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思乔是江湖美人榜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只是她从年轻时就不喜抛头露面,嫁入长宁王府后更是一心钻到了药学之上,除了偶尔必要出席的宫宴,她都不会出面。而每一回在盛京的露面,长宁王妃又都会因其美貌而成为绝对的焦点。
裴修尧与他母亲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他还多遗传到了些长宁王的威严与冷峻,少了几分女子的妩媚。母子两人都生了一双矜贵傲气的凤眼,这样的眼睛在外人看来可能有会多几分清高的自负。
“所以你说说嘛。”孙思乔干脆也不演了,睨着她家逆子,挑眉道,“人家都一个个地成家立业了,你什么时候给娘带回来一个啊?”
裴修尧微微皱眉,说实在的,他生于顶尖的钟鸣鼎食之家,这些问题其实在他从小到大的教育与成长中都是不可避免的话题,他从前只觉得这些问题遥远,得过且过地过了很多年。
他是长宁王府的世子,裴家这一脉唯三的嫡系,除了叔伯家已经各有家室的哥哥姐姐,他的婚事就是近年来裴家最大的事。
他本也认了的,生在这样的家庭,他已然恣肆潇洒地活了十七年,这早已是实属不易。
所以对于未来的婚事,他本是没什么想法的,按部就班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并不抵触,对于一些必要的牺牲,也是他身为世子的责任和代价。
只是……
他脑海中没由来地想起那个一身青衣,手执长剑的身影。
……
只是他现在似乎,在心里,已经有了特殊的人。
……
从此,就不想要将就了。
思及此,裴修尧有些不自在地皱了皱眉,又觉得这一阵莫名的联想有几分荒唐的可笑。
他什么时候是个这么天真可笑的人了?
且不说萧宋是个出家的道士,就单论他们二人的身份也是见不到未来的。
羽化登仙是一条注定只能一个人走的路,而他的肩上扛着的千年氏族也是无法轻易割舍而下的。
……
这些忽然涌入脑海的复杂神思令裴修尧有些烦躁,也惯于见招拆招,把话题转回给了自己母亲:“娘你可没什么资格来说我,你和爹爹的婚事当初闹得九州震动,我可比你强多了。”
“你小子。”孙思乔不满地眯起眼,与裴修尧如出一辙的美艳凤眸里有几分矜傲流转,“怎么又提这事。你想想,要不是当初闹了一通,这不是就没你什么事了。”
“对啊,所以就没我什么事了。”裴修尧摊手,表情无辜。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孙思乔:“……”
“歪理,都是歪理。”孙思乔摆了摆手,把自己从裴修尧的逻辑中绕出来,下通牒道,“总之,你今年就要十八了,你得把这事提上日程。”
裴修尧无语地把锅甩走:“那你怎么不说赵宥今年二十一了也没找个下家。”
“……”
孙思乔并没有想到这一出,正思忖着怎么反驳裴修尧的邪门歪道,却不料裴修尧又兀自摸了摸下巴思忖着改了口:“也不能这么说……赵宥好像也已经找到了个不错的下家……”
孙思乔:“……?”
怎么感觉信息量有点超过?
还没等她从儿子这句意味深长的话中回过神来去追问,裴修尧已经兀自从椅子上下来,弹了弹衣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懒洋洋道:“我出去一趟。”
“?”孙思乔还是没有回过神,到了裴修尧几乎快要走远才意识回笼,“你去哪儿啊?”
“去会会赵宥新找的下家——”
孙思乔怔怔地望着她家小祖宗闲庭信步地走远,一时思绪有些转不过弯来。
赵宥?
琅琊王。
那孩子的名字不在必要时,几乎在盛京就是一个讳莫如深的存在,没有人会主动提及,生怕惹火上身。
而裴修尧素来也是个谨慎的,他虽行事张扬不驯了些,其实对大事小事都了然于胸,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怎么忽然在他的口中听到了这个久违的名字呢。
而且,听儿子话里话外的模样,他那边似乎还有了一些新的情况?
孙思乔微微蹙眉。
她轻轻抬眸望了一眼外头云层密布的天,眼中暗了暗。
第69章 丞相
盛京,丞相府。
虽然在朝堂上分了左右两位丞相,但盛京只有一座丞相府,两位究竟是真正谁领百官倒是一目了然。
“阿宥。”贤静典雅的女子端着一盘子糕点放在了桌上,柔声道,“待会你二叔要是危言耸听,你别太往心里去,他这人最近心思太大了,草木皆兵的。”
“谢谢叔母。”赵宥仰起头,对这位温柔静雅的女子笑了笑,笑容里尽是真心。
女子口中的“二叔”,正是如今权倾朝野的左相,琅琊王氏的长子,先慧妃王舒的弟弟,王柏青。
而这个贤静温婉的女子,正是王柏青的妻子,当朝的左相夫人,辛若晴。她是一个普通出身的女子,家世干净地放在整个琅琊都算是末流,连相貌也只能谈得上清秀静雅,放在人群中并不是一个出挑的女子。但赵宥却觉得,她就是天底下最适合当这个左相夫人的女子。
就在此时,门被推了开来,王柏青风尘仆仆的身影从门口出现,一看就是刚下早朝的模样。
辛若晴面带着温柔的浅笑迎了上去,接过王柏青脱下的、还沾染着些许冷气的外袍,她柔声道:“今日回来晚了些,阿宥已经等你多时了。”
王柏青长叹一声,满脸不欲多言的疲惫:“今天那朝真是……尽是些糟心事……”
辛若晴浅浅地笑了一下,没有去接他的话,只是抱着被她收拾好的外袍退到了门口,对两人微微点头:“那我先去厨房布置一下午膳。”
“辛苦夫人了。”王柏青对她点点头,在这个有辛若晴在的家里,他总能感受到真正的安心。两人携手走过了许多年的艰辛,他深知自家夫人的好。
“叔母,记得给我多留个鸡腿。”赵宥也笑,故作调皮乖巧。
“好,都依你们。”辛若晴笑得温婉,轻声地合上房门,缓缓走远。
她知道什么时候她不该参与,知道什么场合不该现身,她聪慧得很,否则怎么能将这偌大一个琅琊王氏打理得井井有条。
王柏青也正是格外珍惜这一份聪慧,才力排众议地娶了她,并且一生一世一双人,相濡以沫地走过了几多风雨。
等到辛若晴走远后,赵宥才缓缓收下笑意,凝起眸子对王柏青道:“如何?”
王柏青面色也归于一片沉重,他在赵宥对面坐下,苦闷地给自己灌了口茶水:“查不到。”
“即使往赵朗那边查也查不到吗?”赵宥皱眉。
“齐王那边……太干净。”王柏青闻言沉声道,“但正是因为太干净,反而更加奇怪。”
“还果真被裴敬桓料到了。千秋宴在即,盛京正是人多混杂的时候,真有杂鱼混进来查起来反而无从下手。”
“长宁王那边怎么说?”
“他与李听澜都做好随时动手的准备了。”王柏青一振袖,眉眼间难掩深深的疲惫,“但这是最坏的打算……若真开战……绝对会是一场硬仗。”
“如今南有南诏北有匈奴,对外已成腹背受敌之势。”赵宥沉眸思忖道,“盛京更是暗潮汹涌……”
“长城边有二十万镇北军驻扎,李听澜还同时手握雪境的战力,依照她的性格和能力,即使没有必胜的把握,也一定会血拼到底,匈奴绝不会在她那里讨到什么好果子吃。”
“南诏边境,西南军直属西南侯,那里毕竟是陛下母家,一旦开战绝对会心向中央,也不用担心他们会临阵倒戈。当下南诏那边唯一的不确定因素就是凤凰城……千秋宴慕容嗣会来盛京,届时得寻个理由把他留住,确保他不能再偏向南诏阵营。”
“至于在盛京徘徊密谋的南诏余孽,恐怕他们要孤注一掷在千秋宴大闹一场。”
“还有李听澜提及的匈奴入境之人……如若真是齐王作保,恐怕他们的目的也是盛京。”
“好在盛京有十万禁军把守,天道阁也会不惜一切代价保护陛下的安全。”
“这盛京……”王柏青蹙眉呢喃,眸色深深,“终究是逃不过这一难么。”
“若他们真有打算在盛京闹这一场……”赵宥眸色若冰,“我们也绝非没有胜算。”
“对。”王柏青冷声道,“我们也有这个底气。能打败他们一次,那也能拒敌千里第二次。”
赵宥微微点头,飞速在心中将九州可动员的势力粗略盘算了一遍。
长宁王、汝陵裴家虽然在这些年里一贯不管事,但在这种事关国家安危的大是大非面前一向极具领导力和号召力,加之老长宁王宝刀未老、孙神医鼎力支持,在生死存亡之际,这将帅之家一定会是一方强大的战力。
位于中州附近的武原学宫虽不归朝廷管辖,自诩天下的学宫,但实则与朝廷联系密切,因地缘等因素的关系所收学子绝大部分都是大雍籍贯,为大雍的军队输送了不少的将帅之才,在危机关头不失为大雍的一把利剑。
而在江湖之上,心系家国的英豪勇士也有众多……
“对了。”赵宥微微皱眉,脑海中忽然浮现了一道红色的身影,“之前我与您提及过的那位凤凰城的晚姑娘……不知您有线索没?”
“晚姑娘?”王柏青听到这个名字显然也是一怔,他缓缓蹙起眉,“我按照你给的消息大约地查了一遍……承华元年官方通牒记下的,流入盛京的南诏籍贯女子中,没有你所说的这样一个女子。”
“不过当时战乱……非官方流入的流民也不在少数……”王柏青皱眉道,“都不好说。”
赵宥闻言深深叹气:“都是那时斩草未除掉的根,如今全都野草疯长似得卷土重来了。”
“斩草除根……” 王柏青摇头,“斩草除根又带来了多少后患……”
赵宥微微抬眸,眼中似有不解。
“都是陈年旧事了。” 王柏青苦笑着摆了摆手,“都不知道陛下现在回想起来会不会后悔。”
“其实与你也不是全然没有关系。”王柏青看了眼赵宥,幽幽道,“你家小男朋友是满庭芳的人?”
赵宥愣了一下,没有想到这故事还会与宋珩之有关。
“嵇山夜这个名字你应该不是很熟,但至少曾经有所耳闻。”
“他曾在武原学宫任教,那时与还未成名的阮秋水便相熟,他还亲自铸了把剑送给阮秋水,好像……叫‘长夜’来着。在后来陛下登基,在秋后清算时,嵇山夜在城头自刎前给阮秋水留下的唯一一句话是让他不要为自己复仇。否则以当时阮秋水的实力与火气,在盛京鱼死网破拼死杀出一条血路也不是不可能的。”
赵宥瞳孔缩了缩。
“其实嵇山夜比起李听澜还要再特殊一些,他生前是公主的驸马,又同时在武原学宫任教,所以认识太多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他的死,几乎是让江湖与朝廷在一夜之间矛盾激化。”
“虽然有天道阁的姜乙国师从中调停,但实际上朝廷与江湖之间的关系还是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比较紧张,直到后来陛下的确做出了比肩太祖的实绩,双方才渐渐缓和。”
赵宥面色沉重。
“不过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与你们年轻一辈关系也不深,应当不会影响到你们的。”王柏青宽慰道。
“斩草除根……”
赵宥轻声复述了这四个字一遍,眼中闪过凛凛的寒光。
“斩草除根本是没有错的,错的是父皇斩错了对象。他错在把这把长刀伸向了自己人,而不是真正的敌人。”
王柏青沉默,却也没有反驳。
赵宥轻轻敛下满眼的寒凉,幽幽道:“这一点上,他的确错得太多了。”
第70章 重逢
宝马雕车,步辇鎏金。
朱雀大街正是盛京最繁华的烟火地。
一辆奢华的车驾缓缓停在了明月楼的门口。
明月楼前几位原本正大声吵嚷喧哗的尊贵公子哥见状纷纷噤了声,不敢在这座尊驾面前造次。
废话,那马车上雕钻的是金蟒之纹,那可不是单纯的“尊贵”二字就可以概括的,再联想到如今盛京的情况,其中之人想必就是那几位得罪不得的凤子龙孙之一了。
这种大人物面前谁敢造次?
那可是一不小心要掉脑袋株连九族的事情。
不同于旁人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宋珩之面色堪称冷淡地径直越过了被人群自动让开的道路走上前去,与车夫点点头后直接上手拉开了那马车门,车内晕开了清冽香薰的暖气便一下子扑面而来,倒是风雅得很。
车内之人身穿了一件湛青色的织银锦袍,端地一身矜贵风流,他见车门被打开,似乎完全没有在意料之外。他懒懒地抬了眸,眼中情绪堆叠起似笑非笑的熟稔与玩味:“好久不见啊,准王妃殿下。”
“……”
宋珩之沉默着抿了抿唇,面对那张矜贵不驯的精致面孔,他只在第一眼被惊艳过,之后的每一次见面都只剩下了糟心。
裴修尧绝对是这世上最与他八字不合的存在。
没有之一。
于是宋珩之抿了抿唇,对世子爷扯出了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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