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宥!宋珩之!”
远处传来一阵哒哒的马蹄,竟是一身赤色绸衣的裴修尧纵马而来。
“来得正好。”宋珩之一眼便看到了裴修尧腰侧挂的剑。
他抬手,裴修尧腰上的剑一阵剑鸣,颤动了几下,直接飞到了宋珩之手中。
宋珩之握在手中掂了掂,只是一柄普通的剑,但胜在材质金贵、铸剑手艺不错,应该只是长宁王府的普通佩剑。
“嘿。”见腰间的佩剑被取走,裴修尧挑了挑眉,有些不满。
宋珩之长剑一甩,做起剑势。
黑衣剑客也举起剑。
两人竟起了同一道剑势!
两片天地间的气流震动出相同又相反的波纹。
“断水剑法?”裴修尧下马来到赵宥身侧,仔细看了一眼战局后十分惊讶,“这……”
赵宥面色微沉,轻轻摇头。
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断水剑法也不是满庭芳,而是宋珩之的安危。
“这个不怕死的小孩。”赵宥咬牙切齿道,瞥了一眼裴修尧的腰间,却是空空如也。
赵宥皱眉嫌弃道:“你怎么出门多不带柄剑?”
裴修尧被赵宥一句话说得无语极了,却又被激起了几分兴致:“怎么,你要出手?”
封剑已久的琅琊王出手?
那倒是会很有意思。
赵宥沉默着没有回答,只是目光密切地注视着眼前聚累剑势的两人,他周身紧绷,随时准备上去夺下宋珩之的剑。
两人周身的气流开始剧烈震动,两道汹涌的水波纹随着两剑的多次碰撞荡漾地杀机四伏。
以水断水。
水波荡漾。
两向的水纹交错,宋珩之竟然没落下风。
用出断水剑法的宋珩之竟是能与黑衣剑客勉强持平。
宋珩之额角划过冷汗,在两相对峙之中,用力一抽身,镜花水月步一踏,再聚起剑势一剑挥去,黑衣剑客反手一挡,两道剑气炸开,水波纹先后炸裂,震荡出一地狼狈。
“你的断水剑法不够好。”宋珩之惨白着脸冷笑。
黑衣剑客不语,只是再度挥剑。
宋珩之手中的气剑消失,将剩下的内力全都转到一双腿上,镜花水月步凌空踏起,轻巧地躲过剑气。
只是再落地时强忍起喘息。
赵宥脸色很难看,如果那黑衣剑客再落一剑,他一定冲过去抢了宋珩之的剑自己上。
正在黑衣剑客再度举起剑的时候,不远处再度传来马蹄声,只是这一回更加嘈杂、更加凌乱——欧阳茗带着罗山弟子来了。
黑衣剑客冷哼一声,几道剑气向前砸去,在几人躲避的间隙转身不见了踪影。
宋珩之依旧冷着脸,但面色苍白,气息有些混乱。
支撑几口气息后他体力不支地缓缓蹲下,撑着插在地上但剑,勉强支起腰身。
赵宥上前,面色有些无奈又有些复杂。
他蹲下身要卸下宋珩之手中的剑,却发现宋珩之的手紧紧握着剑柄,甚至连指节都因过分用力而白得毫无血色,细看还在微微颤抖。
赵宥沉默了一瞬。
他一根一根轻柔而又强硬地掰开宋珩之的手指,卸了他的剑,再不大礼貌地扔还给裴修尧。
裴修尧不满地接过剑,却上来细细看了几眼宋珩之的伤势,对赵宥轻微点头:“没事。”
宋珩之这样的不像中了毒。
欧阳茗带着一队人马姗姗来迟,只见了一番凌乱的战场。
雪白的少女挑了挑眉:“如何?”
裴修尧面色有些古怪,没答话。
欧阳茗又去看不大对劲的赵宥与宋珩之。
不过这两人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皆面色沉重,也没有回答。
欧阳茗微微眯起眼睛,不禁感到好奇,这是发生了什么?
“此事回去再……”
“此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处在沉默中的两人却同时开了口。
赵宥猝不及防对上宋珩之又冷又倔的目光。
“赵宥。”宋珩之的面色依旧难看,但目光却是一片清明的决绝,“不是满庭芳。”
“我可以拿命跟你保证……不会是满庭芳的……”他见赵宥不说话,以为他不信,语气又虚弱又急切。
眼里水波流转,竟然是楚楚动人。
赵宥张了张口,面上的神色很复杂,最后归于无奈:“我自是信你的。”
他伸手扶起面色苍白的宋珩之,半强硬地把人扶去欧阳茗带来的马车:“先跟我回去养伤,这事儿再说。”
宋珩之却还挣扎着要说什么。
赵宥佯怒地收紧手中的力气:“这事儿是你欠我,现在你得听我的。”
宋珩之一身的挣扎就此顿住,生生泄了气。
赵宥干脆拦腰抱起发愣的宋珩之,不顾人迟来的挣扎,直接给人直接抱上了马车。
在欧阳茗和裴修尧的视角来看,只能看到宋珩之带着些绯红的耳根与赵宥扣在那一截细腰上的大手。
欧阳茗疑惑地看向裴修尧,眼神似乎在问:这是怎么回事?
裴修尧无奈地收起他可怜的剑,耸了耸肩:“我也才刚到。”
我可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事情。
万一是些我见不得的皇家秘辛呢。
世子啧了啧舌,翻身上马。
第14章 我当你是朋友
赵宥一路上周身气压都低得厉害,面色阴沉,浑身萦绕着一派肉眼可见的压抑的怒火。
裴修尧给宋珩之简单上药包扎之后迅速地远离了这片低压环绕的是非之地,徒留宋珩之一个人承受琅琊王久违多年的怒火。
宋珩之咬着牙缩在马车一角没说话。
他很震惊。
试过几招之后他很确信那人并非是满庭芳出身。
满庭芳剑客在入门第一课、择剑认主之时,就走的是以心养剑的门道,剑与人之间存在一种通灵的联系。
他在满庭芳生活十余年之久,对于满庭芳弟子的剑意之灵多少都比较熟悉。
而方才的黑衣剑客,他的剑术的确是毋庸置疑的断水剑法,但是他的剑,完全没有灵气。
所以他一定不是满庭芳出身。
但是这个结论并没有让人松一口气——
反而预示了另一个问题——有人刻意扮作满庭芳的人来刺杀琅琊王。
……
以他身为少主的权限,如果满庭芳内部真的出现这样的事情,他没有道理不知情。
所以此事大概率满庭芳并不知情,按否则照他爹爹的性格,一旦知晓这种事情,一经查实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
但他现下有更不想面对的问题,是赵宥。
面对赵宥,他心中除了有一种难堪的愧疚,还有一丝莫名的委屈。
他明明都为了证明对方不是满庭芳的人去拼了命,赵宥为什么还要生气。
他分明就是不相信自己。
思及至此,宋珩之苍白着脸抿紧了嘴唇,一言不发。
看赵宥的表情,显然是生他气了。
不过他也不是个好脾气就是了。
“宋珩之。”赵宥开口叫了一声宋珩之,语气全无往日里如沐春风的暖。
宋珩之缩在马车一角,低垂着眸子不语,美人垂目的窈窕胜景被他演绎地倒像是在赌气,而他却浑然不知。
赵宥见了宋珩之这幅油盐不进的模样还真是被气笑了,他琅琊王什么时候被人这样拂过面子。
“我和你说话呢,宋珩之。”
话音还未落地,宋珩之就缩得离赵宥更远,脸上表情又冷又倔,全然是不想开口的模样。
见宋珩之软硬不吃,赵宥也不理宋珩之的抗拒,强硬地拽住人的手腕,把人往自己身边拉拽。
宋珩之用力地挣了几下没挣开,蹙起眉催动了内力去挣,居然也没有挣开,反被赵宥一把拉到了身边,坐如针毡、动弹不得。
“……”
宋珩之看着自己被赵宥捏地发红的手腕,莫名的酸涩泛上眼中,眼眶没由来地一热。
赵宥见到的就是一双发红的眼尾。
漂亮惨了。
“你不信我。”宋珩之的声音很低,飘摇地像一根握不住的苇草。
赵宥的眸色缓缓软了下来,却依然板着脸,他静静望着宋珩之漂亮的面容,没有开口。
“……他的断水剑法没有生气……”宋珩之垂下眸,喃喃自语一般地开口,声音低得让人难以听清。
“满庭芳的剑都是有灵气的……我……”
宋珩之几乎是失魂落魄地想给赵宥解释清楚,可是话说到了这里他也不指望赵宥会信。
这只是他的感觉,而感觉是不能当做证据的。
站在理性的立场上,赵宥也不该信自己。
可是……
他又希望赵宥在面对他时,不要那么理性。
宋珩之纤长的眼睫微颤,敛去一眸秋水。
赵宥却缓缓松开了握着宋珩之手腕的手,转而双手握住宋珩之的两臂,把人的上半身托起来逼他对着自己。
“我信你。”
“我没为这个生气。”
赵宥看着宋珩之抬起来的愣愣的眼神,笑了一声。
“你真当我是个黑白不分的傻子么。且不说我根本不信满庭芳会参与到盛京的那堆破事儿里,况且如今距离欧阳茗把消息放出去才过了一天半,真要是盛京来的杀手,怎么不得要个十天半个月的。”
赵宥认真地望进宋珩之的眼中,语气骤然转变地冷硬:“倒是你个小没良心的贼喊捉贼——不相信我的人,分明是你吧。”
宋珩之被反问住,朱唇微张,他万万没想到赵宥劈头盖脸会是这么一席话,他完全没有准备,以至于表情里浑是单纯的不知所措。
“你当自己在我这儿是个什么啊?”赵宥笑着敲了下宋珩之的脑袋,“我为什么去信个来路不明的刺客不信你啊。”
宋珩之眨了眨眼,似乎还没从赵宥的话里缓过神来。
“我……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你以为你在我这儿是什么?你就这么作践自己?”
“我当你是朋友啊宋珩之。”
赵宥笑得月朗风清又俊美无边,笑里是一番全然宽慰的模样,又转而语气一变,调笑起宋珩之来。
“那你有把我当朋友么。”
宋珩之被这么一逗也全然忘记了适才冷寂的心情,转而不知所措起来,耳根莫名地有些发烫:“我当然也……”
“即使我是赵宥?”
赵宥紧追不舍的反问甚至打断了宋珩之的话。
“你一直都是赵宥。”
宋珩之抬眸对上赵宥的目光,满目清澈的真挚撞在了一腔火热之上。
赵宥慨然笑了笑,点点头。
“对,我一直都是赵宥。”
宋珩之直直望进了赵宥一双盛满如水般笑意的眼中,那一双眼睛此时清明无比,一眼就能望进眼底——那一片曾经从没对他袒露过的禁地。
宋珩之在其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他一惊,不大自在地眨了眨眼偏过视线。
赵宥则又开始了往日里的那般油腔滑调。
“怎么你这脾气就这么对我胃口呢?是满庭芳教得好吗?”
“……或许吧。”
“那我能不能加入满庭芳啊?当个什么门外弟子什么的?以你朋友的身份可以加入吗?”
“……”
“还是你我结拜为异性兄弟,以家人的名义加入?”
“……”
宋珩之面无表情地沉默了一瞬。
就是夫妻也带不进这个关系啊,赵宥这个异想天开的家伙。
“不行么?”
“……满庭芳从未有过这种先例。”
赵宥还故作失望地叹息一声:“啊,竟然如此么,真是可惜啊。”
宋珩之看着他有些滑稽的表情,不由得勾了勾唇。
他看得出赵宥是存了心来逗他开心。
“满庭芳确实从未有过你这个性子的弟子。”
宋珩之顺着赵宥的话说了下去,唇角微翘。
赵宥不置可否地挑眉,一脸不以为意的桀骜:“那还真是你们的损失。”
“你这样的倒是适合去雁落山。”宋珩之无端地在此时想到了另一个桀骜难驯的人,“你和裴世子看起来性格很合。”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对于赵宥而言,裴修尧很特殊。
宋珩之虽只在赵宥身边待了三天,但是他对此看得很真切。
赵宥并不是一个像他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好相与的人,他总是以一介漫不经心、没心没肺的纨绔的面貌示人,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定不是他的本性。
对于近卫亲侍也好,对于萍水相逢也罢,赵宥总能笑脸相迎,只是这笑远远达不及眼底,更甚至说是心里,他把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很好地掩藏在了一层纨绔子弟的外表之下,不对任何自己所重以外之人展露。
但赵宥在裴修尧面前,并不会挂上他的假笑面具。
他真实的冷静、睿智、恶劣全都会在裴修尧面前毫无保留地全盘托出,而裴修尧,也完全不会顾及赵宥的身份与面子,会对他冷嘲热讽、视若无睹。
他们太熟稔了,周身的氛围看起来就是相识多年的知根知底的人。
以两人各自的身份和城府,生命中的这样一个知根知底的人,绝对是与众不同的一位特殊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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