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一时安静到了极点。
等悬念被钓到最高处时,老道士才石破天惊道:“所以应当册立一名男后!”
贺炤终于脸色微变,转头看向了身旁的乔晖,那眼神中写满了质疑与试探。
乔晖脑袋“嗡”地一下,他想过可能会招致贺炤的怀疑,却不料来自帝王的猜忌只是区区一个眼神,就令他难以承受。
在脑子反应过来以前,乔晖的膝盖已经先软了,他跪了下去,朝贺炤告罪:
“陛下……微臣不知他会这样说,微臣真的只是在街上偶遇,发现他将微臣的命数说得很准,才想让他进宫来,给陛下逗个趣儿。”
贺炤没有发话,只冷冷地看着他。
乔晖忙低下头去,身子都在微微发抖:“微臣实在不知他会说这种话!请陛下明察!”
滴答、滴答。
午后,院外的雪开始融化,从房檐上滴落。
贺炤从位置上站起,来到乔晖面前,屈尊降贵,亲手扶起了他。
“朕本就打算立你为后,道长功力深厚,想必是窥探到了天机,才这样说的。”贺炤声音变得格外温柔,“瞧你,怎么怕成这样,你从前可不会怕朕。”
听见贺炤安抚的话,乔晖那颗七上八下的心才逐渐放回肚子里。
贺炤看向清无居士:“道长,看来你确有几分真才实学,乔公子真是慧眼识珠。”
清无居士微微躬身,大义凛然道:“贫道本不愿入红尘,不过是感念大战在即、国运变动,未免生灵涂炭,才出山入世。亦是陛下圣明,愿意听贫道一言。百姓得陛下如此仁君,实乃大幸。”
“说得好。”
贺炤笑起来。
“道长虽为世外之人,却有心怀苍生之心啊。”
考虑片刻,贺炤决定:“从即日起,你便进入观星阁,任司命,为朕卜算吉凶。”
老道士心下狂喜,面上依旧装作淡然道:“多谢陛下圣恩。”
第35章 二合一
从酒楼回来后,乔曦手上多了一包桃酥。是他专程去点心铺,用陆江给的一两银子买的。
乔曦把打包来的饭菜交给安和,请他帮忙摆上桌,待会儿吃饭。
接着自己去了宋书屋里。
关上门,乔曦把桃酥放在宋书手边:“给你的。”
宋书闻到了点心的香味,感激地冲乔曦笑起来:“怎么忽然想到买点心给我?多谢。”
“羊毛出在羊身上么。”乔曦随口说了句。
“什么?”宋书不解。
乔曦没有解释,而是沉思片刻,还是决定直接与宋书说清楚:
“我在外面,遇到个叫陆江的人。”
宋书正打算打开点心包,结果听见乔曦这句话,瞬间慌了:“你、你说遇见了谁?”
“陆江。”乔曦重复了一遍,目光沉沉,看着宋书,“他在找你。他就是孩子的父亲对不对,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
宋书站了起来,旋即又摇摇欲坠,重新跌坐回了椅子上。
“小心点。”乔曦去搀扶他。
宋书低下头去,两只手拢在身前,不停转着手指,像是在纠结。
乔曦默不作声,耐心等他考虑清楚。
约莫几息时间后,宋书长长叹了口气:“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他,确实是我孩子的父亲。”宋书把头埋得低低的。
“我之前说过我是钧凤州府逃过来的,而陆江他……他是钧凤州的守尉。”
“我只是一个贫苦人家的孩子。爹爹独自把我拉扯大。会遇见陆江,是因为我家距离驻兵地不远。一次出门,陆江骑马不小心冲撞了我。”
“陆江并未因为我是平民就仗着官位欺压我,而是把我带去了军中,给伤口涂了药膏。”
“后来他骑马送我回家,见我家贫困,又得知我会认字,就发了善心,叫我去他手下做了个整理文书的小吏。”
“我很感激能得到这份差事,每月能拿一两银子的俸禄,爹爹喝药的钱就有了着落。”
说到这里的时候,宋书脸上不自觉露出微笑,似是在怀念曾经的美好。
然而很快他又低垂眸子,声音变得沉闷。
“……可五个月前,陆江不知受了什么挫折,彻夜买醉。我、我去劝他,结果不知他是不是将我错认成了别人,就……”
“我就是我爹爹生的,所以早知晓世上有很少一部分男子能够怀胎生子。原本我还抱着侥幸的心思,觉得我或许不会那样巧就是能怀孕的那类男子。”
“结果……某日我与爹爹吃饭的时候,忍不住犯了恶心。爹爹见我这般,当时就生出了怀疑。逼问之下,我就告知了爹爹真相。”
“爹爹骂我不小心,也自责没早告诉我自己体质特殊的事。他说这世间能接受男子怀孕的人没有几个,他自己就是懵懂无知,怀了我,显怀之后被相好之人视作怪物抛弃。”
“为了我以后的前途计较,爹爹替我寻了堕胎药,让我打掉孩子。”
宋书摸了摸肚子,像是在安抚里面的孩子。
“可、可我犹豫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我想留下这个孩子。我甚至想、想和陆江坦白。”
“但事实证明爹爹是对的。在决定坦白前,我偶然得知陆江要与知州女儿订婚的事情。陆江他有大好的将来,他官位显赫,即便我身为女子,与他也极为不相配。他理应迎娶门当户对的官家小姐,我不该耽误他,也……也不应当告诉他真相。”
“但如果继续留在钧凤,我怀胎的事情迟早会瞒不住。爹爹知我不愿让陆江知晓真相,就劝我暂时出来避一避,等到瓜熟蒂落,再回去也不迟。”
“事情就是这样,乔公子,对不起,这着实算不上一件好事,我不知如何开口,所以才瞒着你们。”
全部说完后,宋书如释重负,长舒一口气。
乔曦听着宋书的经历,越听越感到如芒在背。
他总觉得这个故事的走向有点熟悉。除了自己没揣小崽子在肚子里、贺炤没和别人订婚之外,其他大的转折好像都能和自己与贺炤的纠葛对上。
乔曦打了个寒噤,把乱七八糟的想法从脑子里扔出去。
随后他抓住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细节,问:“你说那个陆江……是守尉,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州守尉是正三品对吗?”
“嗯?是的。”
宋书没想到乔曦的关注点如此奇怪,有些没反应过来。
乔曦声音幽幽,又问:“四品以上官员,都有权上奏章,直达天听对吗?”
宋书茫然眨眼:“是啊,这怎么了吗?”
乔曦咬牙:“我们得跑,越快越好!”
他怎么能想到路上随便遇见一个男子,竟然是一州守尉,官居三品。万一他是贺炤的眼线可如何是好!
他与陆江搭话,本意是想知己知彼,方便隐藏宋书的行踪,结果现在反而暴露了自己。
实在是命运弄人!
乔曦赶紧去把安和叫过来,三人凑在一块儿,商量怎么跑。
安和自告奋勇表示:“我可以去找车马,有上回出逃的经验,我已经知道去哪里能找到最好的车马了。”
宋书:“?”
上回出逃?
自己这是上了什么贼船吗?
乔曦拍板:“好,安和你去找车马,我与宋书赶紧收拾细软,等车马齐备,我们就出发。”
一个时辰后,一架低调的马车朝着梦云县城外开去。
很快,三日后。
段远指挥着两名捕快,不停地敲着眼前一扇紧闭的院门。
他们敲了许久,无人应答。
段远的耐心耗尽:“算了,砸门吧。”
见他风风火火毛毛躁躁,陆江及时阻拦:“不可。我们今日又不是来抓犯人的,不好私闯”
段远挠头,烦躁不知如何是好。
他们弄出的声响不小,惊动了断指张。
老者面带戒备走过来,质问:“你们做什么?”
段远刚要开口,陆江怕他吓到旁人,抓住他的手臂,自己上前半步。
“我们来找这一户住的人家,想必老人家是这边的街坊,可知晓他们去了何处?”
断指张吸了一口旱烟,吐出云雾:“我是这里的东家,他们搬走了。”
“搬走了?”陆江喃喃思索,“什么时候?”
“三天前。”断指张回答。
陆江与段远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果然如此”四个字。
三天前与乔曦碰见之后,陆江便认出他是陛下要找的人。可惜陆江当时没能问他的住所,后边陆江去县府衙查问,花了三日,才从两个捕快口中得知此处的地址。
他们赶紧来找,竟慢了一步。
准确地说,不是慢了一步,而是彻底来迟。
“这小子,还挺机灵。”陆江无奈一笑,“他定然与宋书在一块儿,两人交换过消息,就反应了过来,所以才逃得这样及时。”
段远问:“现在怎么办?”
陆江转向断指张,客气请求道:“这里住的人牵扯进了一桩案子,我们是官府的人,要进去确认一下。”
断指张眉心出现一道深深的沟壑,他啧了两声:“官府的人,果真横行霸道。”
说着,断指张掏出钥匙打开门:“去瞧吧,小心点,别把屋子弄乱了。”
陆江带着段远进去查看。
院子里的确是人去楼空,东西收得干干净净,像是没住过人般。
除了能确认他们跑了之外,这间院子已经看不出什么了,陆江让人简单找了一圈,便退了出去。
与此同时。
乔曦三人已乘坐马车跑到了几十里地外的某个小庙里。
连着赶路几日,他们都累了,乔曦便主张下车在庙里歇歇脚,也让马儿吃点草。
小庙只有两名僧人,白发老僧和小沙弥。老僧说庙里没有客房,只能委屈他们在院内石桌旁歇一会儿。乔曦表示无妨。
而后乔曦拿出二十文算作香火钱,小沙弥甜甜说了句“多谢施主”。
乔曦揉了揉小沙弥的脑袋,回去石桌旁找安和与宋书。
坐下来后,乔曦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哎——好不容易安顿下来几日,现在又要逃了,真是劳累呀。”
听见这话,宋书面露愧色:“抱歉,都是我害的。”
乔曦反应过来自己这话引人误会,忙说:“这事不怪你,当日就算只有我一人,我也是要逃的。”
“为何?”宋书疑惑。
乔曦挠了挠脸颊,有些尴尬:“怎么说呢……总之我要躲着官府的人,尤其是高官们。我、我也惹了一点祸。”
见他似有难言之隐,宋书识趣的不再问。
安和拿出三个白面馒头,分给两人:“吃饭吧。”
乔曦与宋书接过馒头。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你们三个,把馒头分老夫一个,否则你们将会有血光之灾!”
三人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名身着灰扑扑、烂兮兮道袍的老人。
老头下巴上一撮山羊胡子,因为太过激动而抖了起来。
老头形容憔悴,衣服也破了许多洞,看起来像是饿了不少日子。
乔曦掰开馒头伸出手:“馒头可以给你吃,但你也没必要诅咒我们吧?”
老头跑过来,从乔曦手上拿过馒头,狼吞虎咽,三口就吃了个干净。
吃完后,老头一抹嘴,对乔曦道:“说的就是你,老夫观你煞气缠身,马上就会遭遇不祥,甚至会有生命危险。”
安和生气,冲到乔曦前面把人护住:“你这个老头子,我们都分给你馒头了,你还说这些,小心犯口业!”
老头吹胡子瞪眼:“老夫可不是胡说八道。这位小友身上中了一种极为阴狠的咒,若不解开,几年之内,必定丧命!”
“你!”安和撸起袖子。
乔曦拦住他,对老头道:“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说破财解灾?”
这话激怒了老头,他两只小眼睛瞪得溜圆:“大胆!老夫师从玄妙门,乃天下有名的神算子,可不会为了几个臭钱张口胡吣!”
一直没有开口的宋书弱弱道:“你既是神算子,那为什么会沦落到连个馒头都吃不起的地步?”
老头被噎住,“你”了半日,脸都憋得通红。
宋书无辜地眨了眨眼。
而后老头终于重新找回了语言,叹气道:“老夫我之所以会这般狼狈,是因为在追一个宗门孽徒。”
“那人与老夫师出同门,学了一身本领却不用于正途,反倒为非作歹,大肆使用丧尽天良的禁术。老夫追他途中不慎中了他的迷障,被引去了北地。”
老头摇头不已:“北地战事频发,老夫的盘缠包袱竟都被那群蛮子抢走了,实在可恶!”
说到蛮子抢了他的包袱,老头气得原地直蹦跶。
见状,安和凑到乔曦耳边,悄悄说:“这老人家,怕是疯了吧?”
不料老头听力超群,竟捕捉到了安和的窃窃低语,指着他骂起来:“老夫没有疯,你这个后生好不知敬重长辈!”
说着,老头再度看向乔曦:“你的身上中了双生契和折花咒。如若不信,你们大可以当今日不曾见过老夫,过几日便知道厉害了!不,用不着几日,那折花咒今日就得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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