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摄结束,在去请吃饭的路上。
指尖上面是周逸潮同款“嘿嘿”笑着的猫猫表情包,我打完后收回停在发送键上方的手,逐字删除。
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久违的行动很是突兀。
要克制才行。
酒局我向来不喜让自己带的艺人参加,除非实在不得已出现在邀请名单上。
于是我将手机揣进大衣口袋,转向周逸潮道——
“下午自己看着过来。”
“知道了,桐哥。”
我看着自家艺人目光像是某热销品牌的强力胶粘连在叶汐纤细的身躯上,由衷地叹了口气。
其实根本就没怎么听吧。
数不清是人生中第几个酒局了,即便以下午有行程为由推辞,酒杯却还是被导演强制塞进掌心。
我摆了摆手,笑着道——
“下午还要赴邢安导演的约。”
一听是行内大名鼎鼎的导演,对方立刻变了态度,迅速收回了劝酒的手。
“……这样啊…桐哥刚才真是不好意思,看看我!一时太兴奋了才会这样,毕竟接下来还有工作,所以就我们剧组的人喝吧,哈哈,来大家举杯!”
在这个圈子里,名气就是规矩。
想要拒绝,只有祭出邢安的名字才能得救。
明明再清楚不过,却还是在出口的那短暂的一瞬犹豫了。
我并不想借着邢安的名号得到庇护,却仍旧要依附于他。
因为下午行程的事要提前离开,于是我起身打了招呼,翻出钱包里的信用卡,提前离席去一楼大厅签单。
来之前特意选了离录音棚近的酒店,这样也省去了路上来回折腾的时间。
结账之后我乘坐电梯下了停车场,把车子开到路边的停车位,靠在车身上点了根香烟,发丝在凛冽的寒风中遮蔽了视线。
即便努力到了今天,仍旧拒绝不了所有想拒绝的事情。
还是有那么几个身不由己的瞬间,让人不禁怀疑,自己这几年的努力到底算什么。
但回过头看,自身的处境的确相较几年前要好上太多太多,到头来还是要宽慰自己。
无意义的自我内耗,否定与肯定连接成环,反复成为新一轮的死循环。
熟悉又陌生的声线携着笑意在耳边响起。
“能借个火么?”
我抬起头。
风,忽然停了。
“不能。”
看见来人是邢安,我垂下眼眸,缓缓吐了口烟气,刻意忽视了站在一旁的人。
温热的手背贴上冰冷的掌心,我下意识缩起隐藏在口袋中的手,却并非本意地纠缠到对方的指间。
愉悦的低笑声钻进耳朵,下一刻,掌心的打火机便被抽了去。
如出一辙的剧情。
彻底翻转的人物角色。
清脆的弹盖声自耳边响起,火光映得冰冷的掌心看起来暖暖的,松弛的眉宇间隐约可以窥见对方年轻时的那份凌厉。
我看着在对方指间开合的打火机,静默了几秒,站直身体伸出了手——
“用完了就还我吧。”
“等抽完再说。”
打火机自指间急转直下,在邢安的手掌转了一圈,最终没入了对方的口袋。
我抬眸看向邢安,微微蹙眉道——
“大名鼎鼎的导演连一只打火机也要同我讨?”
邢安叼着烟,闻言勾起唇角淡淡一笑,将我两秒之前出口的话尽数奉还。
“大名鼎鼎的经纪人连一只打火机也要同我计较?”
“……”
口角也好,吵架也罢,自己从来都没有赢过。
就连感情也是,输了个一败涂地。
唯一能赢的,大概也只有识相地提前提出分手这一件事了。
“邢导慢慢抽,我去看看我家小朋友。”
我先行掐灭了手中的香烟,干脆利落地拉开了车门,坐上驾驶位面无表情地握上方向盘发动车子。
“一会儿见。”
倒车镜中邢安叼着烟笑着摆手的画面越来越远,我从倒车镜上收回目光,又向下踩了踩油门。
我选的路,大抵是不能回头望的。
进录影棚的时候,周逸潮已经提前就位了。
我同工作室的老师们打过招呼后坐到外面的沙发上,视线落在对方的身上。
年轻总是占有放肆一搏的优势,总是拥有无限的可能性,总是享有放肆追逐的资格,总是持有最昂贵的本钱。
如若自己是二十五岁的年纪,刚才在地下停车场的时候,就该在邢安钻进自己的口袋摸打火机的瞬息握上对方的掌心吻上去。
只是人生没有那么多如果,也不存在什么时光倒流。
太多的熟面孔接二连三的出现,无一不在提醒着我,我和邢安曾经存在着不可逾越的隔阂。
而时至今日,也未能完全消除。
我看着更多存在于记忆中的那个男人推开录音棚的门走进来,笑着同周围的人打了招呼,俯身和棚里的周逸潮聊天,举手投足间仅显沉稳与内敛。
我强迫自己收回视线,把注意力投向手边累积的工作上。
终究还是不一样了。
各种意义上。
有邢安这位名导演盯着,自然也不用我去操多余的心。
我坐在外面的沙发上自公文包里拿出艺人培养方案,连上蓝牙耳机轮番查阅练习生的视频进行标注。
过多的资料和视频看得人身心疲惫,我闭上眼揉了揉眉心,手上忽地一轻。
刚刚还盯着进度的男人不知何时坐到了自己身边,正低垂着目光翻阅着自己刚刚写完评价的培养方案。
“邢导不去监工了?”
“你带出来的小朋友真的很优秀,我没什么可以挑剔了。”
我看了里面的周逸潮一眼,摘掉了耳朵上挂着的蓝牙耳机,向后枕在沙发靠背上。
休息一会儿也好。
周逸潮舒缓哀伤的声音流进耳朵,我听着录音棚里的旋律闭上眼,突然很想在旁边点上一根烟。
搁置在沙发上的指尖传来触感,大约是对方放回的培养方案。
我这么想着,逐渐放松了身体。
一会要驱车回英爵一趟,练习视频还不够,眼缘有时候也很重要。
干燥粗糙的掌心覆上温热的手背,我惊慌地睁开眼,看见邢安正一点一点地扣上我的五指。
我奋力想要甩开,然而邢安抓着我的手却一直在用力。
在不断拉扯中,邢安折起的衣袖下方露出一串光洁的佛珠,显然已经佩戴了多年,然而上面的串绳却像是最近才换的。
明明一直以来也没有看见对方经常佩戴,事到如今却来展露痕迹。
圆润的珠子轻微地擦过手背,我停止发力,眼圈泛起红来。
“邢导、桐哥,逸潮今天状态很好,录制已经基本完成了。”
音乐总监挪过转椅,同我和邢安说道。
在对方视线调转的同时,那本艺人培养方案被邢安轻轻搁在相握的掌心上,因此在对方彻底转过来时,并没有发觉我和邢安之间的异常。
太过残忍的体贴。
我垂下头一语不发,直到周逸潮出了录音棚,邢安才收回了那只握住我的手。
手背两侧隐隐有些发红,嘱托完周逸潮,我自口袋里摸出烟盒,香烟叼进嘴里才反应过来缺了什么。
刚出录音棚大门的邢安缓步走到自己面前,腕骨上的佛珠很是惹眼。
我立刻转过身迈开了步子。
“你家小朋友二月份有档期么?”
我转过身,看邢安挥了挥手中的打火机,露出了一个吃定我不会拒绝的笑意。
如此好的资源送上门,根本没有理由拒绝。
理智告诉我应该过去,然而情感却在告诉我不能。
我沉默着坐进邢安车里副驾驶的位置。
“反派角色,二月十号试镜。”
我从口袋里摸出一根香烟,径直递到邢安身前。
薄荷的香气传来,我盯着对面的奥迪,将烟凑到嘴边,缓缓吐了口烟气。
燃着火星的香烟自唇边抽离的瞬间,坐在驾驶位的邢安忽然俯身吻了上来。
快要窒息般的痛感席卷周身。
我推开邢安的肩膀,将烟重新贴上唇,对着邢安摊开手掌,声线尽可能平稳地说道——
“时间,地点,剧本……”
顿了一下,我继续补充道——
“还有我的打火机。”
邢安被我推开后并未动作,反而相较之前更加贴近了些距离。
“那就和我见面吧。”
“你想拿到的,见一次得一样。”
我盯着烟雾后邢安模糊的笑脸别过头去。
机会摆在面前,与之对等的代价也一并奉上。
我拉开副驾驶的门,答应了邢安的要求。
即便是六年后的现在,我和他仍旧做不到平等。
“小桐,明天早上见。”
邢安探出车窗,恶劣地将我的打火机夹在指尖,像是炫耀某种战利品一般笑得开朗。
我按下口袋中的车钥匙按键,拉开驾驶位车门,回身系上安全带,掐烟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我想要再点上一根烟平复思绪,然而打火机此刻早已成为了别人掌中的战利品。
我不满地拍了一下喇叭,故意按给此刻尚在车内的邢安听,而后转动方向盘,将手中的烟盒扔到了副驾驶的座位,径直驶出了地下车库。
【作者有话说】
晚点还有一更
第95章 蜕变
拉开窗帘,熹微的晨光雾蒙蒙地自视界上方渗透。
一月的清晨凉意十足,从窗口处望去的庭院里如同现在的时节一般萧瑟。
——到了。
手机屏幕亮起,我披了件深灰色的针织长衫,随手拿了副黑框眼镜戴在鼻梁上,将脚塞进玄关的灰棕色皮鞋里,推开门打开咖啡色的栅栏,带着一身冷气俯身钻进了邢安副驾驶的座位。
“……邢导早。”
早上冷意寒人,又是难得的休息日,真搞不懂究竟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邢安非要放在这个时候说。
车内暖气开得很足,忍耐一会还算可以接受。
反正本来也不打算和邢安久聊。
我偏转目光,直奔主题——
“我赴了约,希望邢导也能遵守承诺给我相应的情报。”
“自然。”
邢安把烟盒掂至手中,自左胸口袋摸出从我那里扣下的打火机,拇指轻轻挑起,在我眼下晃了一遭。
我当即蹙起眉头道——
“不需要谈很久,所以烟还是别抽了吧。”
“好。”
邢安眼里浮起笑意,将烟盒同打火机一起放回口袋,开口道——
“试镜开始的时间是……”
视线相交的瞬间,我别过头去,左下角的视界内横过一条手臂,将副驾驶的安全带扣紧。
邢安握上方向盘,嘴角弯起踩下油门,所有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任何拖泥带水,显然事先已经计划好了。
“骗子!”
“乖,我们先去吃个早饭再谈。”
“停车!我要下去!”
我当即便按开了安全扣。
“小桐。我低血糖有多严重你是知道的。”
车子发动,我刚解开束缚,闻言还是停止了抗拒,沉默着将弹开的安全带重新扣了回去,偏过头看向车窗外的景色。
卑鄙。
二十分钟的车程不算短也不算长,邢安把车停在古色古香的巷口,亲自下车拉开副驾车门,而后去后座取出大衣披在了我身上。
“路不是很长,很快就到。”
邢安走在前面,领着我在巷子里拐来拐去,时不时回头望一望,似乎很怕我中途偷偷跑掉,而后弯起唇角,将我引进了一家店门。
“小安来啦,快坐快坐。”
一个苍老的妇人热络地向邢安招呼着,邢安侧过身,将身后的我让了出来。
“奶奶您看我带谁来了。”
“哎呦这不是小桐么?还真的让你给寻着了!快里面坐!”
我这才认出,面前的这个妇人是当初那家鸡汤馄饨店的老板娘。
邢安回身拉了一把我身上悬空的大衣衣袖,对着还在晃神的我做了个请入座的手势。
“奶奶,我们还是老样子。”
“你们先坐,马上就来!”
我找了当初我常坐的角落落座,抬眸狠狠瞪了邢安一眼。
奶奶面前,还真不好直接骂他走人。
两碗热气腾腾的鸡汤馄饨很快便上了桌,一碗多加了干虾仁,一碗多加了香菜。
邢安端走了多加香菜的那碗馄饨,低头盛了一个送至嘴边,除了递给我餐具,并未过多地理会我。
大抵已经到了极限。
店里的生意不是一般地好,很快周遭便热闹起来,我和邢安谁也没有先说话,只不过两碗馄饨全都连汤都不剩地见了底。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很多事、很多人早就变了,但面前这碗馄饨的鲜美味道却始终没有变。
只因对方一句想吃,就拿出手机提前预定,匆忙跑出宿舍穿过几个红绿灯,绕过好几个巷口奔去。
我仍旧记得当初那个在店里给邢安打包馄饨的自己。
回忆杀。
真真算得上是好手段。
邢安放下碗筷,我不露声色地咬住下唇,目光盯着面前的空碗,自喉咙中破碎地挤出字句——
“现在可以说了吧?”
“上午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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