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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定定凝视着眼前的少年。
好像许多年前，曾经也有谁在类似的场景,对他说过类似的话。
虽然那个人全程都对他非常温柔,而面前的少年则看似凶恶,实则完全不带一点恶意。
但有一点是相同的。
——眼前的少年和当年的那个人,都很在乎他的生死。
魏尔伦原本以为那个人对他所抱有的，是某种掺杂着利益衡量、绝不能算是纯粹的，虚伪的善意。
他本以为对方真正在乎的不是他本身是生是死，只是不想失去一把好用而趁手的“兵器”。
而如今，对面站着的是一个对他真正的来历大概率一无所知的局外人。
可他和那个人一样在乎魏尔伦的生死。
当然,魏尔伦尽可以将这视作“人类大人”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伪善，是面对“同类”才会有的温情。
一旦对方知道“保尔·魏尔伦”根本不是人类,而是根本不被神明祝福、诞生于人类之手的人造生命，这份虚伪的、建立在同类前提下的温情，说不定会立刻烟消云散。
可这又有什么所谓？
魏尔伦对人类本就未曾抱有任何期待。
他早已经放弃在人类之中寻找温暖与认同，又有什么必要去在意眼前的少年在知道他真正的来历以后，态度会否发生翻天覆地的转变？
对方对他来说只是个有点意思的陌生人而已，若非迟迟未能找到任务目标，若非对方的确是个非常有趣的家伙，早在初见的那天，他就该化作又一具堆叠在魏尔伦脚下的尸骸，成为他送给人类这一群体的又一份“礼物”。
带着这样的想法，魏尔伦在那天之后的“游戏”时间里，突然变得认真了起来。
不再是像之前那样半是玩耍半是打发时间，而是更加专注、更加狠厉，拿出了至少八分属于暗杀之王的气魄。
鹿岛响希几乎是立刻就注意到了他的变化。
只不过，他没有对此提出任何质疑，而是同步提升了自己的逃跑效率。
两人之间这场你追我逃游戏的激烈程度由此开始不断升级。
直到昨天，魏尔伦第一次差点抓到鹿岛响希。
也同样是在昨天，从未在空间门上动过手脚的鹿岛响希，第一次让魏尔伦知道了除了“随机传送”以外，他的第二个能力——
即使是同一扇空间门，鹿岛响希也可以通过微调，做到让先后步入空间门的两个人出现在同一区域的不同地点。
就像现在。
魏尔伦不过比鹿岛响希晚了一两秒钟进入空间门而已，从门里走出来的时候，面前已经完全失去了鹿岛响希的踪迹。
魏尔伦只打量了这空旷广阔的地下空间一眼，就不感兴趣地转开了目光。
他并不在意这是什么地方。
对现在的魏尔伦来说，目标只有一个，就是在本日游戏时间内成功抓住鹿岛响希，彻底结束这场持续了数日的追逐游戏。
不过不知为什么，在魏尔伦的感知里，鹿岛响希的气息变弱了。
不，应该说是这片地下区域存在着某种能够阻挡魏尔伦感知的东西，让他的感知力不知不觉下降了。
魏尔伦也说不好他这天生敏锐的感知究竟是因他自身所拥有的能力而来，还是因为他是人造神明，天生就拥有某些人类无法轻易拥有的力量。
无论是哪种情况，能让他如此明确地感受到自己的感知力下降，这地方都不简单。
四周那些银白色的金属墙壁恐怕材质特殊，能够在某种程度上抑制异能力生效。
会奢侈地使用这种特殊材质金属来搭建如此规模庞大的地下建筑，这绝不是非官方组织可以办到的事。
所以，这里不是异能特务科就是军方的秘密基地。
魏尔伦对此毫无兴趣。
他更不在意自己接下来的举动会不会召来基地拥有者的仇视和报复。
锚定到了鹿岛响希那已经变得极其微弱的气息传来的方位，魏尔伦直接一个下坠，贯穿无数厚重而坚固的金属壁板，朝着自己的目的地一路下行而去。
……
……
“警报！警报！入侵者一号已进入第9层，钟表大厅部分区域、A层东1走廊、7层北3走廊、L层第三会议室、F层第五资料室、6层三号库房严重受损，同时因‘K’异能暴走，所有非必要人员已如期撤入各自楼层防护室，暂时没有人能阻止入侵者的破坏行动！重复一次，暂时没有人能阻止入侵者的破坏行动……”
异能特务科位于某处地下的大型秘密仓库里，特殊的无线电通讯频道中持续传出急切的通报声。
与此同时，这座规模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地下仓库的各个楼层，都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
鹿岛响希就在这持续不断的警报声中，沿着走廊不疾不徐地漫步前行。
他刚刚经过贯通整座地下仓库的巨大电梯，在电梯前看到了写有“B层”字样的楼层提示。
可惜电梯似乎被锁定在了电梯井内，按了几下门旁的按钮都毫无反应，鹿岛响希便不甚在意地走开了。
他现在一点都不着急。
计划中第二困难的部分已经顺利完成。鹿岛响希现在只需要等待就好。
——等某人找到自己。
——等另外的某人找到该找的东西。
不过话说回来，这地方……会不会有点太安静了？
鹿岛响希自从进入这层楼层开始，就没遇见过人。
走廊两边倒是有不少房间，但这些房间都空荡荡的，即使标注着“休息室”、“实验室”、“办公室”之类，应该有相应人员存在的房间，探头去看也会发现其中空空荡荡，半个人影也无。
不会在他和魏尔伦到来之前，这个地方就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意外吧？
鹿岛响希感到了一丝微妙的古怪。
未及深思，右上方悬挂着的广播喇叭忽然有了动静——
“这位少年，请留步。”
广播里传出的，是一个稳重而威严的中年男性的声音。
“这里是异能特务科的特殊基地。无论你有什么理由，都不应该擅自闯入这里。”
对方话音里带着股纡尊降贵般“礼貌而克制”的腔调。
“念在你此前并不知情，并非有意为之，异能特务科可以将此次事件视作意外，不予追究——只要你能立刻带着跟在你身后的那个人从这里离开。”
鹿岛响希：“…………”
不是，是他之前没有将自己的个性展现得很清楚，所以被人误会了什么吗？
这种明显是在把他当成是那种会畏惧上位者，会被来自“官方”的“恩威并存”的警告吓住的小朋友的想当然发言是怎么回事？？
无论是真的蠢到这种地步还是想试探看看他的反应，鹿岛响希都觉得这个主意弱智透了！
他对广播里传出的声音充耳不闻，脚步频率丝毫不变，继续晃向下一条走廊。
广播另一端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紧接着，在一阵对方尴不尴尬鹿岛响希不知道，反正他自己是一点也不尴尬的沉默过后，广播声再次响起——
“少年，这不是玩笑。你或许因为初来乍到，对异能特务科尚不了解，但我奉劝你，最好不要一意孤行，将之前的警告当作耳旁风，要知道……”
不管这是拖延时间还是某种试探，或者其他什么，鹿岛响希对此都感到无比厌烦。
“你在教我做事？”
他抬眼，目标明确地看向天花板上安装有隐藏摄像头的位置。
就在摄像头对面的人唯恐他会出手破坏掉摄像头和广播喇叭的时候，只见监控画面中的少年反手抽出了腰间悬挂着的那把打刀，轻描淡写地虚空向下，挥出一记斩击——
下一刻，由材质特殊的坚固合金所制成的地面被轻轻松松一刀斩断，伴随着巨大的轰隆塌陷声，地面下陷崩塌出了空洞洞的一处断层。
而画面中的蓝发少年毫不犹豫，抬脚便向那空洞处跳了下去。
摄像头对面的人：“…………”
假的吧？！这特殊合金根本就是假的吧？！
“种田长官！辻村局长！二号目标斩开地面，从B层进入了P层！”
那人带着颤音，在无线电频道里通报了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第49章
“报告！继一号目标后，二号目标同样开始暴力破坏仓库！目前B层、P层、11层、U层……均不同程度受损，同时，其正急剧接近‘K’所在的R层！”
无线电频道里,负责播报仓库受损情况的年轻人声音越来越紧。
“结合一号目标所造成的破坏,目前整个仓库区已有七成以上楼层受损,且随着两人的持续行动，这个数字还在迅速攀升！”
“解开对大电梯的封锁,由我亲自出手……”
辻村深月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决定才刚说出口，就被通讯另一端的种田山头火即刻否决：
“不行。那两人从各自不同的方向,都在朝R层接近,目前从‘K’所在的隔离室渗透出的‘那个’已经越来越多,很快就会漫过整个R层，向上下侵蚀而去,这个时候无论是谁，都不可贸然出击，以免造成难以挽回的损失。”
“再难以挽回的损失,会有继续放任那两个人对仓库区的破坏更大？”辻村深月沉声说道,“种田长官,您不会是打着驱虎吞狼的主意,想让那两人与‘K’正面对上，利用他们的力量解决‘K’能力失控的问题吧？”
“怎么会。”种田山头火摇头，“我们的目标是阻止‘K’能力的持续失控，而不是从源头上解决‘K’这个人。”
“K”能力特殊，本身又来历不凡,异能特务科这次是借着魏尔伦来到横滨这个由头才能顺利将人“保护”在这处秘密仓库的——之前同时向港口Mafia和武装侦探社发出协助要求，想要借这两方的力量一起守卫的,也根本不是这座仓库本身，而是暂时被保护性收容在这里的“K”。
如果保护不成，反而让“K”在此意外丧生，种田山头火也好，辻村深月也好，就算能力再强，这异能特务科最高长官和幕后掌控者的位置也该坐到头了。
辻村深月对此明明心知肚明，却还是说出了这样的话来，只因为她此刻被迫与外来者共处一室，有些机密话题根本无法谈及，只能通过这种迂回的方式，给通讯另一端的种田山头火提醒。
可问题在于提醒了也没用——
辻村深月能想到的，种田山头火想不到吗？
现在的情况是想到什么都没用！因为他们根本什么都做不到！
正在种田山头火心急如焚、一筹莫展之际。
“种田长官！辻村局长！一号目标和二号目标在C层相遇！二号目标开启空间门并踏入其中，一号目标紧随其后，空间门随即被关闭……已失去对两名目标人物的观测！所有监控画面中均未显示二人身影。他们……他们离开了！”
种田山头火：？？？？？
辻村深月：？？？？？
与辻村深月同处大电梯中的港口Mafia与武装侦探社众人：？？？？？
不是……什么情况？这两个人真就是一般路过，随手对异能特务科的秘密仓库进行了一番破坏，然后就走了？
就走了？！
“说起来，最近的确有一则奇妙的传言，是说那位空间能力者少年和那位暗杀之王似乎在进行某种追逐游戏，时不时就有人发现两人一前一后出现在横滨街头呢……”
出声的是钢琴家。
他修长的、无愧于自己绰号的手指轻点着下巴，提出了一个辻村深月和种田山头火不愿意去相信，但现在看来的确是可能性最大的假设：
“会不会这次真的只是特务科时运不济，这里恰巧成为了那两位的游戏场？”
种田山头火：“…………”
辻村深月：“…………”
两位异能特务科的最高话事人还未来得及做出回应，无线电频道里，已经传出了又一声惊呼：
“不好了！种田长官！辻村局长！因为一号目标和二号目标对仓库区造成的破坏，从R区渗透出来的‘那个’已经开始通过各个区层破碎的地板和天花板迅速向上下蔓延，预计最多不超过半个小时，就会覆盖整片仓库区……”
“虽然各层人员均已进入紧急避难室躲避，紧急避难室采用的特殊合金密度也远在普通合金之上，但继续这样下去，终归会被‘那个’侵蚀入内……”
“怎么办？长官？”
面对来自下属的急切询问，辻村深月和种田山头火在各自所在的地方沉默了数秒，最终还是由辻村深月率先出声：
“立刻向其他基地发送求援信号，让派得上用场的人尽快赶来支援！”
“……是！”
……
……
就在异能特务科某处秘密仓库陷入一片混乱的时候，两位始作俑者此时已经穿过空间门，抵达了一处全新的“游戏场”。
魏尔伦踏出空间门的第一时间，仍是先观察周围的环境。
这似乎是一座废弃已久的造船厂。
空旷的厂区残留着不少激烈的战斗痕迹，在触及其中数道痕迹时，魏尔伦原本漫不经心的眼神突兀地凝滞住了——
“那是……”
不可能！
这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这里的确是兰波先生最后战斗过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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