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发生得太快，林嘉国都没来得及拉住他。
“这……吴叔，我去找找大才，晚上挺冷的，你们先回去睡吧。”
“嘉国你也不用去，大才他这么大个人了，不会有事的，估计就是去朋友家里借住一晚，过点时间，他自己就回来了。”
游朔拦住了林嘉国，劝人回去睡觉。
又不是小孩子离家出走，这么大个人了，没什么好担心的。
林嘉国想想也是，吴大才这么大个人，也没喝醉酒，一个清醒的大活人，大男人，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就这样，所有人都转身回家睡觉去了。
包括隔壁的隔壁，听到动静探出头来看热闹的几家邻居。
吴大才后半夜就没有回来，一直到天亮，也没见他的人影。
游朔跟个没事人一样，天亮起床，蔡小云做了饭，他坐下就吃。
吴大才不在家，就蔡小云那人，借她几个胆子，她都不敢在饭菜上动手脚。
这是星期一了，家里发生了天大的事情，该上学的还是要上学，该上班的还是得上班。
到了点，很快吴家就没了人。
到了晚上，吴招娣放学回家烧菜做饭，游朔和他们姐弟二人吃饭。
蔡小云基本上每天都要加班到九点下班，回到家差不多就要九点半。
她晚饭在厂里吃的，回到家也不用再吃，吴大才不在家，她也不用伺候男人，两个孩子早就睡了，她洗漱一下也就躺下了。
吴招娣能干，小墩子吴耀祖游朔收拾了几次之后，在他面前也不敢放肆，任由姐姐带着擦脸洗脚，然后上床睡觉。
吴大才几天没回来，这个家里的生活并没有什么改变，甚至还比以前过得更太平了。
事儿少了，打骂也没了，简直是吴家十几年来，过得最平静的一段时间。
第10章
吴家的日子恢复了正常人家该有的样子，就连蔡小云都感觉到了。
她一直觉得家里没了男人天要塌，但这男人没在，天似乎一时半会儿也没有要塌下来的意思。
甚至，因为没有了这个男人，日子相比起来，还更好过了一点。
不用担心被打，不用担心被骂，也不用被指挥得团团转，换来一句你怎么蠢成这样，什么也不会做，娶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蔡小云带着两个孩子的日子过得比以前的每一天都要舒心，而吴大才正好与她们相反。
他这辈子就没有过得这么不舒服过。
那天晚上，吴大才一路跑出了吴家，路上他还担心家里那个什么玩意儿追着他，在大黑天的晚上把他给干掉了。
但是没想到，他担心了一路，又是害怕，又是后悔，最终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他一路跑到了他们村的隔壁大队。
一个大活人，再怎么不招人待见，也总有几个朋友。
赵阿九。
一个隔壁大队的光棍。
父母双亡，上面八个姐姐全部都出嫁了，剩下他一个人过日子。
吴大才也就是想到对方是一个人过，才过去和人借住。
不然现在农村里，谁家也没有多的房间和床、被子让外人来住。
就是有，住个亲戚也就算了，他要过去，人家老婆能翻白眼白死他。
也就是赵阿九这样的人，他半夜过去敲门，人家骂骂咧咧几句，给他开了门，也就让他进去睡了。
赵阿九这人，看他排行，和上面的八个姐姐，就知道，在某些理念上和吴大才有共同语言。
在所有人都对吴大才避之不及的时候，两人还能当上朋友。
当然，赵阿九敢和吴大才交朋友，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穷，不怕吴大才借钱。
借也没有。
赵阿九上有8个姐姐，他最后都没娶上老婆，混成了一个光棍。
除了穷，这人还又懒又丑，最大的爱好就是赌钱，谁家当父母的都看不上他。
年轻姑娘们更是看到他都捏着鼻子绕着走。
赵阿九这人懒，父母又过世了，姐姐们都出嫁了，没个人照顾他生活，他整天活得蓬头垢面的，衣服上的黑污看着都反光。
冬天还好点，夏天这人走过都能闻到一股子臭味。
想也知道，这样的人家里环境是怎么个样子。
吴大才进赵家门的时候，就被绊了一跤。
家里的破木桶子，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东西，竟然摆在大门口，也不知道要收到一边。
不过这是人家家里，能给他住就行了，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再说，他也没有那个心情。
赵家有多余的床和被子，那是赵阿九死去父母的。
赵阿九打着哈欠指了个方向让吴大才去睡。
吴大才对赵家熟，看了一眼随意堆在那里没有叠的被子，怎么也动不了脚。
他本来是不讲究这些的，死人坟头去踹两脚的事情也没少干，但是那是以前，现在就凭他家里的那一位，他哪里还敢啊。
“你一个大老爷，讲究些什么，得得得，你睡我那床，我睡这里。”
赵阿九可有义气，把自己的房间和床让给了吴大才，自己睡他爸妈那房。
吴大才这才松了一口气。
然后进了赵阿九的房间，直冲鼻孔的臭味让他刚松的那口气直接呛在了气管里。
咳咳咳！
这味儿，比他家猪圈还难闻！
吴大才真不是什么干净讲究的男人，农村人扫猪圈，挑粪肥这些事情他虽然干得少，但是也不是没干过。
就这，他才进这个房间一步，立马就退了三步出来。
赵阿九是在他爸妈死后就没收拾过一点房间吗？
这屋里是死了老鼠，还是翻倒了马桶？
吴大才真想转身就走，但想想自己家里的那个玩意儿，他的脚就又顿住了。
臭点总比丢命强！
吴大才强忍着那股恶臭味进了房间，又上了床。
赵阿九那床被子，只看到黑乎乎的，原来是什么颜色是看不出来了。
手一摸，有点发粘。
这一晚上，吴大才是忍着恶心睡的。
吴大才本身也不是那么爱干净的人，但他结婚前，家里凡事有妈，结婚后，家里凡事有老婆。
他还真没有怎么脏过。
这一晚上最后是迷迷糊糊睡过去的。
然而一切并没有到此结束。
天亮，吴大才一睁眼，这臭味儿他是不怎么能闻得到了，但是他肚子饿了。
赵阿九大冬天的也不起来，一顿早饭就这么给睡过去了。
要是平时，吴大才人还在被窝里，蔡小云去上班前就把早饭煮好了，给他温在灶上，等他醒了就能吃。
吴家是穷，但是吴大才要吃什么，蔡小云都会给他准备着。
然而，在赵阿九这里，早早起来给吴大才煮饭？
那真是妖怪上了赵阿九的身了。
饿了一早上也就算了，好不容易熬到中午，赵阿九也起来了。
这下总该有饭吃了吧？
结果，两碗冷饭，也不知道是前一天煮的，还是前几天煮的，反正不是新鲜的。
要说菜呢，也有，就是大缸里的咸菜，抓一颗撕几片叶子伴着饭吃。
赵阿九是不吃饭的，他喝酒，最便宜的那种烧酒，下酒菜就是咸菜。
吴大才也爱喝点酒，但是，他现在肚子里饿得慌，没点饭垫着，这酒下去，胃里烧得厉害。
是真难受。
冷饭冷菜，没有一点热乎气。
最后吴大才犹豫了半天，还是选了喝酒。
至少酒喝下去还暖和。
两个男人也没有什么话题，就吹牛。
赵阿九倒是问了一嘴他为什么不回家，吴大才也没犹豫，直接他遇着“鬼”的事情倒了个干净。
“哈哈哈哈，大才你也信这个啊？你们大队不是有个婶子是做娘娘的吗？你去找她解决一下不就完了。”
赵阿九完全没放在心上。
吴大才该试的办法都试了，眼前人也不是什么聪明人，他也没指望对方能给自己出主意。
像林嘉国那样的“能人”都被那个玩意儿迷惑了，赵阿九根本不够看。
一时之间也想不出解决的办法，吴大才不敢回自己家，就在赵家住下了。
赵阿九也不嫌他，反正他家要吃喝也没有，多个人少个人，对他来说，没所谓。
一天，两天……吴大才没读过什么书，但是竟然也懂了度日如年这个词的意思。
这赵阿九过的就不是人过的日子！
吴大才住到第二天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身上竟然有跳蚤在蹦。
怪不得他觉得身上痒，开始还以为是赵阿九的被子、床脏，他心里觉得不干净不舒服，但是谁能想到，他们家竟然真有跳蚤！
发现了跳蚤之后，吴大才留了心，这一下，发现不止是跳蚤了，赵阿九这人竟然还长头虱。
那些小东西在男人脏污的头发间乱蹦，吸血，产卵。
吴大才被恶心得都要吐了。
哦不，他其实根本吐不出来，这两天，他几乎没有吃什么东西，想吐，肚子里也没货。
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了。
吴大才又坚持了两天，开始几天他还觉得饿，到了后来，他觉得自己可能快要死了。
他真的很想吃点热乎饭，想吃肉，想睡在干净的被窝里，旁边还有老婆可以抱着。
这会儿再想起蔡小云，他都觉得自己老婆那可真是个漂亮的好女人。
长得好看，干活麻利，家里家外收拾得妥妥当当。
还把他当成大爷一样伺候着。
吴大才越想，越觉得在家的日子那是真的好过，要不是那个从坟包里钻出来的什么玩意儿，他现在还在家里过着好日子呢！
吴大才想着，把这辈子所有的恨都按到了游朔的头上。
恨完游朔，他又开始恨蔡小云。
这个蠢女人，自己男人离家出走了，就不知道要出来找吗？
真是一点都没把他放在心上！
吴大才一边不敢回去，一边等着人来找他。
这么又坚持了几天，他终于坚持不住了，他感觉自己整个人浑身哪哪都痒，鼻子好像也坏了，他现在已经闻不到赵家的臭味了。
肚子也饿得厉害，整个人感觉很“慌”，恨不得看到点吃的就扑上去。
吴大才受够了，在再一次吃饭的时候，赵阿九如同之前每一次那样从咸菜缸里“捉”了几根咸菜出来，他就像是一个一直在被打气的气球，过了临界点，一下子就爆了。
他要回家！
那是他家，他凭什么不能回去！
那个什么玩意儿有本事就弄死他，他和他拼了，他倒要看看，谁弄死谁！
吴大才一路往家里冲，赵阿九喊他都听不见。
两家之间离得并不算太远，吴大才一路狂奔，没一会儿就到了自己家里。
大中午的，吴家静悄悄的。
老婆上班，孩子上学，家里一个人都没在。
那个什么玩意儿也没在？
这是走了，还是去哪儿了？
吴大才冲进了堂屋，又冲进了厨房，去到房间里找了一圈，没看到那个让他害怕的存在。
他从房间出来，在厨房的柜子下边翻找，家里的工具都放在那里。
他翻到了一把短柄的砍刀。
鬼也怕恶人！
那玩意儿要是还在，他就把他砍成十八块！
游朔在隔壁串门，和一堆大爷说闲话，听八卦，看到吴大才一路跑回家，他拍拍屁股上的灰，溜溜达达走了回来。
他进门，吴大才也听到了动静。
他拿着砍刀回头，两人隔着堂屋与厨房的门，互相对视。
吴大才喘着粗气，也不知道是刚才一路跑回来跑得急了，还是看到游朔这个妖怪愤怒的。
游朔看着这个既眼熟又陌生的新晋流浪汉。
“大才啊，你回来了，这几天你都跑哪里去了，爸可想你了。”
吴大才缓缓站了起来，他的手在抖，腿也在抖，他拿着砍刀，手指紧了又紧。
噗通。
吴大才跪下了。
“爸！我错了！”
第11章
吴大才的这一声爸叫得真可谓是又脆又响。
字正腔圆，情真意切。
游朔一瞬间有点恍惚，要不是时间地点不对，他还真以为自己在不知道的时候多了一个好大儿。
游朔还没动呢，吴大才已经哭了起来。
“爸，以后我都听你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让我往东，我就往东，你让我往西，我就往西，绝对没有二话！”
游朔：“……”
虽然，但是，吴大才这是突然想当孝顺儿子了啊？
稍稍有那么点意外。
不过意外归意外，儿子都迷途知返了，他这个当老父亲的，还有什么所求呢？当然是开开心心地接受这个事情。
“浪子回头金不换，大才啊，爸就知道你是我的好儿子，来来，快起来，这跪着像什么话。”
游朔本来想要做作地伸手去扶的，但一看对方那脏得不成的样子，他就完全不想伸手了。
他那样儿看着都感觉全是细菌，他下不去手。
吴大才见他“爸”没有拒绝他，整个人就放松了一半。
“爸，你要不要喝水，我给你倒一杯？”
他狗腿地问道。
“你先烧个一大锅水。”
游朔入戏十分快速，改造儿子的第一步，让他先有个人样，“看你这几天脏成什么样子了，把自己洗洗干净，弄得跟个没家的光棍似的。”
没家的光棍这句话，让吴大才心中一动。
他这几天过的，可不就是没家的光棍过的日子吗？
他现在一回想，都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他怎么能和赵阿九那种人住一个屋。
吴大才越想越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痒，好像有无数的小虫子在咬他。
他也等不到蔡小云回来给他烧水，自己应了游朔一声，就在厨房里忙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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