了他一整天的征战,带着一员大将Dino,在欢声笑语中回房休息。
他们其实已经努力压低了声音,但在过分寂静的夜里还是显得格外突出,经过房门前时,对话被楚别夏听得一清二楚。
王叡说:“诶Dino,你什么时候粉上咱队长的?”
小卷毛明显比较腼腆,被王叡又催促两声才回答。
“其实……是Foun神。”
“是Foun神跟我说,cn赛区还有一个叫Collapsar的前辈,在一支叫TUG的队伍。”
“Foun神说,他们缺一个世界级的突击手。”
黑暗中,楚别夏的眼睛微微睁大,写满怔忪。
王叡“我靠”了一声:“真的吗?你可别为了洗白Founder给我编故事啊。”
小卷毛努力说:“真的!叡哥,我不说谎的!Foun神其实一直都很关注队长……我一直觉得他俩关系不好这件事,都是媒体添油加醋出来的,为了博取流量,太坏了……”
两个人的声音渐远,最后在先后的关门声中,把寂静还给了夜晚。
王叡的寝室就在楚别夏隔壁,关门声之后,楚别夏窗外变亮了些许——小卷毛开了灯,大概是在洗漱。
……我也该睡了。楚别夏想。明天还要带小卷毛打排位,再不睡的话,状态就不好了。
四周好像忽然活泛起来,借着窗外不属于自己的那点光亮,楚别夏手臂撑起身体,另一只手探向床头柜,拉开抽屉。
微光映出里面的两样东西,一个小药瓶,和一部看起来就有些年头的旧手机。
楚别夏犹豫了一下,指尖还是错过药瓶,拿出了昨晚充了一晚上电的旧手机。
药……能不吃还是尽量少吃。况且也没什么用。
楚别夏只觉得身心俱疲,呼出一口气,侧躺回枕头上,按下开机键。
这部手机是他高中时用的,按理来说,早就该被淘汰了。之所以一直被他带在身边,是因为里面的一份录音。
他在琴房外听见段骋雪弹琴时,不经意间按下的录音键,在拿回手机后的每个夜晚,几乎成了他必备的催眠曲。
今年年初的时候,旧手机不小心浸了一次水,自那以后,电池就断断续续地不好起来。
他妈妈知道他宝贝这个手机,还说帮他拿去修一修,被楚别夏拒绝了。
哪有人分手五年之后……还要听前男友弹琴才能睡着的?
楚别夏每次想想,都觉得这事滑稽,以前也想断过这个“坏习惯”,但时间已经在不经意间,细水长流地改变了他的习惯。
于是,楚别夏任由旧手机一天天这么坏下去,也从来没动过把录音转存出来的心思。
等手机彻底坏掉之后……他也就能自然戒断了。
之后他几经周折,找到了那个名字很奇怪的钢琴演奏者……做代餐。旧手机开不开机的时候,就用代餐的钢琴曲催眠,今年也勉强撑到了年中后半。
但代餐偶尔也有失灵的时候……比如今天。
楚别夏已经不想再考虑什么了,他只想快点入睡,明天还有工作要做。
旧手机在掌心散发着冰冷的触感,开机键在楚别夏的反复长按之下,已经浸透了体温,屏幕却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楚别夏顿了一下。
他忽然意识到,这部手机大抵是彻底坏了。
偏偏就在今天。
忽然,窗外隐约漏进来的灯火灭了——王叡动作倒是很快,才一两分钟就熄灯睡觉。
楚别夏下意识攥了一下冰冷的旧手机,翻身起床,开灯倒了杯水,拉开抽屉倒出几颗药,就着水喝了。
水是他早上出门之前烧的,此时已经凉透,顺着喉管浇下,起了提神醒脑的反效果。
杯子里还剩一半冷水,楚别夏看着它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放到床头柜上,没再喝第二口。
关了灯躺下,楚别夏看着天花板,只觉得影影绰绰,每道阴影里都藏着吃人的怪物一样,就像是小时候看形态各异的云,他看着一团团的阴影,也没有移开视线。
灯上的这个,看起来有点人形的感觉,像头骨,一只眼睛眼眶的地方还有幽光。
衣柜边上攀爬的这个,是蛞蝓一样的片状,不过动的比较缓慢。
藏在窗帘里的还有一小群,在暗中窥伺着,半开着的窗户偶尔进风,撩动窗帘,那一群鬼怪也就跟着攒动。
楚别夏以往都会避着这些东西的,但今天却仔仔细细把它们都看了个遍。
他努力转动着大脑,不让思绪闲下来,可目光依旧还是在不受控制的下意识间,落在床头那部已经彻底没了反应的旧手机上。
这种状态,楚别夏再熟悉不过了,他知道这时候睡过去的话,大概率会梦见高中。
更何况……今天他还在现实里看见了那个人。
他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想要认真注视的人。
眼皮在药效的作用下发沉,攀附在墙壁之上的怪物们一拥而上。楚别夏沉入梦境。
窗外月亮挤开重云,微光落在他脸上,只是月光太轻,抹不开他眉间微蹙的沉疴。
……
“楚别夏!我超级爱你!”
楚别夏揉着眼睛,在图书馆的桌边醒来,在清晨的十字路口醒来,在放学后的校门边醒来森*晚*整*理。
他侧头,看见一个和他差不多高的少年,侧对着他。
少年戴着十分书卷气的黑框眼镜,却没有半分书呆子的模样,黑发前额剪的十分利落,却在后脑的地方,偷偷摸摸扎了个五、六厘米的小辫子,朝着他的那边眉毛,被从中间剃出一道沟壑,露出藏在眉毛里的那颗特别的痣。
少年回头,眼底盛满阳光,又或者,其实阳光就是从此而来。
他看着楚别夏,笑着重复。
“我超级爱你!你也是吧?”
楚别夏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少年时不时就会造访他的梦境,只是在时间洪流的冲刷里,那张脸的样貌已经渐渐模糊不清了。
然而今天,记忆就像是被擦亮了一般,露出少年上挑的眉眼,鲜活的神情。
“……阿雪。”
楚别夏轻声说。
第34章 【二合一】
梦里的少年段骋雪认真地看着他, 似乎在等待他的回答或者回应,可楚别夏始终答不上来。
他的目光被面前的人擒住,如胶似漆, 密不可分, 可楚别夏想, 这似乎不是爱。
就像段骋雪说爱他。“爱”应该是像段骋雪一样,热烈的、赤忱的,看见他就会眼睛里落满光的、不顾一切奔向他的……那些表现。
可是楚别夏觉得,自己一个都没有。
于是他一次又一次回避了段骋雪的这个话题。
梦里, 也是回忆里, 段骋雪并没有对此表达什么不满, 反而更灿烂了,像一团暖融融的光球,毫不避讳地在人流中把他抱个满怀。
他们在老师眼皮子底下, 偷偷摸摸却又光明正大地恋爱,周末和大多数学霸情侣一样, 在图书馆泡一天, 有时候写一道竞赛题,有时候也会什么正事都没做成。
已经没有具体长相的同学打趣他们, 说你们两个可真是模范情侣, 就算老师知道, 恐怕都不会管的那种。
他们总这么说, 直到某天乌鸦嘴成了真, 楚别夏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去,开口第一句, 竟然不是棒打鸳鸯。
班主任是个活泛的矮个子中年男人,只是好奇地问他:“听说你跟隔壁学校的学霸谈恋爱了?”
最后, 这场对话果不其然演变成了老师的夸奖。
“你们两个要互相帮助。”老师说,“你爸爸妈妈以前在我们教师团队里,就是模范夫妻,嘿,你小子谈恋爱,没想到也是模范情侣啊?”
楚别夏的父母,原先和班主任是同一所学校教师出身,后来父亲进入教育体系,母亲依旧在原先较为轻松的学校任教,班主任则被挖到名校附中,三个人一直都是不错的朋友。
楚别夏轻笑,拜托班主任保守秘密。
放学路上,他跟段骋雪说起这件事,被男朋友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颔首点评:“原来咱们俩这么相配,也有你家学渊源的原因!”
“以后我们也会像你爸妈一样,一直一直相爱。”
春花落尽的某个普通的傍晚,他们第一次聊到了未来,段骋雪在暮春的最后一缕幽香里,偷偷勾住他的手指,盛满夕阳余光的眼睛弯起,故意凶巴巴,威逼利诱一样说。
“小楚同学,快跟我盖章!”
最后,楚别夏经不住他三番五次、变着花样的央求和要挟,大拇指藏在衣袖里,跟段骋雪的用力贴了一下。
刚刚闹腾得起劲的家伙忽然就没了声音,楚别夏疑惑抬头,发现段骋雪别过脸去,夕阳染红他的脸颊耳根,他抬手遮住下半张脸,像是在偷笑。
那天,段骋雪非要一路送他回家,一直送到楼下,两只手躲在衣摆和书包下,在晚春初夏的气温里,牵得汗津津的,松开的时候,被晚风撩得格外清爽。
“再牵一下。”段骋雪耍赖。
楚别夏把手背在身后:“不要,今天已经超时了。”
段骋雪睁大眼睛:“什么时候规定时间了!”
28/98 首页 上一页 26 27 28 29 30 3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