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九只多瞥了一眼赵宥的方向,便神情冷淡地转开了视线,把时间与空间留给两人。
另一侧。
“你是不是疯了!?”宋珩之一把扯住赵宥的衣领,眼中的担心不似有假,“你怎么乱答应这种条件?!”
赵宥笑着握住宋珩之的手,轻声哄道:“没疯,我愿意的。”
“……”宋珩之皱起眉,嗔怪般地睨了赵宥一眼,“别贫……这些其实都在你的计划之中吧。”
“包括你一开始接近我。”
宋珩之也不会天真到真的以为赵宥会为了这种事情而去争那个皇位,依照他对赵宥的了解,他能如此满口答应燕九这样的条件,恐怕是早就在心底有了这个打算。
“唉,话不能这么说。”赵宥讪讪一笑,笑容也难得僵硬,他的目光在宋珩之的注视下软了下来,缱绻着浓浓的温柔。
宋珩之微微凝起眸,长睫颤动着似乎要遮掩眼底的情绪,
“……我懒得说你。”宋珩之最终叹气,摆了摆手,“不过也随你吧。”
“钟期既遇,奏流水以何惭?”宋珩之忽而也笑道。
那一双冷而艳的眼睛,在一瞬之间流淌出了如沐春风般的温柔。
初遇之时,这双桃花眼里似淬了冰化的水,冷淡,清澈,无喜无悲。仿佛世间一切的繁华光景落在他眼底都只能化做了一波潋滟不起的涟漪,分明是一双生得极艳的眼睛,而宋珩之却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太冷淡的人。
而这一笑,却似桃花流水消融了千年的冰封,淙淙地流下只属于一人的柔情。
清晨算不上明媚的天光透过云层虚虚实实地落在他身上,光影勾勒出他脸庞精致清隽的轮廓。那一缕一缕顺着云层而来的光线映照在宋珩之的眸子中,清澈地如雪山上刚化的冰雪。
那倏尔间展露的笑颜,那样绝色的眼波流转、顾盼生辉,只给观者留下了满目的昳丽。
赵宥见惯了这双眼睛冷清的时刻,所以他更为这一瞬的璨然而心动。
他爱他生动热烈的模样。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可就当真了。”宋珩之故作俏皮地笑了笑。
赵宥也笑着,从腰间取下一道玉佩,郑重地放在宋珩之的掌心。
“这是我母妃留给我的。从小不离身,几乎就是我的一部分了。”赵宥含着温柔缱绻的笑,抚了抚那玉佩,“你带着它。”
宋珩之眨了眨眼,他认出来那是他在酆都与赵宥那一场离谱无比的初见时,他从对方腰间夺过来的。
宋珩之有些感慨地收下,还没来得及道谢出口,就被赵宥长臂一揽,搂进了怀里,
“盛京再会。”
“你千万要等我。”
赵宥深深地埋进宋珩之清瘦修长的肩颈处,鼻梁轻轻蹭过他柔软的发丝。
他的额头抵在宋珩之的发丝一侧,一两一条手臂紧紧环着宋珩之的腰,嘴里还轻声喊着宋珩之的名字:“珩之。”
宋珩之先是有些意外地愣了愣,随后目光也变得柔软,他轻轻抬手附上赵宥的后背,安抚似的拍了拍。
“我等你。”
“盛京见。”
赵宥在他的脖颈处似小狗一般地又蹭了蹭,才带着笑意缓缓抬头,他捧住宋珩之的脸,细细地用目光描摹,似乎要把他的每一寸样貌都刻在心底。
“珩之。”赵宥忽而开口。
“嗯?”宋珩之扬了扬眉眼,等着他的下文。
“嗯?!”
下文没有等来,却等来了一个吻。
而且是一个并不轻柔的吻,赵宥在宋珩之没有回过神来的瞬间与他唇齿交缠,宋珩之觉得自己在狼狈的间隙之中似乎咽下去了什么东西。
他来不及羞恼,反而瞪大了双眼。
“聘礼。”赵宥恋恋不舍地离开他的唇舌,目光温柔而坚定,“你收下。”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千秋之宴,待我重归故里,你为我的座上宾。”
第61章 机遇
赵宥静静地立在原地,望着东方那苍蓝的遥远天际,目光很浅、很淡。
淡得仿佛方才经历那一场离别的不是他一般。
他握着怀中萧宋那夜晚上给他递来的药瓶,手中力道不自觉地收紧,又缓缓地放松。
与三位护法的切磋之中,他强行突破体内设限的确是造成了内伤,他本以为瞒得很好,不料还是被这位天师发现了。
而萧宋给他留下的,不仅仅是一份青城山的承诺,还有老天师的一份心意。
而方才与燕九的剑圣之约……
“啧。”
一声不轻不重又带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啧嘴声从赵宥身后传来。
赵宥也没有回头,却很了然此时来看他热闹的究竟是哪位大神:“师娘,您就别看我笑话了。”
梅润月带着几分笑意缓缓上前站到他的身侧,目光也望向那东方的遥远天际:“媳妇儿被人家长带走了?”
“是啊……”赵宥干脆破罐子破摔,叹气道,“关键人家还是剑痴燕九,完全没得商量啊。”
“嗯……”梅润月沉吟着点点头,“不过人家不是也没有完全拒绝你的意思嘛,你还有机会。”
赵宥幽幽长叹道:“机会?继承我师父的衣钵?去争一个皇位?”
“呵。”这回轮到梅润月幽幽长叹了,“你扮猪吃老虎扮久了,还真当自己是猪了?”
赵宥不置可否,也没应声。
“我没猜错的话,琅琊王氏这百年积累的武道气运都在你一人身上吧。”梅润轻轻瞥了赵宥一眼,轻声道,“你们祖辈武将帅才能人辈出,而近几百年却只出文人墨客,你叔父位居左相却也不掌兵权……唯有你……”
赵宥目光微微一闪,似真似假打哑谜道:“师娘,话不能乱说。”
“别贫,这全九州会算命的可不止你们大雍。”梅润月斜斜睨了赵宥一眼,不给他诡辩的机会,“不仅如此,赵氏皇族这一辈的气运你身上也有七分。”
“周沐风会收你为徒,怕也不全是与你祖父的关系。”梅润月如蛇一般犀利的目光落在赵宥身上,“我没猜错的话,你在握剑的那一刻起,就是天逍吧。”
“……”
赵宥回避了梅润月的目光,保持缄默。
“正因为你是百年难遇的天才,所以他那么傲气的人,才愿意教你他登峰造极的一剑。”
“因为你,真的可以做到一剑入洪荒。”
“那是连他都只在一生中勉强通过天时地利才达到的高度,而你似乎可以轻而易举地做到。”
“他把自己实现不了的理想,寄托在了你这个徒弟的身上。”
赵宥在梅润月几乎威逼利诱的气势之下也依旧面不改色,眼中只流露出几分平淡的笑意。
“师娘,您就别折煞我了。”赵宥见自己这点东西完全瞒不住对方,干脆坦言道,“或许我曾经辉煌过,但如今我的确不过是一个出门在外还要靠媳妇儿保护的废物。”
“噢?那阵中的一剑难不成是你媳妇儿出的?是我老眼昏花看错了?”梅润月嗤笑一声,觉得自己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我也只能出那么一剑。”赵宥摇了摇头,这一句话倒是没有作假。
“所以嘛,咱们这就是缘分啊。”梅润月一手搭在了赵宥肩膀上,颇有分量地拍了拍,笑道,“你都叫我一声师娘了,我哪有什么理由不帮你呢。”
赵宥有些不解地转头,直直对上梅润月笑意盈盈的目光。
“别这么看我啊,我好歹也是个半步洪荒啊。”
梅润月笑了笑,目光灵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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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后。
“师娘,你当真不愿去一趟大雍么。”
澜水河畔,赵宥随手甩了颗石子下去,漫不经心地注视着那一圈圈荡漾开去的涟漪。
他身侧立着面色如水的梅润月,闻言很轻地笑了一下。
“不去。”
她拒绝地很干脆。
“不是吧……”赵宥懒洋洋地拉长了尾调,半开玩笑道,“我师父已经这么没魅力了?”
梅润月也带着半开玩笑的意味敲了一下赵宥的后脑勺:“小孩子懂个屁。”
“唉,此言差异。”赵宥不满地发牢骚道,“你在使唤我做事的时候说我已经长大了,现在又来说我小孩子,您这算盘打得真响。”
梅润月抿着唇笑,拢了拢身上有些滑落的厚实外袍,视线遥遥地注视这远处两岸山间西下的斜阳,没有说话。
一晃半年已去,连南诏都已入了冬季。
年关在即。
“你要走了。”梅润月轻声道。
不是疑问,她的语气笃定。
赵宥的目光也落在那斜阳之上,轻轻点头道:“是。我要先回一趟琅琊,所以我才来问,你要不要与我一道回去见见我师父。”
梅润月摇了摇头:“不必,我们早就说过这一生不会再见了。”
赵宥闻言顿了顿才开口:“可你还是以师娘自称,你还爱他。”
梅润月沉默了半晌,继而轻轻地一笑:“对啊,我在心里嫁给过他了,那我就是你师娘。”
赵宥皱了下眉,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我年少时出门历练,路过东海时遇到了他,我很自信地向他切磋,却败给了他的一剑。” 梅润月喃喃道,目光飘渺,似乎顺着眼前一江东流不息的江水汇入了那一道遥远的海洋,“于是我就胡搅蛮缠地留下了,想着要战胜他,却没想到先把自己的心赔进去了。”
“……不过后来我还是选择了回南诏继承大巫之位,是我对不起他。”
这一段感情草草地收了场,一如他们的故事,结尾得仓促。
只是其中究竟有多少肝肠寸断和心酸苦楚,只有他们两人知道。
萧萧的风吹过不算湍急的江水,掀起一点转瞬而逝的波澜,那些许的涟漪又很快地被江流吞噬,消失在流水之中。
“……就没想重新来过吗?”赵宥忽而出声,
梅润月蹲下身捡了颗石子,在手上慢慢悠悠地抛了几下,再猛地向前掷去,在江面上激起一阵阵的水花。
“……错过就是错过。”
“相忘于江湖,是我们最好的结局。”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雪白的发丝沐浴在落日余晖下,在寒风中翩跹起舞。
她沉寂地注视着江水东流,一如在过往几十年岁月里的每一日那样,雷打不动。
但是她也知道,自己这辈子早已被困在了西南的层峦叠嶂之中,注定不会与这江水一道汇入东海。
她已经这样过了很多年。
也不会再有什么改变。
……
……
远处蓦然传来阵阵马蹄轰鸣之声,铁蹄凿破山石的“哒哒”声在这几乎无人际的山涧里分外骇人。
赵宥与梅润月同时抬头,只见一队持弩抽刀的骑兵现出在了地平线之际。
白马、黑甲、重盾、长剑。
在江湖上有这么一号队伍,被传说为暗卫精锐中的精锐。
琅琊飞字营。
为首的黑衣骑兵下马引绳对赵宥深深一拜。
“少爷。”
第62章 满庭芳
江南道,东川,满庭芳。
日月湖畔的高楼上,一袭黑衣的少年手执长剑而立。
他手中利刃出鞘,剑势汹涌。一剑挥下之时,浩荡的剑气席卷起一阵长风,呼啸起日月湖的千层浪。他再度轻跃而起,回手一挽,将满潮的水花一剑压下,留下一片翩跹的黑色衣角与风平浪静的一池秋水。
美人,秋水,长天。
秋水长眠于剑侧,天光照耀着剑光,千年日月湖之胜景也难抵这一场剑舞的绝世之美。
风月无边也不过如此。
只是这位面容绝美的少年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有一片冷冷清清的静谧。
他静静地收起长剑,遥遥望了一眼西方的遥远天际,便转身走进那座同样冷清的高楼的阴影里。
一晃五月已过,温暖湿润的江南道也已吹起了凛凛的西北风。
坐在日月湖畔凉亭中一位粉妆素裹的紫衣女子望着消失在高楼入口的清瘦少年,轻轻叹气:“小珩之这是在逼自己啊……”
她身侧则坐着一位灰色长袍的中年人,他的目光也落在那高楼的尽头,神情却不似女子那么担忧。
“我说师哥,你真的挺狠心啊。”紫衣女子开口道,“就真要孩子独自入那龙潭虎穴么?”
女子一双盈盈的桃花眸中水光微闪,她分明没有施什么粉黛,却美得面若桃花,眼波流转间如春风吹拂。
有诗云,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这份罕见的素雅之美在她身上浑然天成。
“他的天命如此,与其想方设法逃避不如做好准备迎接。”一身灰袍的燕九并不理会女子的折煞,淡淡道,“你也不必那么溺爱他,陈月。”
“啧……”
那气质素雅的美人闻言,不满地抿了抿唇角,眉眼间流露的嗔怪却是别有一番风情,
江湖美人榜,东川满庭芳有一位如镜花水月般低调神秘的绝世美人,名叫陈月。
陈月的成名是在是因为一副画,由当时九州闻名的国手驸马嵇山夜所作。画上的陈月身着一袭素雅紫衣,在日月湖畔的中秋月下踏着剑舞一般绝美又锋利的镜花水月步,伴着阮秋水的琴声翩翩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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