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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魂记(玄幻灵异)——狐狸宝贝

时间:2024-06-06 07:22:16  作者:狐狸宝贝
  鬼面人自始至终面上都浮着一股淡淡的笑意,稳操胜券一般: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殿下您已经没有胜算了,眼下这三枚茧蛹,便是您最后的筹码,为何不孤注一掷地豪赌一番呢?”
  “……”
  “噗!!——”
  钟戎挥剑一举斩下数名禁卫首级,被那腥冷的鲜血浇了满脸,但全身上下的筋脉却突突地热了起来,灵台是前所未有的神清气爽,就连心境也仿佛一下年轻了数十岁。
  他踏着禁卫的尸身拾级而上,将那匹染血的雪鬃马牵至顺帝跟前,在两旁近侍惊异的目色中单膝跪地,铿锵有力地道:
  “父皇!请上马!让儿臣护送您回宫!!”
  “——陛下!!”
  山门前传来一阵马蹄的疾驰声,只见温允领着一群身佩戒刀的金吾卫匆匆赶至,他踏过庙门前的一片血色狼藉,望见石阶上的顺帝与钟戎,只怔愣了一瞬,便立即下马跪在了石阶前。
  “臣奉丞相之命前来护送陛下与四殿下回宫!!”
  顺帝惊魂未定地喘了几口气,才闭上了眼,示意一旁的周隋扶他起来。
  直到终于握住顺帝那双瘦削而颤抖的手时,钟戎心中才痛快地大舒一口气:
  ——看来这场豪赌,是他赌赢了!
  *
  另一处山崖之上,有人无声无息地将降灵庙中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尽收眼底。
  细雪打在那张狰狞的青面獠牙傩面之上,将那惯会微笑的唇给压了下去,长身玉立的影子像根刺一般扎在雪地里,望上去竟安静得近乎孤寂。
  “殿……”
  一位身着青黑棉服作下人打扮的老仆迎着雪往前走了几步,若是有宫中的老人出现在此处,便会认得此人正是多年前在宫中伺候过静妃的老奴崔兰。
  她张了张嘴,改口道:“……公子。”
  鬼面人淡淡地问道:“地宫那里如何了?”
  崔兰如实相禀:“如公子所料,张鄜果然亲自下了地宫,眼下应当被先皇后与先太子困在了底下,一时半刻无法抽身。”
  “以蔺茹的实力,就算中了三尸蛊应当还是杀不了张鄜。”
  崔兰恨声道:“只可惜让那姓寒的一道进了地宫,当年他从他师父手中习得一手除蛊的好本事,想必会坏了我们的事。”
  鬼面人弯了弯嘴角:“坏事倒也说不上,若是要除蛊定然免不得要损坏蔺茹母子的尸身,待钟叡回宫后知晓此事之后必然会龙颜大怒,届时张鄜圣眷不稳,腹背受敌,我们的人乘虚而入便容易多了。”
  “公子所言极是。”
  “他呢?”
  崔兰知晓话中未言明的“他”指的是谁,犹豫了一会才道:“眼下正值安危之际,夫人说公子应当将心思放在大局筹谋之上,以告慰王爷在天之灵,若为一子而错输全局,这么多年的隐忍便当真是白费了。”
  鬼面人闻言冷笑一声:“我怎地未筹谋了?我若未筹谋,那叫乔泰的太守能这般快地被张鄜找到?乔泰没找着,张鄜能依此抓住金墉乔氏的把柄将乔敦治罪?乔家不倒,钟戎这狗仗人势的东西又怎会抛下脸面乖乖地替般若教做事?”
  崔兰低下头恳声道:“奴并非是在指责公子,只是当时让十三殿下作‘饵’本就是公子您的决定,说得难听些,那孩子几回身陷险境都是您一手造成的,事到如今,您又有什么资格去挂牵他的安危呢?”
  鬼面人被堵得无言了半晌,怒极反笑道:“……你倒教训起我来了。”
  “奴不敢,奴只是提醒公子不要为了一个外人坏了我们这一代人经年的心血。”
  “那我现下偏要问——”
  只见鬼面人半俯下身,浑身上下那懒懒散散的劲儿霎时无影无踪,语气森怖道:“你说的那个外人现在在哪?”
  崔兰沉默了半晌,才挨不住地叹了口气:“……你也知张鄜情蛊已动,那小殿下同他在一起,难道还会有生死之攸不成?”
  “方才有人看见十三殿下独自一人从地宫出去了,还有力气骑马,想来应当未受什么重伤。”
  “……”
  鬼面人这次倒是闭了嘴,半天未再说一个字。
  良久,崔兰望着被雪遮覆的苍莽群山,呼出了一口白气:
  “南边传信说,平昌军要入关了,替他们报仇的时候很快就要到了。”
  *
  满室珠玉残骸的地宫中。
  “唉呀!先别管那小殿下了,要走便先让他走!若是让蔺三从这儿逃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中府、血海、神门……替我摁住蔺三!全给她封了!!”
  张鄜眉间紧蹙,出手制住蔺茹周身几处大穴,猛地将其放倒在地,虎口不偏不倚地卡在她那“咔咔”作响的喉咙上。
  “铛!!——”
  蔺茹手中的两柄莲花宝剑登时脱力地坠地而响,不甘心地迸出最后一声悲鸣。
  只见她身子抖如筛糠,两只眼暴突般地盯着张鄜,那目光简直像是活人一般,似是要硬生生将他的心给剜出来似的。
  寒容与苍白着脸幽魂一般地飘过来,看见张鄜仍是将手扼在蔺茹的喉上,不由道:
  “你不会要拧蔺三的喉咙吧,点她昏睡穴就行了,她的蛊不在喉咙,在眉心。”
  “冰肌玉和那三尸蛊……在一起。”
  蔺茹眉心确实泛着股不寻常的黑气,张鄜反手在她背上一点,只见方才怒目圆睁的尸身似被抽了筋骨般倏地一软,仿如泥絮化水般沉了下去。
  寒容与这才负着手走了过来,半蹲下身,竟有些笨拙生涩地碰了碰蔺茹的面颊,脸色是破天荒的柔和:
  “世渊你看,蔺三比我们大了足足十余岁,现下我们都老了,她看上去还是跟个小姑娘似的,这么年轻……难怪陛下上天穷地也要去寻那‘冰肌玉’,现下看来这东西确实是有些妙处的。”
  “她生前虽然喜欢同她阿爹一起骑马打仗,但私底下也还是挺臭美的,有一次还偷偷问我们江湖世家是不是暗藏了什么养颜圣物,为什么我的脸竟比她这个女子还要白嫩……”
  说着说着,那声音有些不自觉地哽咽:
  “……我、我下不了手!……要是她知道自己死后变得这么这般丑,定然会生我们的气的。”
  张鄜后背剧烈地起伏了片刻,仿佛在隐忍着什么:“你错了,皮相在她眼中从来都是身外之物。”
  “她虽为女儿身,但仍是一位正义凛然的将士,若是让她知道自己和敏儿的尸身被有心之人利用害人,定然会气得从黄泉爬上来,质问我们为何要将‘冰肌玉’浪费在她和敏儿的身上。”
  “不要为了一念之私让她尸身受辱。”
  “容与,动手吧。”
  似是相劝,似是命令。
  “……你还真是狠得下心。”
  寒容与深深地看了蔺茹一眼,将那张脸同自己心底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秘念想一道埋葬起来,右手珍重地抚过那人的眉眼、鬓发、嘴角,最后停留在眉心中央。
  数根银针霎时入穴,只闻一声轻响,有什么东西从蔺茹眉间“噗”地窜了出来,被张鄜速然擒在掌心狠狠一握。
  也在那一瞬间,蔺茹的尸身焕发出一种极其艳美的光彩,随即便迅速地瘪缩起来,恍若一朵绚烂至极而转瞬即逝的芍药般,顷刻之间,皮囊就化为一张惨白如烟的皱纸,只余下一具再不辨面目的骨骼。
  一切都结束了,以一种残忍而决绝的方式。
  寒容与不忍再看,强迫自己阖上眼休息了良久,才勉强恢复几分开玩笑的心情:
  “……那什么,那小殿下若是当真要与你一刀两断,也算是件好事。”
  “趁你身上的蛊还未彻底发作,赶紧去文若大师的寺里静养修心几个月,到时候国事一忙,说不定就能将那没良心的小子彻底忘了,到时候还能活到七老八十的,便同我一道去山林隐居了吧。”
  见张鄜反应全无,寒容与“啧”了一声抬起头,刚欲说些什么,脸色却霍然一变——
  只见那人半伏着头,两杆劲臂上不知何时暴起几截狰狞得可怖的青筋,宛如虬根般弯曲拱起,正随着克制的呼吸剧烈地搏动着。
  ——这是情蛊发作的征兆!
  “这!!……这是何时发作的!?”
  寒容与惶急地扳过他肩膀,神色蓦地一滞。
  只见张鄜双目赤殷一片,几欲要渗出血来——
 
 
第73章 疯魔(一)
  “无碍……”
  张鄜缓重地吐出一口气,闭上眼,一滴汗从眉眼划过那绷紧而冷硬的下颔:
  “我说过,若我有一日魂智尽失……我会杀了我自己。”
  寒容与气得哆嗦:“你手背上的筋都快暴出来了,这也能叫‘无碍’!?张鄜你真是昏了头了,现在连命也不想要了是不是?好、好、好!……这样下去等哪日你五感尽失,身子腐烂得臭不可闻了,我看到时候谁会替你收尸!”
  谁知那人听完竟道:
  “放心……朝中盼着我出事之人多如过江之鲫,倘若真到那一日,他们只怕会争天抢地替我收尸。”
  “——你!!”
  不知过了几刻,张鄜再次睁开眼时,神智已清明大半,眼中黑白之色泾渭分明:“……扶我起来。”
  寒容与气得牙痒痒,但又对这种油盐不进的死人无可奈何,只得伸出一只手生硬地将他拽了起来。
  张鄜起身之后,用他那双邃深的眼睛将躺在地上的两具尸骨久久地看了一遍,面上没什么情绪,但那种从骨子里渗出的冷意却令人遍体生寒。
  寒容与眼珠转了转,知道眼前这人被算计之后当真动了怒,于是顺嘴接道:
  “这会戕毁皇后与太子遗骨的算是落在你这丞相头上了,眼下朝中局势晦暗不明,偏偏这节骨眼上你家那白眼……咳、殿下又和你闹了矛盾……唉,你有什么打算?”
  “让陈仪找人时刻盯着他。”
  张鄜揉了揉眉心,半天才吐出一口气:
  “我不放心。”
  *
  【三哥亲启,见字如面】:
  “算来你离开上京也有些时日了,不知车马是否已经到了珞陵江以南?
  上京这几日夜夜大雪,那雪都把东直门前的大街都埋了,每日上朝都要等小半个时辰才能进宫呢,听闻金墉的初春雨期连绵,暖热潮湿,连柳枝摸上去都是黏的,不知你有没有被闷得浑身起疹子?
  我在府中等了好些日子都未收到你的来信,猜想你莫不是被那些醉人的佳人美酒给齐齐缠得五迷三道,完全将还在上京挨冻的十三弟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若是你到了金墉,记得将那儿特产的珍珠雪片糕和八宝茯苓糕寄过来些,我现下已经不住丞相府了……”
  写到这儿,钟淳笔触不由一顿,墨汁便沿着笔尖往下直洇,在信纸上晕开很大一团墨迹。
  他呆呆地望着纸上那团黑得突兀的“糊字”,将手中狼毫往桌旁砚台一搁,没滋没味地站起了身。
  自从那日从思陵回来后,钟淳便怒气汹汹地将自己在张府中的衣物囫囵收拾了一番,拎着个包袱就风风火火地回了自己府上。不知是否是丞相有令,一路上竟未有人敢出手相拦。
  许久未见的小良子与秦姑姑见到他回府很是高兴,接个风又是宰鸡又是杀牛的,还差人将府中庭院翻修了个底朝天,说是临近年关要有过年的味道。
  但不知怎的,钟淳睡在这间比宫中还阔了数倍的主屋里,即使室中的灯烛比夜明珠还亮,也仍觉得四周无处不空荡,无处不冷清。
  而到了灯熄之时,他的魂儿便又会回到胖猫儿身上。
  就算是没心没肺的小魔头,也看出奴儿三三近日来心情不佳。
  他眼见着自家阿父已然在奴儿三三面前“失了宠”,于是一股危机感便油然而生,每晚睡前不仅不折腾它了,还会紧张兮兮地往被窝里藏些小玩意儿去逗胖猫儿开心。
  有时候张鄜临睡前也会过来,小魔头倒是非常受宠若惊,但钟淳心底说不清是悲伤还是难受。
  这时候他就会逃兵似的把整个身子都塞进被窝里,不听不看不想,就连半根毛都不愿意露出来。
  张鄜分明知道他就在里头,但从不会向张暄问起他,倒像是单纯履行自己慈父的义务般,每日过来平心静气地询问小魔头在学堂上学习的课业,听到关要处还会提点一二。
  二人有时还会谈至深夜,这让钟淳越发觉得自己多余了。
  “……不知你下次回京是什么时候,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去雅仙阁喝酒听曲,喝个一醉方休,将所有忧愁烦恼都忘了。”
  钟淳捏了捏腰间那枚散着冷梅香的荷包,心中又升起一股惆怅来,自己在桌前默默地坐了半晌,又提起笔奋笔疾书地写道:
  “我在上京过得很好,住上了比四哥那王爷府3还要更大的宅子,小良子还说从来没见过后院有池塘的屋子呢,但是我却觉得这屋子似乎有些太大了,这么大的一个庭院,有时只有我一个人的声音……”
  他的字写得实在“不忍卒读”,但又偏偏很认真:
  “——若是有一日你回上京了,启程去金墉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我?我还没见过草长莺飞的江南,也没见过娇声软语的吴姬,我也想去上京城外痛痛快快地玩上一回。下回你临行前,能不能让我也跟着你的车马一起走?”
  写完最末的落款,钟淳便将信仔细地折了几折,将门口侯着的小良子唤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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