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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魂记(玄幻灵异)——狐狸宝贝

时间:2024-06-06 07:22:16  作者:狐狸宝贝
  “久闻十里梦魂的滋味非寻常百花酒所能相比,正巧听说丞相也喜欢喝这种酒,我先敬丞相一杯!”
  钟淳将那十里梦魂斟入玉盏,美滋滋地将其推给张鄜,眼睛期盼而讨好地望着他。
  谁知张鄜却颇为冷淡地将杯盏还了回去:“多谢十三殿下美意,微臣不胜酒力,还是饮茶便好。”
  他将身旁歌姬招来:“替我斟一杯茶。”
  “是,大人。”
  钟淳傻眼了。
  不胜酒力?!莫不是他七夕那晚见识过张鄜的酒量,还真要被这推辞的谎话给诓过去了。
  “……这是清酒,喝不醉的。”他小声道。
  “多谢殿下美意,臣今日不便饮酒。”
  张鄜看着他,仿佛一尊油盐不进、刀枪不入的冷情铁石像。
  “我老李喜欢饮酒,我与十三殿下敬一杯——”
  李淮忙过来打圆场,替自己的酒盏也斟上了十里梦魂,这才将尴尬的局面给揭了过去。
  ……
  筵席散后,钟淳一人坐在阁楼的石阶上,落日将他孤零零的影子映得很长。
  “小十三。”
  钟曦看着他那双伤痕累累的手,收起了脸上玩世不恭的笑意,忽然淡淡地来了一句:“我骗你的。”
  “……什么?”钟淳抬起头看他。
  “你不是想讨好丞相,而是心悦他,是吗?”
  “……”
  钟淳沉默了一会儿,缓缓点了点头。
  钟曦听罢却叹了口气:“那什么妙招,都是我诓你的,就是想看你的笑话,这些对张鄜这种人根本不奏效,你别再追着他转了,他这辈子不会爱上任何一个人的。”
  “为什么?”
  钟淳望着钟曦,只见他三哥面无表情地望着远处的天,那双凤目闪过一丝寒光,没头没尾地道了一句:
  “因为张鄜是一个冷血冷情,没有心的怪物。”
  *
  张府的下人们听说,府中那只胖猫儿又闹脾气了。
  不仅送来的饭菜一口没吃,还一屁股把丞相珍藏的十里梦魂给撞了个稀碎,隔着几道墙都能闻见内室那挥之不去的酒香。
  是夜,陈仪撂开帘子端着汤药进了蝉饮居,只见葳蕤灯火旁,张鄜正垂着眼翻阅着什么,苍白修长的指尖在烛下好似一块经年不化的冰雪。
  “大人的那只胖猫儿呢?”
  “刚刚犯了事,站在躲在暄儿那里。”
  “……就这样不管它?”
  “一会自己会回来。”
  陈仪望向了桌案,只见张鄜的目光停在一册朱红的拜帖之上,上边字迹的主人似乎想努力将其写得端正,但到底还是架不住那扭曲的字形,有种“认真的丑感”,不由忍俊不禁地问道:“这是十三殿下的拜帖?”
  他笑了笑:“我还以为大人同其他东西一起送还回去了呢。”
  张鄜静坐不语,只将腕上的紫檀佛珠缓缓地摩挲了一圈又一圈,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半晌后,他突然道:“你可还记得十三殿下送了何物至府里?”
  陈仪点头回道:“自然记得。”
  “十盒闽地的明珠水仙,两幅闫道圣的《孤松送月》与《浔江笠雪》,还有一封邀您去清光寺赏菊的拜帖。”
  张鄜目色沉静地看着陈仪道:“陈仪,若你要送裴大人一幅裱画,你会送什么?”
  “送吴纯与谢宣这种书画名家的藏品。”
  “若你要送闫道圣的画呢?”
  陈仪皱着眉思考了半晌:“我会送《舟上仕女图》亦或《采莲扑蝶图》,毕竟闫道圣的仕女图工笔一绝,人物像更是十成十的传神,等等……如此说来,这十三殿下为何送了两幅闫道圣的山水画过来……”
  良久,他的面色突然一变,似乎想起了什么。
  张府之内书画众多,但只有一处地方正好挂了闫道圣在世时创作的山水画《柳绿春江》。
  并且这幅画现今就挂在张府的主人——丞相张鄜的卧房之中。
 
 
第30章 风腥(三)
  陈仪面露惊异:“大人怀疑这十三殿下在我们府中安插了细作?”
  张鄜并未答是与不是,转而道:“今日我与裴清、李淮在雅仙阁正好碰见了那孩子。”
  “莫非……只是巧合?”
  “他还知道我平时里最常饮的酒是十里梦魂。”
  “这……”
  陈仪回想起十三殿下那双天真澄澈的双眼,那似乎不是一双攻于权术之人会有的眼,心中纳闷:
  这小殿下这几日突然变着花样往府里送的东西,莫非也同四殿下一般对储君之位生了心思,想让自家丞相在圣上面前替自己美言几句?
  他思索了一会,低声道:“不若这样,小人近日先将府中进出过内室的奴仆婢女彻查一番,看看他们中是否有人暗中与宫中之人接触,若有眉目了再向您禀告。”
  张鄜“嗯”了一声,手掌将那封朱红拜帖阖上,食指捻了捻眉心,面上显出一丝疲色来。
  陈仪看着他将自己奉上的那碗汤药一饮而尽,一动不动地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不由担忧地上前询道:“……可是药效不够了?”
  “最近入秋之后天气便凉了,大人整日案牍劳形,若不再保重身体,只恐药效的威力会大不如前,要镇不住体内的蛊了。”
  “您也知道……这药,它根本不是药。每日服用更是如同饮鸩止渴一般,若是寒大夫来上京时知道您不遵医嘱添了剂量……”
  “行了。”
  张鄜紧闭双目,仿佛在与某种不可名状的痛苦争相抗衡,手背暴起的青色筋络扭曲可怖,如同虬龙般一直盘桓蔓延至小臂,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地震颤。
  他的指尖抵着腕间佛珠上撰刻的经文,一颗一颗地磨转,用力得指节都泛了白,才缓慢地平息下来。
  “你下去吧。”
  “让药房每日再多煎一帖药。”
  陈仪心中忧虑颇深,他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俯身道:“是,大人。”
  *
  那日过后,钟淳并未将他三哥那句莫名其妙的话放在心上,他自我振作一番之后,又觉得自己能行了,于是晚上变作胖猫儿时还是光明正大地听墙角,白日便能在变着法子与张鄜“不期而遇”。
  对此,朝廷宫中虽维持着明面的平静,但私底下的流言蜚语可谓是甚嚣尘上、暗潮汹涌。
  有怒骂十三殿下死皮赖脸的,有讽笑十三殿下痴心妄想的,甚至还有人编排了一则“痴殿下偷爬金玉榻,冷丞相无情驱出门”的话本,里头绘声绘色地描述了钟淳是何等不要颜面地收买丞相府的奴仆,自降身份扮成小馆偷爬上丞相的床的,而丞相又是如何地刚正威严、洁身自好,不留情面地将其赶下榻逐出门的,听得人大快人心,拍手叫好!
  钟淳作为传闻的二位主角之一,对这些风言风语却所知甚少,只因他近日不仅忙着与张鄜“偶遇”,还在刻苦练习骑射,好为中秋夜的皇室秋围作准备。
  这一日,因着张鄜要去乔氏别苑与上三家会面之故,钟淳也单枪匹马地追到了乔家在京畿的私人围场。
  彼时平原远阔,秋野横霜。
  山与天共成一色,草间溪涧上映着粼粼夕光。
  钟淳骑着匹乌骝马,头戴红抹额,脚踏织金皂靴,腰系一条威风凛凛的兽面束带,左手搭弓,右手引弦,飕地往箭靶上射去一箭。
  只闻一道急促风声,那红绸羽箭定定地扎在了中心的朱红外,箭尾还打着颤尖。
  虽然没射中靶心,但好歹比上回近一些了——
  想当初他的箭可是连箭靶都挨不上的,每回都只能从草垛里找自己的箭呢。
  钟淳牵着绳引马回撤,缓缓地张弓引弦,定气凝神地往靶心射去。
  “嗖———”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
  只见那靶旁的草垛中突然钻出一个身着绿袄的小孩,正懵然地看着那冲他而来的箭。
  “小心!!——”
  钟淳瞪大了双眼,想要撤马上前却又赶不及。
  耳后忽闻一阵猛烈的马蹄声,随即便见一道青光电掣似地射向靶心,两道羽箭正面相击,响起一阵清亮的裂铉之声!
  “四叔,我就说箭术这般差的不可能是咱们乔家的人吧,让我瞧瞧是姜家的还是公孙家的——”
  钟淳勒住马,只闻一阵鸾铃响动,眼前闯进一个粉面油光、面圆耳肥的士族子弟,望见他的模样时竟笑了一声:
  “我道是谁,原来竟是传闻中的那位十三殿下。”
  “什么风将您给吹来咱们乔家的围场了?”
  他转过身,只见面前皆是骑着高头骏马的乔家子弟,其中最出众的当属中央的一位紫衣男子。
  只见他额戴金箍,身着紫绣罗云锦袍,腰系金銮白玉束带,面容英俊锋利,但眉眼间却有股若有似无的邪气,有种纵欲过度的虚浮感。
  那人手中弓弦仍自震颤,想来便是刚才射箭之人。
  那绿袍小孩望见来人,兴奋地叫了一声:“四叔!”
  钟淳听见这熟悉的声音,浑身一震:这小孩竟是在书院与小魔头作对的那个坏小子乔松!
  那他口中的四叔便是……
  “在下乔希玉,见过十三殿下。”
  乔希玉朝钟淳勾了勾唇,目光却极其放荡地在他身上缓慢地游弋打量,连半分尊重都无。
  他是秦国公乔敦与当今皇后乔荷最小的胞弟,亦是乔家这一代唯一的三字辈。
  “方才射箭时没看清,不小心冲撞了乔小公子,多谢乔大人解围。”
  钟淳避过那毒蛇般的视线,感觉浑身上下都起了阵鸡皮疙瘩,不由握紧了缰绳。
  “四叔!他是谁!怎地随意出现在我们家里,刚刚还差点射伤了我!——”
  乔松横眉指着钟淳:“我不想让他在这里,你们把他赶出去好不好!”
  “真没礼貌,这可是十三殿下,见到殿下要行礼的。”
  乔希玉摸了摸乔松的脑袋,话语间却满是宠溺,毫无责备之意。
  钟淳看着面前这一大一小两个人,想起乔松在书院里所作的恶行,突然知道都是谁惯出来的了。
  他在心里暗暗大骂道:大坏种和小坏种。
  “十三殿下是来找丞相的吧?”另一人笑了笑:“丞相正和家主们在东阁谈话呢,想必殿下今日是见不着他了。”
  一人阴阳怪气地接话道:“传闻十三殿下和丞相关系匪浅,他怎会不知晓丞相在东阁呢,要你来多嘴!”
  “哈哈哈!……估计丞相连他要来都不知道,都是他一个人在一厢情愿吧……”
  “难怪射箭能歪成那样,敢情人家原本就是追着丞相来送屁股的……”
  “殿下骑马可当心了,可别像上回骑着小马都能摔昏了——”
  钟淳听着这些乔家子弟当着自己的面肆意调笑,一张脸气得涨红了,猛地一扯缰绳调转马头便欲离去。
  “且慢——”
  一截漆色长鞭慢悠悠地横在他面前,耳边传来一阵拂着热气的低笑:“殿下既好不容易来了此地,何必如此急着走呢?”
  “我们几个带您在围场附近找找乐子如何?”
  钟淳感觉那乔希玉朝自己倾身而来,一股似香非香的气息将他从头到脚地笼罩起来,心中顿觉一阵恶寒:
  “不必了!……”
  这乔希玉莫不是个断袖吧!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笑声:
  “希玉,我这十三弟胆子小,还请勿要开他玩笑了。”
  钟淳闻声双眼一亮,便背后看去:“四哥!——”
  只见钟戎骑着匹雪白鬃毛的骏马从芦草间涉水而来,面上笑意清浅:“十三弟要来这乔家围场,怎地不跟四哥提前道一声,我也好多做些准备。”
  乔希玉嘴边依然挂着笑:“姐夫来了。”
  钟戎温声道:“方才我在前头的山林骑马,还说怎么未看见你们呢,听闻秦国公寻我,我便匆匆忙忙地来了,连斗篷也忘了带,现下吹了些风竟还觉得有些冷。”
  钟淳听罢知道钟戎有意帮自己脱身,忙问道:“四哥落得是件什么样的斗篷?”
  “是件青面芍药毛毡斗篷。”
  “这好办!我去替四哥取来便是!”
  钟淳恨不得马上离这群乱七八糟的乔家人远一些,骤马急冲冲地向前问道:“山林在哪个方向?”
  钟戎微微一笑,用手往某处遥遥一指:“那儿。”
  ……
  待见那红云一般的身影逐渐远去时,乔希玉这才抱着臂朝钟戎挑了挑眉:“山林?姐夫,若我没记错,那儿是不是只有一侧石壁、底下还有万丈深渊的那种‘山林’?”
  钟戎笑意不变:“希玉既对我这位十三弟如此上心,不如替我去照顾他一下?”
  他望着远处四起的归雁,目色渐冷:“小十三小时候乖巧可爱,但近日来是越来越不懂事了,不知道什么东西可以争,什么东西不可以争,让我很是烦恼。”
  乔希玉痞笑着摸了摸下巴,眼底闪过一丝玩味之色:“姐夫想要我怎么‘照顾’他?”
  “——是我想如何‘照顾’,便如何‘照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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