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树似乎察觉到自己说得有些多了,又清了下嗓子:“林永森跟我提过你。”
方嘉鸣留在江城的原因,他从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包括方又又本人。
“算是吧。”他闷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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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晚上方嘉鸣赶到家时,方又又正伏在客厅的餐桌上写着习题。方嘉鸣换下球鞋,把背包里的喷雾剂扔到了她手边。低头一看,笔帽都快被她咬秃了。
方又又揉了揉酸痛的脖子,仰头看他:“白天的题不是你做出来的吧?”
“你这什么话?”方嘉鸣难得有些心虚,梗着脖子硬扛。
“你不像有那个脑子。”方又又痛击要害,“那是高三的题,你这数学没及格的脑子能做得出来?”
“那你还发来问我?”方嘉鸣回怼。
“你在江大哎,身边都是聪明人,你做不出来还能替我求助场外观众呢。”方又又把笔盖上,斜眼瞥他,“到底是谁啊?不到五分钟就给我解完了。你们队里还有这么神的人呢?男的女的?”
“男的。你要干嘛?”
“问问啊。以后不会的还能请教他呢。”
方又又见方嘉鸣表情有些反常,一下把脸贴了过去,笑得贱兮兮的:“暧昧对象?男朋友?”
“闭上你的嘴。”方嘉鸣拿起桌上的习题册,一把拍到了她脸上。
“痛死了!”方又又抬手就是一记猛捶。
方嘉鸣懒得跟她多废话,径直往卧室走去,门被关上之前,方又又一脑袋钻进门缝。
“哎,你要真是铁树开花了,得带我见见我这新嫂子啊。”
“滚。”方嘉鸣推开她的脸,把门用力带上。
方又又是第一个知道他性取向的人。当然,这场猝不及防的出柜纯粹是个意外。
只是因为方嘉鸣塞在抽屉里不可描述的杂志封面,跟方又又找了半天的流行杂志封面配色实在太过相像。
纵使方嘉鸣一米九多的大高个,还有看似唬人的纹身护体,也觉得自己的亲妹妹举着限制级的杂志来找自己对质的画面太过冲击。
他倒不担心别的,只是方又又向来嘴不把风,极有可能第二天就传得满城风雨。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方又又对这件事却一直守口如瓶,直到现在都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他仰面躺到了床上,掏出了口袋里的手机,打开了微信。
林树的微信昵称就是他的本名,头像是一只小猫的大脸。仔细一看,这只猫有些眼熟,碧绿的眼睛,深棕色的毛发。
方嘉鸣想起了这只猫,那天从火锅店把他送回家,埋伏在卧室的就是它。
他点进林树的朋友圈,没有设置三天可见,但发布的内容也极少。往下翻了好几页,多数是一些转发的论坛帖子和新闻,都和他的专业相关,方嘉鸣光是看标题就觉得头大。
中间只穿插着两三条自己发布的照片。方嘉鸣挑了下眉,里面没有一张情侣合照。很好。
他把那些照片点开逐一查看,主角都是那只棕色小猫。有时候是趴在书桌上睡觉被挤变形的大脸,有时候是刚剃完毛萎靡不振的丑样。
林树拍照的角度还挺清奇的,方嘉鸣下了结论。
很快,近两年的朋友圈就被翻完了。他最后往下一滑,页面上出现了一张照片。
配文是:第一次来看比赛。
那是一张抓拍,焦点有些模糊。
方嘉鸣辨认了三秒后,突然心脏跟着猛跳了一下。
画面远处,有一个人背对着观众席,站在球场中央,举着奖杯。
那个人不是别人,是十八岁拿到高中联赛FMVP的方嘉鸣。
呵,天赐的良缘。方嘉鸣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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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鸣同学:呵,人生,易如反掌!
第8章 很野蛮
难怪第一天在球馆前见面的时候,林树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莫非他只是脸上冷淡,实际早就倾慕自己已久?什么直不直男,都是他的挡箭牌罢了。
方嘉鸣想到这里,心底像是被几万只蚂蚁爬过,只期待明天赶紧到来,瞬间移动到球馆,跟林树再见上面。
倏忽间,主卧的房间地板传出了咚的一声巨响,像是双脚起跳后猛的落地。
两个卧室之间的墙壁马上被人狠凿一下,方又又的声音传来:“方嘉鸣!你大晚上的发什么神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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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之后的几天,方嘉鸣都没有找到机会开口问出想问的问题。
八月初,江大篮球队即将和临市的大学组织一场友谊赛,阶段性检验夏训的成果,同时也是对九月开始的联赛的练兵。
除了日常跟队训练,林树似乎总是很忙碌。连711都很少去了,方嘉鸣连着两天傍晚去踩点,都没有遇到他的人。
林树是个古怪的人,这已经成为了球队大部分人的共识。比如,如果林永森不在,他看管的训练会变得格外严格,五公里热身跑一米都不能少。力量训练二十组,必须组组做到位,不然就从头再来。
大部分队员,看到只有林树在场时,会表现得比林永森带队更为紧张。
这很微妙。哪怕林树只是个刚过十八周岁的男孩。
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只是个夏训的临时领队,最多在队里呆到这个暑假结束。而且他还是主教练的儿子,也就没有什么人敢在明面上为难他。
在两个人独处的加练时间,林树也不玩数独了,而是抱着一个笔记本不知道在写些什么。方嘉鸣的余光扫过他的本子,密密麻麻全是字,看不清楚内容。
林树当然也有很可爱的时候,大部分这种时候仅方嘉鸣可见。
有一日下午下训后,球馆西南面有一大片玻璃窗,夕阳的光线刚好透过玻璃洒到地板上。方嘉鸣正在自己加练投篮。
场边突然传来咚的一声,方嘉鸣寻声望去,林树横着身体栽倒在了木橘色的地板上。一旁是被坐空的木椅。
他迷迷瞪瞪地揉着脑袋坐直,似乎刚从睡梦中惊醒。
“这么困?”方嘉鸣看着他。
林树摇了摇头,深呼吸了一口气,强打起精神来。
“我投了几个了?”方嘉鸣故意问。
“32个。”林树犹豫了两秒,认真地回答。
方嘉鸣实在忍不住笑了,他才刚刚投出去第一个球。
除此之外,林树似乎还有另一个怪癖。
林树每写完笔记本的一页纸,翻页的时候,都会用笔尖扎自己的左手背,像是某种强迫症。以至于手背上留下了一小片红红紫紫的血印子。
打瞌睡,心不在焉。总之,林树这几天似乎状态不佳。
方嘉鸣第一次发觉,自己每天拉着他早上7点来球馆报到,晚上8点才能回家,似乎有些太过残忍无情。才刚刚满十八岁的男孩,身体还在发育,正是需要睡眠的时候。
这一天,不到六点半,他就结束了训练。
“明天要友谊赛了,你不练了?”林树见他反常,问了一句。
“嗯,有点累。”方嘉鸣搪塞了回去。
林树如释重负,收好自己的背包转身就准备走。
球馆的门被锁上,林树走进了夕阳里。
身后却传来了声音:“你是不是三年前去看过高中联赛?”
“啊?”林树还没骑上自行车,回头看他。
“我问你,是不是三年前,去看过高中篮球联赛的决赛。”
粉紫色的晚霞照在他的脸上,微微蹙眉,似乎在思索。
“好像看过。”林树回答,“怎么了?”
“你为什么会去看那场比赛?”方嘉鸣没有去找自己的机车,而是跟林树并排往前走。
“林永森是那场比赛的赛事顾问。”林树眉头展开,不再跟他对视。
“然后呢?”方嘉鸣追问,“就没有什么记忆深刻的事吗?”
看过那场高中联赛决赛的人,不可能不记得方嘉鸣。
方嘉鸣狂砍四十多分,带球队登顶,还拿下了FMVP。
“哦,有。”林树点了点头。
方嘉鸣的腰一下挺直了,脸也凑得近了些。
林树往后撤了半步:“那场比赛有人打架。”
“打架?”方嘉鸣皱眉。
但半分钟后他反应过来了,比赛中确实有人打架。那场决赛打得太激烈,一路火花带闪电,第三节 刚开始,两队人就起了肢体冲突,方嘉鸣的一个队友还被判违体犯规罚下了场。
但也就是这种局面,方嘉鸣硬是靠自己的个人能力力挽狂澜,带着这支瘸腿的队伍拿下了比赛。
全场的焦点,视线的中心,king of the world,怎么可能有人不记得他?
“对。”林树点头,“我很讨厌看到人打架。”
方嘉鸣跟着点头:“我也不喜欢。”
他刚想继续补充,最后那场比赛自己是如何运筹帷幄、反败为胜,台词在腹中滚了两圈,最后还是决定按下不表。自吹自擂,不是他的作风。
他清了清嗓子:“所以你看完比赛,有什么结论?”
方嘉鸣问出这个问题时,心底自信满满。这还能有什么结论?肯定是:方嘉鸣是个天赋极强的天才球员,百年难得一遇的旷世奇才。要是能当男朋友就更好了。
然而,林树轻轻地啧了一声,看了他一眼,说了三个字:“很野蛮。”
“什么?”
“你们打球的人,都很野蛮。”
一个陈述句,表达了说话者的态度。他似乎根本不在乎词汇间流露出的冒犯。
后来,林树就走了。骑着自行车,逆着夕阳的光,消失得飞快。
方嘉鸣憋着一肚子闷气,扣上了头盔,找到了停在球馆不远处的机车,朝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
江城有大片的城内湖,夏季湖面平静,深不见底。跟这个摸不透的小领队一样。
他正这么想着,忽然左车道斜插进来另一辆黑色机车,油门轰得比他更响。方嘉鸣怒向胆边生,猛拧油门,加速超了过去,总算将那辆车狠狠甩在了身后。
车拐进小巷子,他刚准备减速,却透过头盔面镜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方嘉鸣立刻一个甩尾,把车停到了路边,把头盔扔到了一旁。
不过一米多宽的小巷子里,有两个人扭打在一起。披头散发,形状惨烈。
他大跨步向前跑去,然后往背对自己的男孩后背猛踹了一脚。男孩看着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精瘦精瘦的,跟只野猴子一样。
“我靠!”那男孩一个趔趄摔倒在地,然后火速一个翻身,冲着方嘉鸣的脸就是一拳。
年轻小孩儿速度极快,纵然方嘉鸣立刻闪避了一下,还是被对方的拳头击中脸颊。
嗡的一声,方嘉鸣感觉到有鲜血顺着鼻梁往下淌。
本来今天就憋着一股火,他直接跨步过去,弯腰抬起手臂给了人一个背摔。
“操——”一声惨叫。
“叫个屁,又没骨折。”方嘉鸣也是从小打到大的,出手虽快,但有分寸。
那小孩儿还想起身继续战斗。但一动胳膊,有些吃痛,瞬间收了势,咬了咬后槽牙,没吱声。
“你来干嘛?!”战局中的另一个人拍了拍裤子,怒视着方嘉鸣。
“我再不来你就被打死了!”方嘉鸣扯过她的衣袖,“还不跟我滚回家!”
“呸!我都快打赢了!你来掺和什么,摘我果子!”方又又一脸的不情愿。
“天天给我惹事儿,这条街里的小孩儿快被你招惹完了。你自己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啊?一激动你他爹的发病了谁给你擦屁股?!”
“注意你的用词啊方嘉鸣,我可从来没让你擦过屁股,恶心!”方又又先是双手叉腰,然后用衣袖猛地擦干净自己嘴角的血迹。
“这叫比喻!”方嘉鸣朝她怒吼。
两人还在那吵着架,地上那个小男孩已经连滚带爬朝巷子口跑去。
然而人还没出巷子,方嘉鸣一抬眼却愣住了。
巷子口站着一个人,注视着他们混乱的战局,嘴唇张了张,欲言又止。
完蛋了。
最后,那人看向方嘉鸣:“你刚刚,在打架?”
方嘉鸣不知道该从何解释起,深呼吸了三次后,还是选择了闭嘴。
“友谊赛马上要开始了,你这时候打架?”
林树站在天光撒进来的出口,质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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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主旨:江城一代逼王的陨落。
第9章 跟我住一间
被暗恋对象看到自己打架,显然不是什么好事。更何况,对手还是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屁孩,显得自己不仅没素质,还没风度。
这下好了,野蛮人的标签彻底地、死死地贴在了方嘉鸣身上。
林树跟他对视了好几秒,见方嘉鸣完全没有解释的意愿,最后不咸不淡地叮嘱了他两句。临走时,又说到明天友谊赛的机票和行程他都已经定好,让方嘉鸣尽快处理好伤口,不要耽误队伍比赛。
方嘉鸣的鼻血还没擦干净,林树就走了。他摸了摸自己的鼻梁,还好只是普通的擦伤。
“喂,刚刚那个帅哥谁啊?”方又又拍了拍裤子,窜了过来。
方嘉鸣推着车走在前面,沉默得像尊石像。
“方嘉鸣,你回答我。”
“关你屁事。”
“啊,暗恋对象。”方又又跟只猴儿一样窜上了他的后背。
“给我滚下去,自己走回家!”方嘉鸣掰开了她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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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没开空调,顶楼的房窗户还朝着西南,到了大夏天就是个蒸笼。方嘉鸣进屋后,没好气地把门摔上,然后从冰箱里抽出一瓶汽水来,呲地把瓶盖拧开。
他仰头喝下一口汽水,看向门口的方又又:“为什么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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