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叔瞥了眼一时开不了口的宁婶,他在外人眼里从来都是对老婆的话说一不二的样子,好像这个家是靠着宁婶这么厉害的女人支撑着。可他心里怎么能没为一家子人,特别是女儿的未来考虑过呢?如果缇花街的问题不解决,等他们百年之后直面那些人的可就只能是自己的傻女儿了。不如趁现在还有茹宏图跟那个老大的关系在,自己家说不定还能点优待……
“宏图啊,这事儿不算小,我得和你婶再商量商量,”宁叔怕宁婶一下把话说死,赶紧从中调和,“你原来的电话老早打不通了,留个新的。我们有什么想法到时候再告诉你。”“好,那我先不打扰了。”茹宏图写下自己的新号码后起身告别。
钱臣一直在外面抽烟等他出来,看见茹宏图就立即把烟掐灭了。“眼睛怎么红的?老女人又骂你?”钱臣抬手摸摸茹宏图的脸,茹宏图感受他掌心里的温度,不由自主地蹭了蹭:“没有……我们只是说起了以前的事,大家心里都有点感慨和难过。”
“阿臣……”
“嗯?”钱臣把茹宏图的手连带揣到自己大衣兜里暖着。
“如果宁婶他们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拆建的话,你打算怎么做?”这是茹宏图最担心的问题。没想到钱臣却朗笑几声:“你是不是觉得我会要叫人把他们都干掉好抢他们的房子啊?”
“我不会那么做,也不打算那么做,”钱臣侧头看着茹宏图,“其实只要你去告诉他们自己的店会拆了重建并且会建得更好就够了。”
“不仅是宁家,对那些不愿意拆建的居民,你无需劝,就告诉他们包子铺拆建的计划。他们看在眼里,自己会好好打算盘。”
他这么一说,茹宏图才突然醒悟——其实钱臣根本不在乎他对宁家的说服能否成功,只要自己的包子铺重建起来就能动摇原本不愿意拆建的居民们的心。
“阿臣,没想到你算计起来也挺可怕的。”茹宏图揶揄道。钱臣偷捏一把茹宏图的屁股:“只有算计的时候可怕吗?”二人挨挨挤挤地走回巷口的小二黄包子铺,钱臣仰头看看招牌:“现在你就好好想怎么装修新店的事情吧……嘶,话说你为什么把包子铺取这名字?听起来像小狗开的一样,重建后要不要改一改?”
“不改,”茹宏图笃定地说,“不改。”钱臣陡然福至心灵,有些吃惊地看向茹宏图:“你……难道……”茹宏图在振青帮很早就被人叫做“土狗”,可唯独从钱臣也这么叫他的时候开始,他才从这两个字里感受到一种堪称美好的东西。
“我不仅要开店,还打算收一两个学徒,招服务员,当老板。”茹宏图雄心壮志地说,包子铺以前就他一个人打理着,确实算不上什么老板。钱臣笑道:“好啊,小狗老板。要是我以后金盆洗手呢,就……”
茹宏图下巴一扬,豪气地说:“就我养你啊!”
作者有话说:
包子铺的名字总算被钱老大品出来了,图图直球再次正中靶心!
第72章
深夜,一架跨国飞机降落在桦市机场。空乘小姐亲切唤醒在头等舱的唯一乘客。那是个相当秀美的男人,沉睡的模样也那么好看,如果不说大概会让人误认为是某位明星。只是眉间似乎萦绕着忧愁的感觉,疲倦而脆弱。让空乘几乎不忍打扰。
“您好先生,我们的飞机已经落地了。”普通乘客一般在降落阶段的颠簸时便会醒来,但这个男人却安睡不动仿佛早已练就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合眼的本事。经过她的提醒,男人才缓缓睁眼看向舷窗外:“到了啊……”
“是的先生,现在是凌晨一点二十分,我们的飞机准时到达桦市。您是头等舱旅客可以先行下机,需要我帮您拿行李吗?”她话还未说完,就有人直接拉开头等舱与经济舱之间的帘子走过来。“这位先生请您稍等,头等舱的旅客还没有下机,您还不可以到前面来。”来者剃的寸头一身黑衣,皮肤是深棕色的不太像中国人,目光晶亮看着并不和善。
空乘心头一惊,后退两步但仍稳住心神换英语道:“Sorry sir,Please return to Economy Class and wait……”还没等她说完,只见俊秀男子稍稍抬了抬手,那人便默不作声退了回去。“抱歉,我的助理有点着急想要帮我拿登机箱下来,”他的笑容带着歉意安抚到了空乘,“因为我的右手不太使得上力。”说着他同时用右手握住机上所发的矿泉水,不大的一瓶矿泉水他的右手拿起时竟微微发颤,证明他所言非虚。
“啊!实在抱歉,没有注意到您的不便!我这就帮您把登机箱拿下来。”“没关系,”男人笑笑却阻止了她的动作,“头等舱只有我一个人,请问可以允许我的助理来帮忙吗?因为我不忍心让美丽的女士在工作到深夜时还要受累。”面对如此亲切而又有礼的乘客的请求,深夜头等舱又没有其他客人,竟然让这么完美的人袒露自己的缺憾,空乘小姐抱着歉疚的心理答应了。
方才的黑衣男子见得到允准,上来十分麻利地将登机箱取下。经济舱的旅客们也陆续起身收拾东西准备下机。秀美男人下飞机时还向她说:“工作辛苦了,再见。”多少给予空乘些许安慰,她也回:“您旅途辛苦,再见。”
送走秀美男人后,空乘小姐依旧如常向每一位下机的乘客说再见。可她逐渐察觉有些和往常不同——这一架次的航班上,竟然没有一位女客。所有经济舱的乘客都是穿的各式各样的黑衣,她朝廊桥望去,那已经走远的秀美男人居然是唯一一个穿着浅色衣服的人。身后的黑衣男人们如同涌动的乌云,似乎在簇拥着这唯一的一道光亮。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安慰自己大概是想多了。
深夜机场的等待区静静停着一排黑色轿车。其他人都鱼贯而入上来车,而秀美男子却在车边停下,手下已经将车门打开他没有急着上车,而是深深吸了一口气环顾四周喃喃说道:“真令人怀念的地方,可惜……”
※※※※※※
决定要把包子铺重新拆建后,茹宏图就开始忙活起来。大到新家和店铺的设计,小到搬东西和物品收纳,虽然钱臣派足了人给茹宏图打下手但他仍是积极亲历亲为。最后甚至每天都蹲在包子铺前看工人们怎么拆怎么建的,比督工的工头还要上心。在附近写字楼上班的熟客经过有认得小茹老板又回来了的,偶尔会来搭话问他包子铺怎么停业那么久还要拆啦?茹宏图都笑呵呵地答:“重建而已,以后店里会装得更好的。”
缇花街的居民每日从街口进出也都看着变化,说心里没有一点动摇是不可能的。只有宁小妍这个傻妞儿大大方方地和茹宏图一起成天在工地旁监工,她内心没有大人那么多利害考量,她只觉得现在茹宏图回来她又有了玩伴日子挺开心的。
“茹宏图!这里有好多沙子,我们来堆沙堡!”
“那是施工要用的沙子,别动,也别去拉线里面的地方!”
茹宏图到底不是孩子心性了,没太多精力陪她进行她想要的玩耍,最多叮嘱她最近缇花街来往的生面孔很多,别被人骗走。宁小妍应了就在不远处的街道口看来来往往的人和车,茹宏图忙起来也只能在想起来的时候瞟两眼她人还在不在那里。当他第四次看向宁小妍时她人不见了,茹宏图心头一跳赶紧跑过去找她。所幸宁小妍只是恰好离开了茹宏图的视线范围,正低头看着手里的什么东西。
“你怎么跑出来了?”茹宏图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宁小妍眨眨眼睛道:“是一个眼熟的哥哥。”“眼熟的哥哥?”茹宏图知道宁小妍会把跟自己看起来差不多年纪的男人叫做哥哥,可她身边除了自己、五金店学徒阿福等几个能叫得出名字的年轻男子以外还会有谁眼熟?“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不知道,他长得很漂亮,还给我糖吃。”宁小妍摊开手给茹宏图看,里面静静躺着几枚包装上印着外文的糖果。
茹宏图瞳孔骤缩,这种糖他绝不是第一次见过!
“噢,对了那个哥哥说他是你的朋友,是来找你的……呀!他来了!”
茹宏图感觉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谢谢你,妹妹,帮我找到他了。”
心脏仿佛被捏紧一般,茹宏图痛苦地蹙眉,许多还算不上久远却又刻骨铭心的记忆涌上脑海——振青帮覆灭、伏韧与勇哥的死、颓唐的钱臣……虽然他们从未交谈过,但茹宏图的人生走到现在这样不能说与他毫无关联。
“李帝如。”在笃定地叫出这个名字后,茹宏图对眼前的人如何“死而复生”的疑虑便随之打消。李帝如本来就没有死,他怎么可能会死?
茹宏图突然觉得心里有些酸涩,这是已经很久没有浮上心头的感觉了。与亲眼看见李帝如还活着的错愕相比,茹宏图又被唤醒了这种酸涩的感觉,他意识到了钱臣怎么舍得杀李帝如?这可是他最爱的人啊……
“虽然我们好像都没怎么说过话,但你还记得我。真好。”李帝如亲昵地搭着茹宏图的肩膀,仿佛他们是多年不见的老友。“陪我喝一杯,可以么?你经常和阿臣喝酒,酒量应该不错吧?”
“我能拒绝吗?”茹宏图苦笑问。
“你觉得呢?”李帝如那张秀美的脸一如当年,他笑着看茹宏图,棕色的眼睛里藏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情绪。茹宏图知道自己没法拒绝他,因为他看见了不下十个陌生人朝他们这里看,这些人应当都是李帝如的手下。面对有备而来的李帝如,茹宏图旁边还有个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的宁小妍,该怎么选实在是太明白不过。
“好吧……”茹宏图知道这次是躲不过了,回头朝宁小妍说:“你现在就回家,别在外面闲逛。”“是呀,乖乖回家吧小妹妹,我和他只是简单喝一杯叙叙旧罢了。”有了李帝如这句话,茹宏图清楚他在向自己表明不会对宁小妍下手,这是他给出的诚意。
茹宏图没法跟李帝如在对等的实力上谈诚意,他也是混过道上的,明白自己只能为李帝如的诚意付出相应的代价。“那我走啦。”他故作轻松地朝宁小妍挥手作别。
第73章
手机上显示“图图”的来电备注时,钱臣还心里笑说这家伙怎么突然有心情给他打电话了?明明最近一心都扑到包子铺拆建的事情上,回家也是没说几句话就困得倒头就睡,活像个被工作榨干精力的丈夫而自己是欲求不满的妻子一样。
不过能看见茹宏图对未来的生活充满期待,钱臣还是觉得欣慰且幸福的。毕竟茹宏图试图自杀的经历实在让他后怕,到了每每想起都会从梦中惊醒然后抱紧身边的茹宏图确定他还在好好呼吸的程度。
“难得你今天有空主动打电话给我,小茹老板,”钱臣接起电话张口调侃,“要去接你回家吗?”电话那头一时没有回答,钱臣只隐约听见了变得急促的呼吸声。“图图?”
那边来电的自然不是茹宏图,李帝如要他交出手机他乖乖照做了,没必要在于自己极端不利的状况下还要死犟。茹宏图甚至是亲眼看着李帝如拨通了钱臣的电话。这个前一刻还对自己像戏弄老鼠游刃有余的猫似的男人,在听到钱臣接电话的此刻却流露出某种脆弱和怀恋的神情。
“图图?”电话那头的钱臣依然很温和地耐心唤着恋人的小名,“怎么不说……”“阿臣,”仿佛不愿再听见钱臣这样亲昵地叫别人,李帝如终于开口打断他,“是我。”这下轮到钱臣那头沉默了,李帝如接着说:“你比谁都清楚我的声音,不用我再自我介绍吧?”
“你把茹宏图怎么样了。”所有柔情蜜意骤然消失,钱臣的声音变得冷硬。“你觉得我会把他怎样呢?”李帝如抬眸看了眼对面坐立难安的茹宏图,又说:“从前根本没有留心过,仔细一看长得还挺讨人喜欢的么。眼睛像小狗一样圆黑而亮,所以你其实也会为这种类型动心吗?”
“你和以前一样无耻,”钱臣没理会他怎样评价茹宏图,“找不相干的人下手,却不敢来直面我。”李帝如苦笑一声:“来见我吧,阿臣。因为我知道如果以正当的方式你是不会愿意再见我的。目前我可以保证他的安全,我只是想见你,说说关于我们的事。至于其他人在我眼里不值一提。”
“操,”他听见钱臣低骂了一声,“你给我等着,就用他的手机联系我!”电话挂断的长音持续许久,李帝如才也按了挂断。屏幕上亮着的“阿臣”二字随之变暗,这个亲密的备注出现在他人的手机里让李帝如心情复杂。再瞧一眼茹宏图,这种郁结更是让李帝如觉得可笑——倘若此人形貌非常出挑,或在道上算个人物那李帝如或许还会安慰自己钱臣喜欢他也是情有可原,却偏偏只是一个曾经敌对帮派的底层小弟,甚至是自己都见过还不怎么记得的那种。
“他担心你,即使是面对我,那种担心都不加掩饰。看见我被昔日的恋人恶语相向,你是不是该觉得高兴?”李帝如想从茹宏图的脸上看出骄傲或胜利的感觉,这会证明他不过是一个浅薄的男人。但茹宏图只是平静甚至带着点悲悯地说:“我其实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和阿臣很相配。”
“他爱你非常、非常之深。”茹宏图交叠的双手紧紧相扣,他与钱臣是李帝如背叛真相的唯二知情者,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承受着来自宾武的压力,被认为自己才是导致他们感情破裂的罪魁祸首,甚至还为此招至大难。
“噢,原来你知道?”李帝如没想到他会如此坦然,便扬声道,“是,我们很相爱,从少年时开始。我成就他、做他在黑暗唯一的光。这样的分量,不是几年就会磨灭你也能明白吗?”
见茹宏图没回应,李帝如自认为他已经泄气乘胜追击道:“他和你在一起有几年?还是……几个月?我不在他身边的时候,如果有人也能让他感受到被爱,阿臣很开心的话,我不介意你玩这种趁虚而入的把戏……”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茹宏图罕见地表现出不加掩饰的愤怒,“你以为你的离开对于钱臣来说就像羽毛一样轻吗?你喜欢我的事实就只是为了填补没有你的空白吗?你把阿臣的心、阿臣的感情当作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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