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劈下雷咒,目的不是救那位小仙,而是他察觉到在凡人的皇宫之上,有一层极为隐秘的屏障。
九华解开手腕上的白色绑带,露出深可见骨的伤口,将体内的血引向水脉。
极渊的震动越发频繁了,内里的魔气随时都会爆发,吞噬掉这片他们一起造就的土地。
原本他还担心或许等不到上冠历劫归来。许多事来不及交代,他就要和其它上古神一样以身殉道。
九华默默地松了一口气,自顾自道:“这也在你的计划之中吗?”
他亲手劈下的雷咒居然无法穿透一个小小皇宫。那层屏障同样由真神的力量构成,强度远在他的雷咒之上。
是他曾经很熟悉的力量。
“衡安,当年极渊一战,你与无烈究竟瞒了我什么……”
九华束起伤口,他想起当年为了尽早实现无烈口中的【轮回】。他们在下界挑了一批天赋异禀的新人来云外天修行。但是教导之事他干不来,衡安更是不用说了。
于是无烈主动担任起这个艰巨的任务,他自知寿命浅短,只想拼命在有限的时间里推进他宏伟的心愿。一时之间他无暇顾及其它,把精力全都花在了这一批小仙的身上。
被忽视的衡安逐渐不满,他虽顶了个神君的头衔,可说到底还是小孩子脾性。
如今这里来了许多陌生人,无烈对他的关注大不如前,他并非有意要和无烈过不去。只不过他从小习惯了和无烈黏在一起,无法接受两人之间的转变。
时间久了,不懂表达的小龙变得愈发任性和闹腾。在某次衡安当众强吻了无烈宣示主权之后,一向好脾气的无烈终于发了火。
所有人都没见过那样的无烈,几乎可以用暴怒来形容。
两人大吵一架,不欢而散之后。九华在云兰树海找到了哭得昏天地暗的衡安。
“他在哭。”小冰块躲在九华身后,不明所以地指向树海中央的衡安,“为什么?”
九华叹气:“为情所困,等你长大了就懂了。”
小冰块似懂非懂:“我不会哭的。”
“那可不一定。”
“你们……在背后说我什么坏话……呜呜呜不许说。”
衡安的眼泪根本止不住,九华拉着他安慰了半宿都没用,最后哭累了倒头就睡。
“辛苦你了。”
无烈仿佛算好了衡安睡去的时间,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寻他。
九华:“既然这么放心不下,那边的事可以先缓一缓,不用急于一时。”
无烈小心翼翼地将人横抱着:“……让我再好好想一想吧。”
即将转身之时,九华语重心长道:“莫要想太多了,容易生出心魔来。”
仙者化魔,多是心魔所至,易催生出极恶大魔,用衡安的净化之力都要费好一番功夫才能根除。
无烈明显一愣,下意识地将衡安搂紧:“知道了。”
回想当时的大意,九华至今都在后悔,为什么没早一点重视无烈身上的那一抹魔气。
本以为随口一说,没想到是一语成谶,生死相隔。
*
“瑞王殿下!瑞王殿下!”
凌云简大喜过望:“找到人了?!”
整整十天,无论是滨边小院,还是常恒山下,亦或是街道旁统统找不到白辰的身影。
白辰不会不告而别的,一定是出事了。
凌云简做梦都是霍玄钰铁青着脸拿着银枪杀过来的场面,急得好几个晚上都没睡好。瑞王殿下等消息等得焦灼,一刻都坐不住,这两天甚至亲自带着随从上街找人。
“不是……”随从为难道,显然不是凌云简所期盼的事,“是大理寺的谢观大人,邀殿下去茶楼一叙。”
“现在?你看本王现在像是有闲工夫喝茶的吗?”凌云简摆摆手,“告诉他我没空。”
随从没动,小声在凌云简身侧道:“……他说有白公子的消息。”
“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早说!”
凌云简甩下随从,立马急匆匆地往茶楼方向走。
茶楼三楼最里的雅间,视野极好,能看到远处皇宫朱红的墙。
凌云简气喘吁吁地赶到时,谢观早已品完了茶。令人意外的是,雅间里还有另一位坐立不安的公子。
“贺明川?你怎么会在这?”
路上跑太急了,凌云简出了汗,脑子和团浆糊一样怎么都转不动,他困惑地看向谢观,不知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贺大人要见殿下,谢某只不过是帮忙引荐罢了。”谢观伸手,示意凌云简坐下来说话。
“啊?”坐在软椅上的凌云简一头雾水,“这事和贺明川有什么关系吗?”
谢观:“所以贺大人找到了谢某,他若是单独约见殿下,殿下大约是不会信的。”
“那……我们又不熟……”凌云简辩解着,其实还有另一层几人都心知肚明的原因。贺家如今是外戚,外戚和王爷走的太近总归是要惹人闲话。
凌云简看向贺明川,紧张地双手握拳:“哎呀不说那些了,所以你有白辰的下落是吗?他现在在哪啊?”
从开始到现在,贺明川一声不吭,不仅没有行礼,连口头上的问候都没有。这很反常,这还是那个知礼数懂进退的贺大人吗?
凌云简正纳闷呢,就看见贺明川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吓得他一激灵。
“在下接下来所说的话违背君臣之纲,希望殿下心里有个准备。”贺明川挺直背,脸上并无愧色,反而有一种视死如归的气概。
“这……你说话就说话,跪着做什么。”凌云简求助似地给了谢观一个眼神。
“殿下。”
没想到谢观并不接茬,他约莫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幕。
“我与贺大人同为人臣,知晓有些话,是没办法站着说的。”
凌云简额头冒汗,心中大概有了点猜测:“那你们说……我听着呢。”
“陛下用邪术将白公子囚禁于凤栖殿,日日逼迫折磨,此举实在是人神共愤,罄竹难书。”
“你再说一遍?!”凌云简大力拍桌,将桌上的茶杯震倒。他不知道自己的怒气从何而来。是为白辰的遭遇而愤怒,还是为贺明川激烈的言辞而不满。
他的皇兄确实荒唐,却没想到能荒唐到这一步。
他微微摇头,死死盯着贺明川。片刻之后,他不得不承认。
“你说的都是真的……”
贺明川斩钉截铁:“亲眼所见。”
凌云简瘫回软椅,一时之间六神无主,喃喃道:“他为什么要抓白辰呢?”
谢观一针见血:“因为怀璧其罪,所以陛下绝不放过白公子。”
几次接触下来后,三人都清楚白辰绝非常人,只是没挑明罢了。
冷静了一会后,凌云简一拍脑门:“我得告诉玄钰,他一定有办法。”
谢观:“恕我直言,殿下的身边全是陛下是眼线,如何能瞒得住他们把消息送往前线。况且路途遥远,中间变数太多了,就算你瞒的过那些眼线,霍将军得到消息也是在一个月后了。”
“这……”
贺明川:“绝对不行,惊扰陛下之后谁知道他又会把白公子藏到哪里。”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就这样干等着吗?”凌云简垂头丧气道,“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谢观思索片刻:“殿下一定要救白公子吗?”
贺明川连忙起身:“谢大人难道有办法?”
“有,但是此法凶险,凭一人之力是做不到的。”
凌云简:“管什么凶不凶险的,反正要是暴露了,你们把责任全推我身上就行了。”
“不,其实此法实施还有最关键的一点。”
凌云简与贺明川异口同声道:“是什么?”
“关键是霍将军能不能及时赶回。”
谢观抬眸,望向凌云简的眼睛充满诱导与暗示。
“殿下与霍将军多年好友,当真想不到别的法子快速递消息给他吗?”
第77章 花落去 2
透过窗影,才知庭院中的花已凋谢。
白辰盘腿坐在法阵中央,不知多少天过去,红色的法阵变成纯黑色,隐隐散发出不详的气息,扰人心神。
他屏息凝神,默默感受着体内法力的沉淀,稍一使力喉咙里立刻冲上了一股血腥味。
无论是法阵还是打入他经脉的钉子,都是魔气所化,因此才会让他无力反抗。可巫祝族早就完成蜕变,人间为什么会有残留的魔气。
白辰强忍不适,按着心口,那里放着一只脆弱的羽毛。
莫非……
“小仙君,不用白费力气了。你应该察觉到了,这法阵与数人的性命相连,只能从外面解开,若是从内打破,那就是在杀人。”
真是恶毒的计策,算准了他不能对凡人动手。
白辰背过身,直接无视凌云青的嘲讽。
“看来仙君真的不肯归顺于我。”凌云青居高临下,颇有威胁的意味,“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可知道,仙人都是有仙骨的,我未必需要活着的你为我卖命。”
“就凭你?”
白辰当然不信。
世间万物平衡,他所在的凡间不过是尘缘镜中的数千之一,就好比一艘船浮于海面,货物的承载是有限的。仙人下凡尚且要收敛,避免翻船。何况是从一出生就在尘缘镜生活的凡人,他们注定无法支配超出凡尘的力量。
区区一个凡人如何能伤及仙人的性命?
若真要拼上一拼,散点修为受点伤,逃出去并非不可能。
不过白辰现在的顾虑太多,既怜惜法阵之中牵连的人命,同样担忧自己受伤之后会陷入沉眠。
霍玄钰没有几个十年可以等他。
“就凭我。”凌云青俯身,眼底的恶意与癫狂多得要溢出,“会用我的方法达成目的。没有龙骨,我想仙骨也一样。不过在那之前,小仙君,你真的做好拒绝我的准备了吗?”
白辰懒得搭理他,数天过来都是如此,凌云青说些不痛不痒的话,无非就是跟着他有什么好处。
小狐狸全都没听进去。
“我倒是忘了,只有霍玄钰能让你死心塌地。”
白辰的呼吸一滞,偏过头,刻意逼着自己不露出任何表情:“我同你解释过,凡间的事我无法插手,霍玄钰有今天的成绩完全是他自己打拼出来的,你为什么笃定是我在暗中用仙法助他。”
“因为我见过。”
白辰郁闷道:“你见过什么!?”
“自然是见识改天换地的仙术。”
龙骨的力量令人惧怕,在它的护佑下,化解了多少次天灾,创下了多少个神迹。
因此在找到龙骨之前,他必须寻个别的东西做替代,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白辰出现地过于巧合,每一次他都能化险为夷。说他是隐藏实力也好,故意装傻也罢。
这让反而凌云青深信,白辰是上天赐给他的一柄利器,只要驯服它,好好利用,就能将天下尽揽怀中。
“小仙君,你害怕了。我不过随口说起他,你就怕成这样?”凌云青勾起唇角,“说起来你们两个是一样的胆大包天,惯会惹朕生气,他竟在军报上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说等他回来朕治他一个什么罪好,抗旨不尊?勾结叛贼?”
“你在威胁我。”
白辰听明白了,凌云青故意说这些话来激他。
“我哪敢?只是希望小仙君慎重考虑。不过,留给你考虑的时间不多了。战场凶险,不知道我们英勇的霍将军能不能躲过背后的暗箭。”
殿门忽然大开,一阵穿堂风发出呜呜的声音,白辰起身,散下的青丝随风起舞,他极力扼制着愤怒,走到法阵边缘,露出了坦然的笑:“皇帝陛下,在你眼中,我看不见任何东西。你比不上他,因为他永远都不会将我视作争权夺利的工具。”
凌云青的眼中迸溅出杀意:“那是他蠢。”
白辰斥道:“蠢的难道不是你吗?!杀兄弑父!无所不为!你这样的人不怕下地狱吗?”
说罢,他再也支撑不住了,缓缓瘫坐在法阵边缘,大口地吐着鲜血,面色惨白。
原本……是可以用些和缓的方法解开钉子的限制。可现在不行了,凌云青找到了他的软肋。他必须足够快,要赶在凌云青对霍玄钰下手前逃出去。
“你是在说我不配吗?”
“你当然不配。”白辰擦去嘴上的血迹,倔强的抬头。
“也好。”凌云青挥手,招来了在殿外等候的人,临走前他刻意加重语气道,“苗太医,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他是死是活都不要紧,只要能抽出他的仙骨来,你和你的族人就自由了。”
苗太医!?
白辰感觉心口一震,不巧口中气血上涌,吐出黑色的碎片后,他便直接昏了过去。
“是。”
苗祝低着头,默不作声地将黑色的碎片吸入体内。
凤栖殿的地下,端端正正地放了十几个巫祝族的躯壳,如同活死人一般。囚禁仙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只有他们巫祝族才能做到。
苗祝的记忆很模糊,那像是他的族人,却又不是。他们跟从他从西南密林来到邺城,蛰伏多年,只为在适当的时候献出自己的一切。魂魄,躯体……统统都能物尽其用。
他不需要思考,不需要无端的同理心,按照指示照做就好了。
即使十恶不赦,吞噬下所有罪孽,脆弱的魂魄早已负重累累,不堪一击。
47/62 首页 上一页 45 46 47 48 49 5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