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莞尔道:“晚姑娘,是那孩子啊。”
“老人家您认识她?”赵宥目光闪了闪,不着痕迹地继续搭话道。
“认识啊。”老管家提着灯笼带两人走过一个转角,又点上转角处的灯笼,才继续缓缓地跟上在前方礼貌等待他的两人,“第一次见那孩子的时候,她好像才十几岁的模样,是夫人带过来的。那时候就出落得很漂亮了,长大以后当上花魁也是应该的。”
“原来如此。”赵宥恍然地点了点头,模样好似是真的才知道,又好像是真的很好奇,“那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家,怎么去做了花魁?”
跟在后边的宋珩之实在是佩服赵宥这个看人下菜的本事。
他在老管家看不见的地方对赵宥点了点头,表达钦佩之意。
赵宥则回以一个收敛又臭屁的笑。
老管家在前边打着灯笼自然没看见两人的互动,只正经回答着赵宥的问题:“百花阁不同于其他的青楼楚馆,那里的姑娘都是艺妓,只卖艺的,城主罩着呢,不会有什么无赖客人对她们动手动脚的,也算一处不错的归所。”
“城主真是好人啊。”赵宥拉长尾音“噢”了一声,作惊讶状。
“城主和夫人都很照顾城里的百姓的。”老管家笑了笑,停下了脚步,将房门口的灯笼也点上,“两位,到了。”
“麻烦老先生了。”
赵宥与宋珩之一同对老管家行了一礼,老管家也微笑着回以一礼,随后拜别。
宋珩之进门后在门口反复确认了没人跟随,随后在门上下了道禁令。
赵宥则打开了屋子后方的窗户,确认无误后对宋珩之点了点头。
既然都让他们查到这里了,那也没道理就此作罢。
凤凰城府容府的后山灵堂,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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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两人再一次到达慕容府后山的祠堂时,还是难免对那荒凉破败又诡秘瘆人的红感到一阵不适。
吹着阴寒的夜风,宋珩之忽而福至心灵地吐槽:“为什么我们第二次来这个阴森森的地方还是在深更半夜?”
赵宥怔了一瞬,随即哈哈笑了两声,道:“好问题,谁知道呢,或许白天就不适合做这种偷鸡摸狗之事吧。”
宋珩之沉默了一瞬,对于赵宥这张嘴,他实在无话可说。
赵宥轻车熟路地在壁画上摸到了那一处机关,打开了地下室的入口,缓缓叹了口气,幽幽道:“我也不想啊,说出去谁信,堂堂大雍四皇子竟然沦落到只能在深夜偷偷去人家废弃的祠堂。”
宋珩之好笑地跟上,没搭理这个嘴上没边的家伙。
到了地下灵堂点起墙壁上的烛台,赵宥便褪去了玩笑的神情,转而正色地开始四处探寻。
关于晚姑娘口中的第二道灵牌,究竟是否真的存在?
宋珩之也沉了面色,抿着唇在四处细细打量。
这屋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四四方方规整得很,也没什么藏东西的余地。
何况两人要找的也不是什么神秘宝藏,反而是块寻常人无福消受的灵牌。
这东西也不兴藏啊。
宋珩之蹙着眉,面对并无进展的探索,面色逐渐趋于凝重。
赵宥则微挑了一边的眉,手中握着合上的折扇,在目之所及的物品上戳戳碰碰,似乎也无进展。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两人依旧一无所获。
宋珩之眼中渐渐流露出些力不从心的疲态:“晚姑娘骗我们?”
赵宥则依旧握着他的折扇四处敲打,模样里并没有灰心,随口道:“再找找看吧。”
宋珩之点了下头,当下也的确没有更好的选择。
他抬眸,望向那副挂着的美人图,倏尔望着那美人并没有被描摹的面容出了神。
一阵怪异感莫名地浮上他的心头。
他忽然想到,似乎与凤凰城有关的事情,都是逢双不逢单的。
慕容是复姓,慕容家有两位少主、壁画上的两位美人、这个灵堂里又被告知祭了两个人。
双数。
他的生命里,与这个数字相关的人,他会联想到双剑流的阮秋水。
其实常人大多只知道满庭芳的剑仙配有一柄天下第四剑的求凰,也只能见到他配一柄通体火红的求凰,但却不知其实在他的剑鞘中,还有一柄从未出过鞘的长夜。
……
宋珩之骤然蹙眉。
他盯着那美人的目光顿时变得十分凌厉,眉心也蹙得愈紧,他缓缓靠近那副画,心中的怪异感愈发加深。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
长夜其实就被放在求凰的……
赵宥见宋珩之似乎发现了什么,也跟着走到了他的身旁,顺着宋珩之的目光去看那副美人图。
只是他还是没能看出什么来。
“这图上有什么……”
他话还没问完,宋珩之已经抬起手,催动内力掀起一阵长风,将那画轴倒着吹开。
“反面。”宋珩之忽而说道。
赵宥蹙眉,立刻明白了宋珩之的言下之意,他抬眸,在看清画轴被风吹起的另一面时,目光瞬间变得锐利。
美人图!
画轴的另一面,依然是美人图。
那么……
赵宥的目光猛得下移至那块无字的灵牌。
若是无字之牌位,是正是反又有谁知道呢?哪一面祭祀着哪个人自然也无人知晓。
这似乎也说得通了。
宋珩之收了手,与面色同样严肃的赵宥对上视线。
慕容家当真是在这里偷偷祭祀着死去的两位南诏公主。
忽而,就在此刻。
在身后却传来了轻缓又有力的脚步声。
伴随着这脚步声出现的,是一道无奈又玩味的声响。
“两位,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们,对于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太有什么好奇心为妙。”
第42章 悲情
“两位,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们,有对于些事情,还是不要太有什么好奇心为妙。”
……
……
这道熟悉的声音,不是那半步洪荒的凤凰城城主慕容嗣还是谁。
赵宥与宋珩之皆神色一凛,面色缓缓变得更凝重起来。
这是最坏的情况,然而它确确实实地发生了。
被慕容嗣当场抓包什么的。
见到那已经不在原处的画轴与灵牌,慕容嗣由衷地赞叹道:“看来还真被你们查出来了。不愧是盛京和满庭芳出身的青年才俊,在下佩服。”
赵宥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将宋珩之护在身后,沉声道:“慕容城主,未经同意擅闯贵府上的祠堂我很抱歉。”他顿了顿,“但是——你祭奠敌国皇族也是事实。”
赵宥话虽说得重了些,但语气平淡,似乎无意挑起事端。
慕容嗣闻言,莞尔一笑:“四殿下这是要将我捉拿归案?”
赵宥却缓缓摇了摇头:“你与南诏是什么关系与我无关。”他有些疲惫地轻叹一声,“我来这凤凰城也并非是为了什么有关南诏的事情。”
慕容嗣了然地点头:“只是你顺手就查到了这里。”
赵宥没反驳,算是默认了。
慕容嗣缓步走到那美人图前,仰头凝望,神情中流露出几分怀念,似乎是隔着一层画布在与那画中之人对望。
“我夫人是南诏人。”
他忽然开口道。
“南诏在我们婚后的第三年彻底消失了。”
赵宥与宋珩之同时保持住了沉默,对于这件往事,他们没有什么立场、也不应该去发表什么言论。
“或许赵殊没和你提及过。”慕容嗣不咸不淡地扯了扯嘴角,语气中带有几分不善的味道。
赵宥闻言微微挑眉,眼底闪过几分凛然。
赵殊是承华帝的名字。
“当年我不去千秋宴,也就是在下他的面子。”慕容嗣冷冷道,“可是他分明负我凤凰城在先,凭什么要我给他留面子?就凭他是皇帝?”
宋珩之有些愕然地去看赵宥,赵宥则回以一个同样茫然的表情。
关于父辈的这些故事,他并不清楚。
慕容嗣还是第一个同他提及这段往事的人。
或许是因为当年的故事太惨烈,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都不愿意再提及那段带着沉重殇痛的往事。
“当年赵殊夺嫡的最大功绩就是平定南北内乱。赵殊不知说了什么话,说服老长宁王去北上御敌,那位老祖宗可是见人杀人见神杀神的修罗转世,直接一战杀敌三十万,杀退了匈奴人也创造了自己的新战绩。呵,长宁王府说是不站队的,其实早就歪屁股了。”
“至于南诏这边,由他的母家,也就是西南侯领兵。南边的战事其实远没有北边来的顺利,一直到西南侯联合了酆都在南诏皇城使用了绝凝散,才扭转了战局,反败为胜。”
“绝凝散?”
在听到这三个字时,赵宥与宋珩之都表现出了震惊。
“呵,你也觉得在战场上用毒很卑鄙吧?可他们就是用了,甚至还用以斩草除根绝后患。”
“那时我夫人得知家国有难,星夜赶回了南诏,她是南诏旧臣之女,她想与南诏共存亡。我那时年轻气盛,也看不过我夫人悲痛欲绝,便顺手帮了南诏一把。”
“只是没想到最后酆都竟用了毒,我夫人因毒而受了重伤,差点没救回来。”
“所以你该明白了我为何这么憎恨酆都,这么憎恨绝凝散。”
“夫人清醒后一直郁郁寡欢,时常想念她在南诏的好友,而我也恰巧与那两位相熟,也就在这立了个牌位,为她们烧烧纸钱。希望她们在下边也过得安好。”
慕容嗣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望向那画轴都目光中也潋滟着几分萧索的黯淡。
“……”
宋珩之遥遥地顺着慕容嗣都目光望去,也不曾想到,这诡异灵堂之后,竟然是这样一个故事。
赵宥无言地望着慕容嗣落寂的身影,一时也不知该开口说什么。
“……抱歉了,还逼着你们听我的故事。”慕容嗣回过神时已经收敛下了之前周身流露出的悲伤,眸光中又变回了初见时那样的俊逸与潇洒。
“不……”赵宥摇头,面色一改一贯的漫不经心,反倒是一片沉重,“是我们唐突。”
“……关于这件事,我……我很抱歉……”赵宥眉心微蹙,似有挣扎在他的眼中,他的手也握得很紧,“我父皇,他……对于大雍,他一个优秀的皇帝,但是对于南诏……”
赵宥深深叹了一口气,垂下眼帘,轻声道:“对于我们来说,他都不是个好皇帝。”
慕容嗣抬眉,望向赵宥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深意:“但这是大雍之幸。”
慕容嗣笑了一声,道:“我是大雍的子民,他究竟做得怎么样,我都看在眼里。”
赵宥闻言,扯了扯嘴角,目光闪烁了一下,没再多言。
“走吧孩子们。”慕容嗣将灵桌上的牌位放回原位,“这里并没有你们想找的答案。”
他率先迈开脚步,经过两人时意有所指地看了两人一眼:“……但是,真相并不会被永久掩埋,它总是存在的。”
赵宥猛地抬眼,目光中流露出凛然的锐利。
“唉。”慕容嗣无奈道,既然都帮到这里了,他也干脆就好人做到底吧,“南诏大巫,说不定他那里有你想要知道的事情。”
赵宥与宋珩之闻言后眼中流露出的讶异全然止不住。
慕容嗣笑了笑:“我随口说说,你们随便听听。”
与特定的人聊特定的事,点到即止就好。
有些话是不能说太开的。
不应该,也不合适。
但是看赵宥那小子的眼神,他是懂了言下之意的。
而燕九家那漂亮小家伙么……
慕容嗣目光停顿了一瞬 ,有些复杂的神思涌上心头。
都是害人。
都是害人啊。
他们这些老家伙的那些恩恩怨怨,还是不可抗力地被延续到了这些小家伙身上。
即使燕九与阮秋水把他保护得那样好,他最终也还是天意弄人一般地被卷入了这一局大棋之中。
而且看样子,他对于这最终的走向还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也说不定。
慕容嗣见那两孩子还是呆愣在原地迟迟不动身,催促道:“麻利点,待在人家坟里不嫌晦气?”
“……好……”
如梦初醒一般,两人浑浑噩噩地还没有从那陈年旧事中走出来,经过慕容嗣的提醒才恍恍惚惚地跟上。
……
下山路自是比上山路好走许多的。
这回算是人家家主大人领路,与来时那偷偷摸摸是不同的。
几番接触下来,两人对于慕容嗣的脾性也有所了解,除去那四大宗宗主的身份与半步洪荒的恐怖实力,他也不过是个普通的、甚至十分幽默的长辈。
“所以你们此行是从酆都来的凤凰城?”
下山路上,他与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浑然看不出什么架子在身上。
“啊说到酆都。”赵宥反倒是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他的笑中带上几分趣意,“欧阳家现在应该也是在来凤凰城的路上吧。”
“毕竟……欧阳家也知道了您握有绝凝散配方的事情。”赵宥试探着把话往轻里说。
慕容嗣:“……”
连带着原本轻快的脚步也是明显地顿了一顿。
“介于欧阳大小姐那边的态度似乎有些微妙……”赵宥斟酌着用词试探道,“城主还是准备一下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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