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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魂记(玄幻灵异)——狐狸宝贝

时间:2024-06-06 07:22:16  作者:狐狸宝贝
  他幽幽地道:“佛说无怨无求无爱无贪才是真解脱,但毕竟世上又有几人得真佛?三千世界,除了神仙外皆是凡俗,既是凡俗,又怎能免得了贪嗔痴的欲念?”
  “有些欲望压得越深,抑得愈狠,待到终于释放之时便越疯狂、越残忍……你等着瞧吧———”
  *
  无色天摇摇欲坠的佛殿火海之中。
  张鄜任由自己臂上鲜血淋漓迤地,一双漆色的眼冷冷映着汹涌火光中被血腥味引来的僧陀。
  一人双目因着嗜血而变得赤红可怖,高举着金刚骷髅杵,尖利呼啸着往他的面门蓦地一锤!
  这一记若是被寻常人吃个正着,估摸着整张脸的骨头都要碎个干净——
  “当!!———”
  张鄜偏过头错手横挡,头顶高冠“哐当”一声被那一杵的余威震落,满头乌发霎时倾泄而下,在雨中随着狂风拂动,苍白俊美的脸在电光下犹如动魄惊心的恶鬼。
  他出手如电地制住那人手肘,两指在臂上沾了血后,狠厉地捱在那只青白浮肿的手背上!
  只见那面色木然的僧陀脸上竟瞬间露出了极度痛苦的表情,全身上下的青紫筋络霎时暴起,一时间连血也不想吸了,疯狂地想要挣脱张鄜的桎梏。
  钟淳眼见着另几人趁机扑向张鄜后背,急得差点从鬼子母神上跳下来:
  “张鄜!!后面!!后面!!”
  谁知那人却硬生生地受了金杖,闷声咳出一口血来,但右手却仍然紧锢着面前之人的手肘,臂上肌肉亦是充血般地绷胀起来,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不过几瞬,便见那僧陀的手背上浮起一坨指甲盖大小的诡异鼓包,如同一团有生气的活物般,拼了劲儿的要冲破那层透明得能窥见血脉的皮肉——
  张鄜双指猛地用力,直将那皮肉底下的活物抽了出来,只见一只通体漆金的蛊虫正在他指尖伸着触角蠕动着,鳞甲似的背还覆着黏稠的鲜血,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他两指合拢重重一捏,方才那捣去他发冠的僧陀一瞬间僵硬了,整个人如一滩被抽了骨的烂泥般倒在了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至此,他才算是真正地“死”了。
  钟淳眼见着方才袭击张鄜的那几个僧陀也被那人依法炮制地放倒了,其他人的攻势也逐渐被迫延缓,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原来方才张鄜放血是为了将那些僧陀体内的子蛊给引出来,虽然看起来残暴了些,但也不失为一种有效的法子。
  可是,究竟是什么蛊才能引得这些子蛊如此疯狂?连母蛊都控制不住它们嗜血的本能?
  ……张鄜又是何时被中下这般凶险的蛊?为何他变成胖猫儿的时候从未见过那人身上出现过毒发的异状?
  ……
  阵阵冷雨顺着骤风扑进佛殿,却挡不住那无明业火愈来愈烈的势头,满地的香烛灯台与僧陀尸首也在火中一点点地被吞噬殆尽。
  钟淳望见张鄜提着剑朝自己的方向走来,想起那人方才的嘱咐,这才捂着眼睛做贼心虚地扭过头去:
  “……我、我刚才什么也没看见!我是听见那群行尸倒下之后我才转过来看了一眼啊……真的真的就只有一眼!”
  好半晌都未听见那人的回话,钟淳心中觉得有些奇怪,又偷偷地把头转了过去:
  “要不要我替你包扎一下,你的手臂在……”
  他愣愣地看着眼前高大的身影,结结巴巴道:
  “流……血……”
  张鄜垂眼看他,眼神却很陌生,猩红的火光映着他那近乎漠然的脸上,仿佛注视着的东西不是一个人,而是这佛殿中最后一个活物。
  钟淳望着那人渗人的眼神,心下蓦地一寒,终于察觉出些许不对来,试探地问道:
  “张鄜……你……你还认得我是谁吗?”
  “……你是杀红眼了吗?不对,眼睛挺黑的……是、是你体内的蛊发作了吗?”
  张鄜不答,随手将斩白蛇剑“嗡”地插、进地里,染血的靴底一步步踩过砌着梵文的石阶,发出冰冷刺耳的声音:
  “……啊!!”
  钟淳被一股大力往后推去,整个人失衡地倒在鬼子母神像的脚底。直到闻见一股混着血味的苦檀香,他才有些害怕地睁着眼,只见张鄜缓缓伏下身,漆深的眼正倒映着自己狼狈的模样。
  他手心全是冷汗,声音有些颤抖:“……张鄜——”
  张鄜置若罔闻地低下头,如瀑的乌发尽数垂在钟淳脸上、胸上、肩上……仿佛一座密不透风的无形牢笼,压抑令人喘不过气来。
  整个大殿一片死寂,连漫天风雨似乎也静止了,只有钟淳乱了拍的喘息声犹为分明,他白皙的脸上交错着血痕和汗珠,胸膛因着紧张与恐惧而剧烈地颤动着,仿佛雪原中唯一一朵生机勃勃的盛开的花。
  “张鄜……你清醒一点!……”
  钟淳听见那人的呼吸声愈发沉重,心下更加慌乱,全身也阵阵发软,不知是被摸的还是被吓的。
  若现在伏在自己身上的是霍京一样诸如此类的混蛋,他大可以直接抽出断红“唰”一下招呼到他们脸上去,可……可现在自己眼前的人是张鄜啊——
  宽大的手掌抚至钟淳那绷紧的小腿,继而将那脚上的鞋袜一并扯去,露出白得刺眼的脚尖来。
  那一截修长的小腿实在生得漂亮,线条极其流畅,有种独属于少年的肉、感,白里透着淡淡的粉,把在手中像块酥润的玉。
  钟淳感觉到男人粗糙的掌心正抵着腿厮磨,心惊胆战地看了一眼,却见那人将手中的鲜血慢条斯理地抹在了雪白的脚背与小腿上,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猩红,仿佛食肉的兽类在精心标记着自己的猎物一般。
  这时,他才忽然想起方才在密道里沈长风同自己解释石壁上的壁画,不禁悚然一惊:
  ‘人’是百虫的饵食。
  钟淳全身倏地一僵,他感觉那人炙热的鼻息喷薄在自己的颈窝,似乎是在闻血痂的味道。
  “…张鄜……你、你又不认得我啦?……”
  他牙齿哆嗦着打颤:“……你、你……是不是要、要把我吃了?”
  那人不回话,冰凉的鼻尖反复抵着那因着恐惧而汗湿的颈子,似乎在思考着从哪处下口。
  钟淳快被张鄜那吓人的动作折磨疯了,声音都带了股隐隐的哭腔:
  “……被你吃掉我也认了,谁、谁叫我偷偷跑上船呢……可、可是你怎么能又不认得我了!……”
  他睫毛一抖,豆大的泪珠便沿着腮边滚了下来,沾湿了张鄜的脖颈,小声央求道:
  “如果……如果你一定要吃我,能不能等我睡着了再吃……届时、届时我就变回胖猫儿了,应当就不会这么痛了——”
  身上之人的动作渐渐停了,就在他以为那人终于要咬向自己的脖子时,腰间竟蓦地一松——
  “噗!!——”
  钟淳霍然睁眼,却见盘在自己腰间那柄断红被猝然拔出,眼前闪过一片血红。
  “张鄜!!!”
  张鄜手背上的青筋犹如可怖的虬根般暴起,额上的筋络也疯狂地跳动起来,他仿佛忍受着何种非人的痛苦一般,只过了小半晌,身上的玄衣便被冷汗浸湿了。
  尽管如此,他握着断红的那只手确是如此地坚决,坚决到令人胆颤,剑身几乎毫不犹豫地贯穿了整个手掌,狠到仿佛要将自己的手钉在地上似的。
  “张……”
  “别说话……”
  钟淳的声音兀地被打断,他怔怔地睁着眼,望见面前那高大的身影向自己倾来,随即肩上忽地一沉——
  张鄜神色疲惫地将头靠在他的肩上,闭着眼没再说过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钟淳的肩膀快被压麻了,但却一动也不敢动,只是小心翼翼地扶住那人的脑袋,直到耳边沉重的呼吸声逐渐恢复了平缓。
  过了好半晌,张鄜似是恢复了几分气力,缓缓睁开眼,目光停留在钟淳的脸上。
  钟淳正惴惴不安地吊着一颗心,却感觉那人的手背轻轻碰了碰眼角未干的泪痕,带着哑意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吓着了?”
  也不知是这三个字触动了哪根脆弱的心弦,但从中还是能听出那股熟悉的张鄜味儿。
  他的鼻尖蓦地一酸,委屈劲儿也一股脑地涌了上来,劫后余生地紧紧抱住那人,“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我、我……以为你又忘记我了……我以为你跟那些僧陀一样被那个什么破蛊寄生了,再也变不回去了……”
  “你刚刚不仅不认得我,还要吃我!……”
  “你都忘记过我一次了,怎么……怎么还能忘记我第二次呢……”
  张鄜任由钟淳把眼泪鼻涕都蹭在自己前襟上,揽住他的后脑勺,手指深深地陷进那又细又软的发根。
  “以后……不会了。”
  他腕间那串紫檀佛珠沾了血,却仿佛被某种黑雾侵蚀了一般,迅速褪成了灰败的黯色——
  *
  乔泰瑟瑟发抖地披着毯子躲在船蓬中,被海上涌起的风浪颠得差点吐出来。
  他浑身刺挠地挪了好几回屁股,才弱弱地看向了站在船头的温允:
  “温温温温大人……你说都这么晚了,这无色天再烧就要沉了,你说这丞相和十三殿下……”
  温允皮笑肉不笑道:“丞相既命我在此等候,定然有从中全身而退的把握,不劳乔大人费心。”
  乔泰被呛了一声,又回过头去看坐在船尾的沈长风。
  沈将军自从方才看见温允的那一刻起便开始脸色发青,但奈何他身受重伤,现下还不得不待在死对头的地盘上,真真是比活剐了他还难受。
  温允对着乔泰笑了一声:“乔大人别看沈将军了,在我的地盘上,他说的话不管用。”
  沈长风闻言黑下脸,挑衅般地看了看只能容身两三个人的小船:“你的地盘也就这么丁点大了。”
  温允点了点头:“确实,沈将军的神机营坐拥北衢,那地盘可是相当的大,现下只是去劫个人就把自己伤得半身不遂,本事可比我大多了。”
  “……你!!”
  沈长风嘴笨,“你”了半天都“你”不出什么话来,只得恨恨地闭上嘴,阖上眼睛装寐。
  温允确似望见了什么,目光一凝,对划船的金吾卫下令道:“划近一些。”
  “是丞相——”
  只见张鄜抱着钟淳从燃烧着的无色天上一跃而下,正好落在温允派去接应的小船之上。
  “丞相,您……您没事吧?”
  温允从来未见过张鄜这般长发散乱、血迹累累的模样,难得愣了一下,将视线移至他怀中双目紧闭的钟淳身上:“十三殿下他……”
  “他睡着了。”
  张鄜将钟淳抱至舱中的木板上,扯了件衣裳盖住他足背上那抹刺目的血红:“无色天上面那些‘贵客’可都请下来了?”
  温允恭敬地回道:“都在其他船上押着,总共六十六个人,跑不了。”
  张鄜“嗯”了一声,将目光移向不远处已变成赤色火海的无色天:
  纯金的琉璃瓦如尘埃一般陷入海中,鬼子母神的双身佛像亦被拦腰烧毁,她的脸蜕皮般地褪去一层金箔,露出里边骨架般的石像来,那半张脸的神情依然慈和悲悯,微笑着望着眼前的满地尸首,仿佛自己的置身之处不是火海,而是三十三重天之上的极乐之地……
  ……
 
 
第56章 雪泥(一)
  夜已三更,太平殿中却仍是灯烛昼明,偌大的宫中伏着黑压压一片人头,但却寂静得诡异到了极致。
  小太监桂喜拎着水桶,混在一群身着棉服的内侍里头,在天寒地冻的风中哆嗦着绞紧了腿,忍不住呼出一口又一口的白气。
  “泼。”
  随着大太监一声令下,他如蒙大赦地别开眼,将桶囫囵地往地上那滩血肉模糊而不辨人形的东西上浇去。
  “……———!!!”
  殿中回荡着一声含糊不清的凄厉惨叫,紧接着便是某种利器紧附着人骨剐蹭的声音,在场众人闻之皆是毛骨悚然。
  那是邢狱中极残忍的酷刑之一——梳洗。
  “左拾遗王甫之、军监祭酒曹康、秘书监董和清、侍中陈泰……好、好、好——”
  顺帝高坐龙椅之上,白玉十二旒后的面容阴沉可怖,双眼被病痛折磨得深深凹陷,但仍透着股年轻时杀伐暴戾的血色:
  “难怪这些时日朕派去的人总查不出般若教在京中的底细,原是朕的这些‘好心腹’们在从中作祟,明里在折子中义愤填膺地上书要铲除异教,暗中竟做上了般若教中有头有脸的长老来了——”
  他望着前头跪地俯首的群臣,忽地重重一拍案,怒笑道:“……咳……你们这些人是不是都觉得朕病得快要死了?!觉得朕这些年的仁慈顺让都是软弱无能?!!所以胆子才大到敢在朕的眼皮底下下同这些般若教徒勾结在一起??!!”
  “臣不敢——”群臣百官齐齐叩地,震声如钟。
  他们中有许多历经两朝的老臣,都知晓当年那场淮南王叛乱的“蛊祸”有多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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