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庄新到了一批缎子,颜色和花样都是如今时兴的,想让你过去挑一挑有没有喜欢的。”
白辰想不通的事又多了一件,明明霍玄钰他自己的衣服也就那几件,干嘛还要一批一批得让秦宁去寻布料。
从去年冬天到现在,每个月霍玄钰都会给他捎带几件新衣,小院的衣柜都快放不下了。
某人还是乐此不疲。
“堂堂大将军,竟如此热衷身外之物……”
听到背后的嘀咕声,霍玄钰心中的阴霾消去了不少。
这只笨狐狸哪里知道,他热衷的怎么会是大同小异的衣装呢?
都是俗物而已。
唯有送给了值得的人,才能显出不俗之处。
算是一点外泄的占有欲作祟,他只是单纯地想让笨狐狸的身边围着的,都是他的所有物。
这样就好像……连你也是我的。
刚踏入听雨楼,白辰的额头重重撞在坚挺的后背上。
“怎么忽然停下了。”
霍玄钰平静道:“这里人多,我们还是去外面等一会。”
怎么今天如此反复无常。
白辰被推着出了听雨楼,雨声依旧,不过此时正稳稳停过来一辆马车。
是贺家的马车。
霍玄钰的脸色难看至极。
身后传来人声。
“谢少卿不用担心,我家小妹出行向来是妥当的,马车上应当有多备的油纸伞。”
“那便多谢了。”
“少卿大人愿与贺某交好,是贺某的荣幸。”
第47章 命中缘 2
国公府的尊驾赫然停下,避雨的行人识趣地闭了嘴。私下说是一回事,被朝廷命官听去了是另外一回事。
白辰瞧瞧马车,又瞧瞧霍玄钰黑着的脸,脑中顿时灵光一闪,心想一定是贺姑娘来了!
毕竟是注定的情缘,不用他花心思就能轻易地牵连在一起。
白辰站定脚跟,一脸困惑地问道:“你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吗?我们为什么要躲着贺姑娘?”
身后的两人离他们越来越近了,霍玄钰虽背对着他们将白辰偏瘦的身形挡了大半,但也难保不会被发现。
尤其是谢观,什么都逃不过他的一双眼睛。
“你就当我做了亏心事吧。”
霍玄钰的回答有些自暴自弃。
贺明月一个姑娘家有什么可躲的,他是在躲那位贺宫正。
怕他看到你就挪不开步,像我一样时时刻刻都想同你呆在一处。
光是想想就烦躁!
私心太重,欲望缠身。
与心性单纯的白辰相比,他就好比阴暗潮湿里生存的鼠类,见不得光,肮脏至极。
那些压抑到极致的恶念,他怎么说的出口呢?
“不行,你不能走。”白辰拉住他,“做错了事就要认,哪有第一时间就逃走的道理。”
看吧,往往这种时候,在白辰单纯透亮的眼中,他能看见最不堪的自己。
霍玄钰无奈地苦笑:“白辰大人教训的是。不如我们先离远一点看看什么情况,冒然过去误了贺姑娘的事怎么办?”
小狐狸乖乖点头:“好吧,你说的有点道理。”
不远处,谢观刚好偏头,打量着屋檐下形形色色的人。大理寺断案常常需要细致入微的观察力,犯人任何面部的微小变动,都有可能成为推理案情的关键。
因此在外出时,观察人的外貌和口音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
贺明川进了车厢好一会了,奇怪的是没有听到翻找东西的声音。
谢观心生疑惑,不自觉地多看了华丽的车厢几眼。
这一看,让他的疑惑更甚。
车厢前端坐的车夫没有穿蓑衣。这雨下了好一会了,按理说就算不穿蓑衣,也该寻个旁的东西挡下雨水。
断不能失了国公府的规矩和门面。
只见那车夫面如磐石,一动不动,眼中神采俱失。
不对劲……
“贺宫正……”
谢观刚想提醒一下车厢内的贺明川,话没说完,车夫在渐小的雨势中笔直地从车上摔了下来。
倒在听雨楼的门前。
听众人一阵惊呼,谢观急道:“散开点,不要动了案发现场!”
“死人了……真的死人了。”
“那个人是谁啊。”
“你连少卿大人都不认识吗?”
谢观拿着大理寺的腰牌,抓了一个看上去老实热心的人:“你拿着这个去大理寺,让他们派人协助我查案。”
“那是谢观……大人吗?”白辰问道。
霍玄钰眉心闪动,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本就是与他无关的事,他该过去吗?
“谢观大人!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霍玄钰回头一看,身后空空如也,白辰不动声色地出现在了谢观身边。
现在……这件事与他有关了。
他紧随其后,与白辰并肩:“少卿大人,好久不见。”
“刚才看见两个背影有些眼熟,原来是你们。”谢观蹲着地上查看车夫的情况,因为淋着雨,鸦青的外袍变得湿濡,变深了色。
“没有外伤,不像中毒,死亡原因不明。”
“死亡?”
白辰是第一次真正地面对凡人的死亡。
“我不是仵作,没办法做更精细的判断,从他身体的僵硬程度来看,至少在两个时辰前,他还是活着的。”
车夫灰白的脸贴在青砖上,呈现出可怕的微笑。
“现在……”谢观若有所思地看向霍玄钰,“还请将军帮宫正大人一个忙。”
看他们两个目光相接,似乎在进行无声的筹谋。
白辰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吓得一抖,不知何处而来的寒气,刺得他后背发麻。
不对,不是寒气。
他甩开霍玄钰,将手覆在车夫诡异的面容上。
血红……令人颤栗的气息。
他想到很久以前,在云外天随一众小仙瞻仰战神大人的英姿时,上冠的身上曾沾到过类似的气息。
是魔气。
可以吞噬仙者的魔气。
“玄钰……”白辰急急往后退,紧抓着霍玄钰不放,“他是,他是……”
他是沾染了魔气,耗尽气血而死。
一句简单的话,磕磕绊绊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天雷作响,闪电刺得白辰眼花。
这是……警告?
他逾矩了,不该在众目睽睽之下,透露天外之事。
“我都知道,你不用急。”
天机不可泄露,白辰很早就说过。
他一直都知道那不是玩笑。
“等我一下,一会我们再慢慢说。 ”
安慰完白辰,霍玄钰给了谢观一个眼神,对方点头之后。他暗中抽出那柄黑色的短刀。
贺明川进入车厢已经有一刻钟的时间了。自家的车夫没了气,外面喧闹闹成这样,贺明川仍然不出来查看,甚至不发一言,车厢里安静得好像没有人进去过。
要么就是……车厢里还有别人……
他察觉到的事,谢观自然早就察觉到了。因此才会有两人沉默着互相示意。
怕打草惊蛇,霍玄钰只能慢慢靠近,先撩起了帘子的一角,确认清车厢内的情况后,他微微一怔。
“少卿大人,最好自己来问问贺宫正。”
他收起短刀,回到了白辰身边,在他耳边低声道,“这件事你不用插手,一会秦副官过来你跟他回去就行。”
那边谢观已经走进了车厢里。
“为什么?”白辰想着车夫身上无端的魔气,不由得心有余悸,“你根本不了解,你们解决不了的,只有我能……”
“世上之事并不是少你一个就办不成,我说不用就是不用。”霍玄钰的语气变得严厉,几乎是训斥了。
好端端的怎么又生气?
白辰不死心地望着他,不甘示弱道:“霍玄钰,我竟不知我还要听你的命令。”
“二位,能否先上车来听我一句劝?”
车厢里,传来了谢观幽幽地劝解声。
同时,在所有人视角的盲区,黑袍人立于邺城的高楼之上,身形逐渐隐身于雨幕中。
第48章 命中缘 3
雨过天晴,积水倒映着街景。急行而过的华丽车架发出不堪承受的声响。
最终还是拗不过白辰,霍玄钰充当起车夫的角色,带着一行人往南边去了。
“霍将军,尽量再快一点,不用顾虑我。”谢观与他一齐坐在车厢外,逆着寒冷的风,受着颠簸,胃里烧灼感愈发严重。
霍玄钰往后侧身道:“坐稳了吗,要加速了。”
“你只管快,越快越好!”车厢里白辰的声音略显虚弱,“去晚了贺姑娘恐有性命之忧。”
“驾!”
霍玄钰知晓事态紧急,于是只顾着快马加鞭,不再多言。
车厢内,白辰手中的鳞片转动,发出的暖红色正与贺明川身上缠绕的黑气做着激烈的斗争。
能成功吗?
白辰没把握,他只粗粗看过驱赶魔气的术法,但从没真正应用过。若不是有司灵给留下的法力相助,他恐怕都没胆靠近昏睡的贺明川。
半个时辰前,贺明川的手中攥着一张字条,痛苦地倒在车厢里,身边放着一个贺明月曾贴身佩戴着的香囊。
谢观他们看不见缠绕的魔气,注意力全在那张字条上。
“速去城南随园寻贺家姑娘。”
字迹破碎潦草,看不清是谁所写。
白辰却能一清二楚地看见,那股魔气直逼贺明川的命门,若不是他身上不知哪冒出来的金罩,恐怕就不是倒在地上昏睡那么简单,十有八九会同那车夫一样当场毙命。
此中玄机不好向凡人透露,又因为施法不能在人前,白辰含糊其辞地将二人赶了出去。
一边赶路,一边匆忙施术驱赶魔气。
鳞片渐渐消散,驱魔术极其耗费法力,如果贺明川久久不见转醒,那他……只剩最后一片保命鳞片了。
要给他用吗?
白辰咬唇,可见其内心的波动纠结。他力量微薄,不是悲天悯人的圣人,却也知晓生命可贵,不忍其在眼前消逝自己却毫无作为。
总要试一试吧?
见那缕黑色还缠在贺明川身上摇摆不定,始终没有褪去。白辰一咬牙,拿出来最后一枚鱼鳞。
“我不是在做梦吧……”
马车猝不及防来了一个猛刹,甩得白辰眼花。
等一下,刚才是不是有人说话?
“到了。”
“白公子,宫正大人的情况如何了?”
白辰左右相顾,原本不灵光的脑袋更钝了,恍惚他好像看到那缕黑气不甘心地从车顶逃逸。
白辰道:“他好像醒了,但不确定有没有事……”
贺明川看向白辰的眼神呆滞,一眨不眨。
谢观撩开帘子,直接上手摸他的脉搏:“还活着就行,国公府总有办法治好他。”
霍玄钰在后面催促:“现在怎么办?把他扔马车上?”
正当几人犹豫不决时,白辰的手腕一紧。
贺明川惊醒地收回双手,不可置信地惊喜道:“我不是在做梦吧?真的是你?你还记得我吗?”
白辰往后直躲,纳闷道:“书上没说救醒之后会精神失常啊……”
“那天你从天上掉下来,是我接住了你。”
贺明川激动地指着自己,还想再说下去的时候,被霍玄钰生冷地打断。
“容我提醒贺宫正一句,令妹的安危未定,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
“对对对!”贺明川神色剧变,立马跳下马车,“随园在哪?!我要去随园!!”
霍玄钰的目光落在贺明川那双刚才碰过白辰的手上,只觉得十分碍眼,咬着牙道。
“麻烦你睁大眼睛,这就是随园。”
贺明川一抬头,天色昏暗,破败的匾额结满了蛛网,褪去色的字迹融入院墙。
他们此时正在随园的门口。
贺明川咽了咽口水,环顾四周后,亢奋的状态戛然而止,他扶额道:“抱歉,我有些混乱,你们为何都在此地……”
……
“查案本就是我分内之事,何况是有关国公府的重大案件。”谢观边说边向前,疏松平常道,“时间不等人,诸位若还有考量,容在下先行一步了。”
贺明川跟在谢观后面:“少卿大人,事关我家小妹,我这个做哥哥的便是赴汤蹈火也没什么可怕的。”
霍玄钰看向白辰:“走吧,都一起到这里了。”
白辰嗯了一声,心事重重地同他一道踏入废弃的随园。
随园的上一任主人是当初大皇子的党羽。太子之位落定之后,凌云青随便寻了个理由将他抄家流放,这宅子也被收归国有,久无人居。
霍玄钰凝眉看着夕阳余晖将尽,残影消逝。院中一人高的杂草挡下大部分视野,让人辨不清方向。
“这里有踩踏的痕迹。”谢观身上的外袍还湿着,可他毫不在意,全神贯注地拨开一片片杂草。
“跟我来。”
外院一片狼藉,除了杂乱的足迹之外,墙壁和回廊上全是陈旧的打斗痕迹。看来就算被定了罪,随园的前任主人还在负隅顽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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