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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弓行(古代架空)——江色暮

时间:2024-06-06 07:31:42  作者:江色暮
  我说:“你别这样。”
  谢玉衡说:“别这样?沈浮,我真是一点都搞不明白你。”
  我左右为难——这里头还有一个插曲,是庙里似乎有人起夜,但要出来了,察觉我和谢玉衡的动静,人又缩了回去——不告诉他我真正的心思,怕他难过。可什么也不说,同样是怕他难过。两边加起来,自己也算不清应该怎样,唯独可以徒劳地说:“谢玉衡,你不要走。”
  他不动。
  一时没有再迈步的打算,但也不准备和我回庙中。
  仅仅是注视着我。
  那双好看的眼睛,里头依然带着些许水光,在月色下美极了。又那样专注,那样认真地看着我。我甚至毫不怀疑,如果自己能真的拿出一个理由,谢玉衡一定会为了我赴汤蹈火。
  所以我怎么能……怎么能……
  “沈浮,”大约是看出了我的动摇,谢玉衡又讲话了,“咱们不是都说好了吗?有事情的时候,要一起面对。瞒着不说,才是让人难过。你想想,如果是我要去一个地方赴死,却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告诉你缘由,你会如何?”
  我脑子“嗡”的一下,光是想到这样的可能性就要崩溃,说:“我会把你关起来,谁也不许见,每天只能看到我。还要让你没有精力去想其他的事情,唯独能想到我。”
  谢玉衡一顿。
  他脸上出现了片刻的空白,明显是因为我的话吃惊。
  呃,其实别说是他了,就连我自己也有点吃惊,没想到自己会讲出这么一番豪言壮语。
  而在短暂消化之后,谢玉衡干巴巴道:“所以,你现在知道了。如果你不说清楚,我也会,嗯,这么做。”
  我心想,你想的恐怕和我想的还不太一样。不过这绝对不是顺着话题深谈下去的时候,我的思绪又转回原先地方,踟蹰着,挣扎着,不知所措着。最终,还是败在了他握住我的手,轻声说,“沈浮,你也要相信我一点啊”的时候。
  “对不起,”我说,“对不起……我骗了你,我——”
  谢玉衡方寸大乱,“哎,你怎么了?别哭?”
  他从前人生里一定没有“安慰人”这样的选项,以至于他此刻的表情动作都显得很笨拙。原先是来抱我,后头又觉得不够,于是侧过头,轻轻地亲我。
  我觉得这个吻滋味一定不好,毕竟我眼泪都被他一并吻去,绝对又咸又苦。他却一点都不在意,还在叫我的名字。一遍一遍,沈浮,沈浮。
  我终于道:“我吃了沈通给的药,他说我活不过六个月了。我、我一直不知道要怎么和你说,一直不知道要怎么才能不让你难过。谢玉衡,你一定不要难过,我,”我语无伦次,“你还有很长的人生呢。不要惦记我,去喜欢其他人,去做你想做的事。我原先就不该出现在这里,你——”
  我又说:“我觉得现在去京城是一举两得。能有个机会和你分开,也说不准真能救出一个好人。至于我,不管行动成不成功,都反正是要死的。”
  类似这样的话,我叽里咕噜,说了好长一串。从最开始的紧张,到后头的纯然发泄。再到最后,我意识到不对,小声叫他的名字,问他,“谢玉衡,你怎么没有反应?”
  谢玉衡歪了歪脑袋,抬起手,擦我的眼泪。
  他很简单地讲:“我知道了。咱们一起去救人吧。”
  我眼睛都瞪大了:“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嗝,”哭嗝都出来了,“你要好好过日子啊!都是这种时候了,别惹我生气。”
  “哦。”他漫不经心地给我擦眼泪,说:“没事,我原谅你。”
  我目瞪口呆:“不是,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谢玉衡:“有。你骗我,我原谅你,因为我也骗你了。”
  我:“呃?”
  谢玉衡朝我笑,那张面孔好看得和天上下来的仙男一样,“我也快死了。那个药必须一个月吃一次,咱们只有六七颗。嗯,要是什么动静都没有的话,最多能比你多活一两个月吧。”
  我:“……”
  我:“……?”
 
 
第44章 主意
  后来有一天,我突发感慨,和谢玉衡说:“我觉得咱俩真的特别配。”
  谢玉衡:“嗯嗯。”
  眼睛都没朝我看一下。
  我觉得他敷衍我,于是去抱他逗他,要他必须说出三个我们般配的细节。谢玉衡被我弄得脸颊绯红,嗓音都不一样了,甜甜的,带了一点不常出现的颤音,说:“咱们……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
  我:“噶?”
  被他弄得哭笑不得,觉得这份回答不认真,又觉得谢玉衡绞尽脑汁思考的样子很可爱。欣赏了良久,还是决定放过他,说:“好啦,我给你几个答案,参考一下。”
  “……”具体说了什么,还是以后再讲。
  当下,我脑海中只有混乱。
  不相信自己听到的内容,宁愿觉得自己耳聋发疯。“哈哈,谢玉衡,哈哈,你还真不会开玩笑。”
  心里期盼着,想要他说“对对,不好意思啊,我是没有幽默细胞”。可谢玉衡依然只是看着我,用他那双漂亮的、忧伤的眼睛映出我的影子,轻轻说:“沈浮。”
  他大约又叹气了。可明明应该轻飘飘的气息,却像是刀子一样落在我心上,要我痛得浑身发抖,身体近乎要弓下去。
  谢玉衡说:“原本打算陪你一段时间,然后想个理由离开。没想到,”停顿一下,再朝我笑,“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我说不出话来。
  整个上颌都变得又酸又痛,眼泪彻底控制不住,决堤而出。我不愿意相信,他吃了那么多苦头,明明应该有大好人生!
  “哭成这样。”我听到谢玉衡嘀咕,“果然不该……好好好,你前头不是说了吗,既然自己活不久了,用剩下的时间救下一个好人,这是功德啊!说不定,下辈子咱们还能投胎到一起。谁也不离开家,我天天去找你串门,你从树上摘杏子给我吃。”
  到后头,他的话音有了一点停顿。
  是也有些哽咽了。
  但和我的情绪失控不同,谢玉衡很快又调整过来,再接再厉地和我画饼。在他说到“到时候你我一起考功名,去朝堂上做大官,再也不要让好人枉死”的时候,终于忍不住纠正他:“人才不会有转世,这是一个唯物的世界。”
  谢玉衡无奈:“又说我听不明白的东西。”
  我抽抽噎噎:“就是,没有阴曹地府,都是假的。人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呜呜。”
  我才不会见到他,才不会从小和他一起长大。不会一岁的时候被两边娘亲带着坐在一起晒太阳,不会三岁的时候跌跌撞撞地看爹爹抓□□,不会五岁吃杏六岁启蒙七岁看花,更不会情窦初开的年纪再喜欢他。
  “可是,”谢玉衡迟疑着说,“你现在这样子,又不像是没有神仙呀?”
  我:“嗝……你说什么?”
  谢玉衡说:“你看,前头那个魔教少主死了,然后你才过来的,对吧?你没失忆的时候,咱们还一起研究过呢。你说,兴许是因为两个世界的你都出事了,所以灵魂出窍,正好就被撞了过来。”
  我沉默。
  谢玉衡再揉揉我后背,轻声说:“抱歉啊,你没和我讲更多,我也不知道你在那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我说:“骗子。”
  谢玉衡:“……”
  他被我顶住,连手上的动作都短暂停下。但我很快说:“我应该就是和你说过吧?但你不愿意告诉我。算了,反正你是不想让我难过才这么做,原谅你。”
  谢玉衡笑:“啊,那谢谢你。”
  我说:“所以,咱们肯定能转世。”
  谢玉衡说:“对。”
  我说:“你比我晚死一两个月,下辈子我是你兄长,你要叫我哥哥。”
  谢玉衡:“好,沈浮哥哥。”
  我听着,眼泪一点点被憋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害羞。
  谢玉衡从前还一本正经地说,他肯定比我年纪大,现在却为了哄我,叫我哥哥。
  那我也应该支棱一些,拿出些“哥哥”的气场——正这么想着,他从怀里摸了块手帕出来,仔仔细细给我擦脸。
  我:“呀,谢玉衡,你。”
  谢玉衡:“嗯嗯。”
  我有点忘掉自己想说的话,过了会儿才低声说,“你真的好好看啊。”
  谢玉衡笑了,说:“谢谢,我知道。”
  ……
  ……
  我俩没再继续畅聊“下辈子”,而是回到庙里睡觉。
  前头折腾那么一出,对体力的确是个消耗。眼睛闭上,我很快睡得昏天黑地。一直到第二日天亮,才算蒙蒙苏醒。
  谢玉衡已经起来了,我听到他在和陶叔他们讲话,婉拒他们一起上路的提议。
  这话在陶叔听来,就是我们不打算和他们一起去京城的意思。他有些失望,但也仅仅如此,还豁达地安慰谢玉衡,说此事的确危险,我们这样的年轻人也跟着跑过去了,若是出点什么意外,是很不值当。
  我听着他的语气,莫名有种感觉。虽然昨夜他们都说朝廷应该是弄错了、误以为无尘山庄的人也是和太平门一伙儿,可或许这并非终南剑派众人的真正想法,至少不是所有人的。
  谢玉衡没有纠正这话,而是再叹气,说我俩这趟也的确是另有要事——哪有啊,我们已经讲好了。不过,我也不是不能理解谢玉衡的心思。无非是觉得他作为灵犀卫中出来的人,即便救人,也不会和江湖客们走同一条路子。既然这样,还是从一开始就不要牵扯太多。
  我却不这么觉得。
  用力揉了揉脸,我坐起来,叫:“等等!陶叔,我俩和你们一起走。”
  那边两人一起转头看来。谢玉衡明显愣了,眉毛拧起来,一脸困惑地看着我。陶叔也愣,嘴巴里安慰的话还没讲完,已经不知道如何开口。
  我一面穿衣穿鞋一面朝他们走,顺道解释:“不瞒您说,我们虽然没有亲眼见过无尘庄主,却也听过他们的名声。昨夜到外面商量一番,”这事儿没必要憋着,反正他们当中本就有人知道,“是想着提前去京城,看能否有什么作为。不过,我方才半梦半醒的时候,忽而有了些新想法。”
  谢玉衡还是那副表情,陶叔则道:“新想法?”眼前一亮,“小沈兄弟,莫非你有什么救人的办法?”
  我谦虚,道:“不敢当,只是一个思路。若是哪里讲得不好,陶叔,诸位叔伯,你们可一定别笑话我。”
  陶叔连忙道:“怎会,你说。”
  我:“……稍等,容小侄先洁面漱口。”
  陶叔说:“哎呀,咱们江湖人,不讲究这么多!”话虽如此,最后还是尊重我。
  洗脸刷牙的时候,谢玉衡跟了上来,小声问:“沈浮,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从水囊里灌了一口水进嘴巴,“咕噜咕噜”一会儿,才把混了青盐的浊液一起吐出去。
  “真的是突然想到,”擦了擦嘴边的水痕,我道,“之前聂庄主一直在他们那边儿,朝廷怎么不直接去抓?”
  谢玉衡一愣,“还能是就为什么?聂庄主在他们那边有名声,真去抓了人,哪怕现在百姓已经不是天天念一句他的好,也一定会有人要说法。”
  我说:“还有呢?”
  谢玉衡皱眉:“还有?”
  我说:“是没有罪名啊!他们现在抓聂庄主,用的理由肯定也不是‘你在那边救了人,我们看你不爽很久了’吧?”这种道理,谢玉衡不会想不到,但对他而言“网罗罪名”是个非常平常的事,以至于落入思维盲区,“必须得是他们和太平魔教一伙儿,都干杀人劫货、谋财害命的勾当,对吧?”
  谢玉衡:“嗯……”
  对,所以呢?
  他拿眼神这么问我,我组织一下语言,继续说:“我觉得,大部分江湖上的兄弟的心态都和陶叔他们差不多。能‘解除误会’,直接把聂庄主他们放出来是最好的。但要是走不到这一步,他们也不怕和朝廷对上。但你也说了,这才是顺了朝廷的意,让朝廷名正言顺地把他们都列为反贼、一网打尽。
  “但是。”我咬重字音,“有没有办法,让他们既不劫法场,也能救下来人呢?”
  谢玉衡沉默片刻,说:“这不就绕回去了吗?”
  我理解他的意思:如此一来,其实还是寄希望于皇帝转变态度。但是,杀以聂庄主为首的名望深重之人,原本就是他的目的所在。我们要做到这点,谈何容易?
  谢玉衡开始畅想:“若是能潜入宫中,直接威胁——唔!”
  我捂住他的嘴巴,一面觉得他嘴唇软软的按着好舒服,一面说:“你这不还是往反贼路上走?”
  谢玉衡晃晃脑袋,把我的手抓下去,说:“别卖关子了,沈浮,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说:“民意如水,可以载舟,亦能覆舟。古人曾经说过,一切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一切为了群众,一切依靠群众。”
  谢玉衡眼神复杂:“古人?你们那儿的古人吗?”
  我不理他,继续道:“皇帝要杀聂庄主,咱们却能让百姓们知道,聂庄主是好人!既是好人,就不该杀,要好好活着!
  “至于为什么要和陶叔他们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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