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路。”周嘉不由得念了声他的名字。
“滚!”唐昀州揪住周嘉的领子把他用力往后推了一把,“谁给你的脸叫出这个名字,你他妈还敢来找梁路,还敢亲他?他受罪的时候你在哪,疼得要死的时候你在哪,你他妈正搂着别人开心呢!你现在后悔了,来找他了,可你配吗!”
梁路的手指几乎攥进了唐昀州的皮肉里:“别说了唐昀州!”
周嘉看着梁路的手臂为了阻拦死死地抱着唐昀州,心底里犹如被热油滚过一般烫痛。唐昀州居然说的一字不错,周嘉在酒吧听到秦业辉放肆的笑声时,那一瞬间他想杀了秦业辉,却更想杀了他自己。伤害梁路最透彻的人,不是别人,是他周嘉。
这一瞬间,周嘉失去了好胜的勇气,只是靠下意识的自负在与唐昀州对峙,他哑着嗓子:“我不配你配?”
“哈。”
唐昀州笑了。曾经,周嘉不止一次地在自己面前宣誓过主权,他总是居高临下地流露游刃有余的优越感,因为梁路喜欢他,迷恋他,所以周嘉可以把唐昀州踩在脚下,傲慢地用眼角睥睨轻视。然而,此刻的唐昀州却没有了以往被强压一头的憋屈,他的眸子里闪过痛快的得意,唐昀州挑衅地盯着周嘉那张高高在上的脸,微抬起下巴:“我自己的老婆,我不配谁配?”
一瞬的嘲弄蚀穿了周嘉的心脏,他醒悟到这句句子背后的意义,周嘉难以置信地望向梁路,而对方平静地沉默着,并没有否认。
“他说的……什么意思……”周嘉慢慢从牙缝里挤出来艰难的字。
唐昀州轻佻地说道:“听不懂吗?我是小路的男朋友,他答应跟我谈恋爱,我们还住一起,七楼701,不过不欢迎你做客。”
“梁路。”周嘉看着梁路,“他说的是真的?”
梁路停了两秒:“嗯。”
“你怎么可能喜欢他?”
“我为什么不能?”
周嘉被快速反驳,气得眼里有火苗乱蹿:“你喜欢的是我,有他什么事!”
多么清楚,周嘉对梁路小心翼翼的感情,一清二楚,他是个运筹帷幄的胜利者,早早赢了战利品,却不露声色,把自己放在安全的高位上。
“我早就不喜欢你了。”
梁路忽然觉得可笑。
“昀州不会把我当成谁的替代品,我愿意跟他一起。你如果再不相信,我也没办法。”
原来这个淡漠的人,说残忍话的时候,是可以这么无情冷然的。周嘉感到虚空的不真实感,那个看着他会眼睛发亮的人,那个听到“交往”会患得患失得如在梦中的人,那个请求他把梦醒的闹钟定的晚一点的人,和眼前的这个梁路,没办法重叠在一起。原来那个喜欢他的梁路呢,已经被丢下得太远,纵使周嘉痛惜地折返回来寻,也找不回来了吗?
“你在撒谎,在骗我,是不是。”
梁路看着周嘉轻颤的眼睫:“太难看了周嘉,你好歹也声名在外,我这样的人,不值得你这么丢脸吧?”
丢脸,当着唐昀州的面,梁路评价周嘉此刻的失态,很丢脸。没有了底气和尊严,周嘉不再是那颗光芒万丈,在人群里骄傲得耀眼的星星,他终于在那个人冷漠的眼睛里看清了现实,不再喜欢了,或者不愿喜欢了,梁路放弃了自己,这结果已经不需要反复验证。
周嘉终于走了,在雨里,没有再说一个字。他离去的背影是暗色的,与黑夜融合,像孤寂、森寒,又凄清的夜灵。唐昀州替梁路撑着伞,搂过他的肩膀想给他暖暖身子,手掌一碰上那肩头,才发觉掌心下的身体绷得紧实,僵硬得像一块顽石。
梁路一动不动地望着周嘉的背影,一直一直望着,直到路灯光再也拉不到那道影子,他还站在原地。
唐昀州皱着眉,把梁路圈得更紧。
回到了七楼,唐昀州捉了梁路进浴室洗澡,他骂骂咧咧地说淋什么雨,非得感冒才舒服,又把浴室的暖风打开,吹出的热气呼呼地扑上他们各自的头顶。
梁路脱了衣服,脱了裤子,赤身站在唐昀州面前,那一身可怕的伤已经消淡成了浅痕。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昀州……我可以试试了。”
他突兀地说。
唐昀州知道梁路的意思。
“小路,你别勉强自己。”
话虽如此,但面对这样诱人的提议,没有几个柳下惠能够不动心。所以,当梁路的嘴唇贴上唐昀州时,对方几乎是立刻抱紧了他的身体。然而急促的吻里,梁路却紧张得快要窒息,他竭力迎合着陌生的另一个人,努力收敛着体内喧嚣爆发的恐惧,他必须完成这个仪式,让自己跨越过去,跨越对周嘉的感情,跨越心底里那道顽固而丑陋的疮痕。
可是。
“不……!”
一阵翻涌的反胃终于压制不了,梁路推开唐昀州开始干呕,他的胃仿佛要被吐出来,唐昀州的气味让他生理性地抵触。梁路扶着光滑的墙面不停呕着胃里的酸水,泪腺因为失控的生理反应分泌出咸涩的液体,唐昀州手忙脚乱地弯腰拍着他的背,急道:“没事吧!说了别勉强,好点了没?”
梁路好不容易安抚下那颗扭曲的胃,随便用手背抹了把嘴唇和下巴,又拉过唐昀州的领子强迫自己亲了上去。
为什么,为什么周嘉的吻他就抗拒不了……他不能这样,他选择了唐昀州,他怎么能抗拒唐昀州。
“小路……唔!”
唐昀州被梁路强吻,这本该是绮丽梦境里才会有的情境,然而此刻的气氛却委实不够旖旎。梁路在献祭自己,他努力吻着唐昀州的唇,可是很快,胃里的搅动又再一次冲上喉咙。
“……!”
这一次梁路跪着趴到地上,胃抽得要把他的腹部肌肉都绞缩起来。
“小路,梁路!”唐昀州抱住痛苦的梁路,“这不是我想要的,别为难自己行不行!”
梁路的指甲抠紧了地上的瓷砖缝隙。
“为什么……我为什么会这样……”
“你还没恢复呢,有抵触很正常。”
不是,不是这样。
“你冲个澡,我给你去热个牛奶。”
别对我这么好。
我连你唯一想要的都给不了。
“有不舒服马上叫我。”
浴室的门打开,跑漏进来外面的冷气。梁路撑起地面爬起来,从背后抱紧了唐昀州,他把头抵上那个人宽阔的肩背,没有说话,但唐昀州知道梁路在说对不起。
这个遭受了残酷苦难的人,他怎么忍心苛责他,没有爱。
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唐昀州转回过身,把那个道歉的人紧紧抱进怀里。
第27章
冬寒来的入骨侵髓,几场雨过去,南州的冷让出行的人瑟瑟发抖。唐林凡打了两个喷嚏走进周宅,刚好碰上管家送医生下楼来,他随口问道:“那家伙还不肯去医院啊?”
管家央求道:“唐少爷,麻烦您去劝劝少爷吧。”
周嘉把秦业辉打进医院,自己也淋了一通冰雨,回来整个人一丝热气都没有,把开门的管家吓了一大跳。周嘉进门就倒下了,烧得稀里糊涂,嘴里不停说呓语,还不肯去医院,愁得管家连夜叫医生上门。每天退烧针打着,过了三四天人好不容易清醒过来了,却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王姐变着花样做的营养餐也几乎原封不动地被拿了出来。管家是从主宅时候起就一直照顾周嘉的,看顾他已有近二十年的时间,看到少爷这副模样他的心里也跟着煎熬,好声好气地求少爷吃饭,小心翼翼地问要不要去找小梁回来。
“找他做什么。”
周嘉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地反问。
管家欲言又止,只好不再提了。
唐林凡听得摇头叹气,上楼推开房门,迎面就是汪汪两声犬吠。这意外的叫声把他吓了一跳,他握着门把手,拿眼睛四处看了一圈,一条摇着尾巴的中华田园犬正在周嘉的床边打转,竖着耳朵警惕地盯着外来者,宛如一个守护主人的忠诚卫兵。而周嘉乱糟糟地陷在被窝里,地上都是交叠的画纸,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导致这间屋子暗沉又颓废,压抑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你怎么回事,”唐林凡蹙起眉,“发什么狗脾气,赶紧去医院。”
“别来烦我……”周嘉没有好声气,然而因为身体太过虚弱,他的骂声根本就像蚊音一样微小。
唐林凡看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消沉样就气不打一处来:“你当初怎么跟我逞能的,哈,对梁路不是来真的,你现在这算什么,想玩自己命是不是?知道秦大放话说要砍你一只手吗,你他妈最好别给我出门!”
唐林凡边骂人边径直往床边走过来,那小狗如临大敌,汪汪吠得更凶,边叫边望向主人,害怕主人有危险。
“lulu,别怕。”周嘉出声安抚了一句,那名叫lulu的小狗撒娇地呜呜叫了会儿,就乖巧地趴坐到地毯上。
唐林凡一听这狗名字头都疼了,脚步跨着地上的纸,周嘉很久不画画了,这让唐林凡有点好奇,他随手捞起地上一张画纸,在手上展开就哑然了。笔触凌乱的肖像画上,是一个男孩,正俏皮地弯眼笑着,那幅面容既像是十三年前的陈越,又像是如今的梁路。
这地上的画纸全是同一个人。
唐林凡沉默了一会儿:“周嘉,你现在到底爱的是谁。”
那道发着高烧的嗓音焦灼、无力:“我不知道。”
一个天之骄子,什么都被上天眷顾着恩赐了,唯独感情,是他迷茫又脆弱的缺陷。唐林凡叹了口气:“我理解,发生那样的事,你现在肯定满心满眼都是梁路,想保护他、弥补他、为他报仇。可你真的放下陈越了吗,别把怜悯与爱混淆在一起,把自己给困住了。”
提到陈越,周嘉不吭声,唐林凡继续说:“昀州申请校外住宿了,自己租了个房子,和梁路住一起。”
“……”
“梁路会好起来的,你也把秦业辉打进加护病房,替他报了仇,这件事该画下句点了。”
秦家兄弟是什么样的手段,唐林凡清楚得很,遭受过那样的屈辱,梁路不可能有勇气再回到周嘉的身边。不管周嘉有没有认清自己的感情,都没必要让他把心停放在不会再有结果的梁路身上。唐林凡希望周嘉不要困囿于自责中,起码,别再惩罚自己不去医院。
周嘉盯着吊顶上的花纹,问道:“秦业辉还没死吗?”
“没有。”
“那我没有报完仇。”
“周嘉。”
“还有秦大……”
“你想都别想!”唐林凡一把揪起周嘉的领子,这个虚弱的人就这么半躺着被揪在半空,他也许没有任何力气,然而那对半睁开的眸子里,流淌着的却是昭然若揭的森寒杀意。
唐林凡骂道:“你这疯子,秦大只会比你更狠!你打了秦业辉,秦大说要你一只手,但到底是可以转圜的,秦业辉这扶不起的阿斗毕竟不得宠。渝然去找过秦大了,你的事,秦家不再追究,可是你如果要报秦大的仇,那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周嘉,你绝不许动这个念头!”
周嘉淡淡地看着唐林凡:“白渝然替我去讨饶?他如果帮我杀了秦大,我会更感激他。”
这不识好歹的人让唐林凡气得把他扔回枕头里:“认识你真是我和渝然有病!”
周嘉歪靠在靠枕和床背上,目光浑浊地瞧着地上画纸的一角。
“你说……如果之前我不死咬秦业辉的话,是不是梁路就会好好的……”
唐林凡眼皮一跳,这个可能也曾在他的心底一闪而过。周唐两家合力做局,抢下了秦业辉到嘴的肥肉,的确就是不久前发生的事情。秦业辉如果因此报复周嘉,牵连到梁路身上……
唐林凡越想越冷寒,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地劝解:“你怎么会这么想,也许是巧合。”
“不对,更早一些……如果我好好和他在一起,让他待在我身边的话,就不会出这种事……”
周嘉低低地笑了笑:“唐林凡,你让我怎么不报仇,我都想杀了我自己……”
唐林凡说不下去了。一开始接触到梁路,他并不喜欢这个肚子里有太多弯绕的少年,唐林凡用他的固有思维判定,梁路想走捷径,对周嘉更多的是利用。然而现在,是周嘉陷了进去,可梁路却不再回头,那个人无法再面对周嘉了,因为爱,让伤口更加丑陋,遍布疮疤脓液,令他自惭形秽得抬不起头。
唐林凡不忍心再用太过清醒的头脑,置身事外地去评价周嘉冲动与否。将心比心,如果这次出事的人是蒋峥,他一定也会同秦大拿命拼,他会不惜一切,去割下秦家兄弟的血肉,为珍爱的人报仇。
“周嘉,秦家人迟早会付出代价,我不再劝你。”唐林凡坐到床沿,“但是,你得去医院,你爸很担心你。”
周嘉的手指颤了一颤。“爸怎么……”
周父五年前中了风,一直在做治疗,这个月在美国做康复训练,按理不会走漏风声。周嘉想到管家担忧的眼神,顿时猜到了缘由,他垂下眼睑,轻轻吐了一口气。
“好……我去医院。”
唐林凡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周嘉再任性,到底顾念父母。
“多穿点衣服,外头冷着,我叫钱伯去开车。”
咔哒一声拉开门,恭谨的人垂手侍立在门口,眼角的皱纹潮湿着。他感激地望着唐林凡,却不敢出声,只无声地对唐林凡鞠了一躬,便悄悄退下去了。
自从周嘉在那个雨夜中离去之后,他没有再出现,于是梁路的日子在不痛不痒中度过。身上的伤好了,寒假回了趟家,面对李秀琴期待的目光,梁路说了句分太低,没考上,母亲的话题便遗憾地从当官的考试转移到企业校招。在乡下待了春节的五六天,梁路回南州了,在家里他和梁伟成都不大自在,各自拉不下脸来,实在影响过年和乐团聚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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