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温玉棠只是躺在他床上玩平板,听到他进来后,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
“我给你带了一点双皮奶。”谢景宸想了想,又说:“我觉得你可能想吃。”
温玉棠抬眼,神色恹恹:“加糖了吗?”
“牙医说了这两天别吃太甜。”
“那不吃了。”温玉棠把平板放下,缩进被窝。
谢景宸又回忆起熊佳敏说的话。
表明心意。
“那我给你加点糖吧?”他从厨房把糖罐拿来,抿了抿唇,语气艰涩:“看到你,嗯,不开心,我……不太放心。”
好不容易说完这句话,似乎比跑八百米还累。
温玉棠从床上坐了起来,张了张口,似乎想问什么,不过最后他什么都没说,跑下床,坐到谢景宸面前,端起那份双皮奶。
“谢谢你。”温玉棠低着头边吃边说。
谢景宸说完那句话,自己也不好意思,钻进了书房,因此没能看见温玉棠坐在位置上,背对着他,忽然抬手抹了一把眼睛。
……他果然得了脑瘤,谢景宸都开始对他做临终关怀了,温玉棠伤心欲绝地把双皮奶塞进嘴里。
吃完双皮奶,他漱了口,回到床上,挤到谢景宸怀里。
谢景宸根本没有睡,只是闭着眼,将温玉棠往怀里搂了搂。
心跳共鸣。
突然,唇上落下一个凉凉的,混着薄荷味和奶香的吻,转瞬即逝。
谢景宸心脏瞬间如擂鼓般猛烈跳动,几乎是立刻松开了温玉棠,怕自己这反常的心跳被人听见。
明明房间里没有开灯,却好像有什么亮了起来。他摸了摸心口,那儿好像有一口大熔炉,八年前的谢景宸和现在的谢景宸,一起在里面燃烧。
而温玉棠就是火引。
于是他决定遵循熊佳敏的建议,轻声说:“再亲一下。”
温玉棠在被窝里笑了一声,听话地又迅速亲了他一下,说:“好了,不说话了!再说话是小狗!”
谢景宸这下更睡不着了,躺在床上,没想到熊佳敏的建议这么有用。
趁温玉棠睡着,谢景宸偷偷量了量温玉棠的指根。
玫瑰花里藏戒指盒确实很土。他还记得温玉棠高三的时候,学校送了他两张电影票券。
那家电影院是他去过的最烂的一家,银幕上甚至还有脏兮兮的手印,他不得不喷了三遍消毒水,才能够安心坐在椅子上看那只卡通猫把戒指藏在玫瑰花里送给另一只化了妆的卡通猫。
而温玉棠居然还看哭了。
那部电影的前一个小时二十分钟对他来说可真是折磨,也就最后五分钟温玉棠哭起来的样子稍微值一点票价。
*
两天后。
燕京郊区,谢菲尔德实验室。
“这次绝对没问题了。”谢景祺长舒一口气,把仪器从脑袋上取下来。
“没错,这次的数据也非常好,测试结果比之前的也更精准。”助手十分欣慰:“通过调节,我们可以精准控制电流,刺激大脑神经元。”
谢景祺满意地欣赏了一会儿面前的新仪器。
“不过,老板,我们研究这个干什么,这个项目不是中止半年了吗?”
谢景祺叹了口气:“此事说来话长,主要是我闯了个祸,得想办法补救一下。”
助手点点头:“我相信您可以做到的!这台机器甚至能让老年痴呆恢复少量记忆,这简直是奇迹!”
谢景祺骄傲地抬起下巴,突然接到一个陌生来电,顺手接起。
对面男声略有些沙哑疲惫。
“您好,我是韩——”
电话被迅速掐断。
“大事不妙。”谢景祺把这个号码拉进黑名单。
“怎么了?”助手关心。
谢景祺问她:“如果你发现有人把你创进医院躺了半个月,然后他跟你的现任在一起了,你会怎么样?”
“……报警?”
“但是那个人其实是你现任的前任。”
助手想了想:“那我可能会一刀捅死她。”
谢景祺缓缓眨眼。
“那我猜我现在就可以开始准备出庭的衣服了。”她干笑两声:“顺便给他找两个保镖。”
等到助手离开,她重新拨出一个电话。
“喂,刚刚姓韩的给我——嗯?玉棠?怎么是你,谢景宸呢?他不方便?哦哦没事,我一会儿再打过来。你说韩……不不不,你听错了,我没有说韩什么的,我说的是‘性寒’,那个中医学的概念,你应该知道吧?不知道的话让谢景宸给你讲讲,好的,先挂了,拜~”
谢景祺眼疾手快地挂断电话,闭了闭眼,给谢景宸发消息:[等你进去了我一定会让你隔壁的死刑犯把你狠狠抽一顿!]
[还有,他为什么叫你少爷哥哥?]
海滩边。
“性寒是什么?”温玉棠放下谢景宸的手机,重新拿起他的小鸭子模具,只要把它往沙滩上一放,再一压,就会有一只沙子做的圆滚滚的小鸭子。
他把小鸭子放到旁边的沙滩椅下面,和之前的摆成一排。
沙滩椅上,戴着墨镜,穿着长袖长裤的谢景宸淡淡回答:“是不好的东西。”
温玉棠没多问,过会儿听着谢景宸手机不停振动,忍不住开口:“景祺姐姐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不然你回车里接一下吧,我一个人在这里也可以。”
谢景宸一动不动:“没事,她只是喜欢发消息。”
“好吧。”温玉棠顿了顿,突然拿脸蹭了蹭谢景宸的手背。他坐在小马扎上,无论是捏鸭子还是用脑袋碰谢景宸的手,高度都正好。
“谢谢你带我来海边,我还没看过海呢。”他低着脑袋,趁谢景宸开口前又说:“我脸上没有沙子,不会蹭到你手上的。”
“嗯,那你一会儿去牙医诊所的时候不要再逃跑了。”谢景宸懒洋洋地应声,拿食指蹭了蹭温玉棠软乎乎的脸颊肉。
不对。
指腹沾到一片凉意,他意识到温玉棠在流泪。
他坐了起来,让温玉棠抬起脸。温玉棠犟了一下,被他捏着下巴仰起脑袋。
阳光下,温玉棠的五官清晰又模糊,线条格外深刻,微微下垂的眼睛里闪着碎玻璃似的光,仿佛海浪一层又一层。
“就这么怕牙医?”谢景宸帮他擦眼泪,结果越擦越多。他甚至都顾不上温玉棠拿那双沾满沙子的手抓他了。
温玉棠抽噎着说:“我,我就是,我就是突然,突然想——”
“想要什么?”谢景宸颇为耐心地问:“除了《布洛克战机Ⅲ》,那个已经说好要等你做完手术再给你。”
“不,不。”温玉棠摇摇头,吸了吸鼻子:“……我突然特别想要一枚戒指,要有超级超级大的宝石!”
“好。”谢景宸点点头。
“那可以在戒圈上刻你的名字然后把它带进坟墓里吗?”温玉棠问。
“……可以。”谢景宸顿了顿:“但是为什么?”
他觉得自己简直把所有耐心都给了温玉棠,明明总觉得下一秒就是极限,但是温玉棠总让他发现自己的底线可以一低再低。如果温玉棠想要天上的月亮,他可能会考虑成为天宫不管第几号的第一赞助商,想办法在月球表面插一面写着温玉棠名字的旗帜。
“我觉得我的墓里缺一点值钱的东西。”温玉棠有点伤心:“盗墓贼如果在墓室挖不到想要的东西会把我的棺材掀开的。”
第23章 我想看看你的腹肌
换作以前,谢景宸不会知道温玉棠原来怕牙医怕成这样。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推迟手术时间,温玉棠牙疼得都没法吃饭了,还能嘴硬说不用手术。上次好说歹说进了手术室,一躺上诊室里的椅子,马上就跳起来找个借口溜走。
在海滩上哭了一顿,又得到了大钻戒的许诺,温玉棠总算老老实实地躺到了牙医手底下。结果牙医刚把镊子探进温玉棠嘴里,他就吐了。
“要不然给温先生上个全麻吧。”牙医也无奈了。
“会有什么副作用吗?”
“没有,最多就是术后会神志不清一小会儿。”
“可以。”谢景宸点点头。反正温玉棠现在也说不上神智清醒。
上了全麻,手术很快就做完了。二十分钟后,温玉棠就被从手术室推了出来。
他静静地躺在病床上,长长的睫毛垂下,脸颊因为刚刚哭了之后一顿胡乱擦拭,起了一点皮,好像真的变回了十七八岁毛毛躁躁的少年。
谢景宸去跟医生要了点润肤霜,趁温玉棠没意识的时候给他擦上。温玉棠这人有点直男式的矫情,对护肤品很是抵触。
刚认识的那会儿,温玉棠天天在外面跑来跑去,除了上课就是打工,嘴唇都能裂出血痕。谢景宸送了他润唇膏,转手被他卖给同桌女生。他帮温玉棠涂,温玉棠就会像被剪指甲的小猫小狗一样乱挣扎。无奈之下,谢景宸只能晚上趁着温玉棠睡觉,偷偷溜去他宿舍帮他涂唇膏。
后来他半夜翻墙被宿管发现,宿管气急败坏地教训他一个高三生怎么这么不分轻重。
于是他干脆带着温玉棠搬出学校了。
谢景宸帮温玉棠擦完脸,抽了张纸把手擦干净,一回头,温玉棠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盯着他。
“醒了?”谢景宸将纸巾扔进垃圾桶,又嘱咐他:“嘴里的棉花不要吐出来,一会儿要换。”
温玉棠没回答,很安静地盯着他,纤长的睫毛如蝶翼般在半空中颤抖。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嘴巴动了动:
“嗷嗷呃呃。”
谢景宸实在不想承认温玉棠这是在叫他,但还是走了过去。
“窝昂呼毁嗷。”温玉棠说。
谢景宸:“雪糕不行,冰棍可以。”
“呜呜。”两滴豆大的眼泪从温玉棠眼角滑落:“里对窝一演都不嗷!”
谢景宸:“……医生说不能吃。”
温玉棠泪汪汪的:“窝嗷厌里。”
谢景宸叹了口气:“奶油味的冰棍可以吗?”
温玉棠抿着唇,不说话,用眼神控诉他。
“……那只能吃一口,而且不能用左边嚼。”
谢景宸去楼下买了雪糕,怕温玉棠现在迷迷糊糊的没人管,他几乎是跑着上下楼的,连电梯都没等。
这辈子连一千米考试都要申请私人监考的谢小少爷,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气喘吁吁地上下楼。
他匀了两口气,冷酷地推开门,心想,温玉棠醒来之后真应该以身相许,保证再也不跟他顶嘴。
温玉棠正坐在床上,手里捏着什么东西,红通通的。
谢景宸走过去一看,一阵恶寒。温玉棠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嘴里的棉花吐出来了,现在正在把玩那团血和口水的混合物。
他把垃圾桶拿到床边:“丢了。”
温玉棠摇头。
谢景宸再多看一眼那坨棉花就要吐了,扭开头说:“我数三下,你把它丢进去。”
“窝……不!”温玉棠死都不放手。
谢景宸眼角抽动:“为什么?”
“这是,我的,宝贝!”没了棉花,温玉棠吐字清晰了一点,边说话边飙血。
“你把它扔了,我给你一个新的宝贝。”谢景宸哄他:“你不是想吃雪糕吗?”
“不,扔!”
“好,不扔,你帮你保管,这下可以了吗?”
“呜呜。”温玉棠吸了下鼻子,说:“好吧。”
谢景宸总算松了口气,撇开头不去看温玉棠手里那坨湿哒哒的棉花。
下一秒,手心一凉。
“……”谢景宸失语,即字面上的失去了语言能力。
温玉棠怕那坨棉花掉了,又往他手里怼了怼。
谢景宸手心湿漉漉的,甚至不敢转头去看。
温玉棠倒是没自觉,将雪糕拆了就要往嘴里塞。谢景宸趁他不注意,把棉花扔了,抽了张纸巾疯狂擦手。
就这功夫,温玉棠直接啃了两大口雪糕。
谢景宸又没空擦手了,犹豫了下,用另外一只手抢走他的雪糕:“只能吃两口。”
温玉棠呆呆地看着空空的手心,嘴一瘪,谢景宸连忙把一坨干净棉花塞进他嘴里。
“现在含着这个。”谢景宸说:“不许开口。”
温玉棠眨了眨眼,看了眼谢景宸手里的雪糕,又看了看谢景宸另一只手。
瞬间,泪眼汪汪。
“你答应了我的!”他含糊不清地说:“你答应了我的,你答应了我的!”
谢景宸:“……”
“我讨厌你!”
“……又怎么讨厌了?”谢景宸迫切地想去洗手,但现在显然不是合适的场合。他上前两步,搂住温玉棠的背。
算了,反正是温玉棠的口水,谁也别嫌弃谁。
温玉棠埋在他脖子里嗷嗷大哭,话也说不清楚,但是一直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好了,好了。”谢景宸拍拍他,几乎怀疑他嘴里的血水流进了自己衣领里:“还有什么想要的?除了游戏卡带和宝石戒指。”
温玉棠忽然止住哭声。
微妙地停顿了一会儿,他凑到谢景宸耳朵边上嗅来嗅去。
“……少爷哥哥,你好香啊!”
“我想看看你的腹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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