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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走狗的绝症离职日记(推理悬疑)——沈织音

时间:2024-06-08 06:29:29  作者:沈织音
  杜贵妃:杜明女,皇帝宠妃,兵部尚书杜海的养女。开篇小程受袁善其指使去诋毁的就是她。
  若娘:小严做指挥使的时候救下的苦命女子,官宦养在后院的瘦马,也是小程失散多年的妹妹。具体情节可以回顾十七章、二十三章、八十三章。杜贵妃曾经和她一样是扬州瘦马,唤作月汝,两人后来分散,若娘曾托严况替自己寻找月汝。
  皇帝曾经刻意放走过小严和小程。
 
 
第154章 京中乱局
  幽光冷璧,杂草血气。诏狱不见日月,入冬更加阴冷潮湿,韩绍真卧在当中调整呼吸,维持着自身神智清明,鞭刑过后虽有及时用药,刘六和吴五也每日都偷偷接济,但这伤势仍旧不见好转。
  忽然间,楼梯拐角处传来一阵脚步,韩绍真下意识抬头瞥了两眼,又习惯性的垂下头去。
  冷狱伤痛磋磨意志,不见日升月落更模糊了时辰观念,韩绍真多少也有些浑噩,直到脚步声笃笃停在他牢门前他方才勉强打起精神,集中了意识。
  牢门前黑衣提灯,那熟悉气息轮廓,韩绍真只余光一眼便知晓来者是谁,却又怕自己是在梦里,忙翻过身爬起来确认。
  “别动。”
  这两字传入耳中,像请求又似警告。韩绍真应声停下,只见立身牢门外的人提起灯笼,格挡在两人之间的铁栏寒光撩动,更映衬眼前冷峻面容。
  “况儿……!”
  看清来者的瞬间,韩绍真难掩欣喜唤道:“太好了……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牢门应声落锁,对比韩绍真的欢天喜地,严况却是一反常态,仿佛被夺舍般漠然提灯走到韩绍真身边。
  他俯身下来却道:“是,我还活着。”
  “但韩相公您该上路了。”
  语毕,两人目光交错刹那,韩绍真先是一愣,却立即笑了起来。
  “好……好。”韩绍真沉吟两声,他没有疑问更无震惊,只是神色从容,抬手搭在严况手腕,严况也顺势半扶半抱让他靠在自己肩上。
  “乱世图存,这是你教我的道理。”严况像是刻意解释般道出令人难以置信的言论。韩绍真却仍旧是不意外也不在意,他只紧紧握住严况的手,又试探着抬手去抚摸人脸颊。
  严况身子僵了僵,却并没躲开。
  “况儿你……你真的好了……苍天有眼,你的苦终于熬到头了……”韩绍真很快得到严况确切的回应,他那悬着许久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如释重负般长舒一口气又道——
  “那就好,那就好……韩凝呢?”
  严况像是没料到韩绍真会问起韩凝,一时不知如何回应,韩绍真打量了他神色后,没再追问答案,只自顾自道:“况儿,其实韩凝他……他不是我的儿子。”
  “但他却是你的亲弟弟。”
  突如其来的言论打乱严况思绪,他眼底的淡漠开始动摇,情绪也随之掀起波澜。
  “他是你嫡母柳氏的儿子,是你的亲生父亲与他正妻的儿子,你同父异母的手足。”
  韩绍真神色严肃不似玩笑。他捏了捏严况手背语气感叹道:“当年,我回来得太晚……韩家已然遭难,只剩焦土残垣。我去衙门认尸,得知了你母亲的死讯,而你也下落不明,但他们……却交给了我一个孩子。”
  “我认得那孩子,那是几个月前大嫂柳氏刚生下的男孩。他命大,被柳氏藏在后院水井里用水桶吊着……竟没被发现杀死烧死,彼时天寒,他也没掉进那井水里冻死淹死……”韩绍真无奈笑笑长叹道:“可我当时想的却是,我的况儿下落不明,我的素商也被他们给生生淹死……却偏生要将他们的亲生的儿子……留给我?这要我怎么做?置之不理?视如己出?有血缘不假,可我凭什么帮仇人养孩子!”
  看韩绍真言辞清晰不似在说胡话,严况心中波澜渐渐平复,却被这陈年往事再度拉进另个情绪漩涡当中。
  他不语,只揽着韩绍真让他尽可能靠得舒服些,静静听他继续。
  “况儿,你该清楚的,我恨你的父亲……”韩绍真感慨道:“明明是亲兄弟,却毫无亲情可言,更有刻骨恨意……我为何要替他养孩子?说起来,我最该盼着他断子绝孙,可当衙门的人把那个孩子交到我的臂弯里时……”
  “况儿你不知道……他跟你小时候很像。可我当时却忽然想到,你的名字是‘况’,况为寒水,寒水凝冰……韩凝,或许是个不错的名字。”韩绍真话锋一转,眼底霎时泪意蕴满,泪滴不觉打湿眼角细纹。
  “其实后来我也想通了……什么断子绝孙啊,那不是把我的况儿也给恨进去了么?可我这人啊,心眼儿小,留下了他,给了身份富贵,却始终还是无法将他视如己出。多番冷落……也是可怜了他。韩乐是他亲自选了自小陪在身边的小厮,与他情同手足,却也折在枫州了……好在那次有你,当时我就在想,毕竟是亲兄弟,这就是缘分吧……?”
  韩绍真说罢又自嘲般笑了笑。严况强压的心绪难以扼制波动,他品出韩绍真话中酸涩苦楚,低声问道:“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况儿。”韩绍真轻抚着他手背语重心长道:“你们兄弟二人一路生死相牵,今时今日便是你不知晓他的身世,也早已将他视为亲生手足,所以我才放心告知于你。你要知道,当年你深恨我,更恨你的父亲和嫡母,凝儿他少时又爱找你麻烦四处胡闹,是若你得知此事将身世透露于他,他而今怎得会有这般纯净的心思?”
  “况儿……我从来没想把你们任何一个,当做棋子。”
  “你们……都是我的孩子。”
  韩绍真此间一字一句严况都听进心里,他捏紧指节,最终也只咬牙吐出三个字来。
  “我知道。”
  韩绍真像是把积压在心底多年的苦水与心事都倒尽了,长舒一口气面上隐隐露出笑意道:“况儿准备如何送我上路?”
  “喝了这个。药效很快,不会痛苦。”严况从袖中摸出一个瓷瓶,话音刚落,韩绍真便夺过瓷瓶,拔开瓶塞一饮而尽。
  严况面色铁青望着他,韩绍真本一脸轻松,却在看见严况复杂神色时,忽然剧烈咳嗽瘫倒在他怀中。
  “况儿,你要好好活下去……”韩绍真艰难道:“我多希望,你就是我的亲生儿子啊……”
  严况闻言捏紧拳头抿了抿唇。
  片刻过后,他开口低声道——
  “爹。”
  这一声唤过,韩绍真眼中一亮,却抵挡不住强劲的药效,他想应也应不得,只觉阵阵眩晕……斗争一番后,终究还是沉沉阖眸。
  严况缓缓抱紧了他,低头埋在人肩膀上咬牙忍住泪意。
  而他身后脚步声声,三王爷的声音同时传了过来,语气隐隐带着些不忿与不解——
  “你怎能唤他做爹?!”
  这一声将严况唤回了神,他连忙将手里攥着的东西塞进韩绍真袖子里。
  三王爷见严况不理会,又松懈了语气道:“他是有用之人,本也不是非死不可,你既不舍旧情,又做何执意要他的命?”
  “等寻到程如一,王爷自会明白我的用意。”严况缓缓将已然断气的韩绍真放下,起身正要离去,三王爷看了一眼道:“本王会安排人厚葬他的。”
  “不必。”严况道:“按照镇抚司的规矩,让镇抚使去处理就是。”
  说罢,他转身离开,走上长阶的同时,正与守在入口的刘六打了个照面,两人眼神交汇一刹,又立刻默契错开,而同时身后三王爷再度开口道——
  “严况,陛下既从未公布辞呈,你就还是镇抚司的指挥使。”
  “从今日起,还当由你统领整个镇抚司才是。”
  ……
  上京城门熙熙攘攘,眼下临近年节,出入城门的人自是不少,有的是赶着要回乡团聚,有的则是周边城县的生意人趁着旺季来兜售货物,一切看起来稀松平常,并无任何异样。
  这是上京城,是程如一曾经挤破头也想踏进的繁华盛世,也是无数寒门学子身怀绝技之人欲想一展宏图的沃土。
  他曾经花了十几载春秋寒暑踏进了这座城,也曾经落魄逃难般离开了这座城。
  如今再度归来,恍如隔世,是重生一回感知已变,心中所怀信念亦有不同。彼时,他一无所有恩义断绝,眼下却多了亲人朋友,便是刀山火海,他仍要为情为义再闯一回。
  若娘用驴车载着他与贵妃,也在入城的队伍当中。
  驴车上的两名妙龄女子面罩青纱遮住容貌,此举反而更多了几分朦胧美感,引得过路人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小若,我们这样……是不是太显眼了?”杜贵妃有些心虚,不住整理面纱怕被人认出来,若娘却满不在乎道:“没事儿,我都认不出你了,还有谁能认得出?”
  “贵……杜姑娘说的也是啊,虽不一定被人认出,但总归是……”程如一把“别扭”二字咽回肚里,低头缩着肩膀。他虽然早就穿过不止一次的女子衣裳了,但还是没办法欣然接受乐在其中。
  “你懂个屁。”若娘毫不留情回怼,手里吃着大饼,回身打量了程如一几眼忍不住调侃道:“不过你这样打扮起来的确有几分姿色嘛……”
  程如一应了一声便低垂着头不再言语,实在是眼下两名女子,都是最让他深感愧疚与心虚的。
  若娘是他的妹妹。但若娘那日说的对,自己这哥哥对她来说究竟有何意义?幼时便保她不住,眼睁睁看她被牙婆带走,叫她这一路受苦受难,自幼时起便过着非人的日子,遭受这世上对女子而言最残忍的欺凌……她死里逃生遍体鳞伤仍拼死求生,好在她遇到了月汝和严况,而自己这个与她有血亲之人,却是彻头彻尾的失职。
  自己一心奋斗向上,常念着有了权利就能结束自己这一世的苦难,就能摆脱长久以来受人欺凌的命运,可惜天公不作美,他不容易得见曙光却重坠深渊。所以当何彦舟倒台后,他像快一只快要溺亡的仓鼠,只想着挣扎着爬上岸,他昧着良心去诋毁污蔑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无辜女子。
  偏生这女子还是他小妹的恩人,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想着作恶就中伤了恩人。
  程如一思绪纷纷,此刻满腹愧疚不知如何倾诉,不免忽地念起严况来,若他在身边,纵然寡言少语,却总能一语点醒自己。同时,若娘装作送人的牙婆带着顺利过了城门,杜贵妃见状松了口气,也注意到了程如一闷闷不乐,便主动低声道:“程公子是怕见我义父吗?”
  得知眼前人是若娘的哥哥,杜贵妃的态度也柔和不少,这却叫程如一有些受宠若惊。
  杜贵妃见状只当他默认了,便压下声音凑到程如一耳边道:“不必担心。潇潇的死并不怪你,是袁善其那个老匹夫害了她,眼下才真是给她报仇的机会,义父最多骂你几句,必定不会与你纠缠往事。”
  “是……”
  程如一闷声回应。近来突如其来之事太多,若非杜贵妃提起,她还真的忘了杜潇潇——那个曾与自己有婚约的女子。不过他几乎快忘了她的模样,只记得杜海在府上设宴招待自己那日,屏风后有个娇俏曼妙的身影若隐若现,杜海哈哈大笑唤她快快出来相见,那玲珑秀丽的姑娘含羞带怯走出几步,偷偷瞟了自己一眼便转身跑了。
  紧接着便是杜海提出要将女儿嫁于他,他接受了。将军之女,贵不可言。以杜潇潇的身世便是做皇后都使得,对于程如一而言,这样的婚姻他实在是找不出一个拒绝的理由。
  若娘平时常替人送尸拉棺材,也是驾车的好手,杜府就在城南边上,在程如一思绪流转间竟就到了。
  “就是这儿?”若娘望着近在眼前的杜府道,杜贵妃却拉住她衣袖:“小若别急,从前边那条巷子过去,再走一条街。”
  若娘问都没问,立即按照杜贵妃说的进了巷子,程如一也清楚看见了杜府周围格格不入的“商贩”与总是来回闲逛的“百姓”。他手里不由得捏了一把冷汗,看四下无人方才道:“娘娘是早就知道附近有人,那我们要如何进去?”
  杜贵妃捏了捏袖口道:“不出所料,将军府四下必定是被监视起来了。未免打草惊蛇,如今最好是让义父出来相见。”
  ……
  京都落雪,繁华金街蒙上一层白纱。雪天路滑,街上商户自发在门前挂上明灯,官府禁军也在街道两侧增设了长明灯。街上的行人摊主都换上了长袍斗篷,那拿着风车来回奔跑嬉闹的孩童也都戴着围脖虎头帽,临近春节,有的孩子还提前穿上了新袄子,有些酒楼商户也张灯结彩,一派节日气象,直到月悬中天街上仍算热闹,就连城南那条废弃许久的酒巷口都时不时有人路过。
  上京是个热闹场,人丁兴旺生意红火,做什么买卖都好活,也什么买卖都齐全。民以食为天,这茶、酒、布、粮、药是平日要入口的,自是头等要紧的买卖,上京酒巷原有城南城北两条,城北生意红火巷口车水马龙,城南却是个荒废之处,白日里也少有人踏足。
  缘由为何,众说纷纭,流传最广的一种说法则是闹鬼。
  直到深夜,上京灯火总算得了一时闲暇,人烟淡去,那本就寥落的城南酒巷便更显幽暗恐怖,站在巷口一眼望去,只黑漆漆一片。
  三道人影跃身而入,身法轻盈敏捷,就算真有人路过瞧见,也只会当自己眼花亦或是真的闹鬼了。
  “斗篷……!师姐,你踩着我斗篷了!”
  “月师姐,我是阿渺……”
  “那大师姐呢?”
  女子话音刚落,漆黑夜色中忽地火花闪跳,瞬间擦亮的火光映出梁战英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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