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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魂记(玄幻灵异)——狐狸宝贝

时间:2024-06-06 07:22:16  作者:狐狸宝贝
  那珠串足足有一百零八颗,不仅异香浓郁,且颗颗色泽莹润,玄黑中竟还蕴着几丝深厚的血色。
  “文若大师让我传话,说大人先前那串绿檀佛珠磨损太过,即使用新珠替换,也回不到原样了,与其纠结于一个残物,不如让您与其了断,故而大师未将其修补便原物返还了。”
  陈仪垂着头给张鄜呈上了手中佛串:“大师还言,大人您平日忧思太过,极易损伤性体,故而将这串一百零八颗的小叶紫檀赠予您作补偿,愿您心根清净,早忘前尘,断除这世间一百零八种无量烦恼。”
 
 
第11章 黄粱(十一)
  “残物……”
  张鄜将盒中那串绿檀捡了起来,垂着眼静静凝视了半晌,指腹抵着佛珠摩挲了一会,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才将其放回了盒中:
  “既是如此,便收起来罢。”
  “是。”
  陈仪将那串一百零八颗的小叶紫檀佛珠取了出来,低着头一圈一圈地替丞相戴上。
  这时,方才午憩的胖猫儿也适时地醒了过来,顶着个大脑袋晃晃悠悠地爬了过来,好奇地望着垂在张鄜腕间的珠子瞧。
  “说来,自小公子与乔二在书院闹出那事已过了快半月,却也不见秦国公遣人来登门拜访,只有书院的几位先生送了赔礼过来……”
  陈仪抬眼望着张鄜,却见他拾起手中竹枝,修长的手指灵活地翻转了三两下,不一会便编出个扁小的蟋蟀,胖猫儿盯得眼睛都直了,毛茸茸的耳朵也跟着扑扇,似是在疑惑他是如何做到的。
  “不来便不来,此事错不在暄儿,若旁人议论起来,我们也问心无愧。”
  张鄜云淡风轻地回道,手上却又将那竹蟋蟀拆了,对折了几番,从掌中变出一只栩栩如生的竹蝴蝶来。
  陈仪叹了一声:“我是担心大人,那乔敦如今做了皇上的妻舅便敢对大人您如此不敬,四皇子若是与他女儿成了亲,日后成了储君登了基,那大人您……”
  “乔敦并非蠢人,亦知圣上封他的大司马只是虚职,只要大宛的三大营还在我手上,他便不敢明着对我如何。”
  “至于日后……”
  张鄜顺手捏了捏胖猫儿肉乎乎的脸颊,将竹编的蝴蝶予它玩:“日后的事便日后再说。”
  “近日我倒是有份礼要送与乔大人。”
  咸元三十五年夏,皇帝于西华园设宴作“观荷会”,采菖蒲,熏艾叶,宴请朝中文武百官与宫中妃嫔皇子于园中同聚,一道庆贺端阳佳节。
  钟淳仰着头,桌上的金背花鸟黄铜镜映照着后头三三两两的身影。
  侍女们为丞相穿上钧玄深衣,又替他腰间缠上了紫金绶带,最后将那如墨长发用顶漆色长冠高高竖起,待收拾妥毕后,便安静地一一退下了。
  他抖了抖耳朵,还欲再看,却见那镜中人已然转身朝门外走去,于是便迈着爪子一路小跑地追了上去。
  只见张府门口停了辆兽首彩漆画轮车,车头为龙象,由四匹健壮油亮的黑马拉着,每匹马身上皆佩锡鸾之饰,远望上去奢华异常。车身敞如楼阁,四幕有碧绿的帘幢依依地垂着,车檐下还悬着四角朱红的璎珠。
  趁着驾车的仆从望向别处,钟淳夹着尾巴偷偷摸摸地跳上了车,用脑袋顶开帷帘,迎面撞来一阵幽然的苦檀香。
  只见张鄜正靠着车壁阖目养神,他的眉眼深邃,鼻梁高耸,仿佛雪里藏着的一尊浓墨重彩的佛像般,经历了岁月的风霜催折,清冷中又显出了几分神性。
  听见他上车的动静,那人才缓缓睁开了眼:
  “下去。”
  钟淳见张鄜伸手欲拎自己的后颈,赶忙紧紧地抱住了他的大腿,用实际行动表明了自己的决心:
  不下去———
  开玩笑,他在相府闷闷地窝了一个多月,好不容易有出门的机会,他怎可能放过!
  更何况这次出门还要回宫,他便是赖也要死赖着不走!
  钟淳一边抱大腿一边还小心观察那人的脸色,经过这一个月的朝夕相处,他渐渐也琢磨出了些丞相的处事态度来。
  只要不涉及某种底线,似乎他闯出什么祸那人都不会管,但只要触及了某种底线,哪怕是一下那人也不会容允。
  例如上回他趁着张鄜不注意想要试尝一下那人每夜喝的药汤,结果舌头才沾上一点味儿,整只猫便立马被那人面无表情地薅着丢到了门外。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张鄜露出堪称怫愤的神情。
  不止如此,他还被侍女灌了催吐药,整整吐了一晚上,虚弱得连爬都爬不起来,结果还被那人惩罚地关在外间,整整三日才肯重新放他进去。
  而今日这端午赏荷宴,若张鄜真不愿他去,早在他踏出房门的那一刻起就应被陈仪捉回去了。
  那人既放任他跟了一路,说明即使他厚着脸皮跟着去也是无伤大雅的。
  钟淳的猜想没错,张鄜果然没有强丢他下车,见实在扯不动这只赖皮胖猫儿,便只得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脑袋:
  “宫中不比府中,一会不得乱跑。”
  钟淳抖了抖耳朵,在心里想:
  不必担心,宫中他可熟着呢。
  *
  车驾抵达西华园时,正值落日时分,距离晚宴开始还有将近半个时辰。
  彼时仲夏的暑气渐渐消了,迎面拂来的风似乎也起了些凉意,顺带捎着初荷与艾叶的清香。净池中,千顷万顷的荷叶高擎着,一风过境,便搅起浪涛般碧绿的叶波,亭亭的叶好似缎面制成的伞,每一处墨绿的脉络都清晰可见,上面盛满了一颗颗仙露明珠,在霞光的映衬下殷赤剔透。
  满池的荷花亦应时而放,粉里含白,白中露粉,盛放的姿态仿似佛陀拈指为势一般,庄严而圣洁,浩浩荡荡的挤在拥攘的新绿之中,一时占尽了风光。
  钟淳本想下了马车之后偷偷溜去自己的殿宇看看,可谁想到前掌刚一着地,尾巴根便被一只大手轻松抓住,整只猫被毫不留情地倒着提溜了起来。
  不仅如此,为了防止他乱跑,张鄜还特意命人在他脖子上拴了个带绳的金箍圈。
  钟淳嫌那七尺的绳太短,“嗷嗷”叫着反抗了半天,最终凭借着自己的本事让张鄜将七尺的绳给斩成了三尺。
  直到彻底哪儿也去不了了,他这才只得收起自己的那点心思,悻悻地趴回那人怀里。
  不一会儿,他们又在道上碰见了一身深绛官袍的温允,那人似乎在此等候张鄜多时了。
  几人顺着净湖又行了数十步,却见前方石碑处人头攒动,远远望去尽是些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而他们又仿佛渴食的幼兽一般,悉数簇拥到一人的跟前。
  那人头戴漆青通天冠,身着灰黄直缀宽袖袍,望上去大约五十来几的年纪。他面容清癯,双鬓银丝遍布,腰杆虽然细瘦,但仍将这身素袍穿出了不一般的气度。
  钟淳睁着眼睛瞧他,觉得这人不像做臣子的,倒像个仙风道骨的老道士。
  此人正是当今皇后的亲兄——刚任上大司马的乔敦。
  他原半靠在竹椅上,经身旁侍从提醒,这才看见了不远处的张鄜,忙起身揖拜相迎:
  “丞相。”
  乔敦周围簇拥着的也多是金墉乔氏的子弟,见状也纷纷跟着家主行礼:
  “见过丞相——”
  张鄜朝身后的陈仪看了一眼,陈仪便心领神会地上前一步,牵过绳,接过他怀里的胖猫儿。
  乔敦见状,也朝身后侍从低语了几声,只留下几个亲近的子侄与侍从,便上前踱到了丞相身侧,自然道:
  “今日端午家宴,怎的不见张小公子?”
  张鄜回道:“他犯了错,被我禁了足。”
  乔敦也笑道:“都是小孩,调皮、好玩。我家的松儿也是如此,被他娘罚着抄经呢。”
  而后他又回头看了陈仪怀中的钟淳一眼,背着手摇了摇头道:“先前听说书院的同学带了只畜生去习课,偏生自己也要带,结果反倒被那畜生狠咬一口,现下腿都还抬不利索呢。”
  钟淳在后头听得心头火起,对这老头颠倒黑白的能力实在是心生佩服。
  分明是乔松那厮嫉妒张暄夺了众人的目光,这才自行将那未经驯化的“奴儿黑黑”带了去,在比试中还想让那“奴儿黑黑”趁机伤他性命。
  现下这事从乔敦的口中说出,乔松便从一个小恶霸摇身一变成了楚楚可怜的受害者,小魔头反倒成了“诱使”他将畜生带进书院的祸源,这不纯属混淆是非吗!
  “这种畜生多般凶性未除,表面上温驯可爱,真要发起狂来可是连主也不认的——”
  此话既出,乔敦身旁几人纷纷有意无意地瞥向站在张鄜身后的温允,却见那人依然眉眼温然,不知从哪抽出一把泥金竹骨折扇来,悠悠地摇了起来。
  张鄜听罢神色淡淡:“多谢乔大人关心。”
  “为人有道,驯兽亦有道,我认为,凶性未除的畜生多半是其主无能、管教无方,最终才会落得凄惨下场。”
  “管教得当自有管教得当的好处,至于一味放溺纵容,某些畜生不仅到处乱咬人,最后还会反咬主人一口,险些将其也连累进去,可谓是得不偿失。”
  话至此,乔敦脸色微微一变。
  他的部下周诲前不久才被人捅出在街市滥权杀人的事被革职下狱,据说这蠢货在狱中还托人写了数封求情信给自己,幸好当时便找人将这些信都烧了,这才没给邢狱的人落下把柄。
  此事已过去了近两月,张鄜今日在话里暗指此事又是为何?
  “乔大人,不论是驯兽还是养宠,还是得拴绳。拴了绳,才听话。”
  张鄜面无表情地伸手,修长的手指缠住绳一扯,将陈仪怀中的胖猫儿勒出一声猝然的痛呼:
  “您说是不是?”
 
 
第12章 黄粱(十二)
  乔敦定定地盯了他半晌,随即面上八风不动地笑道:
  “丞相说得是,这方面乔某还要多向丞相学习。”
  张鄜没再说什么,只是朝他身后看了一眼,道:“上官侍郎今日也在。”
  一位面相富态圆润的男子闻言后愣了几许,似是不明自己为何突然被丞相点名了,随即才忙道:“是、是……下官同乔大人一道乘马车来的。”
  张鄜停下脚步,端详了他一番,朝一旁的乔敦问道:“乔大人,若我没记错,这上官大人可是您的外甥?”
  乔敦本不愿在大庭广众下坦破这层关系,但既然被张鄜挑明,便只好大方承认道:“丞相大人记性不错,上官侍郎乃是乔某二姐的儿子,按亲缘关系确是得唤我一声舅舅。”
  “不愧是金墉乔氏,真是人才辈出。”
  张鄜复而望向神情拘谨的上官谌,微微笑了笑:“你的老师同我夸赞你,说你文章写得好,规谏简明达练、鞭辟入里,有前朝庾氏之风。”
  上官谌忙垂着头摆手道:“只是卖弄一些雕虫小技罢了,怎敢在丞相面前班门弄斧。”
  “上官侍郎谦逊了。”张鄜道:
  “顺上之为,从主之法,虚心以待令而无是非者,是为贤臣也。前几日裴尚书才同我说,像你这般出众的人才,做个小小的散骑侍郎实在是屈尊了。”
  此言一出,不仅上官谌心下暗惊,连乔敦面上的表情也有些轻微的松动。
  张鄜话中的“裴尚书”乃是大宛吏部尚书裴清,这话的意思也极其露骨,相当于明示着上官谌不久之后便要升官了。
  可那人明知道上官谌与乔氏可谓是同气连枝,怎会平白无故要提拔自己政敌的子侄?
  “丞相与裴尚书过誉了,下官只是做了自己本职的分内事,没什么屈尊不屈尊的。日后无论身在何职,都会如今日这般尽心尽力地做事。”
  上官谌资历尚浅,虽嘴上谦虚,但眉梢已不由自主地浮上一丝喜色,而一旁的乔敦似乎隐隐猜测到了什么,面色忽地变得难看起来。
  果不其然,张鄜接着便缓声道:“涿州刺史张简下月即将致仕,裴尚书正愁去何处寻人填这个重要的空缺,但寻来寻去,那些人要么资历不如你,要么能力不如你。”
  “我有意朝裴大人举荐你,不知上官侍郎意向如何?”
  上官谌面上的喜色凝固了一瞬,随即全身上下后知后觉地泛起一阵刺骨的凉意来——
  “我……”
  乔敦在心中恨叹一声,那人给上官谌戴高帽之时自己便觉得不对劲,但只可惜那小子性情太“浮”,三言两语便将他捧得不知天高地厚了,还未等自己出言插手,谁料张鄜便来了这招“明升暗贬”。
  按理来说,散骑侍郎是四品官,地方刺史是三品官,此行确是升官无误。
  但这上官谌既是自己亲信又是娘家的血亲,放在自己和皇上身边总比他人要更安妥些,乔敦当年亦是好不容易才给他寻了这个散骑侍郎的职,本想让自家外甥在皇上跟前混混脸熟,甚至还有干脆让其顶了周诲的打算,可谁料现下竟被张鄜横插了一手,乔敦自然心中痛恨万分,于是忍不住出言道:
  “丞相,谌儿年纪还轻,怕是不能担得此等大任。”
  “既是年纪轻,便更该历练一番了。”
  张鄜神色淡淡,看着上官谌的眼睛道:“上官侍郎觉得呢?”
  丞相御言有如第二道圣旨,臣下又岂敢有推拒之意。
  再加上张鄜先前在众人面前对自己多加赞崇,上官谌这会即使心中再不情愿也只得硬着头皮牵强笑道:“是,一切任由丞相与裴尚书安排便是。”
  乔敦身后的一众乔氏子弟默默观望了这一出好戏,更是齐齐缩着脖子装起乌龟来,一声气也不敢出,浩浩荡荡的一行人便维持着这诡异的气氛来到了晚宴上。
  *
  钟淳趴在椅子上,面对着一桌令人垂涎欲滴的珍馐,难得失了胃口。
  眼前兀地出现了一块蒸得酥香的艾草桃子花糕,他坚定地把头转到了另一边。
  不一会儿,另一边又出现了一块被人撕好的葱香油烧鸡,他还是坚定地将头扭向了另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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