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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魂记(玄幻灵异)——狐狸宝贝

时间:2024-06-06 07:22:16  作者:狐狸宝贝
  “我先上去给你父皇探路。”
  钟淳回头看了看那绣着五爪金龙的轿辇,心口像被人塞着浇了一瓶醋似的,又酸又涨,难得犯了一会倔:“我也同你一起去,我也想同你一起给皇后娘娘祭奠……”
  “你不愿意吗……”
  ——难道他连这个资格都没有吗?
  张鄜看了他半晌,才伸出手将钟淳鼻尖上的雪揩了一下,面上的表情都没变,将方才的话原封不动地复述了一遍:
  “你在这里等着。”
  寒容与看不下去了,在一旁夸张地叫唤道:“我的殿下啊!又不是生离死别,在这等一会怎么了!又不是去祭拜一趟就回不来了,世渊早些年一年都去好几回,去一回还费劲吧啦地带了几车祭品,也没见着能出什么事啊!”
  娘的……
  钟淳听着寒容与那夹枪带棒的阴阳话,心中又窜出一股火来:真想将这货的嘴用猪油封了,再拖下去暴打一顿!
  他看着张鄜被簇拥着远去的背影,心里陡然升起一种非常不祥的预感,但又说不清这股莫名其妙的预感从何而来,只是像只困兽般在原地无端地焦躁着。
  “先前似乎未见过你。”
  张鄜熟稔地将一大一小两座石碑前的雪扫去,露出了底下的“成昭皇后蔺茹之墓”与“宣化太子钟敏之墓”。
  思陵有专门的守陵人,因此这里就算一年未有人上坟,也不至于到阶前尘杂、乱草丛生的地步。
  守陵人是个中年汉子,生得一副沉默老实的模样,看着张鄜在坟前将素瓷酒盏一一摆好,信手将清酒倒了进去。
  “小人先前在军营里做杂役,今年初春才被调拨来这儿守陵。”
  “你都听谁的差遣?”
  守陵人一愣,但见张鄜神色如常地在坟前摆上祭品,心下一定:“我是被内务府的李春禧大人调来的,听从他的差遣。”
  谁知张鄜听完竟转过身注视着他,目光直盯得那守陵人低下头去,一字一顿道:
  “我是问,在你们般若教中,你都听谁的差遣?”
 
 
第67章 雪泥(十二)
  守陵人沉默了半晌,才干巴巴地道:“……丞相说笑了,小的只是一介粗人,怎能和那什子般若教扯上关系?”
  “你的掌腹内侧皆有茧,虎口凹陷有一道很深的裂口,非是短期内受的伤,应当是经年握剑反复磨损所致。”
  “你曾是一名上过战场的将士。”
  守陵人苦笑道:“……将士又如何,现下无仗可打,又能去哪儿领俸禄呢?小人与李大人先前有些交情,为了替自己与家人谋生计才向他讨了这份差事……”
  张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思陵是皇后与太子的陵寝,每任守陵人皆是由我过目后再由陛下亲自挑选,李春禧纵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断不可能冒着掉脑袋的险成全你的交情。”
  眼见那中年汉子脸色微变,他冷声道:
  “郑亥和王甫之被陛下处置前应当通过某种方式向你们这些‘般若遗徒’传递过消息,我虽不知你们这些人究竟是如何瞒天过海的,但我思来想去,你们教主利用乔泰为饵将我引上无色天,还不惜下血本动用死生蛊,看来应当是恨我入骨了——”
  “嗡!——”
  斩白蛇剑从张鄜腰间锃然出鞘,雪亮的剑刃稳稳横在那守陵人咽喉三寸之处。
  “若阁下是奉你家教主之命来取我性命,想用这般拙劣的演技骗过我的眼睛,未免也有些太失诚意了。”
  守陵人见事情败露,不慌不忙地眯着眼笑了一下:“丞相多虑了,小人在教中身份低微,此番前来只是替教主向您问上一句话罢了。”
  “哦?”
  张鄜眉宇渐深:“什么话?”
  “他很好奇……”
  顷刻间,守陵人手背青筋兀地暴起,从腰后蓦地抽出一片薄如蝉翼的短刀,仿佛被训练了无数次一般俯身向张鄜喉间电掣般地抹去!
  “你当年留给皇后的那颗真心……究竟还余下了多少?”
  “——嘭!!!”
  同一霎那,原先在圣辇四周护驾的御前禁卫好似中了邪般,竟一同抄着戒刀蜂群般朝帝座涌去,随侍的宦官连声都未来得及出,便瞪着眼死不瞑目地倒了下去,将雪地溅得一片猩红!
  静妃面色惊恐地望着眼前失了魂智的禁卫,她常年久居禅寺,连半点荤腥都不忍沾染,何曾见过如此鲜血淋漓的场面,吓得跌坐在地上,瘦削的手更是紧攥着腕间佛珠,颤抖地垂目地念道: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一名面色木然的御前禁卫拎起佩刀,蓦地当头往静妃头上狠然劈去——
  “铛!!——”
  只闻几声质如钢冰的铮鸣,那禁卫手上环刀不由被震落在地,若有人俯身细察,会看见那刀身上正深扎着几根细如牛毛的金缕针,平滑的刀面竟被那惊人的力劲崩出几道镜碎般的裂痕来!
  温允“啪”地一声收回手中那柄泥金折扇,温润的眉目被雪浸出了几分煞寒之气,朝身侧吼道:
  “王襄!你这个禁军统领究竟是怎么当的!?亏得禁军平日里还比金吾卫要多领五十石的俸禄,才半晌没看着你的羽林卫就被人种了蛊!你下手怎地这么软绵绵的,连个断了手的都应付不了!还不快滚来护着娘娘!”
  被指名道姓的羽林禁军统领王襄此刻亦是形容狼狈,银漆山字甲上已然被血浸得辨不出原先颜色,他边艰难地举着刀劈人,边一手将瘫软在地的静妃给捞了起来,道了一声“得罪”后,才赤着眼睛朝温允大骂道:“你他娘的说得倒是轻松!这些人原先都是在我手底下干活的,看着这些脸我他娘的能下得了重手吗!!啊!?换作是你能毫无芥蒂地对昔日的弟兄刀尖相向吗!?”
  “至于那什么鬼蛊,我根本就没听说过!你若是怀疑我……就他娘的让丞相来查我!!老子做事从来都是清清白白,想杀人从来都是自己亲身上阵,有必要耍这些阴毒的手段吗!!”
  温允听他语气怒意铿然,倒也不似作伪,倏地一展扇,数根寒针便“笃”地一声齐齐刺进那禁卫的脖颈中,将那仿若走尸的人生生钉在原地:
  “罢了,公孙榷!王统领舍不得下手,你来!——”
  “属下遵命!”
  钟淳望见那群禁卫无痛无觉的模样,在无色天上的回忆霎时涌上了脑海:“温大人!这些人中的是死生蛊!我在那艘大船上见过,除非将母蛊的宿主杀掉,否则这群人会一直这般阴魂不散地缠着你的!”
  “他们在被种下蛊的那一刻,便已经死了!——”
  眼见着温允逐渐身陷战圈之中,根本听不见旁人的声音,他急得一把抽出断红,便要朝那群禁卫冲去:
  “你要做什么?”
  紧要关头,寒容与突然一把攥紧他的手腕,慢条斯理地将钟淳拖了回来:“方才世渊的话你未听见吗?”
  “他让你在这‘等着’。”
  钟淳闻言脸上的表情有一瞬的空白:
  ——难道张鄜早就知道今日祭拜会有此变故?
  那人是何时察觉的?
  “这般望着我作甚么,事先声明,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啊——是世渊嘱咐我看着你别乱跑,我才一步也不敢动地待在这儿,不然你以为我很喜欢站在你身边么,小殿下?”
  寒容与见惯了生死,对着眼前堪称惨烈的厮杀还能用他一贯不着调的语气哼哼道:
  “……若是被那姓张的知道我没拦住你去送人头,届时非得把我抽筋拔骨地虐一顿,噫——一想到我就遍体生寒。”
  钟淳:“……可!——”
  “可什么可,你且安安分分地待在这等着看吧。”
  寒容与摁着钟淳的脑袋,抬起头往不远处的帝辇张望,只见有几名禁卫举着刀分别从四角往车舆杀去,为首的几匹乌骢马受惊后嘶鸣不已,开始无了头似的仓皇逃窜,身上的锡鸾玉饰丁丁当当地散落一地。
  “轰隆!——”
  龙首车轭终于禁不住地崩裂而开,整个舆座也支撑不住地颓翻在地,发出一声可怖的巨响。
  “……圣上!!”
  王襄闻声往后望去,这一望差点肝胆俱裂,只见那手持金环佩刀的禁卫蓦地挑开帝帷,往座中又狠又准地横空一劈:
  “哐当!——”
  ——这一刀落声清脆,却劈了个空。
  狂风怒撼着将白帷卷起,却见帝辇上空无一人,只余一尊足有人形高的石像!
  “你也配提她的名姓?”
  风雪渐密,呼啸着覆在张鄜的眼睫上,将他的面容映衬得更加无情森然。
  他脚步未移,偏头避过那足以封喉的薄刃,左手干净利落地换过斩白蛇剑,电光般地捣向守陵人的眉心,显然是一击毙命的架势。
  “抱歉,不小心碰到丞相的逆鳞了,可惜我要替教主传达的话还未尽,只能劳烦大人您再忍半晌了。”
  守陵人身上亦是有些看家功夫的,与那些粗暴莽撞进攻的走尸不同,他的武器只有手中那小小一片薄刃,但打法却十分刁钻,如同灵蛇般的走位更是令人难以触其身形。
  他笑了笑:“教主说,当年蔺烨被俘后,你在两军阵前给安世英下跪,甘愿替蔺茹受蛊刑时,我内心对你还是十分钦佩的。”
  “只不过……”
  守陵人小腹被盛怒的剑气所荡,猝然发出一声闷哼,正想反身相击,右腕却被张鄜捉着猛地一握,口中痛得溢出一股血来,那道薄刃也哐当一声落在雪地之上:
  “只不过……万万没想到,你也有变心的一日……”
  张鄜握着他已然碎裂的腕骨,手背暴胀的筋络还未来得及消下去,形状可怖地隆在那半截臂上,仿佛扭曲纠结的虬根一般。
  “你们教主未免管得也太宽了。”他冷笑一声。
  守陵人低头喘了几口气,不知哪儿又提了精神,忽地手起如流星般地往张鄜侧颈一拂。
  “丞相此言差矣,教主应当是这世上最在乎你死活的人了。”
  张鄜感觉侧颈忽地一热,他皱了皱眉,反应极其迅疾地避开那人藏在五指缝中的毒刃,染血的素色宝剑再度朝守陵人毫不留情地斩去——
  “教主生怕丞相你死得太痛快,他想让你再活得久一点,起码得将那些报应折磨都尝过一遍之后,他才舍得让你去死!”
  斩白蛇剑慑人的剑气将地面震得寸寸开裂,守陵人在雪里艰难地打了个滚,左手颤抖地拾起金吾卫掉落的环佩刀,咬着牙俯身向张鄜迎去。
  “锵——”
  金戈相接的刺耳暴鸣声响彻了整片坟陵!
  “教主说,张鄜,我可怜你。”
  守陵人掌心已鲜血如注,但却仍仿佛感觉不到痛觉一般,一招一式地朝张鄜命门袭去,木然地复述着:“世人皆以为你是利用那小殿下的感情,好将皇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只有我知道,你是当真动了情。”
  张鄜目光冰冷,手中剑势如同密不透风的骤雨般,愈发凌厉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你应当还未同他真正亲近过吧。”
  守陵人阴毒地笑了一声,絮絮低语道:“因为你不敢,你不知晓被‘有情痴’反噬究竟会是何等下场,你怕你控制不住自己……”
  “控制不住自己想抱他,想吻他,控制不住想彻彻底底、毫无保留地占有他……你怕你再也无法掌控自己的欲望,怕你自己最后变成一个疯子——”
  话还未尽,他整个人便被掐着喉咙狠狠掼到身后的松柏上,嘴角无力地涌出一股乌色的血来。
  张鄜将剑锋停在他的喉间,声色漠然:
  “我不杀你。”
  “让你们教主失望了,虽不知他专程教你来送死有何用意,但圣上不在此处,我也不会因为你的胡言乱语而改变想法,你们的计划看上去似乎要以失败告终了。”
  谁知那守陵人听罢脸上竟浮起一丝诡异的微笑:
  “……是吗?”
  “你说,那小殿下见心上人迟迟不肯与自己亲近,会不会心生一些芥蒂?会不会无端冒出一些有趣的猜想?”
  “你说……若是他知晓你深埋在这片陵寝之下的秘密,知晓当年你待蔺茹之心,就如同如今的他待你一般,会不会从此对你心灰意冷,再不愿留在你身边了?”
  张鄜脸色忽地一变,却见那守陵人嘴角挂着笑,霍然将自己的胸口往斩白蛇剑的剑口上撞去,温热的鲜血登时涌溅而出!
  也就在这时,陵寝之下的万丈深处忽然发出一声地动山摇的轰鸣,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亟待着从底下破土而出一般——
  他的眼瞳渐黯,声音也越来越轻:
  “……你又怎能确认,我们这次计划的目标就是皇帝呢?”
 
 
第68章 雪泥(十三)
  张鄜蓦地抽剑,反手掐着那人咽喉“嘭”地一声掼在石碑上,激起一阵掣目动荡的齑尘——
  他强行抑下怒气,声色低哑:“……在令教主眼中,想必你只是一枚微不足道的棋子罢了,何苦为了他做到这种地步!?”
  守陵人狼狈地呛出一口血沫来,但嘴角却犹带着一分神志不清的笑,喃喃道:“教主乃无上金刚萨埵,鬼子母神在上,我死之后,鬼子母神……必会庇佑吾修成三身,功德圆满、不入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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