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离开,我还有好多话想要对你说。”
“我走了。”焚琴居士的声音变得缥缈,“你要好好的。”
“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救下你,更没有后悔过成为你的挚友。”
“不、不要……别走,别走!”
东方谕手忙脚乱,想要抱住他。
但他抱空了,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亭子里,只剩下了东方谕一个人,对面那道仙风道骨的身影仿若大梦一场,从未存在过。
贺炤在不远处,听见动静,赶了过来。
看见东方谕倒在地上,贺炤上前去抱他起来,才发现他已泪流满面,双手紧紧不知握着什么,无声痛哭。
亭外,乔曦鼻尖酸涩,看着贺炤与东方谕彼此相拥。
直到后来某天,偶然提起,乔曦才从贺炤口中大概得知了东方谕的经历。
被先帝强占、怀孕、生子后,东方谕心如死灰地离开了皇宫。
在回乡的路上,他遇到了化名为骆秦的焚琴居士。
根据妄为道长的话推断,焚琴居士应当是下山修行,寻求突破修为的瓶颈。
居士没有特定的目的地要前往,就决定与东方谕同行。
两人一见如故,他们都喜爱读书、下棋,都爱游山玩水,更喜欢一起小酌,很快便以朋友相称。
有次酒后吐真言,东方谕将自己的经历尽数告诉了焚琴居士。焚琴居士怜惜不已,告诉他,一切的噩梦都结束了,以后,自己会护着他。
与焚琴居士相识,成为了东方谕黯淡人生中的一点曙光。
但好景不长,几年后,宫中又派人前来捉拿东方谕。
抓捕那晚,几十道火把如诡谲的吃人恶龙,把宁静的村子翻了个底朝天,胆敢阻拦之人全都被残忍地杀害。
里面包括东方谕的幼妹。
焚琴居士帮东方谕躲藏,自己却被错抓了去。
宫中侍卫将他带入宫禁,在一个雷电交加的雨夜,押解他到了还是幼童的贺炤面前。那一晚,他被当做东方谕杀死。
年幼的贺炤便眼睁睁看着“生父”死在自己面前,留下了无法淡忘的阴影,此后只能老老实实跟在郑太后身边,不再敢提“爹爹”两个字。
说到这里,贺炤仍旧难掩伤心。
乔曦抵着他的额头,温言告诉他:“都过去了,东方先生还好好的呢……”
说完往事后,贺炤悄声告诉乔曦:“朕其实有所猜测,先帝盛年而亡,背后说不定有他的缘由。”
乔曦暗自心惊。
但斯人已逝,真相到底如何,已无所探究。
那天从皇陵回去后,东方谕手中多了一枚种子,没人知道那是什么树的种子。
东方谕小心地把它种在了庭院中,每日给它浇水。
乔曦从妄为修士那里得知,炼魂笼是焚琴居士复原的一种上古法器,据说被炼魂笼焚烧过的魂魄将永不入轮回,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总之,清无的魂魄在里面炼化了几日,已然消失不见。
贺炤又问起双生契。
妄为回答:“连魂魄都不复存在了,双生契自然也跟着湮灭殆尽,乔小友无恙了。”
乔曦心有余悸。这段时间经历的种种,全都是惊心动魄的事,他时常感慨自己能活下来真是幸运。
贺炤却说:“都是卿卿聪慧,所以才能保全自身。”
“也多亏了你。”乔曦牵起贺炤的手,“还有我身边的大家。”
贺炤低下头,想要去亲吻乔曦。
乔曦闭上眼,等待他的吻。
可偏偏在这时,乔曦“哎呀”了一声。
贺炤紧张起来:“怎么了?”
乔曦指着肚子,说:“他踢我。”
“真的?”贺炤激动不已,伸手就要去解乔曦的腰带,“让朕看看?”
乔曦捶他一拳:“光天化日,陛下成何体统!”
贺炤不过是逗他玩笑,重新抱他入怀,对他说:“下月初八就是大婚典仪了,卿卿可愿意与朕白首同心,不离不弃?”
乔曦瘪瘪嘴:“典仪全都准备好了,你才想起来问问我?”
“所以朕不许你拒绝。”贺炤佯装强硬。
“我也没想拒绝。”乔曦嘟囔着,“只是我现在这样……随便谁来,一瞧就知道我俩是奉子成婚了。”
贺炤小声与他咬耳朵:“别担心,朕特命绣房制作了一身特别的婚服,穿上之后,可以用袖子遮住。”
乔曦笑起来。
其实遮不遮住他都无所谓,只要能和这个人在一起就好。
第56章 【正文完】
凤栖殿又被翻修了一遍。
贺炤的意思是这里住过晦气的家伙,要祛祛霉。
等到乔曦再次住进凤栖殿,已经又过了半个月。
搬家忙了一日,晚上乔曦先更衣睡下后,迟迟不见贺炤人影。
乔曦掀开帷帐,唤来安和,问他:“陛下呢?”
谁料安和嘿嘿笑起来,说:“公子,按照习俗,新婚之前双方是不能见面的,陛下这段时间都会在紫宸殿歇息,您别等了,早点睡下吧。”
乔曦骤然有些失望:“有这种习俗吗?”
安和点头:“当然有的!公子别急,离初八没几日了。”
乔曦拉上帷帐,赌气道:“这种破习俗,有必要吗?”
听他貌似生气了,安和一时拿不准主意,当即跑去紫宸殿,把此事与晏清公公说了。
晏清公公进去禀报,本来以为按照陛下疼宠乔公子的那个劲儿,定会立即移驾凤栖殿。
可万万没想到,陛下只是微微一笑,说:“礼不可废,让卿卿稍稍忍耐几日吧。”
晏清不解,还是原样传达了陛下的意思。
没人知道,这全是陛下的算计好的。
近日天气越发热了,乔曦又身子沉重,晚上就寝时,很不愿意贺炤挨着他。
贺炤原本就憋着一股邪火儿,连亲亲抱抱都讨不到,便想到民间这样的习俗。
晾乔曦几日,看到时候他黏不黏自己。
于是,两人就开始了短暂的婚前分居。
帝后大婚在即,许多地方大员都接到圣旨,召他们回京观礼。
其中自然包括贺炤的亲信之一,陆江陆将军。
宋书也随着陆江一同进了京,当天便被乔曦叫进了宫中小聚。
同时入宫的,还有陆江陆舟两兄弟,他们先去拜见贺炤,宋书与乔曦二人凑在一起叙旧。
因为乔曦想见孩子,所以宋书也带了小苗苗。
三个月过去,孩子已过了百日,再不似刚出生时红通通皱巴巴的样子,变得白胖喜人,像是一团柔软的糯米糍。
乔曦抱着孩子,竟有些爱不释手,对宋书说:“你干脆就留在京城好了,这样我们两人的孩子也好做个伴。”
宋书笑着说:“我也想过。但我打算考明年的恩科,若是真的考中,怕是要外放做官。”
“外放什么?”乔曦挤了挤眼睛,“我叫陛下直接把你留在翰林院。”
“我还没过院试呢……翰林院什么的,太远了。”宋书羞愧道。
“对了。”宋书说,“今日入宫,刚好见到状元游街,好生气派,而且你可知那状元手上拿着什么?”
“拿着什么?”乔曦随口一问。
“你的《科考宝典》!”宋书捂嘴笑起来,“你要声名鹊起了,乔学究。”
“什么!?”
乔曦惊讶,随后红了脸。
《科考宝典》只是他为了谋生计而写的东西,他自个儿都未曾下场科举,仅仅是做过几套科考的真题罢了。自认顶多能帮到一些基础不牢靠的学子,怎么状元郎还能用得到?
很快,乔曦想通了其中的关窍:“不会是陛下属意的吧……”
宋书乐不可支:“陛下真是疼你。”
乔曦瞪他一眼,回击道:“那你呢?怎么会是跟着陆江一同上京的?老实交代,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宋书没想到他会忽然问这个,垮下脸,似是生气说:“你别误会,我们只是顺路罢了,跟着他比较安全,仅此而已。”
“哦——仅此而已?”
“你不要胡说!不许乱想!”
两人正笑闹着,安和进来通传,说陆争渡来了。
话音未落,陆争渡便呲牙笑着走了进来,嘴角那颗小虎牙分外显眼。
“乔兄弟,嫂子,你们在说什么呢?”陆争渡张口就是一阵乱叫。
宋书羞得脸和脖子都红了:“你、你叫谁嫂子呢?我是男子……”
陆争渡憨然:“啊?那叫什么?哥夫吗?”
“你、你!”
宋书羞愤至极,连苗苗都不要了,起身跑了出去。
气跑了人,陆争渡还懵然不解,挠着头问乔曦:“他这是怎么了?”
乔曦笑得肚子疼,说:“你快闭上嘴吧,再多说几句,宋书估计要连夜套车回钧凤了。”
想不明白,陆争渡干脆不想了,说起了自己造访的正事。
“为祝贺你与陛下新婚之喜,我有一份贺礼送上,你定会喜欢。”
乔曦好奇,问他是什么。陆争渡让人提了一个竹篓子上来。
竹篓还未打开,乔曦已经听见了里面传来的“喵喵”声。
掀开盖子后,果真是一只小奶猫,通体金橘色,只有下巴上一圈白毛,似是围了条白色的围脖。
“这是……?”乔曦问。
陆争渡提溜起小猫的后脖颈,说:“这是金元宝的儿子!”
“啊?”乔曦惊讶,“金元宝不还是只小猫吗?”
“谁说的?金元宝现今都一岁半了,几个月前我给它安排了个媳妇儿,下了一窝小崽崽,这一只最壮实,送给你养。”
乔曦把苗苗交给宫人抱着,而后伸手捧住了巴掌大的小猫。
“太可爱了,我很喜欢,多谢你。”
小猫把乔曦的手指认错,开始吸了起来。
“我给它取了个名字,你若是介意,可以再改。”陆争渡说。
“叫什么?”乔曦一边逗着小猫,一边问。
“金钱豹。”
“……”
乔曦把金钱豹放下,问起陆争渡之后的打算,是要回钧凤,还是留在京城。
陆争渡叉腰说:“陛下叫我留在京城,继续做御前侍卫。刚好我也打算留下来,以便打败我的宿敌。”
“宿敌?”乔曦疑惑,“谁招惹你了?”
“就是潜龙卫指挥使,顾翎那小子。”陆争渡握拳,“小爷我很难遇见这样旗鼓相当的对手,上回不慎才输在他手中,下回,我定要一雪前耻。”
原来只是武艺切磋,乔曦放心了,不是惹上麻烦就好。
·
三日后,翰林宴。
没想到贺炤这几日当真恪守习俗,不仅晚上不找乔曦,连白日都忙于政务。
两人整整有三日未见。
乔曦实在忍不住,听说今日贺炤会出席翰林宴,便打算前去偷看一番。
宴会上,贺炤身穿一袭玄色暗金龙袍,面北而坐。
底下分两列,坐着今年新科进士一二甲的天骄们。
看见贺炤的身姿,乔曦心跳有些快。
他不禁再次暗骂宫中的规矩繁多,婚前不见面的习俗有什么好遵守的,他们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过了,小崽子都揣肚子里了。
新科进士们都是饱学之士,一个个起身敬酒都能吟诗几句。贺炤今晚似乎也很高兴,来者不拒,满饮了几杯。
陛下登基后,急需启用新的人才。因而虽有战事,今年的会试依旧按期举行。
只不过殿试延后到了陛下班师回朝后,一直拖到近段时日才最终放榜。
看贺炤为了延揽贤士,喝了不少,乔曦又心疼起来。
别喝醉啊,醉了多难受。
“这位兄台,为何不入席,要在这柱子后边偷看呢?”
身后忽然传来的声音吓了乔曦一跳。
他转身,看见一名胸戴红花的新科进士,想必是状元榜眼探花中的一位了。
接着,乔曦在这位新进士的腰间看见了一本熟悉的书……
状元郎发觉乔曦在瞟自己腰间的书,当即像是寻觅到了知音一般,拿出书本,问他:“兄台莫非也看过这本《科考押题宝典》?”
乔曦有些尴尬,回答:“不曾、不曾。”
状元郎有些失望,随即又说:“不知兄台今年名列第几?这本《押题宝》深入浅出,例题丰富,愚弟今次有这般好的成绩,全靠这本书。”
乔曦没想到状元郎是真情实感的。
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状元郎忽然面露探究,紧接着问:“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兄台?兄台可是名为乔晖,曾在御英苑读过书?”
听到这个名字,乔曦生出感慨,摇了摇头:“你认错了,我不叫乔晖。”
就在这时,宴会正堂上忽然安静下来,因为他们的陛下不知为何忽然起身,走向了殿门口的某根柱子。
乔曦还在与状元郎说话,贺炤已走过来,牵起了他的手。
“卿卿怎么过来了也不叫人告知一声?”
乔曦尚未反应过来,就被贺炤带着来到了众位进士的面前。
站在前方,乔曦才看见原来东方谕也坐在席间。他坐在考官们那一边。
听说东方谕已去御英苑任教,看来是真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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