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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魂记(玄幻灵异)——狐狸宝贝

时间:2024-06-06 07:22:16  作者:狐狸宝贝
  “留几个人把这条道给我看死了!!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从这里放出去!!”
  “是!……”
  钟淳全身紧绷地听着那一大堆兵马绝尘而去的动静,待到耳边终于只剩下了潇潇雨声,才彻底松了口气。
  他再也支撑不住,脑袋一歪彻底晕了过去。
  他逃出来了!
  ……
  “……哪里来的小叫花子?!又脏又臭的,怎地还睡到棺里来了!!差点把我命给吓死——那短命鬼是怎么赶车的!!若是被那些官老爷知道了非打死我不可!”
  有个声音在头顶响起:“或许是来避雨的吧,外边雨下的这么大,哎哟……你可踹轻点,别把人踹死在我店门口了,那我还怎么做生意……”
  “啧,还瞪我呢!!你他娘的……”
  那修佛像的匠人连日被上头指使着不眠不休地劳工,本就憋了一肚子气,一掀开木棺发现里头竟藏了个人,登时怒不可遏,要拿这小东西撒气!
  可正当他打算出手时,只见那小叫花子不知从哪抽出一道鞭子,“啪”地一声缠在了自己的脖颈上,顿时大惊失色:
  “……呃!、呃!!——”
  钟淳恶狠狠地握紧断红,看着那匠人的脸色逐渐变得酱紫,才渐渐松了手,从齿间挤出了几个字:“……欺软怕硬的东西。”
  他强撑着从棺中爬了出来,抬起下巴朝另一个已然呆滞的人问道:“我问你,这里是哪儿?”
  另一人见这小叫花子虽然衣衫不堪入目,但举手投足间却莫名地带了股不一样的神采,况且显然也有些身家功夫,顿时生了些敬畏的心思:“敢问公子是哪家的少爷?小人……”
  “少废话,我问你这里是哪儿!”
  “是、是……此处是八崇岭的一个驿站,离上京城中不远,我们正要从这地赶路回慈安寺。”
  钟淳听到这,紧绷的指尖才停止发抖,整个人脱力地靠在马车旁。
  这里是上京以南的地界,在张鄜的势力范围之内。
  钟曦既然先前已然朝外宣告自己已葬身火海之中,现下就算知晓自己失踪,依他那谨慎的性子,应当也不可能明目张胆地在城中大肆搜查。
  ——他现在当真是安全了。
  匠人心惊胆战地看着那小叫花子休息了一阵,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似乎想从身上掏些什么,但掏了半天也仍是“两袖清风”,半晌才挠着头讷讷道:
  “……劳烦问一下,丞相府往哪里走?”
  *
  “轰隆——”
  大半夜,一道电光劈过夜幕,宛如撕心裂肺的白练般,震得人晃不开眼,随即低而闷的雷鸣便遥遥地从天上炸了开。
  骤雨不歇,镇宅的门墩狮已被浇成了深色,光亮得有如铜铸,就连阶前都几乎聚成了一方溪流行瀑。
  “阮副尉。”
  府前守夜的卫兵见到阮虎,都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
  他救驾有功,身阶便从原来无名无分的随身侍从升成了六品的亲军副尉,一时之间十三王府上的所有亲卫都得对这大黑小子低下头来问好。
  然而阮虎本人对这一切荣宠都无知无觉,他扳着一张同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脸,点了点头,便负手望着眼前白茫茫的天地。
  这一个月里,他与府上的所有人一样,一直都睡不着。
  阮虎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跟站岗的卫兵交代了几句话,便打算回房去。
  突然间,他的余光瞥见了一个跛脚的身影从雨中跋涉而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并且,那个身影一脚深一脚浅!
  阮虎有些呆怔地望着眼前那个脏兮兮的人影,连那双楞直木然的眼睛都重焕了光彩一般,霎时亮了起来!
  身旁亲卫认出那张被雨冲洗过的面孔,失声惊异道:“殿、殿……殿下!!……”
  “来人!!快去叫将军和丞相!!——”
  “嘘,别吵醒他们。”
  钟淳朝他们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两个亲卫顿时闭上了嘴。
  而阮虎更是激动得语无伦次,紧紧拽着钟淳的手:“……殿下!我、我马上命人去替你烧水!替你、替你……接风洗尘!……”
  钟淳拍了拍他的肩膀,咧开了一嘴的白牙:
  “……算你机灵。”
  园中的松枝在暴雨中零落一地,在雨中散着一股混杂了草木与麝香的气息,踩在上头能听见“嘎吱嘎吱”的响声。
  越靠近眼前熟悉的一廊一柱,钟淳的手指就越发不由自主地开始痉挛,他走得太急,就连呼吸也完全乱了套,单薄的胸口窒息般地上下起伏着。
  ……整整一个多月未见,他若是看见自己,会觉得惊喜吗?
  他知道他还活着吗?他知道他每一日每一夜都在数着日子想他吗?……
  ……还是——像钟曦所说的那样,他早已经决定转而辅佐六哥称帝了?
  光是想想这个可能,钟淳就觉得指尖蓦地传来一阵锥心般的剧痛。
  肩膀痛、背痛、脚痛、腿痛、腰痛、早些时候被踹过的小肚子也痛……
  他为了跋涉千山万水所刻意遗忘的疼痛,竟在这一刻全都回想了起来——
  钟淳狠狠地抹了一把脸,有些近乡情怯地往那秋香色的门帘摸去,但脑海中却陡然闪过那句“又脏又臭的小叫花子”时,却又僵住了脚步。
  ——趁着水还没烧好,我就先看他一眼,就一眼。
  他偷偷摸摸地回到雨中,借着雨势将那散发着臭味的衣裳给小心翼翼地搓了几遍,才趴到了门前。
  “咔嚓——”
  遭了!
  钟淳心下一慌,挪开了脚步,鞋底果然躺着一截被拦腰折断的松枝尸首。
  里头的人大概也未睡安稳,在这雨声中竟还能依稀听到一些动静,缓慢地开了口:
  “别再劝了,都什么时辰了。”
  “就算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也从未悔过。”
  那声音是如此冷酷不近人情,又是如此熟悉,熟悉到就连皮肉里的骨头听了,也会不禁地发出魂魄深处的震颤。
  当钟淳意识到自己哭了的时候,他立马反应过来,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果不其然,里头的声音顿了顿,只闻“啪”地一声,一灯如豆的烛火霎时明了,将床边的人影摹到了窗纸上,隐约能看见男人下半张脸的轮廓:
  “……淳儿?”
  钟淳死死地掐住自己的嘴巴,沿着墙角呜咽着蹲下身去,瑟缩地蜷成一团。
  “你家丞相不要你了。”
  钟曦戏谑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
  ——他还是没有勇气进门。
  又过了良久,钟淳眼睁睁地看着屋内的灯烛灭了,那个朦胧的侧影也瞬间暗了下去,化为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色。
  他哽咽了一下,细碎的声音被风雨遮盖住了。
  半晌,钟淳提了提麻木的腿脚,本想着掉头去浴斋,但到底还是没忍住,往前挪了几步。
  他魂不守舍地掀了帘子,才刚探进去一个头,岂料那黑暗中竟沉默地伸出一双强而有力的大手,好似长了眼睛似的,将他整个人蓦地勒进了怀里!
  “……!”
  一股成熟男人的气息霎时侵、占了他的所有感官,那双炙热的大手更是锢着他的背,不许他挣扎,沿着脊骨一寸寸地抚、摸、收紧。
  钟淳心尖一颤,感觉自己陷进了一座滚烫的、用肉身砌成的牢中,他甚至能感觉到那人臂膀上的肌肉跟随情绪变化而越绷越紧。
  他张开口,眼泪无声地流下来,却发觉鼻息之间早已被那难以磨灭的苦檀香给占据得彻彻底底。
  “淳儿……”
  张鄜将人死死地摁在怀里,鼻尖用力地抵在钟淳的额上,好似入了魔的圣人一般,一遍遍地念祷着他的名字:
  “淳儿……”
  “我的淳儿……”
 
 
第89章 棠棣(七)
  “……”
  钟淳张了张嘴,好半天了,喉咙微弱地“呃”了一声,好似有块大石头在心头牢牢实实地堵着,难受得很。
  黑暗中,他看不清张鄜的脸,却清晰地感觉那有些粗糙的唇来回吻吮着自己的眉弓、鼻梁、脸颊,刚开始很轻,而后愈来愈重,仿佛在描摹他的面孔一般……
  宽大的手掌几乎覆住了整张背,也挡住了他所有临阵脱逃的可能。
  微硬的薄茧抵着肌肤,反复地摩挲,那么热、那么烫,好似能一直烧到人心里去。
  “不怕了。”
  “不怕了,到家了……”
  张鄜很克制地捧住他的脸,低下头吻他的鼻尖,带着檀香的青丝拂在脸颊上:“想哭就哭出声。”
  “哭大声点。”
  钟淳听到这句话,齿颊近乎痉挛地抖动了半晌,鼻尖发痛地一阵长酸后,终于咬着张鄜的肩,从喉咙深处爆出一声类似小兽的哀鸣。
  “呜………”
  长久绷紧的心神终于有如弦裂一般,霎时崩得溃不成军,这些日子刻意压抑的情绪更是洪水决堤般地倾泻而出,比窗外那摇天撼地的电闪雷鸣还要激荡——
  三哥的反常、四哥的猝逝、般若教的幕后黑手……一切有如颠倒的镜花水月一般,将他推向了一个迷茫而不可回头的深渊。
  ——还是当胖猫儿好,每日除了睡就是吃和玩,天真无虑,没有一点儿忧愁,该有多好……
  “再大声点。”耳边声音沉静,似是命令一般。
  有靠山坐镇,钟淳便愈发伤心得肆无忌惮,他搂着脖子坐在那人身上,仰着头一边嚎一边哭,哭得胸口直抽搐,鼻子被堵住,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张鄜抚着背给他顺气,将那些痛苦分毫不漏地牢稳接了下来。
  屋外的守卫被这鬼哭狼嚎的动静吸引过来,叩着门犹豫地问要不要派人前来服侍。
  张鄜隔着门遣退了人,向芳斋要了两大桶热气蒸腾的浴水。
  “待皇上明日醒了向他禀告,说十三殿下回来了,我亲自为其接风洗尘。”
  ……
  钟淳哭得很伤心,哭完之后又觉得自己很丢脸,为了找回一点可怜的颜面,他硬是撑着精神给张鄜绘声绘色地讲了一段自己是如何从魔窟中“逃出生天”的,重点描述了他在茅厕中每日苦兮兮地拿铲子挖洞,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地骗过众人的光荣事迹。
  张鄜抱着他,大多数时间都在倾听,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良久却突然问了一句:
  “钟曦有没有做什么?”
  钟淳一愣,下意识地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但摇完自个又显得有些心虚:
  “……他、他能做什么,只会欺负我!不给我东西吃,不给我衣裳穿,害我只能去偷禁卫的衣裳!还整天嚷嚷着你要死了!呸!……”
  张鄜不知究竟信了几分,也不点破,只是深深地抚摸他的鬓发,没再过问别的什么。
  “轰隆!!——”
  窗外一道电光闪过,将伸手不见五指的主屋照亮了一瞬。
  钟淳呆呆地看着横在张鄜眼前的黑布条,那是条织金的缎巾,将一双深长的眼覆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下半张脸的锋利轮廓来,无端给人添了几分渗人的韵味。
  他却感觉心头骤地一紧,伸手想去摘,手腕却被那人摸索着一把攫进掌心。
  “你、你眼睛怎么了……”
  好半天,他才听见张鄜惜字如金道:“中了埋伏,这几日见不得光。”
  钟淳向来对张鄜说的话深信不疑,那人道行太深,随便编几句话诓他都能将人骗得死心塌地,他没理由不信。
  但不知是这几日在宫中胆战心惊惯了,还是在尔虞我诈中长了那么一点心眼,这一刻他的心却不安地动摇起来,好似提前预知了什么恶兆一般,狐疑道:
  “见不得光……大半夜的哪儿还有光?又不是什么贴身的宝贝,怎地睡觉还要遮着眼?”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你解了……你现在解了给我看看!”
  张鄜握着手腕的手重了一下,听见钟淳吃痛地叫了一声,压了下去,不正面作答:“殿下这是怀疑我?”
  一股浓烈的雄性气息扑面而来,其间萦绕着几分淡淡的香气。
  那香带着股不容亵渎的佛性,四分冷,三分苦,还有三分来自于张鄜本人的体味。
  钟淳仿佛撞进花群中的蜂,被这气息引得目眩神迷,脑子轰然一热,全身的气血都涌到了面上,颇有些被蛊惑的意思:
  “……就是怀疑你,怀疑你骗我。我明早去找那姓寒的去,他一定……”
  他喉咙一抖,几乎说不出话来。
  张鄜垂着头在解他的衣裳,一件一件,从外到里。
  钟淳似乎突然想起什么,脸色陡然一变,徒劳地护着自己那摇摇欲坠的腰带。
  只可惜那脏衣裳万分干净利落地滑到了地上,露出一双白得扎眼的肩膀。
  张鄜左手摁着他的肩,右手像长了眼睛一般,一路往下,在那湿、透的肚、兜上不轻不重地拧了一把。
  一滩水滴滴答答地砸在地上,声音分外清晰。
  钟淳心都凉了半截,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宫中禁卫身上都穿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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