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菊很快想到了多年以前宫中沸沸扬扬的传言,暗自心惊。
“奴婢明白了。”
“明白就好。”
太后扶鬓叹气,“皇帝还是皇子的时候,曾以男儿先立业再成家为由拒绝哀家为他纳妃。现在大业已成,后宫里又已有了新人,那立后的事也该拿出来好好议论议论了。”
祺云宫。
乔曦坐在榻上,瞧着桌上一堆小山似的金瓜子,心绪复杂。
今日长乐宫受辱,太后定是早有打算,才拦下了晴雪,只让自己单独进入。
既穿书到了古代王朝,乔曦便已有了被折辱的心理准备。然而心中有所准备是一回事,当真遇上了又是另一回事。
见贺炤时,虽也下跪,但那只是礼仪,贺炤并无故意羞辱他的意思,因而尚能忍受。
可方才太后分明是故意要用一种极为难看耻辱的方式来试探自己是不是真的傻子。
乔曦拿起一枚金瓜子,在指尖摩挲,兀自叹气。
罢了。是他自己为了保命选择的装傻,也不怪太后多疑试探。
何况她还给了自己这么一大把金子,也算是为自己日后逃出皇宫出资了。
这样想想,也不是不能忍。
他正出神,烟月端着热茶进屋来。
烟月发现他神思倦怠,心情不好,便问:“公子,是今日去太后处受委屈了吗,怎么不开心?”
在烟月他们面前,乔曦不打算完全装傻,他会表现得比傻子强一些,但也不那么聪明。
只有托付秘密,真诚相待,才能换取旁人的真心。
因而乔曦摇了摇头,语气平静:“没有。”
“要不奴婢叫小安子进来给公子翻几个跟头吧,公子看了,也能高兴一些。”烟月抿唇笑起来。
闻言,乔曦来了兴趣:“他还会翻跟头?”
烟月答:“是呢,小安子入宫之前在戏班子学过几年戏,还会唱呢。”
“算了算了。”乔曦不习惯叫人取乐,“以后再说吧。”
见他拒绝,烟月不再多言,默默退了出去。
乔曦在殿内坐了一会儿,忽然听见外边传来敲敲打打的声音。紧接着一道清澈嘹亮的戏腔响起:
“展开了英雄志,怎能惧他!”[1]
被动静吸引,乔曦起身出门。
只见院中安和穿着内官服饰,却派头十足,一边唱着,一边腾空而起,凌空旋转两圈。
看见乔曦出现,安和更加起劲,双腿蹬地,瞬间翻出几个跟头,最后稳稳落地,一个亮相,眼神炯炯。
晴雪和烟月在一旁起哄鼓掌:“好!”
知他们是为了逗自己开心才这般卖力,乔曦也忍不住展颜一笑:“想不到你还会这一手。”
收了架势的安和重新变得内敛沉稳:“奴才入宫之前学过一些皮毛,公子见笑了。”
“不必谦虚,你唱得很好。”乔曦拍手决定,“今日我得了许多金子,你们一人领两颗,然后拿一颗去御膳房,换点好菜好酒回来,今晚我们四个不醉不休。”
“是!多谢公子!”
翌日午后,陛下宣乔曦去紫宸殿觐见。
乔曦换了一身衣裳前往。
一进紫宸殿,乔曦看也不看,径自拜了下去:“给陛下请安。”
贺炤正在看奏章,方阁老奏请陛下早日立后,一看便知他长着谁的舌头。
贺炤玉笔朱批:“勿干涉朕之家事。若阁老年迈,喜好做媒,可致仕归家。”
可看见乔曦进来,贺炤烦乱的心思忽然犹如清风吹拂,被奇迹般安抚了下去。
乔曦今日穿了一身鹅黄衣裳,秋后天气微凉,衣领、袖口与衣摆处缀着绒绒的皮毛,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只绒毛未退的小鸭子。
“起来,坐。”
贺炤指了指身旁的椅子。
“谢陛下。”
乔曦乖乖谢恩,仍不忘维持傻子人设,语调顿挫,听起来格外憨傻认真。
“卿入宫已有五日,太医还未曾请过脉象,今日便在朕跟前看过吧,来人。”贺炤唤人前来。
听见贺炤那一声“卿”,乔曦鸡皮疙瘩差点掉了一地,接着又听要传太医来诊脉,更是吓得大惊失色。
“陛下……”
他挣扎着想要最后推拒一番,可为时已晚。话音刚落,一名胡子花白的老头颤颤巍巍走了进来。
“臣叩见陛下。”老太医跪了下来。
贺炤挥了挥衣袖:“康太医,你去给乔卿诊诊脉。”
老太医遵命起身,朝乔曦逼近。
乔曦心念电转,但时间太短,根本想不到脱身的办法。
转瞬间,老太医已经将手搭在了乔曦的腕子上。
乔曦紧张得几乎要忘记呼吸。
片刻后,老太医收回手,面不改色对着贺炤禀告:“启禀陛下,乔公子身子安康,龙胎安好,只是有些肾气弱。待老臣回去开一副安胎固本的方子,每日按时服下便无大碍。”
乔曦眨了眨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贺炤已经颔首:“日后为乔卿安胎的事,就交给你了。”
“臣遵旨。”
乔曦目送老太医提着药箱离去,暗自揣测对方是庸医的概率是多大。
他正看着,贺炤出声唤回了他的神思。
“对了,你入宫这些天,朕还未来得及赏赐你,也不知你喜欢什么,只好随便准备了一些。”
随着贺炤的话,很快便有小太监捧着礼物走了进来。
乔曦回头看去,登时惊呆。
只见两只小儿拳头大的赤金麒麟散发着金灿灿的光芒,差点闪瞎了乔曦的眼。
小太监端着金麒麟来到乔曦面前跪下,乔曦迟迟不敢去碰。
实心两只小金麒麟,这得多重啊,五百块钱一克,换成钱该是多少啊?
原以为太后满地撒金子已是奢侈,不想皇帝陛下才是真正穷奢极欲之人,直接端上来俩金球。
乔曦呆滞,久久没有反应,贺炤蹙眉询问:“怎么,你不喜欢金子吗?”
“我……我……”
乔曦被金子闪了舌头:“喜欢的。”
得到这个回答,贺炤勉强满意,继续道:“还有一对金手镯,拿上来。”
端着金手镯的小太监应声而来,并排跪在了乔曦的面前。
金子在阳光下反射着万恶的腐败光芒,乔曦不敢直视。
贺炤直接起身过来,拿起一枚镯子,捉住乔曦的手,亲自为他套上了手腕。
“以后去太后宫中,必须把这个戴上。”贺炤命令。
乔曦隐隐明白过来贺炤送礼的意图,他不愿得罪彼此作对的母子俩,只好应下:“是。”
帮乔曦戴好两个镯子,贺炤再度开口,扔下一枚炮弹:“据说民间成婚,有三朝回门的习俗,若是女子在夫家受重视,夫婿也会陪着回门。你入宫早已过了三日,朕陪你回门,如何?”
乔曦猛地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向贺炤。
今日的皇帝陛下神情温柔仿佛变了一个人。
成婚是要回门,可那都是民间所为,他何德何能让皇帝陛下带自己回门?
别说他只是个无名无分的男宠,就算是历朝历代的中宫皇后也不可能有此待遇啊。
如此逾矩,乔曦觉得“祸国妖孽”四个字马上就要刻在自己脑门上,永世无法洗刷了。
第5章
乔曦推拒几回,想要叫贺炤放弃陪自己回门的想法。
可贺炤乃说一不二的封建君主,他决定的事,很难因旁人产生转圜。
贺炤掐着乔曦的脸,挤得他的嘴唇嘟嘟的。
接着贺炤不容置疑道:“再拒绝朕陪你回门,朕就割了你的舌头。”
乔曦闭上嘴,为了保住舌头,不敢再多说。
是夜,祺云宫。
乔曦正准备就寝,
本以为白日里已经觐见过,贺炤不会再来找自己,谁知刚刚入夜,祺云宫门便被叩开。
乔曦已脱了鞋子,听见太监的声音,只好赶紧穿上出门迎驾。
“恭迎陛下。”
乔曦正要跪下,贺炤竟抢先上前一步,扶起了他。
乔曦很是意外。
白日里或许还能当做错觉,但现在乔曦已然确认,贺炤对待自己的态度确实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贺炤就这样拉着乔曦的手往前走,边走边说:“朕觉着这祺云宫实在是简陋,不堪住人,着实需要好好修葺一番了。”
乔曦眨巴眨巴眼睛,乖觉道:“祺云宫很好,我很喜欢。”
“卿很懂事。”贺炤揉了揉乔曦的脑袋,“可你是朕最宠爱的人,怎能委屈于这年久失修的宫殿。”
贺炤说话的声音响亮,足够祺云宫中的所有宫人听清楚。
“这样吧,从明日起,祺云宫开始修葺,你就暂时搬到紫宸殿后面的金瑞阁居住吧。”
紫宸殿可是贺炤的寝殿,历代帝王的后妃们,何曾有过此等荣宠,直接住进紫宸殿的?
乔曦心中打鼓,他自然不会相信贺炤口中的宠爱。
分明前几天贺炤还对自己爱答不理的,自己不过是去了太后宫中一趟,他便有了如此变化,想想就知道其中猫腻。
乔曦不想搬。
留在祺云宫,他还有暂且喘息的地方。一旦搬去紫宸殿,伴君如伴虎,只怕他晚上睡觉都不能安眠。
乔曦尽力放软语气:“陛下,我、我很喜欢这里,可不可以不要搬?”
贺炤笑意不达眼底,语气不容置疑:“不行,明天回门之后就搬,卿难道不想和朕时刻相伴吗?”
乔曦没法子了。谁让他的人设是痴迷于皇帝陛下的傻子,不可能反驳贺炤的这番话。
天色不早,到了就寝时分。
陪着贺炤走进正殿之后,乔曦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皇帝留宿于后宫,一般来说就是为了临幸妃嫔对吧?
思及此,乔曦的脚步仿佛被冻结在原地,不愿意往床榻挪动半步。
贺炤来到了床边,回头看向犹犹豫豫的乔曦:“怎么了,快来服侍朕就寝啊。”
心知躲不过,乔曦暗暗给自己打气,走了过去。
不就是陪睡吗,贺炤总不能吃了自己吧?
岂料刚一走到床边,乔曦的手腕就被贺炤捉住,接着狠狠一拖,翻身按倒在床上。
乔曦感觉到身体之上的热度与重量,霎时间红了脸。
贺炤那张极具侵略意味的脸靠得太近,甚至能够感觉到他炙热的呼吸喷洒在自己鼻尖。
贺炤双手撑在乔曦的身侧,低垂眼眸认真地观察着身下人的容颜。
乔曦长得纯然无害。睫毛很长,眼睛如珍珠般圆润,水晶似的眸子闪烁着毫无城府的光。
看着看着,贺炤忍不住低下头去,想要更近一点观察他的双眸。
他突如其来的靠近吓得乔曦慌不择言:“陛下,宝宝还小……不可以……”
贺炤的动作骤然停住。
随即他意识到乔曦在害怕什么。
嘴角勾起一道饶有兴致的笑容,贺炤忍不住生出逗弄乔曦的坏心思。
“龙胎还小,不能行房,卿卿是这个意思吗?”贺炤坏笑着。
乔曦脸颊红得似血,明明贺炤才是那个应该更为内敛含蓄的古人,为什么说话如此直白!
乔曦忍着难为情点头。
贺炤故意做出苦恼的模样:“那怎么办,朕想与你亲近。”
“不行的,不行……”乔曦脑子一团乱糟,胡乱推拒着。
见他开始手脚乱蹬,慌乱中贺炤差点被兜头扇上一巴掌,为防挨打,他无奈收起了逗弄的心思。
“好了别动。”
贺炤从后面将乔曦抱紧,整个人如大号的牢笼般束缚住他的手脚。
“让朕摸摸朕的皇儿就好,你若是再动,朕就把你捆起来。”
说着,贺炤伸出手,抚上了乔曦的小腹。
乔曦身子不自禁抖了抖。
比起被日,摸一摸肚子还是可以接受的。
于是他乖乖躺着被摸。
贺炤也不知自己摸他肚子做什么,他心知肚明那里没有什么所谓的龙胎。
但不得不承认乔曦的肚子手感很不错,微微发凉,嫩滑似豆腐。
贺炤从身后抱着乔曦,两人躺在床榻上。
忽略掉旁的一切,此时此刻,竟有一些岁月静好之感。
贺炤在乔曦的耳畔说:“你要记得,你是这宫里朕最宠爱的人,你最好想着独占朕,不许别的男人女人抢走朕。”
乔曦不懂,万岁爷今晚到底是怎么了。
没得到他的回答,贺炤心中叹气,自己也真是,和一个傻子委婉什么,白费劲罢了。
于是贺炤换了一种方式道:“以后若是太后找你提起给朕立后纳妃的事,你就哭,哭得越厉害越好,就说你不想要别人分走朕的宠爱。”
因着是背对贺炤,乔曦收起了傻乎乎的表情,眼珠一转,似乎明白了过来。
贺炤后宫一直空着,说明他不愿意纳妃,更不希望在太后的逼迫下纳妃。
乔曦想不明白,现代的年轻人讨厌父母催婚是因为他们要享受自己的人生。
可贺炤干嘛讨厌太后催婚,他就算纳一后宫的妃嫔,也不阻碍他寻欢作乐啊。
乔曦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天家母子俩斗法中的一环,随时可能成为牺牲品的那种。
他不希望得罪任何一方,便小声说到:“那、万一太后怪罪,怎么办?”
“怕什么,她要怪你,朕给你撑腰。”贺炤笑着承诺。
乔曦瘪了瘪嘴,他才不信,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他还是自求多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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