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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令酣春失守(近代现代)——暮绥

时间:2024-06-03 07:50:57  作者:暮绥
第8章 定妆
  因为有了吕素琴的加入,邢望这边和《观岁时》剧组的交接很成功,距离开机还有一段时间,在此之前还需要定妆、剧本围读,总而言之邢望即将进入到一段繁琐的工作当中去。
  定妆的时间和俞冀安的航班时间撞了,所以即便邢望说自己可以请假,俞冀安也仍然拒绝了他的要求。
  言辞之间不外乎就是让邢望好好工作,毕竟他不用多久就能回来。
  “一个多月对吧?”
  兄长转身的时候,邢望还是按耐不住般确认了一句。
  “嗯。”俞冀安算好了时间,向他保证了一句,“我会在你生日前赶回来。”
  听到这句话后,邢望俨然开始期待那一天了。
  不过不论如何,那都是未来的事,眼下邢望要做好的只有眼前的工作。
  《观岁时》剧组的拍摄地会辗转全国多个民俗气息热烈的城镇,不过最开始为了方便,还是将众人聚在一线城市晔城。
  所以邢望今日赶过去的时间还算充盈,路上也没有闲下来,开始翻阅钟远岫发给他的剧本。
  剧本发过来那晚,邢望便将自己的戏份看完了,今天是第二次浏览。
  加上吕素琴发给他的资料,他这两天几乎被困在了白纸黑字之间,但是竟然完全没有感觉到疲惫,反而对这个故事越来越感兴趣。
  车子和司机是烁影娱乐临时安排的,坐在副驾驶的吕素琴给足了小少爷私人时间,不过她也没有闲下来,正在筛选符合小少爷意愿的助理。
  不知不觉就到了目的地。
  剧组在晔城当地的影视城租了场地,地址也发给了吕素琴,不过刚走到门前就有人过来迎接。
  初春时节,即便是靠近赤道的晔城也仍然有些料峭寒意,邢望今天穿了件含国风元素的黑色衬衫,衬衫正面是大面积的手工刺绣,领口位置是更精致的银丝竹叶,整个人看上去挺拔如修竹,吕素琴今天乍一看见,还差点上前询问这是那一家品牌的衣服。
  还好吕素琴没有问出口,毕竟邢望自己也不知道,他的衣服都是兄长买的——有一件外人都不知道的小事,邢望幼时的审美……正如他那糟蹋花草的技术一样,低于冯家正常水平。
  不过这无关紧要,毕竟这么多年,审美早就被兄长暗中拔高了,在家里人耳濡目染的情况下,美商还是在线的。
  钟远岫看到邢望也是眼前一亮,拉着人在剧组里走了一圈,介绍这个介绍那个的,完了便像是急不可待般将人送进了化妆间。
  邢望走后的人群里传来了窃窃私语声。
  “那位就是寒食?”
  “好俊的少年郎。”
  “得,郭老师已经进入角色了。”
  “俊是俊,不过之前圈里是不是没有这号人?素人吗?”
  “怎么,你对我们钟导没有一点自信?”
  “什么意思?”
  “后面你就知道了,那可是传说中的钟氏演技速成班。”
  声音都被化妆室的房门隔绝在外。
  “哇塞。”化妆间的明艳女士边端详着邢望的面庞,便兴冲冲地朝钟远岫感叹,“远岫姐这是从哪里挖到的宝贝。”
  “瞧瞧这眼睛,这么标志的丹凤眼,活该演古装剧啊,还有这皮肤,弟弟你是有什么保养秘诀吗?”
  “好了好了,阿艺,别把人给我吓跑了。”许是因为对方是熟人,钟远岫的语气格外放松愉快,开始和邢望介绍起人来,“这位是剧组的妆造老师,陈艺小姐。”
  邢望顺其自然介绍了自己,随后便噤了声,因为陈艺对着他的脸,开始了动作。
  站在身后的吕素琴先前没有注意到,这部剧竟然能邀请到陈艺——现今的新锐妆造师,因为专门研究过古代服装和妆容的发展史,加上美商极高,以专业和绝美两个词横空出世,虽然作品只限于古风圈,但是毫无疑问,她依然是圈内炙手可热的妆造师。
  邢望虽然没有像吕素琴一样了解到那么多门道,但是不妨碍他对陈艺的技术感到放心,只因他方才刚进门,就注意到了陈艺的服饰和妆容,上衣是新中式衬衫、下裳马面裙,银色发簪将黑发绾起,整个人看起来明媚却令人舒心。
  而很快的,陈艺的能力也逐渐在邢望的脸上呈现了出来。
  化妆师凭借一双巧手将人的美貌放大,这无疑是令人钦佩的,但是眼下邢望饰演的这个角色反而对容貌没有那么高的要求。
  这部剧剧名为《观岁时》,“岁时”一词取自古代儿童启蒙读物《幼学琼林·卷一·岁时》,于是剧本是按现实时间的节日变化编写的,以史料为佐证,用现代手法拍摄关于民族传统节日的故事,为了让观众更有沉浸感,在叙述故事时甚至使用了拟人的手法,也就是说,演员饰演的,是一个节日。
  邢望在其中饰演寒食节,剧中便称为“寒食”。寒食的故事从介休绵山大火开始,经历了漫长的时代更迭,剧本在编写上筛选了一些在诗词古籍中和寒食有关的事件,为此寒食的面貌也有所改变。
  邢望化完妆拍摄的第一组照片所在的背景就是绵山大火之时,介子推身死之际,从大火之中诞生的寒食和介子推遥遥相望的模样。
  陈艺对这个时期寒食的妆造,参考了周朝的传统服饰,最终确认了以弁服为基础稍加改良的版本。
  一方面是《诗经·丝衣》中记载了祭祀之穿戴,穿丝衣,戴爵弁,同含有祭祀文化的寒食节不谋而合,另一方面是古籍中对爵弁的记载很多,比较好还原,虽然这个装扮在剧中出场次数不多就是了。
  之后还让邢望试了其他几套服装,或许是曾经在家里跟着父母有过表演经验的缘故,邢望在拍摄过程中的镜头感把握得很好。
  《观岁时》真正意义上是部群像片,在拍摄时间上,统筹安排的时间是刚好一年,剧方希望这部剧等到明年的第一个节日就能和观众见面,让观众身临其境得感受传统节日的氛围。
  今天和邢望一起拍摄定妆照的还有剧本之中和寒食牵连极深的清明节的演员,以及和寒食一样在历史潮流中被大众遗忘了的上巳节的演员,他们三个在剧本中的关系很深,日后还要相处很长一段时间。
  此时邢望换了一身轻便的服装,是寒食很长一段时间内的常装,用色上偏为符合寒食的性情。
  整体雪白,腰间坠了一个镂空银质的香囊,外袍是如同幽篁竹林的箓竹色,质感飘逸,如同云端仙。
  虽然有所借鉴古代服饰,但是寒食并非人类,所以陈艺还是做了一些饰品点缀,只是整体上还是符合寒食散漫却又清冷的人设。
  换了服装当然要搭配相应的妆容,化完妆陈艺发现少了什么,偶然看见邢望双耳竟然有耳洞,便将原先弃用的一对深绿色流苏耳饰拿了上来,戴在年轻人的圆润耳垂上,如同盛夏枝头的一点绿。
  众人都在注视着拍摄之时,缓步而来的女生站在了钟远岫身旁,轻轻说了一句:“这个装扮站在清明柳旁应当是最相配的。”
  “你不是说不来的吗?”
  钟远岫侧过头轻笑着问了一句。
  “你都白嫖我原稿了,我能不来看一下?”
  “白嫖”这个词用的有些重了,看见对方并不是真的生气,钟远岫便开了句玩笑话:“你看你拿给我一篇草稿就让我帮你找到了心目当中的寒食?这不是很划算吗?”
  旁边的人静静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开始要起稿费来:“日后我来探班你不会介意吧?”
  “当然不会。”钟远岫顿了顿,目光注视着灯光下的年轻人,慨叹了一声,“毕竟美丽的东西理应用来流通共享。”
  “这是你的创作理念?”林葳沉吟了片刻,“历史之河本就是流动的,希望你能将历史中的寒食带到我们面前。”
  “我会的。”钟远岫保证道。
  拍摄顺利结束,结果好到了让剧组人员们诧异的地步。
  “业务能力那么强的人会是素人?”
  有人面露疑惑、嘟囔了一声。
  “那更不可能是圈内人吧?”
  这反问让人忍俊不禁,毕竟如果邢望真是圈内人——凭着这长相和这身段,怎么也不可能糊到所有人都不认得吧?
  “只有我觉得他长得很像一个人吗?”
  这句话被吞没于重新涌动的剧组人流之中,无人应和。
  “感觉累吗?”吕素琴递给了邢望一瓶水,贴心地问了一声。
  “还好。”邢望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淡,拧开瓶盖喝了几口,随即朝经纪人女士问道,“你对饰演清明的演员了解多吗?”
  “为什么忽然这么问。”吕素琴本以为邢望不会关照到其他人的,她看向对面角落里那个有些魂不守舍的少年演员,回了两句,“他叫万煜明,十七岁,之前演了一部古偶剧火出了圈,算是童星出身。”
  “算是?”
  “对,因为那部古偶,粉丝才发现他小时候就开始演戏了,只不过途中退圈了很长一段时间,听说是因为父母去世了。”吕素琴没有忘记一开始自己的疑问,“你还没有回答我,为什么会突然问起他的事?”
  “我刚刚去洗手间的时候偶然听见他在和人打电话。”邢望平淡地说出了自己听见的内容,“他在跟对方承诺,不会继续拍这部电视剧了。”
  当时穿着戏服的少年刚刚洗完手,衣袖滑落到臂弯,他不经意间瞥到了那双手的手臂上,或深或浅、触目惊心的疤痕。
 
 
第9章 心事
  吕素琴听完心头微震,不过还是和邢望叮嘱了一句:“这件事你先不要和别人说。”
  如果万煜明真的要罢演,那也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事情,毕竟清明这个角色在整部剧中出现的频率甚至比寒食还要高。
  “对了。”吕素琴反应过来,凝视着邢望戴着的耳坠问了一声,“你这耳洞是什么时候打的?”
  “这个?”邢望的余光也能扫到耳朵坠着的流苏,他回忆了片刻,“好像是小学的时候跟着朋友去打的。”
  只不过后来他很少戴这些饰品,没想到这么久了竟然还没愈合。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平常也可以戴一些简单的耳饰。”吕素琴诚信建议道,“毕竟刚刚陈艺也说了,你戴着很合适。”
  “我会考虑的。”邢望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后续本应是长达一个星期的剧本围读,只不过没能顺利开始,因为第一天万煜明就请假了。
  邢望饰演的寒食又因为和万煜明饰演的清明关联很重,所以一旦万煜明不在,涉及到相关的剧情邢望也不好开展,因此吕素琴还是将他在洗手间听到的内容告知了钟远岫。
  “我说的其实很委婉,毕竟这孩子平日是个注重信誉的,考虑到这孩子高考在即,剧组也才刚刚开始,如果实在不行这个时候能及时止损是最好的。”
  保姆车上,邢望手里敲着键盘,正在写寒食的人物小传,仿佛并不在意吕素琴说的话。
  此时车门被人打开,一个年轻的小姑娘提着咖啡坐了进来,她是吕素琴按照邢望要求找的助理。
  虽然是正式上班的第一天,但是苗蕊的表现还是很不错的,毕竟迄今为止邢望没有任何异议。
  眼看着邢望将苗蕊递过来的咖啡接下了,吕素琴不由提了一嘴:“俞总走之前还跟我说过,不让你喝那么多咖啡。”
  刚将咖啡端到嘴边,听见这话,邢望的动作顿了一瞬,最终还是喝了一口。
  即便是刚刚入职的苗蕊都发现了车内不太和恰的氛围。
  虽然小少爷看起来和平日没什么区别,但是这冷着脸一句话也没有的模样还是让吕素琴瞧出了点端倪——这样子怎么看起来那么像是在生闷气呢?
  金牌经纪人的直觉的确敏锐,邢望又咽下了一口冰美式,另外三杯饮品是他让苗蕊征求了司机和吕素琴的意愿才买的,只有他这杯最苦。
  苦涩的味道刚刚好,刺激着他努力工作,只在偶尔停顿的时间里想起昨晚接到的电话。
  他在国外待了那么多年,即便看起来不太好接触,也还是有结识到几个好友的,其中一位留学生朋友昨晚特意同他提起俞冀安来。
  “这次没有跟你哥一起回来?你错过了一出好戏,又有人跟你哥告白了,那架势说是要追到国内去。”
  邢望当时只回了简单的七个字:“你的论文写完了?”
  看起来很冷静,毕竟这种事不是一次两次了,只是从来都是别人看热闹一样把事情转播到他面前,俞冀安从来没有跟他提过——是啊,这种事情和自家弟弟有什么好提的。
  邢望不知不觉中又打开了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是他早上发出去的问候,时差在那里摆着,兄长估计还在睡觉呢。
  和毫无涟漪的面部表情不相符的是,邢望的内心世界其实并不平静。
  正如他回到青竹镇后难以避免的想念一样,有些念头一旦有了,势必会和潮汐一样,令人无法控制,万有引力客观存在,而他只是随着潮起潮落,在海洋和沙滩间辗转的贝类。
  尽力将个人情绪从工作时间中抛掷出去,邢望开始继续写人物小传。
  剧本中关于节日拟人所给出的解释是,万物有灵,厚薄之差而已,当灵积攒的人间信仰达到一定程度,便能脱离俗世生死,诞生意识。
  寒食节是什么样的存在?是晋侯为了纪念介子推,下令百姓断火冷食的节日,介子推生前不言禄,忠孝廉洁,死后这种高风亮节被人们大为称颂,故而寒食看起来冷漠,喜静,内在却纯良高雅。
  【春日与火焰,都能孕育生命。
  我有一段存在于很久远时期的记忆,那时的人们钻燧取火,却怕火星点燃干燥的初春,让苍莽的森林也随之倾覆,所以便只好在春日里,将收藏的火种全部熄灭,最后钻燧取出新火,就像凋零之后的草木,将种子埋于土壤,以待下一场新生。
  那时一切都是古老的,我也一样。
  那时我的意识便产生在那古老之间。
  寒食、寒食……
  冥冥之中有人在喊这个名字,只是我还不知晓原因,因为当时的我还不叫这个名字,在“寒食”之前,人们更先做的,是“禁火”,以及之后的“请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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