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谨礼站在电梯里,手里拿着打火机,发出哔啵哔啵的声音。他若有所思地盯着轿厢里的摄像头看了一会儿,然后才从电梯里出去。
小区一梯一户,上楼得刷卡,时谨礼看了王大妈家的大门一眼,点了根烟走上前佯装敲门,背对着监控吐了个烟圈。
监控室里,王大妈家以上楼层和楼梯间的监控变成了一片雪花屏,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值班的保安和物业端着茶杯聊天,谁也没注意监控屏幕的顶上黑了几格。
时谨礼沿着消防通道上楼,一层一层地找,到顶层的时候,突然感到一股森冷的寒意。
他立马推开消防通道的大门,门外玄关处静悄悄的,时谨礼第一次干这种事,还有些紧张。他蹑手蹑脚地走进去,从家居裤口袋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符,符咒刚拿出来就猛地抖了两下,旋即轰一声烧起来。
奇异的绿光将玄关照亮,时谨礼一愣,感到耳后劲风已至,他迅速朝前一滚,还没滚完就被一股巨力掀飞,撞在电梯门上。
他暗骂一声,迅速起身躲开对方迎面一击,眼中陡然射出金光。在金光与绿色火光的照耀下,他看见一道残留的、即将消散的黑色阴气。
天花板上的照明灯闪烁起来,阴恻的气息迅速弥漫了整个玄关,时谨礼眯起眼睛,快速思考。
他没带法器,徒手抓这团阴气不大现实,就在这时,那团阴气似乎被火光威慑,悬在空中抖动了两下,竟然朝窗外飞去。
“站住!”时谨礼想都没想,立马翻出窗外,手脚并用,三两下爬上房顶天台,朝着那团即将消散的黑气追去。
他的浑身都包裹着金光,唯有眼中光芒越来越黯淡,随着眼中金光消散,时谨礼视线中的那团黑气也越发模糊,他骂了一声,周围金光大亮,一举从一栋楼上跃到另一栋楼上。
“杨智!”所幸他下楼时带了手机,时谨礼边追边打电话,“马上叫游执,一起来我家,有只鬼在这里!”
说完,他不等杨智应声就挂了电话,眼见阴气即将消散、前方无路可追,时谨礼双手结印,身后陡然现出一个模糊的白金色轮廓。
“给我站住!”时谨礼的左手上亮起纹路,巨大的法印从他的掌心中飞出,轰地撞在空中已经若有似无的阴气上。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尖叫,淡薄的黑雾瞬间被打散,与此同时红檀市上方的天空被一道金光照亮,市区街道上赶车上班上学的人被那道金光一晃,此起彼伏地叫起来。
“你看天上!那是佛光吗?”
“怎么回事?大晴天的哪来的闪电?”
“妈妈你看,天上好亮。”
“菩萨显灵了?快拍快拍!”
……
二十分钟后,红檀市论坛已然被“今晨市区天空出现异常亮光”刷屏,时谨礼站在小区门口的树荫底下,黑着脸让杨智想办法。
“师叔,”杨智为难地看着他,“您这有点儿过分了,怎么就弄得人尽皆知……”
时谨礼深吸了一口气:“我不管,你想办法删了。”
游执站在一边,迎着阳光往小区里看,也不参与他们之间的对话,不知道看见了什么。
过了一会儿,时谨礼终于在杨智苦口婆心地劝说下接受了视频删不了、大家都看见了的事实,叹着气带他进小区门口的超市买水。
他拿了两瓶水出来,见杨智正盯着门口的冰柜看,大方地说:“想吃就拿。”
杨智立马应了一声,拉开柜子乐呵呵地拿了根雪糕出来,跟他一起去结账。
收银员面无表情地扫码,然后说:“三十四。”
时谨礼眉峰一跳,问多少?
“三十四。”收银员见多了被雪糕刺客暗杀后露出惊讶表情的顾客,解释道:“两瓶水四块,雪糕三十。”
时谨礼看了杨智一眼,杨智顿觉不妙,下一秒,果然就见小师叔抽走了他手里的雪糕,扔进冰柜后重新拿出了一根三块的绿色心情。
收银员再次面无表情地扫码,然后说:“七块。”
时谨礼付完钱,领着杨智往回走,刚出超市就一脚踹在杨智屁股上:“败家玩意儿!”
杨智哭唧唧地拆开包装吃他的绿色心情,含混道:“我也没想到这么贵啊。”
时谨礼拿水给游执,问看出什么了,游执道:“小区里应该没有鬼,你刚刚遇见的,是鬼离开时留下的气息。”
时谨礼喝了口水:“去他家?”
游执点头,于是两人前后进了小区,时谨礼再次拿王大妈当幌子,带着游执混进去,等电梯时还听见值班的物业奇怪地嘟囔:“他什么时候出来的?我都没注意。”
两人乘电梯上楼,到王大妈家门口后,又一起走楼梯上到顶层。
“就是这里。”时谨礼道,“我上来的时候符咒自燃,那鬼就来了。”
“是一道鬼的气息。”游执纠正道。
时谨礼唔了一声,没再说话。
突然,紧闭着的大门从里打开,一个年轻人穿着睡衣站在门口,疑惑又紧惕地问:“你们找谁?”
陡然被人撞见,正在寻找鬼怪痕迹的游执一时愣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时谨礼瞄见他放在家门外没来得及扔的垃圾,照着一个包装袋上的名字念道:“我们是啊菠萝设计室派来调查回访的,请问您现在方便吗?”
年轻人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问:“怎么?你们是来替那个胖子道歉的?”
时谨礼的大脑在那一刻飞速思考,他想了很多,最终说:“是。”
年轻人显然对自己口中的胖子抱有极大的敌意和厌恶,他冷笑一声,扒着门框说:“没用。回去告诉你们老板,我以后不会再去你们店里。”
“先生,您——”
时谨礼话音未落,年轻人就砰一声关上了大门。
他第一次被人这样摔门而去,原本顶着的笑脸立马就黑了,无声地骂了句脏话。
游执站在一边,看见时谨礼的反应觉得他有趣又可爱:“没事。”他伸手拍拍时谨礼的肩,干燥温暖的掌心按在他的后颈上摩挲,又在时谨礼作出反应之前收回了手,上前轻轻敲门。
门内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仿佛刚才那个怒气冲冲的年轻人只是他们的幻觉,屋里压根就没人。
但游执坚持不懈,他不紧不慢地敲门,一下、两下,就这么静静地、缓缓地敲了十分钟、连时谨礼都不由佩服他的毅力的时候,门内的年轻人显然不堪其扰,再次打开了大门。
“干什么?!”他不悦地吼道,却在瞬间感到一股冰凉的冷意,他一个哆嗦,睁大了眼睛望向门口的男人,“你……”
“不好意思,打扰了。”游执笑道,“但我们还需核实一下,您与……那位胖子的矛盾。”
年轻人的心中蓦然腾起一股浓重的恐惧,在短暂地一阵犹豫了后,他撇撇嘴,不情不愿地请两人进门。
时谨礼跟着往里走,侧身进门的时候下意识去看游执,却见对方也在看他。见他看过来,游执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眨了眨眼睛。
“麻烦您向我们叙述一下,那天事情的经过。”
年轻人看起来不大乐意,他兀自坐在沙发上,不请坐、不倒茶,时谨礼和游执大咧咧坐在他左右,审犯人似的盯着他,“请”他把事情说一遍。
他的脸上露出不悦的神色,无可奈何地说:“那天,我去你们工作室定衣服……”
红檀市有不少服装设计室,虽比不上耕耘多年的国际大牌,但在国内也算颇有声名,比较小众,算是一种新兴潮流。
这个年轻人就是受众之一,他母亲的生日在即,他前往设计室,想要定制几件在母亲的生日宴上穿的衣服。
原来为他服务的设计师不久前辞职回了老家,前台按照他的要求找到了一个胖胖的设计师。
设计师第一次跟他见面时非常紧张,说话磕巴,每句话的最后一个字都要突然拔高声音,像个漏电的扩音喇叭。
胖设计师按照他的要求为他设计了三件衣服,前两件他都很满意,但在最重要的第三件上,他们起了争执。
其实也不是什么严重的问题,但有些有钱人总是不把人当人,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他和胖设计师之间爆发了激烈的争吵,两人争得面红耳赤,胖设计师眼眶都红了,差点就哭。
听到这里,游执悄悄朝着时谨礼摊手,露出一个“真离谱”的眼神。
“之后?”时谨礼问。
“之后我就把你们老板叫来了,她一个劲儿地跟我道歉,然后你们就来了。”
离开时的电梯里,游执看着若有所思的时谨礼,明知故问:“猜到是谁了?”
时谨礼嗤了一声:“心眼儿真小。”
游执不置可否,两人出小区门找着杨智,一起开车回事务所。等红灯的时候,时谨礼对杨智说:“你查一下岳攀攀在哪里工作。”
杨智觉得这名字耳熟,但想不起来是谁,一边开手机一边问:“查他干什么呀?”
“了解了解偷猫的贼。”绿灯亮了,时谨礼打着方向盘转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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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愁狸奴(十)
杨智小朋友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他师叔在说什么,打开了搜索引擎后突然啊的一下叫起来:“他?上次来咱们店里那个?!”
时谨礼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游执坐在副驾,笑着问:“如果真是他,你觉得他在别人家门口放‘那些’是为什么?”
“报复吧,这胖子真行。”车拐进巷子,路开始变得狭窄,时谨礼几乎贴着墙在开,“但那天在巷子里遇见他,我没觉得有问题,你看出什么了?”
“没有。”游执靠着椅背说,“我也没看出问题。”
时谨礼哦了一声,冷不丁话锋一转,问:“谁让你来的?阎君?还是鬼王。”
人在认真思考一个问题时,如果突然被问到另一个不相干的问题,大概率会下意识地说出正确答案,这算是一种审讯方式,但时谨礼只学了皮毛,不足以威慑游执。
游执只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旋即笑着反问他:“阿礼,你听的又是谁的吩咐呢?”
“阎君。”时谨礼风雨不动地说。
需要说明的是,在地府上班的不全都是鬼,还有神,甚至还有佛。神和鬼之间不同的地方多了去,还有不少恩怨,所以地府里神管神鬼管鬼,互不干涉。
阳间有一国两制,阴间也有一府两制,三清天诸神在阳间抄作业的时候常感叹劳动人民的智慧当真是无穷无尽。
地府存于阴间,阴间的前身是大荒,鬼族发源地,据说当年天光还没照亮大荒、阎君还没从天上下来的时候,一位手眼通天的大鬼王就已经存在了。
他活了几千年,是地府里资历最老的鬼,阎君负责管神,鬼王负责管鬼。
阎君是三清天外派的神,大多数时候不插手地府事务,主要起监察作用,有点儿像阳间的监察委员会会长。
故如今地府的工作链大致为:鬼王负责下令,黑白无常负责传话,时谨礼们负责干活。
车内的气氛变得有些筋绷,后座上的杨智努力把自己往座椅里缩了缩,见副驾上的游执盯着他师叔看了好一会儿,突然露出一个笑。
八颗整齐的白牙差点把杨智闪瞎了,他倒吸一口凉气,听见游执说:“可惜了,我是鬼王派来的。”
时谨礼点点头,没再说话了。他沉默地把车开进公用停车场,杨智扒着车窗,随意往外看了一眼,说:“谁啊,把车停我们位置上!”
“没谁。”时谨礼把车停好,解开安全带,“那也不是我们的位置。你查到没有?”
“还没。”杨智抓着手机下车,“快了快了。”
他跟在最后往事务所走,听见走在前面的游执跟时谨礼说话:“阿礼,你说他偷那么多猫干什么?”
“我哪知道。”
这也是时谨礼最为疑惑的地方之一,一个普通人,身上没有鬼族痕迹,那他偷猫干什么,猫对他有什么特殊意义?还是说他真的以虐杀小动物为乐?
时谨礼啧了一声,心想这也太变态了,什么人渣。
这时,游执又突然凑到杨智身边,冷不丁说:“不是让你查岳攀攀吗?你怎么在逛论坛?”
杨智这小孩儿有的时候是真不靠谱,时谨礼一听就要骂人,突然,他敏锐地从游执的话中捕捉到了某些重要的关键词,立马朝着急忙慌想把手机关了的杨智道:“你在论坛里搜一下那个希恶鬼的帖子。”
游执的表情起了某些细微的变化,但没人注意到,他垂下眼睛看杨智的手机屏幕,听见身边的少年说:“师叔,我联系过网警请他们删——我操?怎么还有?”
杨智的手机屏幕上,是一个新开的、有关希恶鬼游戏的帖子。
“春风吹又生是吧?”杨智不住汗颜,正要再给网警打电话举报的时候,听见时谨礼说:“往下拉。”
他不明所以地往下拉,见楼主在楼里放了一张图片,边缘的道路和建筑看着似乎有些眼熟。
时谨礼眼神一暗,对游执说:“这里是邢锦家。”
……
“我市气象台发布暴雨橙色预警,预计今晚至明晨将有特大暴雨……”
这一天的天气不算很好,下午的时候太阳隐进了乌云,天黑得比昨天早很多。邢锦刚刚参加完一个联合录制,和朋友们告别后疲惫地往家走。
她捂着酸痛的后脖颈进了院子,在包里翻找钥匙开门,家里静悄悄的,没有迎接她回家的猫叫声。
大白馒头已经丢了半个月,但她始终无法习惯没有爱猫陪伴的日子,邢锦蹬掉脚上的高跟鞋,扑倒在放着白猫抱枕的沙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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