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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走狗的绝症离职日记(推理悬疑)——沈织音

时间:2024-06-08 06:29:29  作者:沈织音
  程如一正色道:“他日你若要我以命相酬……
  “我也愿意。”
  严况明显一愣,顿了片刻,冷冷道:“据悉,这话你和不下十数人说过了。光是司里查证的,就有何相公、袁御史、杜侍郎、你老家县城的驿夫、琼州酒楼的掌柜……”
  程如一:“……”
  程如一二话不说,揣着馒头直接转身就走。
  严况看着他背影,微微松了口气。
  ……
  入了夜,难免寒湿气重,严况看着缩成一团背对自己的程如一,捡了自己的毯子,过去盖在他身上。
  自己没多少个夜晚可享用了。但程如一不同,所以严况由衷希望,他能睡个好觉。
  总之是睡不着,严况出了船舱,那船家见他没睡,正想搭话,但看对方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还是憋了回去。
  夜里几乎看不见什么光了,唯有月色清晖撒了满江。
  严况正望得出神,忽然间,一点光亮,略显突兀的撞入了视线之中。
  前侧方有条船,竟在缓缓向这方而来。
  船只而已,严况倒也并未声张。只是随着那船愈来愈近,严况也开始隐约能看清些许事物。
  程如一在睡梦中被被无情摇醒,一睁眼,便是严况那张眉头紧锁的脸。
  “怎……”
  程如一还没开口,严况一把撩开帘子,指向船外。
  “嗯……船?”程如一顺着他的手望了过去。
  严况用只他二人能听清的声音道:“去龙泉府,我们该在大名府下船。京里寻常船只往大名府去,不是商船、官船,便是官眷富人回乡探亲。”
  “但你看,那船上并无货物,也无官旗,更无女使婆子女眷,只几个青壮年。不是客船商船,也不该是官眷回乡省亲参宴。”
  听了这话,程如一彻底清醒过来,也揉着眼睛细细望去,心下顿时一惊。
  果然和严况说的分毫不差。
  程如一小声道:“是冲着你来,还是冲着船来?”
  严况道:“船上除了人,还有别的吗。”
  程如一认同点头,又细细打量了一番,道:“照你说,那船人不多。可我远瞧吃水不浅,确实不寻常了。”
  “严大官人,你的仇家,肯追这么远?”
  严况回道:“说不定冲你来的。负心汉,嗯?”
  “严指挥,你行行好,别往我身上赖。冲我来,那就要一路尾随,但先前你我都没发现,可见是守株待兔来着。”
  程如一说着话,一边收拾起行李来,严况也不再和他斗嘴,将重要物品一一贴身收好,其他都收进包裹系在腰间。
  程如一打包之中,又想起那块双鱼佩,连忙从枕头下摸出来,收进衣襟里。
  那船愈发近了,严况将程如一手里的包裹统统拿来背好,又道:“记着,不论发生什么,首要保全你自己。”
  程如一微微皱了皱眉,却还是点了点头。
  “小心…!”
  银光划破茫茫夜色,严况眼疾手快,揽着程如一按倒在地。
  幸而有船舱遮蔽,暗箭直直钉进船板半分,看得程如一心惊肉跳。
  船侧同时传来落水声,却无船老大的惨叫呼救声,严况心下顿觉不妙。
  “严大官人……我们这是,上贼船啊?”程如一趴在地上闷闷开口。
  二人心知船老大也是他们的人,这船自是待不得了。
  当机立断,严况拉着程如一冲出船舱,刹那间眼前暗箭纷纷,程如一被严况一脚踹开。
  长剑出鞘,剑影箭影相撞嘶鸣,刺耳非常。
  程如一只听见一串串闷声入木板,不敢站起。严况得了空隙,快步挪过去,又按着他一起低头。
  严况道:“若是今日死了,你可别怪我。”
  “你先顾好你自己吧……”
  程如一被迫低头,却在底板隙间瞧见几颗不规则的雪样粒子。
  “严大人……你看这是什么。”
  严况低头瞬间,立即扯着他领子,将人提了起来。
  严况沉声道:“程如一,到底会不会游泳!”
  “这种时候,那当然是会……”
  程如一话音未落,身侧火光飞驰而来!
  箭矢裹了火油,火箭纷纷而至!严况伸手一揽,立即将程如一打横抱起扔进水中,随即大声喝道——
  “往东岸游!不要回头!”
  作者有话说:
  遇到危险——
  严况:跑!
  程如一:好嘞!
 
 
第28章 惊澜
  骤然被扔下船,水霎时没过程如一头顶。
  冰凉江水争先恐后灌进口鼻,衣袍浸了水也变得沉重异常,缠裹着四肢叫人挣扎困难。
  真是要了命了……
  程如一屏息凝神,面对窒息恐惧克制本性,不挣扎乱动,努力调整失重现状。
  “呼……!”
  待程如一千辛万苦浮出水面,眼前已是火海滔天,只见熊熊烈火中的船只,却不见那玉面阎罗的身影。
  “严大人……祝你,祝你长命百岁吧……”
  程如一谨记严况的嘱咐,找好方向后努力拍水,头也不回向东岸游去。
  船上预先藏好的火石粉末一触即燃,整只船此刻宛若火球狂舞,木板被烧得噼啪作响。
  严况也已负剑跳入水中,他水性算不上顶级,若让程如一跟着自己,未必能护他周全,倒不如——
  替他多争取些上岸活命的时间。
  此处塘泊不少,连日秋雨水量也丰,水面又过于宽阔,叫程如一游着游着难免掉向。
  但心说到底逃命为先,程如一仍是硬着头皮继续游,直到只能听见衣袍浮起又被水灌下的声响时,才浮水稍作休息。
  他转头再望,只见火光,仍旧不见人影。
  严况借着火光往相反方向游去,只是这积年沉疴的身子骨,浸在入秋江水中,难免有种虫蚁噬骨的错觉。
  严况试着借调整呼吸缓解伤痛,却觉浑身的力气,正在被痛楚一点一滴的消耗。
  而眼前不远处,已有刺客跳水逼杀。
  严况咬咬牙一头扎入江中,冰冷裹挟,人也被迫清醒,疼痛被水压麻痹的同时,严况骤然抬头,解下个无关紧要的包裹砸向对方,腰间短剑出鞘。
  现在,还不是死的时候。
  程如一万万想不到,自己这浅滩摸鱼洗澡的游水本领,第一次下大江,便是要来逃命的。
  失了方向,观量观量,眼下是前游也怕,迂回也怕。程如一浮在原处骂骂咧咧,回想起自己这荒唐生涯也是同样,每一回做出选择,总没一回是正确的。
  人泡久了不觉冷,只是懒得动,还有一种,就地憋气沉底的冲动。
  严况前方敌人已至,他手起刀落的同时,自身也重心失衡,沉入水中。
  血色涌上一簇,很快被江水冲散。
  “严况在此!尔等快上!”
  “绝不能让他活着离开!”
  船上有人高声指挥,严况听着那声音耳熟,却又一时记不起是谁。
  想要自己这条狗命的人太多,记不起来也实属常事。
  追兵蜂拥而至,打断严况试图靠近敌船的计划。擒贼先擒王,但此刻,他身是好些个水性极佳的杀手。
  发现有人如此想要他的命,他反倒不想给了,干脆就用这具残躯……
  再拼一次。
  匕首寒光直逼面门而来,严况指节紧扣剑柄,抬手抵挡同时,横抹一刀结果对方。
  下沉瞬间,水底有人顺势拉住他脚踝向下坠去,小腿刺痛,有钢刀刺进腿肚,寒水相继灌浸伤口。
  严况屏息入水瞬间,水中压力阻碍,只得蕴力缓缓动作,强行挣开束缚,再腰间使力,头脚倒悬俯冲而下,一刀一个。
  血沫浮上头顶,严况皱了皱眉。此时身后又有来人,严况躲过致命一刀,但长时间屏息水下,他已经快要窒息,胸腔传来一阵阵骨裂剧痛。
  浮出水面的瞬间,呼吸与疼痛一并袭来,是腰间又狠狠挨了一刀!
  严况再吸气下潜,出刀干脆利落,奋力冲杀,只防着要害处不被匕首扎透,一道道小伤已无暇顾及。
  水中使不上力,杀机又至,严况堪堪伸手握住逼杀而来的刀刃,同时回手一记攮进对方心窝。
  这种窒息的杀戮,让严况略有恍惚,心性也随之错乱。
  拼杀之间,尸首逐一下沉,血红上浮。
  杀红了眼的人终于寻了一道出路,严况已然放弃上船厮杀,只能忍痛奋力游向岸边。
  另一侧,程如一觉得自己的力气实在不多了,从游一半歇一半,变成了游两下歇十下。
  刀下鬼不好看,水鬼也不好看……要死么,也得换个死法。
  程如一恍然记起,自己偷了严况个东西,一路都藏得很好,盼着千万别泡坏了。
  念及此,程如一再度打起精神,往与火光相反的那片岸绕去。
  ……
  刀上淬了毒。严况爬上岸后才发觉,手心那道伤口紫黑骇人,纵是被水泡了这许久,颜色仍是深得妖冶异常。
  严况叹了口气。
  不成,自己还不能死。
  严况迅速摘了包裹,扔到一旁。敌方也跟着陆续上岸,严况长剑出鞘,发上水珠随着人逐渐加重的呼吸,噼啪滴落剑身,反射出一道道寒华剑影。
  众杀手持刀迟疑,此刻已经上了岸,毕竟阎王恶名,京城哪个不晓。
  “既来了,便一起上吧!”
  一语落地,严况提剑上前,横抹翻挑,剑剑封喉,一身伤痛全然叫杀意掩盖,看似穷途末路,却是愈战愈勇姿态,直将对方杀的频频退后。
  “你们不是我的对手。”
  “现在走,还来得及。”
  严况说罢,拂剑抖去剑身血迹,回身去捡包裹,身后几人见状挥刀再砍,严况回身一剑一掌,一伤一残。
  “好狗,不挡道。”严况扛着包袱,一步一血印向岸边走去。
  剩余几名杀手被恐吓得连连后退,却又不敢就此认输。
  杀人人杀何止江湖,哪有余地,哪敢轻信。
  严况明白,自己是又说了一句废话。提剑再战时,严况出手不留余地,刀剑相接嘶鸣刺耳,格挡之间,严况另手拔出短剑,双剑齐动,杀出一个缺口,同时再度跳进河中。
  那黑心书生还在水里泡着呢。
  黑心书生……撑住,别死。
  程如一的确游不动了。他本身就没有那么好的体力和水性,身上的伤也叫水泡开了,寒气渗进去,沁着骨的疼,这秋水又深又凉,冻得他嘴唇发白。
  一路游来兜兜转转,岸就在眼前,可他实在是游不动了。
  程如一尽量放松,不叫自己沉下去。心下想说其实自己真没那么想活,能走到今天,也是因着玉面阎罗“乐于助人,”“强人所难”罢了。
  唉,那就算了。
  程如一试着伸手往衣襟那处摸,却隐约碰到个又冷又硬的东西。
  那石头玉佩还在呢……这么折腾都没掉,是认定了要缠着他?
  忽然间,程如一只觉腰上一紧,锋利凉意抵上喉管!
  “程如一……是不是你。”
  那熟悉的阎王音,此刻听在耳中竟有了几分温度……程如一愣了愣,手从衣襟中抽出拍了拍水面,一开口,声音因太冷而发抖。
  “不,我是严况,要杀快杀……”
  严况松了口气。他借着火光月色一路到此,总算寻到他了。
  严况挪开匕首,双手穿过程如一肋下,将人抱紧,往岸上游去,程如一被他拖着往岸上带,觉出对方费力,便也帮着推水。
  “行了,英雄,我……还游得动。”程如一哆哆嗦嗦道:“放手吧。”
  “游得动么,我怎么看你是漂在那儿。”严况没放手,反而箍紧了他:“再晚一会儿,你就是浮尸了吧。”
  “运气还行……没死就遇上你了。”程如一只能放松下来,时不时蹬两下水。
  严况沉声道:“运气是还行,多亏你提醒,没被火石粉和那船一齐烧成灰。”
  “可这又冷又冷的……”
  程如一心道还不如烧了干净。想起方才火光冲天的,他又不免担忧道:“严大英雄,你呢,没遭灾吧?”
  “再不上岸可能都要遭灾了。”严况身上各处的伤口此刻毒性发作,痛得难以忽视,便不再讲话浪费力气,一口气抱着程如一游到了岸边。
  “上去。”严况用命令口吻道,抓着程如一的手扒住岸上杂草,将人推了上去。
  程如一蹭上岸翻身瘫好,再勾住严况的手握紧。
  “抓好了。英雄,我怕你没力气上来了。”
  严况也顺势攥紧程如一的手,借力爬上岸来,伤势与水压带来的酸痛,一时间让他也动弹不得了。
  天地仿佛一下子静了下来。程如一听不见声音,想踹一踹身边人,却没抬动腿,岸上湿草垫着湿衣裳,湿衣裳垫着湿脑袋,稍用力躺,水就咕噜咕噜的往耳朵里灌。
  “严大仙、严大神……严大人?”程如一不死心的继续唤着。
  “别叫魂了。”
  严况深吸一口气,挣扎两下再度爬了起来,伸手又去拉他,道:“快走,那群人我没杀光。”
  程如一顺着他的劲儿挣了两下,还是没能起来,干脆躺平了,费力摇摇头:“沉死了……起不来。”
  严况俯身过去,用力将程如一身上外袍撕开扯下,又拧干他下摆衣袖的水,兜着后背将他一把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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