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那龙尾的扫动,一道无形的结界被送出。
那结界之内蕴藏着极深的魔气,如潮水般,从金光洞洞口,往洞底喷涌而入。
就在那裹挟着凶兽魔气的结界蔓延至灵泽身侧的前一刻,他眸光一沉,意识到危险的靠近。
然而再要躲避,为时已晚。
电光火石之间,灵泽将乾坤袋中的五彩黑锅丢出去,扣在呆立一旁的白景行和伍夫二人的头上。
五彩黑石成功将魔气遮挡住,让眼看就要被顶级凶兽的气息压迫到窒息的二人,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
白景行一边大口呼吸,一边捂住胸口,浑身打抖,声音发颤,
“是那凶兽!那看守洞口的凶兽醒过来了!”
伍夫的脸色比白景行更苍白,眼底的惧色比白景行更深,但他抬起手,作势要去掀那罩在头顶的五彩黑石锅。
白景行见状,吓得手脚并用地阻止伍夫,“你做什么?!”
“灵泽有危险,我们要出去帮他!”
伍夫讲话也带着明显的颤音,但语气倒异常笃定。
他受过灵泽许多恩惠,没办法见死不救。
可白景行这时却高声呵斥:
“你疯了吗?那可是顶级凶兽!我二人现在出去,非但帮不上忙,还买一送二,白白搭上两条性命!”
刚才那看守洞口的凶兽的气息扑面而来的时候,他们二人直接被震慑住心魄,连动弹一下的能力也没有,更不要说出手反击了。
这就是伍夫之前最担心的情况,遇上这样横跨好几个大境界的压制,他们不要说还手了,根本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可是,真的要躲在这口锅里,等着灵泽身消道陨,却坐视不管吗?
知道伍夫内心纠结,白景行道:
“灵泽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才将这五彩石锅罩在我们头上,为我们求得一线生机。
“我们留在这里,才不辜负他的一片苦心。”
伍夫牙关紧咬,视线死死盯住面前漆黑的锅底,身上的力道却逐渐卸下了。
.........
此时的金光洞洞底,那莲台之上,天劫并未化作人形,却在一瞬间膨胀起来。
青黑色的雷云汇聚在头顶,顷刻便将整个金光洞上空占满。
刺目的电光闪烁,原本漆黑的山洞,笼罩在一片白光中。
灵泽被那白光闪了眼,陷入短暂的失明中。
轰——!
耳边响起震慑心魄的雷鸣声。
雷鸣声渐渐弱下去,继而响起妇人呻|吟的声音,急促走动的脚步声,嘈杂的低语声,清水倒入金属脸盆中的清脆声响……
“稳婆!稳婆!”
身后有人推了推灵泽的肩膀,他用力眨了眨眼,试图甩去眼底因为刺目的白光而留下的黑色印迹。
视线重新聚焦,眼前已不再是金光洞洞底,而换作了一间闷热的产房。
“稳婆,快些啊,别愣着了,孩子要生了!”
身后人又催促了一声。
“……我?”
灵泽困惑地看向身后人,若有所思。
这是……幻境?还是……夺舍?
不论是哪种情况,目前最紧迫的一个问题是,他不会接生啊!
身后人不耐烦“啧”一声,“不是你是谁,赶紧的!帮忙啊!”
灵泽不由分说被推向床边。
轰——!
头顶又是一声雷鸣。
紧接着,不需要灵泽出手,婴儿嘹亮的啼哭声已然响起。
“生了!生了!是个大胖小子!”
众人一拥而上,灵泽被推搡着,从那拥挤的产房退出来。
轰——!
雷鸣一声紧似一声,却不见任何雨点落下。
灵泽眉头轻蹙,意识到,这并不是普通的雷云。
蓦然抬头,果然就见那厚厚的黑云,绵延数十里,不是劫云,还是什么!
带着摧城之势压过来的层层劫云,最终在产房上空汇聚,翻涌。
灵泽盯着那黑云云层中快速闪动的细小银光,总觉得,那每一根小闪电,都那么熟悉。
他和那些细小的闪电,朝夕相处了两个多月了,一眼就能认出对方的形状。
“……小天?”
灵泽喊了一声。
黑云中的闪电熄灭了一刻,像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又快速闪动两下,像以前小鬼头在灵泽怀里,吃到美食之后,满足地发出咕噜声时的模样。
灵泽唇角微微扬起,眼角眉梢不自觉浮现笑意。
轰——!
下一刻,劫云自中心降下,在空中翻滚,似一滴墨迹落入水中。
那悬垂的黑云的末端,一道银白的电光飞落而下,直直地劈入产房中。
婴儿的啼哭声戛然而止。
接着,传来仆妇们惊异的叫喊声。
“这这这……”
“这孩子……渡劫了?”
“升级了?”
灵泽感知着周遭突破的气息,确认那产房里的婴儿,确实是突破了。
打从娘胎里出来,一落地,便进入炼气期?!
这……这是何等强悍的修真天赋啊!
灵泽头一次意识到,什么叫输在起跑线上。
这让灵泽忍不住抬脚重新往那产房里走去,想要再凑近了看一看这位千年不遇的修真奇才。
就在他跨入门槛的一刻,脚边被软绵绵的一团蹭了蹭。
灵泽垂头,看到一只只到他脚踝那么高的,通体雪白,长着犄角的四脚兽,正趁乱窜进房间里,在那婴儿的床脚处,团成一团。
“老爷,可为公子取了名字?”
“便叫他……杨肃罢。”
灵泽正要迈入门槛的脚步,顿住。
……杨肃?
那不是……太乙真人的本名?!
那位在修真界,如传说般存在的人物?
那位一万年前便在北斗大陆上彻底销声匿迹的地上神仙?
灵泽抬头,看一眼天上仍旧在变幻翻涌着的劫云,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这不是夺舍,也不是幻境。
这里,是太乙真人残存的记忆片段。
轰——!
思忖之间,头顶雷鸣声重又响起,银白的电光再次激得灵泽闭上双眼。
.........
再睁眼,面前重新换成了金光洞洞底的模样。
雷劫形成的乌云仍旧笼罩在洞顶,电光不断闪烁着。
只是,这一次,那灵珠子嵌入的莲台之上,隐约有银白的电光汇聚。
灵泽仿佛能从那闪动的电光里,分辨出人类的模糊身形。
灵珠子在发挥作用了。
天劫的神识正在那莲台之上缓慢地凝结出实体。
再抬头看向洞顶的雷云,灵泽心里对刚才看到的情景有了一个猜测——
这灵珠子乃是太乙真人当年亲手炼制的至宝,里面必定是灌注了太乙真人的真气的。
天劫坐在那莲台之上,试图将灵珠子炼化入自己体内,帮助自己凝出人形,这个过程中,想必是触发了天劫与太乙真人的那部分共同的记忆片段。
毕竟,一万年前,太乙真人渡劫时打在他身上的那个,和灵泽现在偷来的这只小鬼头,是同一个雷劫。
哪怕小鬼头没有一万年前的记忆,可一万年前留下的印迹,依然留在他的身体里。
只是,刚才太乙真人出世的那段情景,又好像并非单纯地来自天雷体内留下的印迹。
因为深处其中时,灵泽除了感受到了天劫的气息,同时,还感受到了另外一层陌生的气息——
那气息,仿佛是来自某种兽类的妖气。
想到这里,灵泽看向莲台,眼见那上面,电光凝结的人类形态由一个模糊的轮廓,逐步变得清晰,他不自觉双手握成拳,暗暗为天劫打气:
小天,尽快化作人形,我们,尽快离开这里……
轰——!
头顶雷声乍起。
银白的电光一闪。
.........
回神时,灵泽已然身处于一片新的环境中。
那是一间落满桂花的院子。
院子正中央,一棵老槐树下面,摆着一张石桌和几张石凳。
灵泽坐在一张石凳上,在他旁边,坐着个约莫六七岁大的小小少年。
小少年的面前,摆着一碗阳春面。
少年端着面,看向灵泽,问:“爹,今天是我生辰,真的只有你一个人来为我庆祝吗?”
灵泽听到一个低沉的中年男人的声音从他身体里响起来:“肃儿,为父陪你,还不够吗?”
少年朝他爹笑了笑,刚要拿起筷子吃面,这时……
轰——!
头顶雷云骤然汇聚起来,银白的电光顷刻间劈下来。
噼里啪啦。
灵泽尚未回神,便被劈得外焦里嫩。
浑身又麻又痒又痛,灵泽垂头,就见身边的小少年已然在雷劫电光的沐浴中,完成了新一轮的突破。
刚满六岁的小童,竟已然跨入金丹境的门槛。
灵泽这样在北斗大陆算得上修真天赋奇佳的修士,到现在二十多岁,也才不过是金丹境初期。
这小童若要做到短短六年连跨六个境界,那就是每年都在突破了!
果然,就听他爹咳了几声,把肺里的烟尘清理干净,然后说:
“肃儿,咳咳,你看,咳咳,你每年生辰,都要渡劫突破,咳咳,你娘你哥哥你师父你同学,都被劈过一轮了,没一个人敢来帮你庆生了,咳咳……
“也就是为父境界够高,还顶得住,还愿意来,咳咳,你就知足吧,再过两年,咳咳,为父的境界跟你比起来,怕是也没眼看了,咳咳,到那时,你便自己找个空旷的山顶,咳咳,自己过生辰吧……”
六岁的小童一面吃着烤得外焦里嫩的“干脆面”,一面脆生生地应:“好,知道了,父亲。”
灵泽抬起头,看向天空中仍旧没有散去的雷云,知道小鬼头正在那里头看着他,忍不住拿有些幽怨的眼神看他:
劈太乙真人就算了,为什么连坐在他旁边的我也要一起劈?
而且只是个记忆片段罢了,也不用这么还原吧?劈得我到现在浑身还在疼!
头顶的雷云中,电光闪了闪,灵泽从那里头,看不出任何愧疚的感情,反倒隐约看到了一丝夹杂着幸灾乐祸的兴奋。
轰——!
又是一声雷鸣带起刺目的白光。
.........
灵泽闭上眼,再睁眼时,金光洞洞底的那莲台之上,电光凝成的人形实体,变得越发清晰,已然可以看到面容的线条。
“小天……”
灵泽刚低喊了一声,耳边雷鸣声重新响起。
.........
再睁眼,灵泽已然被拖入新的记忆片段中。
这次的环境,是灵泽非常熟悉的地方——他从小生活的宗门,玄天宗。
玄天山脚下,看起来不过六七岁大的小童骑着一只四脚神兽,行至一间草庐门口。
小童骑着的神兽头上长着鹿茸般开叉的犄角,浑身覆着白毛,虎头龙尾。
神兽拿头上的犄角轻轻蹭着小童,小童笑着抬手,掌心轻轻握着小兽的犄角,将自己体内的真气缓缓送入那犄角里。
那神兽在第一个记忆片段里,那产房门口,灵泽见过,那时候,它还不过只到灵泽脚踝那么高,此时竟已经如一头水牛般大小了。
小童和上一个记忆片段里看起来,外貌上几乎没有任何区别,看起来还是个六岁的孩子。
但灵泽知道,那是因为步入金丹境之后,修士的外貌便几乎定型了,生长和衰老的速度会变得非常缓慢。
从小童身边的神兽的体型推断,这小童,怕是已经二十多岁了。
小童从神兽身上下来,走进草庐,朝坐在窗边的灵泽行礼道:
“在下杨肃,号太乙,欲要渡劫,请求借玄天峰渡劫台一用。”
灵泽这次进入的是玄天宗负责收渡劫台的门票的小弟子的身体,听到青年太乙真人的话,小弟子倏忽站起身,恭敬地回礼,
“原来是太乙真人!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幸会幸会!”
又指着窗边挂着的价目表,
“我玄天宗渡劫台,使用一次二十块灵石,童叟无欺,太乙真人您是贵客,我们给您按贵客价来,打个一折!只要两块灵石!”
灵泽不免腹诽,他们玄天宗,果真是个从一而终,不忘初心的门派,在渡劫台边收门票和茶水费的传统,竟然从一万年前,就已经开始了。
这时就见幼童模样的太乙真人二话不说,从口袋里拿出两枚灵石,交给灵泽,然后转身告辞。
见对方重新骑上神兽,一跃飞至山顶的玄天峰,灵泽慌张从草庐走出来,跟着飞上去。
就见那通体雪白的神兽纵身一跃,正要进入那渡劫台,却在中途被守在台边的一位老者拦了下来。
那老者一身白袍,白须白发,躺在台阶上,倚靠在渡劫台护栏边,手中捏着酒葫芦,一副懒散模样。
……疯爷爷?!
灵泽着实吃了一惊。
玄天宗上下都知道疯爷爷活得久,可大家原以为他最多不过活了两三千岁,没想到……一万年前,太乙真人还活跃在这大陆之上的时候,疯爷爷就在了?!
疯爷爷的模样,和一万年之后几乎没有任何区别,不过灵泽熟悉的疯爷爷,永远穿着一身黯淡的灰色长袍,此时他却是一身醒目的白袍。
疯爷爷抬起一条腿,挡住进入渡劫台的路,
“修士可以进,神兽不行。”
幼童模样的太乙真人二话不说,从神兽身上下来,命它在外面等着,独自走上渡劫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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