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尔温腿脚不便,镜子就主动包揽了采购生活用品的任务。
今天一大早,公寓里来了位客人,他介绍自己是一所名不经传的设计学院校长。
他说很早之前就喜欢戈尔温的作品,一直想要拜访,戈尔温却已经离开了巴顿。
戈尔温和他在花园里喝茶。
圆形的铁艺茶桌是镜子做的,戈尔温对他的艺术细胞毫不吝啬的赞美,镜子心花怒放,第二天桌子的旁边就多了两把椅子。
男人向他脱帽:“戈尔温先生,伊甸现在成了设计师的摇篮,使得现在的艺术不在拘泥于一种形式的美,我在这里代表学校的所有学生向您表示敬意。”
“没什么,这件事光靠我一个人不可能成功,更谈不上什么敬意。”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从设计美学聊到了美食街。
“戈尔温先生,恕我逾矩。”最后临走前,男人像是下定决心般问:“作为伊甸的引路人,您也许年轻的时候不后悔,但现在呢?如果您还在那个位置,伊甸会比现在更加璀璨,您的名字也会变成设计界亘古不变的话题。”
“您这么说是不相信我看人的眼光吗?”戈尔温莞尔:“奈赛普是我值得托付的设计师,我相信她的眼光,事实证明她并没有让我失望。”
“伊甸不独属我一个人,它属于每个设计师,真正的璀璨原因是来自前仆后继的设计师浇灌的心血。”
既然完成了新时代的约定,那个位置上是不是“戈尔温”又有什么关系?
年轻的戈尔温早已经没有遗憾……
戈尔温托着腮望向门口,时钟指向正午,那里准时出现了镜子的身影。
他叹了口气——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现在的戈尔温,反倒满是遗憾。
镜子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戈尔温撑开袋子埋头翻找。
“我的咖啡呢?为什么没买咖啡?”
镜子难得硬气地答:“没买,医生说不让您喝。”
签下那份体检同意书,戈尔温还以为那是小时候陪她玩的过家家游戏,直到麦佩茜将检查结果一条一条的告诉镜子,后者甚至像上课一样罗列了清单。
清单里排名第一的,就是他最爱的咖啡。
戈尔温瘪了瘪嘴角,每天除了白开水就是栢钰送来的各种各样的中国茶,舌头都要失去味觉了。
镜子看见他这副类似天塌下来的表情,忍不住亲亲他的嘴角表示安慰,但就是不给戈尔温任何形式的咖啡。
院子里的空地上还摆着一张栢钰搬来的麻将桌,栢钰他们没事就会搓一把,戈尔温不想动,于是他们几个就拉上镜子,刚好凑齐了四个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戈尔温的错觉,镜子除了他教的东西以外学的都很快,麻将的种类看的戈尔温眼花缭乱,镜子却不到半天就学会了,甚至栢钰都没怎么赢他,这让经常输给栢钰的吉莲娜和奈赛普一点体验感也没有。
再后来的第五年,吉莲娜和栢钰也走了,麦佩茜打击很大,在家里休息了整整两年,才重新回到医院。
一下子有两个人缺席,院子里也冷清了不少。
麻将桌凑不齐四个人,再也没开张,上面落满了残枝败叶。
奈赛普因为身体原因,来的次数逐渐减少,但她依旧会坚持两周来一次,像是在完成什么约定。
秋天的七月,直到第三周戈尔温也没能再见到她。
奈赛普失约了。
那年巴顿公园的白银杏黄了,很多学生去那里组织踏青。
镜子和戈尔温坐在长椅上,两个人都很沉默,戈尔温就这么靠在镜子的肩膀上昏睡过去。
镜子则盯着不远处走在一起的年轻男女出神。
下午有些起风,镜子将围巾系在戈尔温脖子上,弯下腰背起他往公寓的方向走。
“你上次也是这么背我走出森林的。”
“我更希望您自己走出来。”
戈尔温将脸埋进他的脖颈,低声说:“我做了一个梦,梦到我在一辆列车上……”
“车上有什么?”
“不知道,你把我叫醒了。”尾音还带着委屈。
耳边传来镜子低哑的笑声:“抱歉,我确实不应该打扰您。”
“那下次我睡着,你就不要叫醒我了。”戈尔温也笑:“我想看看那辆列车会把我带去哪里。”
这次,镜子却回答的很慢,过了很久才答应。
作者有话说:
欢迎小可爱们的海星投喂~
第72章 终章:玫瑰之心
戈尔温咳嗽的次数与日俱增,他躺在床上,拒绝了麦佩茜想要他住进医院的请求。
后者离开时,深深望了他一眼。
“先生,麦佩茜最近来的很频繁。”镜子放下水杯,轻轻坐在床边。
戈尔温检查完,镜子依旧会进入小洋楼听麦佩茜讲注意事项。
但从上个月开始,麦佩茜总会走神,最后提前结束,匆匆离开。
戈尔温吞了一片药,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苦的舌根发麻。
“她最近忙着竞选分院长,压力大总要找我聊聊天。”
早饭后,镜子照例要出去买东西。
临走前戈尔温突然向他招招手,镜子听话的靠了过去。
“要我教你怎么束头发吗?”
这是戈尔温第二次问他,他拿起桌上的丝带,将镜子的头发编了起来。
镜子一成不变,银色的头发依旧在编完后垂在腰间。
镜子弯下身吻他:“不用,我学不会的。”
戈尔温重新躺下,嘟囔着:“那麻将怎么一学就会?”
许久没有信件的邮筒再次被光顾,戈尔温靠在镜子怀里,读着手里来自加州的信。
“真没想到,这家伙还会给我写信。”戈尔温看着有些费力的字迹。
“我还以为他早就走了……”
又是一年冬去,院子里的黄玫瑰重新挂满骨朵。
镜子坐在床边,轻轻地说:“今年的花比往年还要多,等它们开了,我带你去院子里坐坐。”
戈尔温半阖的眼睛里有些浑浊,他没说话,过了好一阵子才答:“好。”
镜子望向窗外,雨将世界模糊。
“今年我们再去白银杏公园吧?听说那里新开了一家很好喝的咖啡。”
听到这,戈尔温费力的勾起唇角,像是得逞后的小孩:“不是不让我喝吗?”
这话听得很委屈,镜子扬起眉毛:“我去问了麦佩茜,她说可以适当。”
戈尔温笑着咳嗽了几声。
镜子冰冷的手摸了摸戈尔温的额头:“先生,您的头发变得和我一样了。”
二月的最后一天,戈尔温起的格外早,甚至下床到客厅来吃早饭。
“我要和你说一个秘密。”戈尔温突然神情认真的对镜子说。
“书房里最上面的架子上,在黑沙滩的玻璃瓶背后,我放着给你的礼物。”
镜子正准备起身去找,戈尔温却拦住他。
“但是不能白给你。”他眯着眼,语气愉快:“你要拿院子里的黄玫瑰来换。”
镜子已经很久没见过他这副表情了,他下意识的看向院子:“可是黄玫瑰还没有开……”
“我不管。”戈尔温少见的耍赖:“你给我才能去拿礼物。”
“好吧。”镜子温柔的吻他的手背。
一个两人之间再平常不过的事,戈尔温却愣住了。
“怎么了?”镜子问。
“没什么。”戈尔温回神:“只是感叹,你还是和之前一样爱粘人啊。”
晚上镜子照常给戈尔温读了故事,在离开时,却被戈尔温环住了腰。
因为身体缘故,戈尔温总是一个人躺在床上,镜子替他盖好被子,又细细密密的吻他。
“好了。”戈尔温被他逗得发笑。
两人打闹着,时钟早已过了零点,戈尔温却迟迟没有合眼。
“该睡觉了先生。”
“是吗?我怎么感觉时间还早。”
“已经午夜了。”
戈尔温望向钟表,突然叹了口气:“果然,我不怎么喜欢晴天了。”
“什么?”
“镜子。”
“嗯?”
“镜子。”
“嗯。”
隔天,巴顿少见的放晴,街道上的行人悠然,到处透着熟悉的蔷薇香气。
镜子在落地镜里来回踱步——已过晌午,戈尔温却迟迟没有起床。
难道是因为昨晚睡得太晚?
连续的阴天让镜子都快要忘记自己的诅咒,重回到落地镜里的感觉竟然有些不适应。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了。
麦佩茜脚步轻缓的进来。
“你来了。”戈尔温疲惫地睁开眼,嗓音苍老沙哑。
“叔叔。”麦佩茜找来椅子,坐在床边。
戈尔温长叹了口气:“以后的事就要麻烦你了。”
麦佩茜听到这句话,本来强忍的泪水夺眶而出。
身为医生目睹过无数别离,最终,却要送走自己最后一位亲人。
“镜子呢?”麦佩茜注意到,今天的家里似乎格外冷清:“他不来见见你吗?”
戈尔温转动眼珠,视线落在她身上,又似乎没有。
“他在啊,他一直在。”
麦佩茜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但戈尔温没再解释,而是看了眼窗外,像是自说自话的叹息,又仿佛和什么人说着悄悄话。
“晚安,我的缪斯。”
镜子本以为麦佩茜是来做早饭的,但她一直坐在床边和戈尔温交谈。
他将耳朵贴在镜面上,却什么也听不到。
途中戈尔温似乎在看自己,镜子回以微笑,戈尔温也笑了。
最终,麦佩茜也没能走进厨房,甚至没离开过那张椅子。
她伏在床上,满屋子都是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隔天后的一场雨,镜子从落地镜里走了出来。
床上的人已经不见了——那天傍晚,麦佩茜将戈尔温带走了。
“去哪了?”
镜子找遍了公寓里的每个角落。
屋子里太安静了,虽然戈尔温最近也不怎么说话,但似乎缺了什么别的东西。
镜子坐在院子的茶桌前,戈尔温每次都会坐在这里等他。
孤独持续了整整一个月,这种熟悉的感觉令镜子毛骨悚然。
又变成一个人了?
直到空气里再次充满黄玫瑰的味道,戈尔温也没能出现。
清晨的花还带着新鲜的露水,镜子折下了春天的第一枝黄玫瑰。
他来到书房,然后拿开了装有黑沙的玻璃瓶。
书架上端正的摆着一个木头匣子,镜子将它取了下来。
匣子里躺着一枚心脏。
一枚绿色的心脏。
粗大的动脉相互缠绕,晶莹剔透的翡翠上布满纤长的血管,透明的琉璃质感能够清楚的看到心脏内部的细纹,那对黄玫瑰袖口则附身在动脉处,像是在汲取心脏中的养分。
它安静的待在镜子的掌心,却像无数次倾听戈尔温的心跳一般,沉稳而有力的搏动。
镜子呆站在原地,凝视良久,最终沉默的将玫瑰塞入匣子,重新放回了书架上。
隔天,镜子去了趟商场。
他拿了很多东西,却站在柜台前踌躇。
“先生。”收银员在催他:“请您快点,后面还有别的顾客。”
“稍等。”镜子东张西望,像是在寻找什么:“在等一会,他会出来的……”
我还有很多话没有和他说。
至少这次,我还没有道别。
印象里,每次会从意想不到的地方,无奈笑着走出来的身影,这次却迟迟没有现身。
收银台的动静惊动了保安,直到下午有人去警局保释,才将镜子放了出来。
出来后的镜子意外平静,他独自吃完饭,还浇完了满院子的花。
路过喷泉时,他却脚步一顿——如同镜面的水没有任何影子。
“哈。”
镜子的脸色阴郁,咬紧了后槽牙,将水壶狠狠砸向平静的水面,顷刻间水花四溅,打碎了沉寂已久的梦境。
看不见了!他早该想到的!
镜子发疯似的砸碎了家里所有的反光制品。
玻璃扎进手掌,他像拔掉电池的玩具,突然停了下来。
他来到卧室,坐在床上,拿起丝带将自己的头发一丝不苟的束了起来。
衣柜里的西装依旧和许多年前一样合身,镜子整理了领口,像是要去参加宴会。
院子里的花枝光秃秃的一片,他的手里却抱了满怀的黄玫瑰。
心脏……
镜子从兜里掏出那枚翡翠。
思索许久,最终将它吞了下去。
黄玫瑰、丝带、西装,这些东西他注定无法带走,只有这枚属于他的心脏,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舍弃。
也许,上帝这次会垂怜于他也说不定。
镜子哼着歌,脚步轻缓地拿起画架旁的锤子。
这锤子还是几十年前的那一把,戈尔温曾开玩笑的说这是他们的定情信物,上面爬满了锈迹也没舍得扔掉。
安静的屋子里迸发出巨响。
“咚!”
第一下砸在镜面上,裂缝从镜子的脸颊瞬间蔓延至抱着花的左手。
“咚。”
手上的花束掉的满地都是,落地镜上出现了狰狞骇人的缺口。
46/47 首页 上一页 44 45 46 4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