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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弓行(古代架空)——江色暮

时间:2024-06-06 07:31:42  作者:江色暮
  等着吧。我沉着脸想。早晚有一天,我要把你手筋脚筋也挑了。
  不过,谢玉衡,你就在距离我一墙之隔的地方吗?
  ……
  ……
  我用了自己最大的耐心,在外等到天黑。
  等到夜幕笼罩一切,我轻手轻脚地爬上墙头,毫不意外地看到两人守在侧屋门口。
  他们并未看到黑暗里的我,还在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抱怨,显然并不愿意下而今的苦工。
  这倒是个好状况。我从怀里摸出剩下的蒙汗药,也不费力气,只将它们洒到风中。不一会儿,抱怨的声音成了呵欠,又成了“天枢他们也是谨慎过头,能有什么事儿呢”。
  就等这句。既然讲出来了,回屋睡觉,也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叠叠鼾声从主屋响起来时候,我翻下墙,手发抖,脚发软,去推侧屋的门。
  在“吱呀”的响声出来之前,我已经停下动作,将其止住。心神却早已飞走了,顺着门缝,去看里头的场景。
  谢玉衡。
  我又在心里叫那个惦念许久、记起来便一阵心酸的名字。花了好大力气,终于能安安静静地闪身进入。
  在我和他分开的日子,时间已经迈入夏天。他整日开不了门,哪怕到了夜里,屋内仍有让人近乎喘不过气的暑意。
  我跌跌撞撞、踉踉跄跄地往床边去。愈是靠近,愈是不敢瞧床上的人影。如果从一开始我便搞错,如果那几个青年已经发现了我,眼下不过是陷阱。
  “谢玉衡……”
  我到底叫出来了。
  在床边半跪下来,就着模糊的、只够让我看清床上人面颊轮廓的月光,去喊那个沉甸甸坠在心头的名字。
  叫得喜悦、难过,像是要被截然不同的心绪撕裂。我终于找到了他,我太迟地找到了他。
  谢玉衡。
 
 
第38章 计划
  在复杂动荡的心情中沉浸良久,我逐渐察觉不对。
  谢玉衡太安静了。从前我俩一起住,我半夜起身,都要听到他呼吸变化。可这会儿,身边多了个大活人,他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个发现让我不由紧张,伸手去试探他的呼吸。察觉到落在指头上的温热气息,才算松下一口气。
  那几个看守是说过,谢玉衡被关在这儿的时日,一直被喂着药,难怪这会儿昏睡不醒。
  我的心再度揪起。虽不知道“软筋散”究竟是个什么配方,可俗话说得好,是药三分毒啊!这还是在治病救人的时候。放在谢玉衡这会儿,原先的三分恐怕得增长到七分八分,对身体的损伤难以估量。
  不行,得尽快带他离开。
  捏了捏床上人的手,在“热的,活着”的认知中,我开始仔细思考接下来要怎么做。
  来时太平门和灵犀卫打得热火朝天,根本没工夫理我,走时却不一样了。蜂子能让我找到谢玉衡,便也能让其他人知道他身在何处。好在这点不是完全无解,我已经从前头的经历中知道,在大约六百里路程的时候,蜂子会开始晕头转向。再多出一点,直接将距离拉到八百里以上,它们就再也无法察觉谢玉衡的行踪。
  问题在于,要怎么才能跑出这八百里。
  我继续捏谢玉衡的手,从指头一路揉到掌心,慢慢有点惊奇。单以肉眼看时,我只觉得他手指修长白皙,骨节都显得清俊。用指肚触碰,才会发现他指头、手心,包括掌侧都起了很多茧子。
  再想想前头“指如有力气版削葱根”的第一印象,嗯……他可能只是单纯长得白?
  我让自己的心思逗笑,前头的郁郁神思也淡下许多。摸了摸怀里,蒙汗药与软筋散都依然有剩。这便行了,站起身,我预备去隔壁屋子下药。
  弄昏人只是第一步,接着还得摘走他们身上的蜂筒,让哪怕发觉谢玉衡失踪,一时也无法追来,只能往景阳城那边找灵犀卫求助。
  可以两座城之间的距离,等到天枢等人听到消息,我和谢玉衡怕是早跑得无影无踪。
  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计划,我深深觉得一切完备。偏偏扭过身子,却没走成。
  我的衣服被人扯住。力道很轻,于我来说去似千钧,让我浑身一震,猛然回头。
  “谢,”我极小声地叫,“谢玉衡?”
  床上的人眼皮颤动,没有回应我的呼唤。没关系,我已经激动不已,重新扑到床边,再用力握住他的手。
  “谢玉衡谢玉衡谢玉衡,”我嘴巴里不断念叨,“你醒了吗?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你瘦了好多……”
  “……”谢玉衡虚弱地、有气无力地看我。有一瞬间,我以为他要嫌我话多。可我错了,这是从前那个健康、总是笑着的谢玉衡才会做的事。现在的他,只会用比我更低的声音说:“你怎么在这儿?我还以为看错了。”
  我张嘴,想把自己一路的经历告诉他。可话到喉咙,又开始犹豫。谢玉衡到底知不知道我之前多坏?有没有可能他真的被失忆前的我骗了,觉得我也是魔教手中的受害者?若是这样,我……不想让他讨厌我。
  正犹豫呢,他又讲话,说:“沈浮,你逃出来就好。走吧,不要回来了,也不要管我。”
  我眼睛一下子瞪大,说:“怎么可能?我就是为了你才回来的!”
  谢玉衡听了,用悲伤的目光看我。
  多奇妙,明明屋内这么昏暗,只有一点模糊的月光透过窗子照入。我看不清他身下的床铺,看不清他衣服上的纹路,甚至看不清他究竟瘦削了多少,却能分辨出他在难过。
  “带着我,”他说,“你永远都跑不掉的。”
  “不会!”我把自己关于蜂筒的发现告诉他,信誓旦旦,“咱们今晚就出发。我白天就看过了,这儿的城墙只有正面高,侧面就很普通。我轻功又好,带着你翻出去没问题的。到了外面,我的马就在野外拴着,咱们骑上就走。”
  谢玉衡不说话了,好像也在思考这一套行动的可行性。
  我见他心动,趁热打铁地补充:“我身上还有药呢!从天璇……呃,这就说来话长了,总之带了不少。待会儿就去隔壁,把他们统统放倒。”
  谢玉衡缓缓眨了眨眼。我当他要答应,可他真正吐出来的,依然是一声叹息,说:“我只会拖累你的。”
  我才不愿意听这话:“拖累?哪有我从前拖累。药性排干净之后,你起码能跑能跳吧?哪像是我,之前只能躺在床上,连吃饭都要你来喂呢——总之,”担心他再提出什么意见,我快刀斩乱麻,“你等着,我这就去找那些人!”
  讲完话,我狠狠心,抽出与他相握的手。
  他是真没力气。前面拉不住我,这会儿也留不下我。只能躺在屋子里,听我在外面轻手轻脚地动作。
  不对,再纠正一下,得益于我对原有武功的进一步掌握,谢玉衡怕是一点儿听不到我的声音。与他一样的还有正在屋子里呼呼大睡的那几个人,我在外头点起一个小小的火把,将软筋散包到里头,以最小的动静打开一点窗户缝,用刚摘的树叶把烟往里头扇。如此良久,里头的人鼾声愈沉,俨然是睡得人事不省。
  我还嫌不够,又进了屋,捏着他们的鼻子,一人嘴巴里撒些蒙汗药。做完这些,才安心地四下搜寻起来。
  很快,蜂筒到了我手上。我捏着那小小的竹节,想了想,将它和前头两位伙伴一并拴在腰间。
  既然灵犀卫能用它们找谢玉衡,反过来想,它们也可以成为灵犀卫靠近时的一种预警。只是我只会炒菜,不会养小动物。万一偷不小心弄死一二就不妙了。还是多准备些,总有个后手。
  再之后……
  我一不做,二不休,顺手摸走了屋里的所有财物、兵器,还把各处都翻得凌乱,努力营造出一种“沈浮没来,来的是个普通毛贼”的场面。
  “谢玉衡谢玉衡谢玉衡,”重新趴回心上人床边,我有点不好意思地问他,“你觉得,我是抱着你出去,还是背着你出去?”
  “……”他又沉默。不过,和之前的纯粹消沉不同,我从他的态度里品出几分无语。
  这是好事,证明谢玉衡开始恢复活力。我忍不住笑,话也变得更多,“待会儿顺便把床单撕开一点,把你直接捆在我身上。这样的话,我就不用担心你掉下去了。”
  谢玉衡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而是缓缓抬起了手。
  我疑惑地看他,看他一把捏住我的嘴巴。
  “唔唔?”我动也不动地任由他捏,喉咙里却要冒出一点抗议,“谢唔唔你做什么?”
  谢玉衡轻轻说:“既然要走,那就不要耽误了。”
  我笑了,“早这么配合就好嘛。哎,我说真的。要是你能抱住我,就不用单子做背带了,我也不是很会。”
  谢玉衡无奈,尝试着动了动自己的手臂,“我尽力。”
  我:“尽力?那还是捆上更保险。”
  谢玉衡:“……”
  我“哈哈”笑了两声,一把抱起他。动作时有一点私心,左手在他背上,右手则在他腿弯。身子骤然凌空,谢玉衡明显很不适应,下意识来抱我肩膀。
  我稍稍享受,但也没沉浸多久。他说的对,虽然隔壁的人肯定能呼呼大睡到明日下午,眼下还是不能耽搁。
  可惜屋子空旷,连张板凳都找不到。我左看看、右看看,又将人搂紧一点,说:“谢玉衡,你自己来,先把褥子扯到地上,你就坐上头。”
  谢玉衡:“我坐地上就……好吧。”
  他没再和我争执,乖乖按照我的话去做。我笑笑,将他放下后,心头又动了动,在暗色中问他:“哎,就是,你之前说喜欢我,是权宜之计,还是认真的?”
  谢玉衡面皮抽了抽,明显没想到我会这么突然袭击他。但他这么沉默,也算表明态度。
  我大约是比之前以为的更失望些,低低地“哦”了声,说:“没事,你就算是骗我,也只是想让我快点走、快点安全,我也很高兴的。”
  这是真心话。就算紧接着我便抽了抽鼻子,也不影响我的诚意。可谢玉衡明显心疼了,在我起身之前,又来拉我的衣袖,叫我:“沈浮——”
  我侧头看他。
  “不是权宜之计。”谢玉衡叹气,“你那么讨人喜欢,我与你相处日久,如何能……”
  他没把话说完。
  我心头快速计算: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我俩两情相悦,情投意合,天造地设!
  四舍五入,他已经算是我男朋友。
  既然是男朋友,又有足够的感情基础,我亲他一口,应该也不过分吧?
  没办法,我想做这事儿太久了。不光是眼下,还有我们在那个镇子里的时候。我曾无数次在心头描摹过,觉得他唇形漂亮,触碰起来一定软软的。
  现在,这些猜想能被验证了。
  我有了答案:果然软软的。
 
 
第39章 跑路
  一直到从翻出紫云城城墙,我嘴巴上都残留着方才那一吻的触感。稍稍想想,就忍不住微笑。
  嘿嘿,我亲了谢玉衡,亲了!
  除了软,另一个鲜明的印象是香。还是和之前一样的浓浓花香,不,仿佛比我们分别的时候还要清晰许多。顺着我的鼻子钻进来,霸占我的所有嗅觉。
  在屋中时,我还能浅尝辄止。可等到了城外,找到马匹——谢天谢地,它没有被人偷走——我顺理成章地提出:“你身上没力气,不如坐在前面,我在后头驾马。”而谢玉衡点了头后,情况开始一发不可收拾。
  我一只手拉着缰绳,另一只手按在谢玉衡腰间。下巴埋在他肩膀上,能感觉到他头发蹭到面颊的痒。说来是和逃跑时一样的姿势,我的心情却已经完全不同。
  很想说自己是个君子,绝不会趁人之危,更不会在还没真正脱离险境的时候心猿意马。可喜欢的人在怀里,我与他刚从各自的“过往”离开,奔向崭新天地。如何不快活,如何不思绪奔涌?
  唉,冷静。沈浮,你要冷静。
  考虑到概率极低、却毕竟存在的“那几个灵犀卫侯选半夜醒来,直接追上我俩”的可能性,我到底按下多余想法,开始专心骑马。
  这一骑,就是整整一夜。我专注于前方的道路,零星其他心思也都给了谢玉衡,不想让他被颠簸得不舒服。如此一来,我连天边泛起的蒙蒙亮光都没察觉。
  谢玉衡倒是看到了。他触碰我的手,说:“沈浮,天亮了。”
  我没有任何反应。
  不是没听见,而是整个人的行动机制有点卡壳,无法把感知和行为联系到一处。
  谢玉衡脸上透出担忧,用的力气也更大一点,近乎是在掰开我的指头,“你得休息!停下来吧。”
  我眼皮猛地一抖,像是被从某种超然天地拉回红尘之中,慢半拍应:“你说什么?”
  谢玉衡很耐心:“你得休息。咱们找个地方,你睡上两个时辰。别担心,我会警惕四周,到了时间就叫你。”
  我简单道:“不用。”
  谢玉衡:“……不要说‘不用’,你肯定不止一晚上没睡。”
  我抿嘴,倒不意外他能看出这点。在找寻谢玉衡的路上,半晚不眠也是常事。但我此刻拒绝他,还有其他理由:“我真不困,可能是太高兴了?”
  谢玉衡叹:“怎么会……你心跳那么快,再骑下去,出事了怎么办。”
  怎么办?比预期的早死差不多五个月,那些被我害过的人知道,一定要开怀。
  “不过,”谢玉衡又说,“若心情的确振奋,睡不着也不奇怪。手给我——嗯,还真是,就高兴成这样了?”
  他摸了摸我的脉,不知怎就做出了判断。我再度“嘿嘿”笑了,答:“当然啊!你以后再也不用管灵犀卫那些事儿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不是很值得开心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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