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适应性往往比自己想象得要强许多,只要度过最难的开头那一关,后面就会越走越轻松。
李未末深以为然。
一桶冰淇淋吃到最后半桶化成了水,李未末下楼把垃圾丢了。
回身上楼前,他看到韩拓房间的灯还亮着。
跟自己的房间并排,整栋楼只有他们俩的窗户还透着光。
注定是个不眠夜。
.........
早上好不容易刚睡下没一会儿,李未末感觉有人在摸自己额头,触感粗糙,还很热,有点熟悉。
这让李未末想起韩拓,但在他发作前,那只手移开了,只是很快地探了一下。
同时有什么硬硬的东西从他胳肢窝里被取出来了。
“没发烧,应该没什么事,阿姨。”
“哦,那就好,小拓你快来吃点东西,不用管他了,我去看看。”
“不急。”
李未末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轻声说话,然后是又一个人拖着拖鞋走进来的脚步声,却没听到有人出去。
李未末习惯趴着睡,他半眯着没被压住的那只眼,看到果然是自己老妈坐在床边,正把手伸进他的睡衣后背摸体温。
“......没发烧怎么出这么多汗,小拓,你能帮阿姨把卫生间里的水盆和湿毛巾拿过来吗?”
“好。”
“妈——”
李未末软绵绵地叫了一声,声音有些见到亲妈后,更委屈的娇气。
“你怎么来了?”
李未末给过他妈这间房子的钥匙,不过李妈妈很少来,她尊重儿子的隐私,即便要来也会提前知会李未末一声。
“我能不来吗?你昨天电话里没头没尾的,没说两句就挂断,把你外公外婆担心得不行,今天一大早就催着我来看你,你怎么回事,怎么出这么多汗,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没......就是心情不好而已。”李未末含混地说。
李妈妈把他的衣服掀起来,用沾了花露水的温水打湿毛巾,从后背开始擦起来。
李未末立刻感觉舒服多了,闭着眼睛愉快地哼哼。
小时候夏天午睡不开空调,怕着凉,有时睡醒了身上汗津津得不舒服,李妈妈就会用这种方法给李未末擦身体。
先给李未末擦一遍,投干净毛巾,再给韩拓擦一遍。
后背擦完,李未末自己翻过身,撩着衣服露出白生生的肚皮,还轻轻拍了两下,发出击鼓那样的“咚咚”声,示意“来吧。”
突然想到什么,李未末睁开眼睛。
“妈,你刚才是不是叫错了,我怎么好像听见你叫我小——卧槽!”
李未末是从床上一个死鱼打挺弹起来的,手忙脚乱把撩到脖子的衣服放下来,遮住肚子,大叫着:“韩拓,你在我房间干什么!!!”
李妈妈身后,杵着一个人高马大,深色皮肤的年轻男人,正端着塑料水盆居高临下俯视自己,不是昨天晚上才“二次绝交”过的韩拓是谁。
“我出电梯刚好看见他过来,他一下就认出我了。”李妈妈笑着说:“你怎么都没告诉我,小拓现在是你的邻居,我还以为你们都没联系了呢。”
——是没联系啊,要不是他莫名其妙出现。
李未末不悦地从下方翻着眼白瞅韩拓。
“以前吃了那么多顿阿姨做的饭,怎么可能会忘。本来我爸妈就嘱咐我回上海一定要去探望您和小末的,没想到您搬家了。这不好巧先碰见了小末,打算他回家的时候再一起去。”
韩拓一口一个小末,装作一副什么都没发生,两人关系依旧很好很亲密的样子。
还好不是用那副深沉的男中音喊“小末哥哥”,不然李未末的鸡皮疙瘩都要炸开花。
“没事的,反正末末也要吃,多做一些又不费事。这点小事还让你爸妈一直惦记。”
李妈妈感觉韩拓比小时候变了不少,她一开始都没认出来,要不是韩拓主动自我介绍,又说了些小时候的旧事,李妈妈还真不能百分之百确信。
当然,这种变化是往好的方向。
“妈,把毛巾给我吧,你快回去照顾外公外婆,我这里没事。”李未末怕俩人就此聊上了,只好出声催促。
“我大老远跑一趟你先别急。对了我问你,你是不是没有按照我说的定期去医院检查,又犯懒了?”
“妈,你别当着外人的面说这个行不行,我白天都不出门的,不用做脱敏。”李未末无奈道。
李妈妈还想说几句,一旁的韩拓开口:“阿姨,我帮你提醒小末就好了,我开车,送他去医院也方便。”
李未末:“?”
“那怎么好意思麻烦你,你还要上班。”李妈妈推拒道。
“不麻烦,医院跟我的公司顺路。只要小末他愿意。”
第19章
李未末眼睛瞪得溜圆,——这个韩拓到底在搞什么?
李未末:“我又不是缺胳膊少腿,我可以自己去。”
韩拓:“你要是够自觉,阿姨也不会说你了。”
李未末:“那我也不搭你的车,不方便。”
韩拓:“都说了是顺路,你在不方便什么?”
李未末用眼神警告韩拓:“你现在的言行非常不符合逻辑。”
韩拓也用眼神回他:“你都要跟我绝交了,管我做什么?”
两人挤眉弄眼,黏连胶着的视线被坐在中间的李妈妈尽收眼底,脸上流露出欣慰的笑意。
之前听儿子好像不愿意再见到韩拓,还以为他们闹过矛盾,现在看来,或许只是一些小别扭,其实彼此还像小时候一样,很关心对方的。
“这下好了,有韩拓帮我看着你,我就放心多了。”李妈妈拍掌,表示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妈——”
“你们住得近,又都是独居,有什么事可以互相帮忙多好。”
李未末扶额,韩拓颔首。
因为是李未末睡觉的点,李妈妈便把买的早饭给了韩拓吃,又往厨房的冰箱里放了些做好冷冻的熟肉,就准备回去。
韩拓送李妈妈出门。
“等会儿,”李未末靠在床头,从打开的卧室门看着玄关处正要换鞋的韩拓,目光凌厉,一根手指指着对方,语气颐指气使,“你留下。”
又对李妈妈说:“妈你先走吧,我还有点事要跟他讲。”
关上门,韩拓走回卧室,看着李未末。
“......你坐这儿。”李未末被他这样俯视有些不舒服,有一种他强自己弱的感觉,指挥韩拓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韩拓动了下,却没有按要求坐在椅子上,反而坐在了李妈妈刚刚坐的床边位置。
李未末不自在地把凉被下的腿往旁边移开了半寸。
“这个点,你不是应该在上班吗?为什么会和我妈一起到我家。”李未末咬牙切齿道。
“我请假了。碰见阿姨,她说你可能出事。”韩拓淡淡地说。
“我昨天说的话你没听到吗?”
“我听到了。”
“那你还来我这儿干什么?”
李未末很惊讶,他已经把话说得那么过分了,要是有人这么和自己说,他一定绝交绝得透透的,脾气上来了说不定还会给对方两拳,然后全部拉黑。
韩拓先是垂了下眼睛,又很快抬起。
“你现在还喜欢那个女生吗?”
“啊?”李未末一愣,他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什么女生?”,立刻反应过来自己昨天撂狠话时,想到的,自认为无懈可击的借口。
“......不,不喜欢了吧。”
没了夜色,烟雾和阳台距离的遮掩,就这么对着近在咫尺的韩拓撒谎,李未末不免有些心虚。
“那就可以了。”韩拓说。
“什么跟什么啊,什么就可以了?”李未末蹙眉。
“我想过了,你说的那些曾经讨厌我的几条,包括送你自己做的东西,在阿姨面前炫耀,还有把你当情书处理器,这些现在都不会再发生了。除此之外,只有你说喜欢的女生对我有兴趣这一条我无法控制,但你自己刚才已经说不再喜欢她了,那我也可以间接认为这一条同样不成立。既然这些先决条件都没有了,我们可以试着重新做朋友。”
李未末没想到自己绞尽脑汁,鼓足勇气瞎编的一番话下来,韩拓不仅没如他所想表现出生气,还另辟蹊径,往另一条路上跑又给绕回来了。
“你就这么想跟我做朋友?为什么?你缺朋友吗?”
“我不缺,但你不一样,我不能没有你。”韩拓神色平淡坦然,仿佛自己只是对熟人说了一句简单的“你好,好久不见,最近怎么样。”这样的话。
“别跟我讲这些骚话。”李未末眼神坚定,不为所动,一字一句道:“我已经讲得很明白了,我—不—想—再—同—你—做—朋—友—了,你听到了没!?”
最后一句是怼在韩拓耳朵上说的,这是他小时候常做的事。
“没有。”韩拓的执拗一如既往。
“——没听到我就再多讲几遍!!!”
李未末忍耐度宣布告罄,他从靠着的床头直起身,就势跪在床上往韩拓身上猛推,结果韩拓还没被他推走,自己膝盖倒是贴着床单一滑,差点栽下床去。
韩拓眼明手快将李未末一把拦腰扶住,手钻进他的睡衣里,毫无阻碍地摸上了李未末滑腻的小腹。
被这样肉贴肉的触碰,李未末腹部的皮肤刹时就像被刺入了无数细小的牛毛针,又麻又痛,他反手抱住韩拓的脖子,用全身的力气向上一撞,把韩拓摁在了床上。
“我说过了......”
“......别招惹我!”
李未末小口地喘着气,呼吸细软又急促地吹在韩拓的嘴唇上,像温和却有力地涟漪,无处不在撩拨他某处隐秘不可言的欲望。
在咄咄逼人的李未末身下,韩拓抿紧嘴,喉结由于大幅度的吞咽而数次滑动。
白水晶一般透亮的皮肤在最普通的电灯下也张扬地闪耀着吸引人的光彩,双唇粉嫩如刚沁过雨露的樱花花瓣,俏皮不听话的几缕卷曲的头发从耳际滑下来,粘在了李未末的额头,和嘴唇上。
韩拓仰躺着,好容易抑制住自己不做出过分的举动,缓慢地抬起手把李未末落下的头发从额头和嘴唇,一缕一缕细心拈起,重新捋过他的耳朵。
手指擦过李未末微微张开的嘴唇时,韩拓感觉到他的脸部肌肉紧绷了一瞬。
韩拓立刻从沉迷中移开手,——他不想让李未末在讨厌自己的那几条中再多添一个。
李未末在韩拓转变方向,第二次伸手要去撩另一边发丝时,就放开了摁着他的肩,落荒而逃似的,从韩拓的身上滚了下去。
韩拓坐起身,见李未末仍然有些呼吸急促,便去外面客厅拿了干净的玻璃杯,接了一杯凉开水,走回来递给李未末,示意他喝水。
李未末不想接,但他也确实需要喝点水平静一下,于是接过来,小口小口地啜饮着。
“快中午11点了,按照你的作息,是不是算熬夜?”
韩拓说着,把被踢到一边的薄被扯出来,拉着被角盖住李未末的肚子。
“你好好睡吧,我先走了。有什么事等你醒来再说。”
李未末把喝了三分之一的水杯放在床头,冷声道:“我该说的都说了,反正你都装听不见,听不懂,不肯听,没什么可说的。反正你记住,我不想跟你再做朋友了。”
李未末钻进被子,侧过身,只露出半个毛茸茸的脑袋顶背对着韩拓,这是拒绝。
韩拓站在床边看了他几秒,没吭声,默默转身往外走。
李未末听到他刻意放轻的足音走出卧室,轻轻带上了门,然后没有多在别人家滞留,穿过客厅,打开了防盗门。
随着防盗门闭锁的声音,李未末才松开自己攥紧被角直到发白的手指。
“刚才真是,差一点就露馅了......”
李未末喃喃自语,他想起韩拓刚刚贴在自己肚子上的温热手心,和擦过他嘴唇时若有似无的痒,想着想着,倏然觉得小腹下方一阵热流窜过,紧接着如同火山喷发一般,炽热的熔浆朝着他的四肢百骸涌入,瞬间就将他吞没其中。
李未末感觉到某个地方出现熟悉的隐隐阵痛,犹豫片刻,他将手伸了进去......
.........
韩拓拉上防盗门,很快又打开另一个,他站在玄关处,看着几乎一模一样的房间构造,却觉得自己如同从一个世界回到了另一个。
那个世界有一个人,而这个没有。
这种感觉并不陌生,韩拓去香港上大学,而后在深圳工作的那几年,他一直都有这种类似的感觉。
从上海到香港,再从香港到深圳,城市大同小异,他所处的世界其实什么都没有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他太习惯于李未末在自己身边,从小到大,日复一日,即便李未末第一次丢开了他,即便自己曾短暂地生他的气,埋怨他,也只是想要个清清楚楚的解释。
他开始后悔,后悔自己不应该因为一时赌气就跑来香港,也许他留在上海,跟李未末一起上大学,继续待在他身边,像小时候一样缠着他,总会有讲清楚的那天。
韩拓是个聪明人,他很快就明白自己会有这些想法是出于什么。他读过那么多情真意切的情书,面对过那么多在自己面前眼眸羞赧或急于表现的女生,读大学时也见过许多手牵手接吻的同性。
他并不是感情迟钝,或者天生淡漠。
而是唯一会让自己心动的那个人,其实一直就在他身边。
韩拓不知道这种取向是不是天生的,只知道身体总是比心更快一步倾向自己喜欢的东西,他很小就知道身体力行地缠住对方,缠了李未末一整个青春期而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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