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瑜不掩瑕(近代现代)——落九盏

时间:2024-06-09 13:13:10  作者:落九盏
  说爱或许早了些,但他至少知道,每一段健康的关系都是将心比心。
  “为什么?”云落这样问他。
  “什么为什么?”弥隅装作没听懂,“你自以为对颜言的那些‘爱’,你又说得明白?你一条命不要去救他的时候,脑袋里想的是什么东西?”
  “责...任?”云落还记得之前被弥隅洗脑的说辞,“不是你说的么?”这么好骗。
  弥隅不合时宜地笑了:“那你现在叫我一声爸爸,我对你的关心是不是就得变成‘责任’?”
  云落的表情变了变,此时笑或不笑都不对:“弥隅,你现在是在开玩笑?”
  “我当然是认真的,”弥隅的语气不甚在意,内里其实如同初开情窦的男生告白后担心被拒绝时一样紧张,“况且,你肯为他去死,是因为你傻,我又不会为了你去死。”
  云落的心里竟涌起一阵失望,密密麻麻扰人呼吸。
  那种感觉他有几分熟悉。
  误以为陆安歌牺牲时、云峰作为幕后之人浮出水面时、思及自己可能再也无法回到S区而异常想念云光启时,都有过这样的感觉——一颗心吊到嗓子眼,而后又狠狠摔在地上,不至于立刻就碎掉,却窒得难过。
  如果这样的感觉不是失望的话,那他此时也不失望。
  “你这是什么反应,在难过吗?”
  有一段时间没有芯片的庇护,强壮的Alpha也终于支撑不住,呼吸听上去已经有些困难,却还是强撑着把话说了完整:
  “有情不要终成眷属才对吗,为什么要提前假设好要谁为谁去死,这不对。如果你有危险,我会努力想办法救你,救不下来,就和你一起去死。我早就是已经死过的人,死对我来说一点都不可怕。留我在乎的人独生或独死,才让我觉得害怕。”
  云落说不出话来,这种步步为营的小心倒像是两人间的相互试探。“有情人”、“成眷属”、“一起去死”、“在乎”诸如此类的种种字眼,对彼时的他们而言都过于沉重。
  这样的措辞已近乎跨入了“爱”的范畴,不该在此时、也不适合他们去聊。
  这已经不是一场诱骗,而是挟持。弥隅说出的话里,将自己的命强行和云落绑在了一起。“一起去死”,不是谁都能接受的方式,而他这样说了,无疑是在复归形单影只前,做最后的挣扎:别回到那里去了,你若不回去,就不是只剩我一个。
  这像一句沉默的乞求,仿佛在示弱、服软,无声地表示,先离不开的是他。
  云落抬眼去看弥隅,果然已经有些神志不清。大概他清醒过后根本就不会记得曾说过什么胡话,自己又何必在意。
  他将那块芯片从自己的通讯器里取出来,交换给弥隅。那人陷在一片迷蒙里,却似乎认出他要做什么,还能抬起胳膊,阻拦他的动作。
  “还有最后二十分钟的时限,我们换着来。”云落重新扛起他的胳膊,向前走去,“要么一起出去,要么...就一起死在这里吧。”
  如此又交换了几次后,云落终于看到一片黑里漏出了一缕光——并不是一条死路。他长舒出一口气,弥隅却终于像撑不住了似的,从他的手里脱出去,跌倒在地上,任他怎么拉也没有反应。
  云落紧张地又把芯片抠出自己的通讯器,填进弥隅的读取舱里,对着他已经泛青的唇,像上次他被蛇咬了之后那样,严丝合缝地对准了,又将气徐徐地渡进他的嘴里。
  这一次弥隅却没像上次那样好转起来。他在那短暂几秒的清醒里,费力地抬起手臂,按在云落的脑后,张开双齿咬住他的舌尖。
  只轻咬了那么一下,甚至不及云落挣脱,那只手就又垂了下去。
  云落极力稳住呼吸,双手伸到弥隅腋下,一寸一寸地,将人向洞口的方向拖去。
  芯片的倒计时已然逼近清零,滴滴滴、滴滴滴地响,愈发急促。眼看弥隅再次面露不适神色,他更急切地用力,却依旧没能比倒计时更快。
  云落眼看着那一串数字变成红色的零,而后在他的眼前彻底消失。
  洞口透进来的那一缕光明明近在咫尺,却又好似遥不可及。只几米的距离,仿佛一生都无法走近。
  天光越来越亮,弥隅胸口的起伏却跟着更凶。
  云落叫他的名字,声音在狭窄的石壁之间来回碰撞,却得不到一点应答。欲速则不达,可他已然没有其他任何办法。
  额头被汗水濡湿,可颊边莫名落上的水渍,又分不清是什么成分。渐渐地,他的声音变了味道,像锈迹斑斑却依旧被不停拨乱的弦。
  “弥隅!老子的血给你,不是要你在这个时候去死的!”他从未像此时这样失态过,不顾一切地对着一动不动的弥隅大喊,近乎脱了力。
  “还...活着呢,别慌。”那张苍白到没有血色的唇微启,话说得有气无力,却似乎扯出个笑来,不忘向云落要一个肯定的答复,“云少校还没说,刚刚我讲的那些,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我...”
  肯定的话其实就在嘴边,弥隅却像是怕听到拒绝似的,在他发声前,脑袋一偏,又陷入了昏迷。
  重见头顶的蓝天,云落近乎力竭。他用尽最后的气力,将弥隅推至洞外,随即浑身一软,倒在弥隅身旁。
  他望望四周,不知怎么,他们似乎在地下绕了一大圈,此时竟来到了那座破庙的背后。
  破庙旁边,停靠着送他们到F区来的飞行器,想想大概是陆安歌的杰作。
  云落对着正从上面下来的两人挥了挥手,终于撑不住,阖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
  弥隅:今天没有小剧场,因为我妈搬家,她没灵感,我就说不出话来。我lp也是。
  草草用手机放一章存稿!看官大老爷们请见谅!评论还未来得及复,待我收拾完毕,速来!!
 
 
第89章 终生镣铐
  再醒来时,是飞行器里的医疗舱。颜言那些研究的仪器和设备,全都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里面。云落睁开眼,颜言和陆安歌的背影落在视野里,似乎正在研究着什么。
  云落转过头,弥隅躺在他旁边的床上,大概是与他一起醒过来的,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确认了好一会,才喃喃道:“还活着啊...真好。”
  云落试探地问:“山洞里的事...你还记得么?”
  “记得啊,”弥隅回忆了片刻,说,“我中了一枪,你架着我跑进了那条被炸出来的路里。”
  “然后呢?”
  “然后...我们好像起了争执?再然后,我好像就晕过去了,”弥隅有些疑惑,却也没在意多久,继而就感慨道,“居然还真让我们跑出来了。”
  ——弥隅似乎不记得那些神志不清晰的时候说过的话了。云落心里有一瞬间的释然,释然过后又涌上一阵矛盾至极的失落。
  前脚还问人答不答应,睡一觉醒来就连答案都不要了。
  颜言发现二人转醒,一声招呼打断云落的思绪:“你们醒啦!谢天谢地,原以为你们要睡上个三天两夜呢。”
  云落抬眼看到陆安歌的脸上挂了彩,裸露在外的胳膊上横七竖八地贴了好几条创可贴。他记得清楚,和弥隅动身去破庙前,陆安歌身上明明还没有这些伤。
  他问道:“你这些伤怎么回事?”
  “有人在飞行舱外,形迹可疑,被我撞见,就动了手。好在人不多,我一人招架得住,没过几招就跑了。”陆安歌的话说得云淡风轻,“我们怕你们有什么危险,就干脆直接来了这附近等。”
  云落脸色微变:“偷袭?”
  陆安歌沉着头,轻摇了摇:“未必。如果是要我们的命,恐怕不会只来那么点人。应该只是来摸我们的底。但是,你们前脚走,他们后脚就派人来。这只能说明——”
  说明敌人已经彻底掌握了他们的行踪,而他们对藏在黑暗中的那一波势力,依旧知之甚少。敌暗我明,甚至猜不到对方下一步要做什么。
  陆安歌的语气依旧沉静,此时有了淡淡的歉意:“可能是来了F区之后才暴露的,也或许是他们佯装被我甩脱,其实一直暗中跟着,只等我与你们汇合后再一网打尽。如果真是这样,就要怪我一时疏忽,叫他们钻了空子。”
  歉意是真挚的,却也仅限于这一句话里。云落知道陆安歌一向是务实的人,比起沉湎于过往的失误,他永远都放眼于解决当下的难题。
  他从不拿一些无用的东西磋磨自己,不惯守规矩的人总是看得更开,这一点和弥隅又有一点相像。
  于是,他下一句紧接着又说:“对我们每个人的行踪都了如指掌,单靠M国的势力...很难能做到。”
  云落当知这话里有话。陆安歌顾及他的心情,怕出口伤了他的心,还要把真相里藏着的那些刀子小心包好,才说出这样一句堪比明示的暗示。
  陆安歌不敢伤的地方,弥隅早在山洞里提前伤了个遍。流过血的伤口此时已经结了痂,早就不会痛了。
  在山洞里与他们起了争执那波人背后的势力就是云峰不会错。那两人嘴唇一开一合间漏出的“Beta”,他始终无法释怀。
  那大概就是一切问题最终极的答案。
  说出来有些难以置信,堂堂S区至高的军事首领,私下里伙同邻国做一场见不得人的交易,交易的筹码不是多么贵重的东西,居然只是区区Beta的一条命。
  其实哪有谁容不下谁。S区那样大,谁能保证这么些年来没有混进去过一个Beta。即便真的有,若有心庇护,又何惧压不下这样一条小小的消息。
  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的事情。
  偏偏他生在云家,就成了无解的问题。
  云家从不养Beta,有了,就人为要他消失,本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
  这个身份是终生的镣铐、白纸黑字的判决书。未必是他做错,只是他本就不该活。
  作为他的朋友,颜言和陆安歌已经做了太多牺牲。为了维护他身份的秘密,从小就被严格限制了活动范围,用交到更多朋友的机会,来交换与他的珍贵友谊。
  而此时,颜言有家却不能回,陆安歌一个英勇善战的Alpha,如今沦落到自毁腺体的境地,也全都拜他所赐。
  “安歌,”他突然抬头,被追杀的原因实在不堪,他却不欲再隐瞒,“我爷爷和M国交易的条件...是要我一条命。”
  颜言一脸讶异神色:“因为你的身份?可你成为Beta又不是这一朝一夕的事情,为什么现在才动手?”
  陆安歌却反应飞快:“现在是公然动手了,你怎么知道之前暗地里没有过行动?云落,如果我遭到的追杀,其实是为了借我们之间的连接一石二鸟...这事情又怎么说?”
  对。取他性命有千百种办法,不必如此大费周折。
  “先后想利用陆安歌和我除掉你,计划相继落了空,M国才派上用场。之所以不再隐瞒,是他铁了心就没打算让你再活着回到S区去。”弥隅肯定道,“是云上将在护着你。”
  云落知道一直以来,自己其实并非一无所有。云光启隐忍的父爱有时低调到几乎被他忽略,只有在无人的角落里自己静静想起,才发觉在亲情这件事上,他也是个富有的小孩。
  云光启大概早就知道陆安歌遭到追杀,可他没立场也做不到出面保下陆安歌的命。陆安歌若死,自己也必然与他玉石俱焚。
  这样想来,解除连接的命令应该是云光启实在走投无路,为了保他一命而铤而走险的选择。
  相比起来,他和云峰都能够拥有十分坚决的立场,在爷孙三代各自的坚持和固执里,唯有云光启一人,同时扮演着父亲和儿子两个角色,他要孝顺,还须慈祥。
  所以才像弥隅所说的那样,明明是他的亲生父亲,却无法给他光明正大的爱。
  “自私”地将他摘出陆安歌的危机、在他命悬一线之时违规用药护住他的性命、默许他借自己的权限在资料库中任意查找“夏观树”的资料、护他在F区坑底山洞中安然无恙的芯片——怎么不算光明正大呢,云光启其实给过他好多好多的爱,只是沉默地,不愿与他说。
  他一向那样深沉。
  弥隅分析道:“如果陆安歌的推测没错,恐怕他被单独派遣执行任务的那一刻起,你们就已经身处计划的中心了。”不对。
  怎么想都还是有些诡异。若真的只是介怀他的身份,何必不在知晓分化结果的当下便立刻斩草除根、了除后患。
  难不成真的只是因为云光启同在S区,得到来自父亲的庇护,所以才苟且多活了几年?
  可胳膊毕竟拧不过大腿,一个军区的上将,若真与联邦军事主席硬碰硬,还不是瞬间就被挫为飞灰。
  一定是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使自己本不足为惧的身份,突然又成了云峰的眼中钉。
  云落思来想去,也只能想出一件勉强不同于平时的事:“非要说起来...安歌被追杀前后,正巧弥隅被送进中央军区。这之间...会有联系么?”
  “如果你们之前真的发生过什么,这事或许就可以说通一些...”颜言话锋转个弯,而后问道,“你们这次探查,有发现什么吗?”
  云落点点头,将在那座庙里恢复的记忆挑出重点复述一遍。说到这里,他转向颜言和陆安歌,问道:“你们不记得我曾消失过一段时间么?”
  他与弥隅想起的那段记忆,是落地的、实打实的,那种真切依附着神经存活的记忆太鲜活,伪造不出来。
  被问起的两人皆摇了摇头。颜言解释说:“很奇怪,那段时间的记忆就好像脑袋里的一片禁区,像是被下了什么命令一样,完全不会主动去想起。”
  陆安歌显然有完全一样的情况:“前后的记忆都是清晰的,唯独那一段时间,怎么想都模糊。可实际上,要说缺了什么,我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只当是时间太久,无关紧要的部分被我们忘记了。”
  “这么说起来的话...”颜言回忆道,“那个时间附近,云叔叔的随从确实换掉了一批。当时我爸觉得奇怪,回到家里还特意提起过好几次。”
  “如果十五年前的那次爆炸本身就是云上将肩负的任务,而这个任务又足够危险、且必须保密的话...云上将就必须瞒住你也一起跟来了F区的事实。不然,本就有人对你的身份心存芥蒂,保不齐就要拿这件事大做文章,你还有什么理由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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