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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帝如并没有被一枪毙命，他倒在地上撑起半边身子望着钱臣蓦地狂笑起来：“阿臣我就知道我们总会走到这一步的，哈哈哈哈哈！好啊好啊，你会对我开枪了。”
“当年义父叫你杀一只亲手养了三个月的兔子你都不敢，现在你都能对相处八年的我开枪了！义父看到你的成长会高兴吧？说不定当初应该选择留下你而不是留下我吧？”
“毕竟，我可从来不喜欢男人啊！”
最后一句话才是插在钱臣心上最狠的刀。
“我平生最无法忍受的就是——背叛。”钱臣再次举起了枪，这一回他没有第一次开枪那样冷静了，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大吼着朝李帝如又开了三枪，然后直接把枪丢掉也倒在了地上。
“钱老大！”茹宏图三两步跑过去，先看了一眼李帝如，他左半身是血不知死活。再到钱臣身边试图将他搀扶起来。钱臣有气无力地挥手拒绝他，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天顶，不知不觉眼泪竟从眼角滑了下来。
充斥了背叛与鲜血斗争的恋人反目就发生在眼前，茹宏图也不知该对钱臣说什么。对方刚才那样无情且强硬，可是真正扣动扳机后又只有无尽的眼泪。
“原来都是假的……都只是在……欺骗……”钱臣似乎在自言自语，他用手肘捂住眼睛，不想让茹宏图看到他狼狈的一面。
“走吧，你走吧。去找你们伏老大，记得带着枪……不要跟任何人说起我跟他之间的事。”
茹宏图没有走，他害怕钱臣寻短见。要去找伏韧的紧迫感在折磨着他，可钱臣……钱臣现在好像比他还要无助与痛苦。
这个男人被抛弃了，他说话的样子仿佛对世间毫无留恋。分明是就在眼前触手可及，但茹宏图就像捞着一捧永远会漏尽的水。
有什么东西在茹宏图心中莫名上涌，这个丧犬一般的青年用毕生从未鼓起过的勇气催动自己张开了嘴。
“钱老大！”
“至少会我永远喜欢钱老大！”
作者有话说：
直球，但是没什么大作用。
第9章
“至少我永远喜欢钱老大！”茹宏图见不得钱臣这般痛苦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心中陡然生出了勇气，居然把打算一辈子藏在肚子里的话说了出来。
说出来的话像泼出去的水。茹宏图说完之后才察觉到现在的场面有多么诡异——李帝如还躺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不知是死是活，自己却还大言不惭地当着他的面说喜欢钱臣！多少有些趁人之危的感觉，而且这下更不知道钱臣会怎么看待自己。
沉默在仓库里蔓延。茹宏图跪坐在钱臣旁边一步的距离，死死握住自己的膝头，脑子里乱七八糟的。
怎么办？完蛋了。
钱臣是什么人？他茹宏图又是什么人？
他一个小喽啰怎么敢说出这种话？！钱臣只怕是听到都觉得自己跟被路边的脏野狗咬了一样恶心厌恶吧？原本还能有和和气气一起喝酒的机会，现在悲愤交加的钱臣就算抬手开枪杀了他都有可能，毕竟就算是对相恋多年的恋人都能扣动扳机的男人……
钱臣慢慢移开挡住眼睛的手肘看向一脸战战兢兢的青年，肉眼可见的有汗水从他的额头滑落下来。一对上自己的眼睛对方似乎更加害怕了，但即使是这样他也没有移开目光。
那是一双非常赤诚的眼睛，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心思剖开奉到他面前，几乎像等待着他宣判一样。
若说听到这句话的钱臣不感到吃惊是不可能的，在他的认知中他与茹宏图并没有太多交集，他也没有正视过茹宏图。或许茹宏图算得上是个有点意思的小弟，但钱臣见过的小弟没有上千也有成百，茹宏图说到底也无甚特别。
没有出挑的长相、没有过人的能力，甚至在帮派里都是最底层的边缘人物。
可就是这样的人敢向现在最为狼狈、失败的自己表白，乍听之下丝毫不会察言观色且无厘头到了极点，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又显得茹宏图的这份勇气如此难得。
被钱臣以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茹宏图仿佛连呼吸的不会了。他还以为钱臣又会像以前自己在他豪车上塞黄色小广告那样被骂他“找死”，结果钱臣却突然嗤笑了一声。
他不是在笑茹宏图，他怎配嘲笑一个有如此勇气的人，他在笑自己。
只是那笑容太苦了。
“不要喜欢我。”钱臣又撇过头去，不让茹宏图看到他的表情，很轻很轻地说。
茹宏图攥紧的手终于松开了。他本来就不指望钱臣有什么回应，钱臣没有气急开枪把他干掉，还没有把他的告白当做笑话听，反而还认真地说“不要喜欢我”——哪怕只有此刻，钱臣也把他放在平等的位置来看。
不是小弟、也不是什么伏韧的“狗”，而是一个真真正正可以谈起感情的人。
被拒绝了理所当然很伤心，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茹宏图也感到了安慰。
茹宏图艰难吞咽了几口，把喉咙中冒出的强烈酸胀感压下去。他不能再此停滞不前，他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钱老大，”茹宏图率先打破了二人间尴尬的气氛，他把手机放在钱臣身边，“这里不是什么可以久留的地方，请您快些联系可以信任的人来接应您吧。”说完他站起身来就要走。
“那你呢？”钱臣叫住了茹宏图，“我可以带你一起安然无恙地出去。”茹宏图垂着脑袋不敢回头，他怕一看到钱臣的脸又会难受。
“伏老大……我还没有找到伏老大。”茹宏图艰涩地说。钱臣的邀请当然令人心动，可是茹宏图不会动摇。伏韧对他来说已经不仅仅是帮派老大而已了，更是像父亲一般投射在心里的影子。
见茹宏图这般忠心耿耿，钱臣不好再劝他一起离开，便想把枪给他。茹宏图拒绝了：“我不会用枪，还是钱老大拿着更好吧。”眼瞧茹宏图又一头钻进了门外的黑暗里，钱臣很想叫住他。
茹宏图明明胆子那么小，被打也只会倒在地上哀嚎装死，怎么敢手无寸铁去应对外面那些穷凶极恶的家伙呢？
※※※※※※
离开钱臣，就好像离开了此地唯一的一束光。茹宏图只能朝着工厂深处走，倒真给他发现了有人活动的踪迹。地上倒着的一群人是俘虏的样子，个个不是被绑着就是已经奄奄一息躺在地上没有绑缚的必要。
茹宏图多在暗处定睛看去，先是松了一口气，还好俘虏里没有看到伏韧，但紧接着心又紧绷了起来——是勇哥。勇哥被俘虏了。
那群看守叽里呱啦地说着茹宏图听不懂的语言，为首的几个来回踱步打手机但对面无人接听，一副很焦急的样子。茹宏图猜他们是在联系李帝如，而且还不知道李帝如连同那几个黑西装守卫已经被钱臣击倒了。
得先想办法救出勇哥。茹宏图正打算继续观察地形寻找时机，却听背后有人呼呵了一声，他一转身就见一个面熟的男人朝他扑了过来，是上次跟着李帝如还勒他脖子的男人。还未及茹宏图做出反应就只觉得肚子上传来尖锐的剧痛。
那人用一柄小刀刺伤了茹宏图，像拖一只放了血的鸡似的把茹宏图从暗处拖出来，对着人群那边喊了一声。立即有几个人走过来把茹宏图搬到俘虏堆那边去。茹宏图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肚子，那柄小刀还留在肉里，血很快把那处的衣服染红了。
“你……”勇哥震惊地看着茹宏图被搬过来，心中一下子觉得全完了。“对、对不起，勇哥……我只是想救你出、出……”还没等茹宏图说完一句话，他就被人朝脸上踢了一脚，登时鼻血也流了出来。
交流在俘虏间也是不被允许的。
勇哥轻轻摇摇头，示意茹宏图不要说话。他身上也有伤，但比起茹宏图来说还算好一点就是腿已经走不了了。虽然听不懂这群守卫的语言，但勇哥能明显感觉到焦灼的气氛在他们之中蔓延着，显然是在等待什么而时间又不多的样子。
勇哥趁着他们说话回头的数秒监视漏洞的间隙里慢慢朝茹宏图那里挪去，茹宏图的眼睛依旧紧张地盯着他，痛苦地喘气，生怕他偷偷移动的行为被看守们发现。 勇哥观察了一下他的伤口，索性还有刀堵着血不至于流得太快。
茹宏图心下觉得自己既没找到伏老大，又给勇哥拖了后腿，现在只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眼泪不禁要流出来。勇哥对茹宏图挤了挤眼睛，那是他惯有的责备茹宏图没出息的动作。
只要还活着就不算结束。
然而看守们在聚拢商议什么过后突然开始行动起来，大部分人离开只留下两三个走到俘虏们跟前二话不说开始对每个人开枪。
死亡的氛围蔓延开，俘虏们也坐不住开始躁动了起来，可无奈有意识的人都被绑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守走到自己跟前。咒骂声、哀求声顿时不绝于耳，但都不能阻止枪声的响起，而且眼看着就快要来到他们面前了。
“阿狗，”勇哥背过身子移到茹宏图面前，他被绑在身后的手上握着一把钥匙，“拿住。藏好了知道吗？你必须得活着走出去，这把钥匙交给伏老大……不，哪怕是给钱臣那家伙都行。”
“绝对要藏好。”
茹宏图躺在地上接过钥匙，他不明白为什么勇哥要把钥匙给他，勇哥看起来比自己有精神得多，自己就快要死了啊……
“勇哥，我、我应该是要不行了。”茹宏图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依稀看见守卫的身影朝他们走来。
“闭嘴，”勇哥的身影笼罩住了他，“现在就做你最擅长的事情。”
“好好装死。”
第10章
装死。茹宏图确实很擅长。
擅长并不意味着愿意去做。他人怂，害怕被打也害怕见血，打群架时从来都是眼睛一闭抱头倒地就完事。
但现在即使身中一刀，他也不愿意闭上眼睛。
勇哥就那么挡着他，倒在了他的面前。
这个男人的身上传来的汗味如此熟悉，以前天热的时候他总会大喇喇地把手臂搭在茹宏图肩膀上，茹宏图觑他：“勇哥多久没洗澡了啊，那味儿，啧啧……”“臭小子，还敢嫌弃你大哥？”勇哥会故意把他夹在自己的腋下，另一只手搓他的脑袋……
要是勇哥身上只有汗臭味就好了，茹宏图情愿一直被他像小鸡仔那样夹着，而不是像现在这般闻到了一股血的铁锈味。
茹宏图目眦欲裂，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勇哥会为他挡子弹而倒下的事实。
为什么？！为什么？！他只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喽啰，即使死了也对帮派一点损失也没有，凭什么带头大哥会为他挡枪？！
开枪的守卫见勇哥是一个强壮的男人，为了保险又补了一枪。茹宏图甚至能感受到子弹打入到勇哥肉体上传来的颤动，连同他的心也在颤抖。
他怎么可能闭得上眼睛呢？！
守卫当然也不是瞎眼的，也看到了勇哥身下的茹宏图。他把勇哥的上身移开，只见身下的青年睁着眼睛一动不动，他肚子上的小刀太突兀了一眼就能看到大片的血迹，怎么瞧都不像是活人了。
于是守卫没再补枪，而是转身跟另一个同伙开始挨个从俘虏们的尸体上搜查起来。茹宏图把他们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衣裤口袋、鞋子、握紧的拳头，甚至嘴巴都被撬开，像在寻找什么东西。
茹宏图现在能想到的重要物品唯有刚才勇哥偷偷给他的钥匙，那是勇哥宁肯自己死也要叮嘱他藏好的东西！茹宏图不知道那是什么的钥匙，心里却也隐隐察觉到了它的分量。
必须藏好这枚钥匙。
可是身上还有哪里能藏？衣服口袋、鞋子里面、压在身下、塞进嘴里这些一时间可以想到的地方都全无可能。茹宏图眼看着守卫们离自己越来越近，冷汗都把后背湿透了。
不，至少还有一个地方可以藏……
茹宏图垂眼看到了自己肚子上还插着的小刀，他慢慢移动手以不起眼的幅度稍微侧了侧身，然后将钥匙贴着刀伤的边缘坚定地压了进去。
原本已经有些血液凝固的伤口上瞬间又泵出了几小股鲜血，简直像另一把刀又插进了他的肚子里。茹宏图痛得想立即大叫，可硬是生生咬牙忍住了。
不行，如果被他们发现的话，勇哥的努力岂不是要前功尽弃！
丧犬一样的茹宏图，一辈子也没有受过比殴打还重的伤。可现在已经走到绝路了，即使自己也会在不久之后死去，但或许振青帮的人……伏老大……伏老大来给他们收尸的时候，拔出刀来就能发现钥匙吧。
没有父母没有朋友，喜欢钱臣又被他拒绝。但总还是亲口对说出了藏在心里的话，要不是这回出了事大概他一生都只能把爱慕烂在肚子里。
已经没有什么遗憾的人生，此时不能再犹豫了……茹宏图把心一横，“噗嗤”一下把钥匙整根摁进了肚子上的伤口里。做完这一切他几乎痛晕过去，脸上血色尽失，确实也跟死人差不离。
两个守卫先检查了勇哥，再来看茹宏图。茹宏图痛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只能祈祷他们没发觉自己这具“尸体”跟刚才有点什么不一样。
口袋、鞋子、身下、手里、口腔……守卫们检查得相当快速，好像赶着时间。茹宏图任由他们摆弄自己的肢体，因为疼痛他做不出任何反应，装死得相当成功。
他肚子上的伤口此时已经血肉模糊，守卫们大约觉得这处明显的伤口是致命伤不需要，可他们更想不到竟然会有人把钥匙插进自己的伤口里藏起来。
搜寻完所有的俘虏尸体，守卫们简单交流了两句便快速离开了。隐约看到两个人影消失在视线中，茹宏图终于松下一口气来，至少现在是暂时安全了。
然而很快茹宏图又陷入到了巨大的绝望之中——直接威胁的根源没有了，但然后呢？他现在这副样子能怎么办，要怎么走到外面去？还有勇哥呢，难道就把他丢在这里吗？
无数的想法涌进茹宏图的脑海里，他太痛也太累了，却完全无法放任自己安然闭上眼睛等待死亡。因为还有被交代的事情没有完成，因为这是自己这个边缘小人物唯一一次被委以的重任，因为……因为这枚钥匙或许对钱臣都有帮助，如果能多少为他挽回一些损失、能稍稍缓解他的困境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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