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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魂记(玄幻灵异)——狐狸宝贝

时间:2024-06-06 07:22:16  作者:狐狸宝贝
  在众人眼中,这本就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对决,因此有些人便把目光暗暗移至座下的乔敦与张鄜上,观察起这两位大人的脸色来。
  乔敦向来心思深重,眉梢虽带了几分喜色,但在圣上跟前亦不敢泄露一二,只不动声色地捋了捋须髯,换了个姿势端坐于椅上。
  而张鄜的面上却不辨喜怒,只手持檀珠,一双眼沉沉地望着那金垒玉砌的金麟台,不知在想着什么。
  只见钟淳蹲着马步定气凝神了半天,这才谨慎地抽出长剑俯身往钟戎胸前荡去。
  钟戎面上笑意不减,似乎早有准备般从掌中弹出一柄青光宝剑来,从容不迫地提身相迎。
  “铛!———”
  只觉一阵势如滔海的剑气霸道地从短刃相接处奔涌而出,钟淳顿觉虎口一麻,差点要被震得握不住剑。
  还好这段时日练了许久的核心内力,换作是之前懒散好闲的他,想必连钟戎这头一招也要接不住了。
  “十三弟的剑稳了不少。”
  钟戎见钟淳勉强接住了这一剑,温声笑了笑,但手下剑势却愈发凌厉,几乎每一式都瞄着钟淳的要害直贯而入。
  四哥的剑快如光影,钟淳只好跳着退开几步,左支右绌地提剑闪身相避,但那青光宝剑却似长了眼睛般穷追不舍地跟着他,咄咄逼人的剑势迫得他不得不举剑相接。
  “锵——”
  钟戎有意要让钟淳丑态毕露,每招每式都罕见地用了将近七成力,只为那人今日在这满座宾客的目光下输得颜面尽失。
  两人又斗了半晌,钟淳脸上露出了与方才那公孙觉一般同样吃力的神色,不仅面色红得跟闷虾似的,就连鼻尖都沁出了几颗豆大的汗珠。
  只见钟戎勾了勾唇,长剑一颤,装作未站稳的模样,故意卖了个破绽引他来攻。
  钟淳果然上当,刚要往钟戎的后背猛击而去,眼前却陡然闪过一道白晃晃的剑光!
  那柄青光宝剑如埋伏在草间的毒蛇般吐出了信子,蓦地横击向了他不着防备的腰腹。
  “嘭——”
  钟淳反应不及,小腹被那汹汹剑势扫中,整个人狼狈地摔在那金麟台的阶面上,手中的长剑也“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你看那十三殿下,竟被剑逼得在地上打滚,将大宛皇室的颜面都丢尽了,像什么样子——”
  “若我是四殿下,我才不屑同这种只知撒泼的人比试,对招时只知道四处躲闪,连正面迎击都不敢,简直有辱剑士儒者风范!”
  “……这又是什么地痞流氓般的招式,还不如我上去同四殿下打呢!”
  “……”
  乔敦将视线移向了一旁的张鄜,轻声笑了笑:“想必这场比试很快便要结束了。”
  陈仪也面色忧虑地望向身前定坐的张鄜身上,却见自家大人点漆般的眼望着台上那滚了一身尘土的十三殿下,不知看出了什么门道,握着紫檀佛串的手却稍稍松了些。
  “对不住了十三弟,看来今日你是要输在这儿了。”
  钟戎居高临下地看着鬓发散乱的钟淳,柔声笑了笑,足尖在玉阶上轻点数下,便要负手跃起去攀那顶上之桂。
  就在众人以为此次比试已成定局时,却忽闻一声惊呼,那四殿下竟似是像被根无形的线扯牵住了一般,整个人蓦地重重摔在了玉台上。
  “——!!”
  座中之人皆面色惊变,不知台上发生了何等变故,只得敛声屏气地睁大了眼睛,就连方才神色自若的乔敦也兀地沉了脸色,握着椅手的指骨用力得泛了白。
  只见方才被钟戎用剑耍得团团转的钟淳竟按着膝一步步地爬了起来。
  他的模样虽灰头土脸,但一双眼睛却如秋水般亮澄出奇,两襟长袍随风猎猎而动,但腰间那抹鲜红束带却不知所踪。
  细一看,原是化作了一柄丹朱如血的软剑!一端紧紧勒在钟淳自己掌中,而另一端牢牢地缠在钟戎的右小腿上,正是张鄜赠给他的那把“断红”!
  席下霎时跟沸锅似的一片哗然:
  “十三殿下竟有两把剑!?我还以为他方才弃剑认输了呢……”
  “试剑大会未曾说过只许用一把剑,比试双方各凭本事,两把剑应当也未算犯规吧——”
  “等等,这剑鞘上坠的玉,看起来好像是……”
  顺帝眯着眼望了许久,将扳指搁在掌中拈了拈,朝身旁的张鄜道:“世渊,朕看小十三身上的玉似乎有些眼熟。”
  张鄜回道:“回陛下,那是臣赠与十三皇子的巫山石玉。”
  顺帝笑了一声,随即又莫名生了些怅意,低声喃喃道:“巫山石玉,巫山石玉……原先茹儿身上也有一块,听她说,是当年蔺老将军赐给你们的,那玉本是成双成对,不曾想竟被真拆散了。想不到你将此物深藏府中这么多年,也有舍得掏出来赠人的一日。”
  张鄜又岂会不明圣上语中的微妙的妒意,遂淡然回道:“故物犹存,故人不在,每日望着岂非徒增伤情,倒不如将此玉赠与更适合它的主人。”
  顺帝又问:“在你看来,小十三是适合它的主人?”
  张鄜道:“玉者,石也。只有历经刀斧雕琢,才可得见其盈润本色。在臣看来,十三殿下便有如一块天然质朴的顽石,虽然性情散漫,但若是加以一番精心琢磨,日后想必会作出令人意想不到的成就,于是机缘巧合之下,臣便将巫山石玉赠与了他,望他能沉心静气,戒骄戒躁。”
  身旁的乔敦在心中冷笑一声。
  他才不信张鄜这久浸官场的老狐狸会“机缘巧合”地将此等蕴意深厚之玉赠给那十三皇子。
  顺帝最忌讳的事便是官员与皇子结党营私,张鄜先前在朝中步步为营,与每位皇子都保持着不偏不倚的距离,便是为了不被拖入这场皇权之争。
  再者,张鄜如此慷慨地将这与先皇后有关的巫山石玉赠出,便是为了让皇上感念旧情,顺带打消圣上对他与先皇后余情未了的顾虑。
  如此,这块玉既护住了在宫中地位岌岌可危的十三皇子,又在皇上跟前勾起了有关先皇后的追忆,还顺带敲打了对十三皇子“不敬”的金墉乔家。
  ——可谓是一箭三雕的毒计。
  于是他不禁牵了牵嘴角:“世渊兄此言差矣,石就是石,玉就是玉,究竟是何物用刀斧劈开便知,就算你将一块普通的石雕城百般花样来,也改变不了石便是石的本质。”
  “咳……都别争了。”
  顺帝被风吹得咳嗽了两声,身侧侍奉的宦官忙取了件貂皮斗篷来替他披上。
  只见皇帝摆了摆手:“究竟是玉是石,到底是石能攻玉,亦或是玉能攻石,往下看便知晓了——”
  “输了便输了,反正从小到大我也输了不止这一回,就算再输一千次一万次我也还能拍拍屁股站起来——”
  钟淳学着方才钟戎居高临下的神情,在他跟前轻飘飘地道了一句:“……可是四哥你输得起么?”
  此话一出,钟戎的脸色霎时微微一变,将那断红在掌中摩挲了半晌,半晌后竟阴柔地笑出了声:“好你个伶牙俐齿的小十三。”
  “我倒要看看一会儿你还有没有此等功夫耍嘴皮子——”
  只见钟戎握紧断红,蓦地转腕收手——
  钟淳还来不及作反应,就如同一只强行被筝线拖行的纸鸢给“扯”到了他四哥跟前,紧接着便见那鬼魅般的钟戎勾了勾唇,一道雪亮的剑光如电掣般当空劈下!
  他瞳孔骤缩,电光火石间弃了手中软剑,侧身躲过那道寒光凛凛的剑锋,却见方才自己立足之地的玉阶已然被那剑势给震得四分五裂。
  “十三弟,你除了会逃还会做什么?连剑都不要了,还怎么同我比?”
  钟淳不欲与穷追不舍的钟戎多作缠斗,学着钟曦方才得胜的模样足尖轻点,便要跃起去折头顶那暗香萦绕的桂枝。
  差一点……
  还差一点!……
  “嗡!——”
  就在他快要够到那桂枝时,一道杀气腾腾的剑气却已尾随而至,钟淳猛地用手肘回挡,创口霎时皮开肉绽,鲜血四涌。
  “小十三!!——”台下隐约传来了钟曦的喊声。
  钟戎提着剑一步步逼近他,幽声道:“十三弟,你想折了这桂送给丞相是不是?”
  钟淳动作一滞,捂着淌着鲜血的手肘,脚尖却悄悄地将方才他舍掉的长剑给勾了过来,咬着牙道:
  “……是又如何?”
  “你以为将这桂枝赠他,他便能辅佐你做太子?你以为每日没皮没脸地缠着他,讨他的欢心,他就能真心喜欢上你了?”
  钟淳尽管用全力招架着迎面而来的剑势,但心神还是不禁被钟戎的恶言恶语给勾去了几分:“那是我自己的事!”
  钟戎唇边挂着一丝嘲意,故意放缓了出剑速度,矮下身在他耳侧轻声道:
  “……你以为丞相赠你这‘断红’真是因为器重你么?”
  “在他眼里,你只是他用来对付乔家的一枚棋子罢了,用完便随手扔了,连利用的资格都不配——”
  “你不会不知道吧,丞相真正想尽心辅佐其登上帝位之人,便是已故先皇后的独子——敏哥哥。”
  听见那遥远而陌生的名字时,钟淳竟像被阴毒的蝎子尾冷不防地蛰了一般,心口蓦地一痛,握着剑的掌心也渐渐渗出了汗。
  相传先太子钟敏自小便聪慧明思,能言善辩,有璞玉之姿,超世之才。若不是当年在淮南叛乱中不幸惨死于敌军之手,这大宛的帝位之争兴许就没有后头这些皇子的事了。
  钟戎饶有兴味地看着钟淳渐渐苍白的面色,手中的剑也快了起来:
  “当年丞相还不是丞相时,便做了敏哥哥的太傅。听闻当时他几乎辞去了所有政事,一心一意地辅佐教导太子,手把手地教他骑射习字,伴他长大,比任何人都要亲厚——”
  “丞相虽然不喜欢你送的字画,但当年对敏哥哥亲手所临的字帖那可是视若珍宝,连打仗骑马都要装在随行的军囊里,心爱得紧呢。”
  钟淳只觉一股气血“轰”地一声涌上脑海,耳边乱哄哄地一片嗡然,忍无可忍地竖起剑往眼前那张狡猾而喋喋不休的嘴刺去:
  “你住口!!——”
  ……
  “……台上发生何事了?”
  陈仪眼见着台上对峙的两人突然又缠斗了起来,方才还意气风发的十三殿下却仿佛被下了蛊似的,剑招和步伐都乱得不能看,但整个人却被一股莫名的气架着,硬生生地挺着血肉之躯与钟戎交战,连身上被剑气窜破伤口也无知无觉。
  张鄜远远望着钟淳反常的神情,深邃的眉间越皱越紧,右手缓缓抚至腰间那柄沉寂了许久的斩白蛇剑上。
 
 
第40章 风腥(十三)
  钟戎见钟淳的剑出得越来越莽撞,也越来越毫无章法,心知自己戳中了他的痛处,眸中精光一闪,手中剑势如雨锋般不歇不停,口中却继续温声出言相激道:
  “……你可知敏哥哥的生母先皇后出身于大宛簪缨世家陈留蔺氏?”
  “蔺家世代为将,是助太祖皇帝平定四方僭乱,开创大宛的八大功臣之一。此前与淮南叛军交战于浦阳坡之时,蔺家军虽深陷匪巢,但仍凭着一身赤胆抛生忘死的坚守城关,而后却因歹人出卖,落得个满门覆灭,无一幸存的下场——”
  “敏哥哥与丞相皆是忠烈之后,骨子淌的自然都是义薄云天的丹心之血,而十三弟你呢?”
  钟戎右手执剑,左手却猝然化为一掌推向了钟淳胸口,听见那人闪避不及而发出一声忍痛的闷呼,心下更是快意无限,放柔了声色:
  “你的生母只不过是一介粗鄙的宫婢,被父皇一夜临幸后这才稀里糊涂地有了你,在宫中不仅得不到位分,甚至连个像话的名字都没有,同民间那些供人取乐的娼妓没什么两样。”
  “你就是个下等奴才的孩子,骨子里流的就是奴才的血,你觉得丞相凭什么会甘愿辅佐一个奴才生的野种?”
  “……”
  钟淳长剑一颤,突然没了动作,待他重新抬起头时,双目竟像积了一泡赤殷殷的池水般,眼底蒸腾着呼之欲出的恨意与怒意。
  他死死地盯着钟戎:
  “给我娘道歉。”
  “四哥我说的可是宫中人尽皆知的事实,又有何可道歉之处呢?”
  钟戎望见钟淳这副已然失了魂智的模样,心下不觉发怵,反而只觉好笑:
  “小十三,你今日还是乖乖认输罢。有些东西是你这种人妄想不得的,越是觊觎便越是会令自己身处险境,丞相早就警示过你了,你却依然一意孤行,唉……实是不可教也——”
  他边笑边向着钟淳的背后走去,右掌一挥,只见手中青光宝剑有如一道银蛇般骤然朝他直直射去!
  “小十三!小心身后!”台下传来了钟曦焦急的声音。
  只见钟淳竟不闪不避,硬生生地用两掌受了一剑,鲜血沿着掌隙垂落下淌,一双通红的眼直直盯着钟戎:
  “……给我娘道歉!”
  钟戎唇角嘲讽地勾了勾:“冥顽不灵。”
  两人之间的距离极其相近,钟淳便干净利落地弃了剑,赤手空拳地用蛮力往钟戎身上招呼起来。
  他的武艺本就低人一截,出招虽随心所欲又毫无章法,但凭着这一腔盈满肝胆的泼天怒气,每一掌竟也能如铁石般拳拳到肉!
  钟戎本要去取那顶上桂枝,不料却三番五次地被钟淳那胡搅蛮缠似的打法磕绊住了脚步,于是忍无可忍地朝那人摧去一掌:
  “别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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