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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魂记(玄幻灵异)——狐狸宝贝

时间:2024-06-06 07:22:16  作者:狐狸宝贝
  “珍珠雪片糕和八宝茯苓糕,还有梅柑柿饼、牛乳酪糖那些产自金墉的腻嘴东西,各寄一箱至十三殿下府上。”
  张鄜云淡风轻地将信折了几折:“至于这信。”
  “烧了。”
 
 
第75章 疯魔(三)
  金雀阁身为坊中第一流的头牌,背靠上三家之一的雨陵公孙氏,才得以多年在京中屹立不倒,又因着这层隐秘关系,成为了朝中官员心照不宣的好去处之一。
  只见那朱红楠木雕花阔门一左一右地镌着:
  【露重香烈,万种春风枕边寻迹】
  【殢雨尤云,无边乐事梦里销魂】
  横批笔走龙蛇地提了“偏入红尘”四个风流大字,不知出自哪位来此寻欢的才子之手。
  阁中陈设吃食亦是同寻常妓坊有云泥之别,只见每层小楼皆铺了层西海商贡的羊毛毡毯,迎客的酒是徐都运来的陈年松醪,堂前点的香是通州产的静水零陵香,可谓是穷尽豪奢,气派无限。
  甫一进厢房,钟琼与钟珏便轻车熟路地将一对双生妙人揽入各自怀中。
  这两人是对刚满二八的兄妹,兄长名唤松微,小妹名唤月露,都生得一副桃腮雪颈的招人模样,既通晓琴棋书画,伺候人又十分贴心,于是便得了这两位皇子的恩宠。
  钟淳刚开始还有些拘谨,但奈何不住被这对兄妹一杯接一杯地灌酒,不一会儿双颊便红到耳根了。
  阁中之人识礼数,来往路过吹弹唱拉的人见着他都是一口一个“十三爷”地叫,更是将他捧得软绵绵轻飘飘的,仿佛一脚踩进了白云温柔乡。
  几杯温酒下肚,钟淳便有了醉意,皱着眉挥手打发了涌上来的莺莺燕燕:
  “——你们说的那个、嗝!……那个宝贝呢!”
  钟琼与钟珏相视一笑,慰声道:“唉哟……十三弟可别急,好东西都是留到最后的,待你见过那宝贝……定然会稀罕得紧的!”
  只闻那杏色石榴绣帘后传来一阵丝竹之声,奏得正是时下街坊最风靡的《玉楼春》。
  待最后一句唱词落定,帐帘徐徐向两边拉开,露出了抚琴之人的面容。
  那人一袭长衫,容貌竟与当朝丞相张鄜有着六、七分神似!
  钟珏自觉此举堪称体贴入微、关怀备至,脸上不由显出几分隐秘的得意来,清了清嗓子,正欲向钟淳献宝。
  谁知一回头,却望见他那十三弟脸色陡然大变,竟仓皇地矮身躲进了面前的圆桌底下!
  钟珏:“……”
  “……小十三?小十三你出来看看这是谁?——”
  桌底下传来一阵悲愤的声音:
  “嗝!你们……你们两个混蛋给我下套!……嗝!”
  大惊之下,他十三弟竟是控制不住地打起嗝来了!
  钟琼知晓他是误会自己伙同丞相要抓他现行,心下不由觉得好笑,低声哄道:“你六哥怎么会害你呢?!丞相现下正在五台山,怎可能会到这儿来?你好好睁大眼看看他是谁?——”
  又过了好一会,在周遭人的隐笑声中,钟淳才小心翼翼地从桌下探出了头,谨慎地露出一双眼睛。
  却见那人眉目虽与张鄜生得有些相像,但年纪似乎才二十出头,鼻子嘴巴都是崭新的,瞧不出一丝被风霜摧折过的痕迹。
  “小人时垣,交过十三殿下——”
  那名唤时垣的人微微一笑,在钟淳面前低低地一俯首,环佩如月襟如水,端得是与此地格格不入的儒雅方正。
  钟琼笑道:“小十三近日来心情不痛快,时公子可要好好地‘伺候’他,若是伺候得好了,好处那是少不了你的。”
  “是,谨遵六殿下教诲。”
  钟珏将一旁的松微揽到怀里重重亲了一口,邪笑道:“好了好了,我等闲人就不必在此凑热闹了,小美人儿也等急了罢!别急,八爷这就带你入洞房!……”
  松微面色一红,欲拒还迎地推搡了几下,便惊喘着被那草包一把扛了起来,带嗔地怪罪了几句,后边的话便渐渐稀不可闻了。
  而钟琼带着月露告辞后,房中只剩下了钟淳与时垣二人。
  “……你、嗝!……你过来!……”
  钟淳想起自己方才的失态行径便觉得丢脸,但这嗝一时半会还止不住,只得装模作样地沉着张小脸,命令道:
  “过来……嗝、让我看看你的脸!——”
  他浑身上下都被酒催出一股股淡淡的粉,那双圆溜的大眼睛虽然瞪着人,但却毫无半分气势,就像被拔了利爪的小老虎一般,总令人生出一种将其欺负一番的冲动。
  时垣将小殿下这副情状暗自欣赏了一番,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视线,低眉敛目道:“小人来了。”
  钟淳晃了晃醉醺醺的脑袋,瞪大眼将此人从头到脚看了一遍,不由有些失望。
  只因这时垣虽然神貌与那人有些相似,但偏偏这一双眼睛却与之相距甚远。
  张鄜的眼仿佛一轮漆黑沉静的明月,单是望着就能让人不自觉地深陷其中。
  而眼前这人的眼中却始终含着淡淡的笑意,浅得一望就能望到尽头。
  ……罢、罢、罢!若当真与那人生得分毫不差,他反倒不知手脚该往哪儿放了!也正好将眼前这位假货当成正主,欺负他一下吧!
  钟淳眼珠转了转,气势汹汹地道:“你!嗝……来替我……嗯、捶捶腿!再捏捏肩!顺便将桌上那盘桂圆剥了给我吃!”
  时垣温声应了是,一手不动声色地扶住他的腰,另一手沿着脚踝往下摸索,摘去他右脚的鞋袜,露出一只光滑细腻的足背来。
  钟淳感觉到自己的脚被一双炙热的掌心裹着,有些不适应地蜷了蜷趾头,但望着“张鄜”这般顺从地服侍自己,内心不由几近泄愤地舒坦起来。
  哼……让他心里惦记着旁人!让他不与自己亲近!
  他不愿意做的事大有人愿意做呢!
  “殿下,这碗红枣桂圆汤对脾胃有益,据说对止嗝岔气也有所疗效,不如让小人伺候您服下吧。”
  耳边传来一阵体贴的轻声。
  钟淳尴尬地“嗝”了一声,不疑有他地将那碗甜汤一饮而尽,摆了摆手:“嗝!……不用你伺候,我自己喝就行!你替我按按脑门……再下边一点……”
  时垣半跪在地上,将钟淳身上那件兔毛斗篷解了下来,两指抵在他的额穴上或轻或重地按压起来。
  他的手法老道,钟淳被伺候得昏昏沉沉,嘴里舒服得哼了几下,感觉脑袋上的那双手逐渐移到了他的背上。
  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身上竟起了股奇异的燥热,腹中好似有团火般在四处冲撞,浑身上下都拾不起一丝力气。
  钟淳的脊骨被那双手一点,一股电掣般的感觉霎时窜上了天灵盖,不由短促地叫出了声,再仰起头时,整张脸更是红得跟蒸虾似的。
  他甩了甩脑袋,手足无措地拽住了时垣的衣袖:“别、别按了……热、热!……”
  时垣知晓是药效发作了,于是便好整以暇地起了身,微笑地看着钟淳被那“神仙劫”折磨得神智不清的模样。
  只见那小殿下正皱着眉,茫然地扯着自己的外袍,裸露出的颈子覆满了薄汗,粉生生的,像刚成熟的某种果子,散着股青涩而香甜的气息,侯着人狠狠地咬上一口。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纵使是迟钝如钟淳,此刻也发觉不对劲了,但在酒意与药瘾的双重作用下,他压根就没机会走出那扇门,才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便被时垣一把逮着抱回了怀里。
  “……你!!你放肆!!——”
  时垣垂首吻着那颈上的汗珠,被那少年人独有的干净味道勾得心猿意马,低声笑道:
  “殿下勿怕,是六皇子殿下特意嘱咐在下伺候好你的,小的并非言而无信之人,今夜定然就算使劲浑身解数,也定会让殿下永生难忘……”
  他出身微贱,但却偏偏有着这样一张脸,与当朝丞相几乎一模一样的一张脸!
  正是因为这张脸,他在这金雀阁中才能恩客不绝,宠爱不断……但凭什么,丞相能在朝堂中出手为云翻手作雨,他却只能被困在这小小一尊金笼中,作供人取乐的玩物!?
  他不甘心……这张脸,他定然要好好地利用——
  “啊!……”
  时垣将挣扎的钟淳打横抱起,咬着他的耳朵道:
  “殿下放心,丞相往日是如何疼你的,我今夜便如何疼你,我会比他更懂得……如何让殿下舒服。”
  “你就将我当作是他,好不好?”
  钟淳痛苦地拧着眉头,唇殷得要滴出血来,胡乱摸索着去拔腰间的断红:“你走!你不是张鄜!……你走!——”
  “你敢碰我!……待我出去后,我府上的卫兵绝不轻饶你!”
  时垣知晓阁前有王府府兵把守,若是这小殿下当真乱喊乱叫起来,自己的计划可算是一场空了,于是只得箍紧他的手腕,压低了声音胁道:
  “……殿下,你当真是醉糊涂了,再抬头好好看看……我是谁?”
  为了照顾某些贵客的特殊癖好,他私底下专程练嗓过好几回,方才那句话的声色竟当真有七分似张鄜。
  果真,话音刚落,方才一直挣扎的钟淳瞬间老实了下来,只抬着一双迷蒙的大眼睛呆呆地望着时垣。
  “殿下,请别乱动,让臣来伺候你——”
  时垣心下叹了口气,暗自道了一声抱歉,便将钟淳抱着放至软榻上,一把拉上了帘幛。
  他听见那小殿下嘟嘟囔囔道:
  “你怎么变年轻了?……”
  ……
 
 
第76章 疯魔(四)
  “阿弥陀佛。”
  文若大师接过张鄜递去的紫檀佛串,将那已发黑的佛珠在掌中轻缓摩挲,良久才叹了一声:
  “丞相,贫僧有一言相告。”
  张鄜道:“但说无妨。”
  “你体中蛊毒已深入骨髓,依托外界之物已无法压制那般若母的毒性,这样下去……”
  “这样下去,不用几年便会身陨魂消是吗?”
  文若大师点头,将那已有了裂痕的佛串交回到张鄜手中:“这般若母是源自密宗的异域之物,炼制之法极其奇诡,贫僧身为佛门中人,只得赠丞相此物暂时压制身上之毒,但若要真正根治,还需有人来解蛊。”
  “听闻西海有位姓宁玛的宗师,能解世间所有不能解的奇毒,他曾经效忠于淮南王的亲信贡嘎卓弥,但在叛乱平定之后便不知所踪,若是能寻着此人,想来能寻得一线生机。”
  张鄜听完却微微摇头:“若干年前,我便派人一直在民间寻找此人的踪迹,这么多年来却始终一无所获,想来希望亦是渺茫。”
  “再者,他的主子贡嘎卓弥是我亲手所杀,若当真寻到了人,想必也不会诚心为我医治。”
  文若大师顿了顿,神色似乎有些惋惜:“贫僧从前一直以为……丞相有向佛之心,应当早便明了‘诸相非相,万事皆空’之理,怎地清醒了一辈子,偏偏要糊涂这一时?”
  张鄜明白大师意有所指,沉默了半晌。
  “或许我一辈子的清醒,就是为了这一刻的糊涂。”
  文若大师用一种悲悯的眼神看着他:“我们佛家说‘有情皆为众生’,既然身而为人,难免会有喜、怒、忧、怖,心中有碍障不要紧,要紧得是将所有执念纠结于一人一物身上,太过偏激,便容易心生魔障——”
  “般若母的阴毒之处,便在于它会渐渐让人迷失自我,丧失心智,以为得到了无上的极乐,但其实只是陷入了无尽的疯魔之中。”
  “为了天下太平,为了朝廷安定,贫僧只愿丞相永远不会走到疯魔那一步。”
  谁知张鄜也坦荡地看向了他,眼睛很平静:“大师佛理深奥,但话中有一处仍是有些偏颇。”
  “哦?愿闻其详。”
  张鄜转过头,望向自己来时的雪中足迹,脑中不禁浮现起那人的种种模样:
  发呆的。
  傻笑的。
  脸红的。
  恼羞成怒的。
  伤心欲绝的。
  “真正的疯魔,是清醒的。”
  清醒地,看着自己一步步地沉沦。
  ……
  “心无挂碍,无挂碍故。”
  “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
  “心无挂碍,无挂碍故。”
  “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
  大雄宝殿中,身着黄色僧袍的和尚端坐于莲花蒲团之上,手中规律地敲着木鱼,口中齐声念诵心经。
  屋外正静寂地落着白,时不时可闻得松枝不堪雪重而塌落的轻响,室中幽暗昏晦,惟有那三身佛之下的万点明烛似狭长的眼一般在风里抖簌着。
  文若大师敲着座下木鱼,在心中计着时辰,望着中央浑身被汗浸湿却一言不发的张鄜,对此人的敬佩又上升了一个高度。
  只见那人除了高堂上的氅衣,宽肩阔背上坦着一道道触目惊心的旧伤,仿佛一座久经风霜的石碑。
  他眉间微微蹙着,不时有汗从鬓边滴落,手中紧握着那串紫檀佛珠,随着那生生如潮般的诵经声转过一圈又一圈。
  这诵经清修倒是张鄜自己想出来的法子,只因他不愿在般若母彻底爆发时丧失神智,故而一次次地以一己之力催动此蛊,再靠苦修的意志将其强行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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