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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没想寻死啊(近代现代)——一束香菜

时间:2024-06-02 11:19:38  作者:一束香菜
  岑黎惊了一跳,瞧见是温南星,才拍着胸脯:“你站这儿干嘛?吓我一跳……”
  “打个商量,以后半夜的时候千万别这样突然出现在人背后,我心脏经不起这么折腾的。”
  方才多吓人啊。
  他当真以为是午夜凶铃呢,阴雨天,突然出现的……
  艳鬼?
  岑黎晃了晃脑袋,大抵是刚才淋了雨,进水了。
  “我过来……端碗。”温南星眼神始终落实在他手背,那一块用药膏遮掩住的疤痕,然后回答他方才的问题。
  很微妙的感觉。
  就像他把已经彻底毁坏的贝斯藏在角落,既不想丢弃,也不想拿出来复见光明。
  “嗯?”不过岑黎没给他表现的机会:“不用,你出去坐着吧,两个碗而已。”
  搞得他都感觉自己弱不禁风,提不动刀似的。
  开玩笑,怎么可能。
  他又没……
  “你有病吗?”
  ……病。
  “?”
  呀,会读心术。
  刚拉开椅子,屁股还没落座,就听见一声骂,岑黎怔然抬眼,望向冒出这句脏话的“小鬼”。
  温南星一脸肃穆,正襟危坐。
  如果不是怀里抱着只橘猫,这场面就真像极了审讯犯人现场。
  没听过斯斯文文的同志骂人,很稀奇,但岑黎知道那只是单纯的问句,和脏话攀不上一点亲戚关系。
  “它还挺黏你的。”岑黎一笑带过那句颇似国粹的问题。
  明明自己有家,非要装作流浪猫的样子,跑到别人家来。
  温南星摇摇头:“不要岔开话题。”
  岑黎失笑:“什么?”
  温南星指了指孤零零被搁置在一边的药店塑料袋。
  “……”着实是小心驶得万年船,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什么乱七八糟的。
  来不及敛起的笑容滞在脸上,半晌,岑黎不由自主叹了声气,“有,我可太有病了。”
  “很……不好的病吗?”温南星这会儿知道要循序渐进地问问题了。
  因为他想到他的外公,享年八十八。
  在一众晚辈中算得上是高龄,平日里身体健朗,可最后却是肝癌走的。
  年幼的小温南星当时不明白,对疾病的概念还处于感冒,咳嗽,最严重的就是发烧。
  以为外公是已经痊愈,无大碍才从出院回家,并且天真无条件地相信那些药片是糖,而他是小孩,小孩不能吃很多糖。
  当小孩子多可怜啊,连吃糖的自由都没有,所以温南星每天都期盼长大。
  可长大除了能吃糖以外,也没什么其他好处,甚是味觉都出了问题,连糖的味道是苦是甜都分不清。
  于是他才知道,那些被撕掉包装外衣的小瓶子哪是糖啊。
  分明是止痛片。
  疼的时候,便只能靠这些白色的小圆片,挨过一分一秒……
  “喵。”
  一声不满意的喵叫。
  思绪在此时嘎然而止,温南星顺了两下大黄的毛,让它去一边玩,接着一副“你说,我听听到底有多困难”的表情。
  而这个充满怜惜又含水的眸子,在岑黎翻译过来就是——
  天呐,他好可怜,他现在一定急需人爱抚,摸摸他的脑袋说不定能好受一点。
  “……”活像只耸拉着尾巴被全世界抛弃的小狗。
  岑黎感觉自己喉间犹如卡着一根鱼刺,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又忽觉,一点不良嗜好都没有的人,真忧愁起来,连个发泄的口都没有。
  以至于他只能有一下没一下地卷着碗里的面条。
  一点儿也不解压。
  “唔我觉得……”
  吸溜一口吸饱汁液的面,岑黎含糊不清道:“面,再不吃就要坨了。”
  温南星一言难尽地看了眼拥在一块,逐渐变胖的面条:“……”
  ……终究是拿起了筷子。
  别说,其实岑黎的手艺真的不错。
  至少能将普普通通的一碗鸡蛋面做出五星餐厅的味道。
  温南星抱着碗呼噜,连最后的汤底都没放过。
  给一个厨子最大的夸赞便是:光盘行动。
  大写加粗的“赏心悦目“。
  “其实……”两人都空盘,岑黎这才适时开口。
  通常这种情况、这种开头,都说明着一件事,就是:大家静一静,手头的活都停一下,听我说。
  所以温南星放下筷子,将目光挪过去。
  早先因为雷阵雨而打开的电视,目前正在重复播放八点档的泡沫剧。
  岑黎无意识地瞥了眼不太起眼的电视剧,然后又将视线转移至温南星脸上:“干我们这行的吧……”
  一句话被断成了碎渣,一点一点往外蹦。
  温南星:“?”
  这句话的走向是不是有点问题?
  温南星差点就换上了审视的目光。
  好在岑黎接下去要说的,是正经话。
  他说:“消防执勤的很多时候都是半夜出动,不管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还是天塌下来的大事。又是消耗了体力又是消耗能量,大半夜……你懂那种饿得想啃人的感觉吗?”
  “还只能泡包泡面。”岑黎愤愤补充。
  温南星当然不懂,毕竟连“饥饿”,都是他自己触发的条件,目的是为了练琴的时候能抵御瞌睡虫。
  “但是加工过的泡面总归没有新鲜的好吃呗,所以通常情况就是……”岑黎短暂地停顿一下,“偷偷借食堂开小灶。”
  温南星缄默,思考着到底为什么话题又被他偷偷转移了。
  或许是谈到了吃的,也有可能是桌上飘香的食物引诱,大黄轻松一跃,跳到桌上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岑黎把它赶下去。
  “说到哪了……啊开小灶。”岑黎自言自语,“这事儿……十次有九次都没被抓到纪律。”
  “只有一次,面坨了。”他意有所指,盯着对面的碗看。
  温南星拧眉:“……面没坨,我吃完了。”
  岑黎稍楞了一下,接着笑了声:“行,挺好,奖励你一个棒棒糖?”
  “……你继续说。”温南星不搭腔。
  岑黎又笑了一声,然后接着说,说只有一次,不仅面坨了,而是压根就没吃上面。
  只有那一天,是所有漆黑的夜里,最难化开的一团墨,更是一场令人放松警惕后的余震,让无数人丧命的一夜。
  也让他一夜之间失去唯一的亲人,再因失误导致自己右手与钢筋相依为命将近五个多小时。
  哭声遍地的急诊室、祈福祷告的人们……到处都是嘈杂的声音。
  他心再大,那会儿也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岑黎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回到现实。
  然后挤出一个笑:“我说这行是特殊职业不过分吧,大自然总是那么不讲道理,不分青红皂白地带走或年轻或年迈的人。”
  “我们跟死神赛跑,全力以赴去救每一个人,但实际上更多的是……无能为力。”
  只能平静地接受谁经过抢救,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谁又没能经住考验,一无所有地来,一无所有地走。
  所以不能受任何人或任何事的影响,可以欢喜,可以流泪,要学会释放情绪。
  但不要陷入自责的情绪,不要循环播放那些过去,更不要……轻易放弃生命。
  岑黎看着他,像虔诚的基督信徒,默念。
  繁星就该在穹顶灿烂绽放。
  福祸皆平顺渡过,再坚定地往前走。
  ……
  窗外的雨滴声渐缓,本该是雨后清新凉爽的秋季,这间不到六十平的屋子里却依旧弥漫着沉闷的气味。
  温南星心绪复杂:“我……”
  “不过别担心,我这还真不是什么绝症,就是骨头缝摩擦引发的复发性炎症。”
  岑黎转了转手腕:“只有这个阶段,你可以理解为……风湿?阴雨天会加重病情一样。”
  旧疾复发而已,就这么简单。
  墙面上的时钟走向一点整。
  “太晚了,今天的谈话结束。回去睡觉,然后明天醒来跟我去个地方。”岑黎终止这场沉闷的聊天。
  温南星蹙眉:“什么……地方?”
  -
  “挑蛋糕?”温南星看着面前蛋糕店,诧异地偏头望向岑黎。
  岑黎起手刹,停车:“嗯,就是挑蛋糕。”
  由于昨晚的夜谈,岑黎很懂事地没在早上就敲门骚扰,而是放长时间到中午,等温南星自己醒了,然后“啪叽”一下——
  在他门口礼尚往来地黏上一张便条贴。
  像民国时期互相传递信息的间谍,用最古老的书信方式。
  所以要手机有什么用?
  压根没聊过几个字。
  今天算是陈妙妙真正的生日,其实挺有缘分,和温南星只差了半个月,年龄也刚好相差一轮。
  “陈妙妙总说我跟陈跃审美差,所以我倒是想看看这小兔崽子到底是只针对我们,还是真有……所谓的审美。”岑黎解释说。
  不知怎地,温南星竟然忌惮起这两位直男的配色能力。
  老式蛋糕,带喷色玫瑰花,说不定上面还会写四个大字——天天快乐。
  温南星缓缓露出难以名状的表情。
  岑黎:?
  又想到什么了?
  他们进店,想到陈妙妙对粉色无感,温南星索性选了一个并不出挑的颜色,淡奶咖,榛子巧克力味。
  缀着一些简单的水果以及饼干碎。
  挑选完,岑黎特意和店员要求,说要动物奶油,另外除了十一岁的生日蜡烛,多加了一副三十三岁的蜡烛。
  然后在下午的时候带着这些东西,和温南星一起开往城郊边缘。
  一路上风有些大,越朝着山林的位置前行,路上的车辆便越少。
  等见到目的地,温南星愣神。
  这一片,山水相依,远离村落。
  是墓地。
  陈跃和陈妙妙两人已经在门口,同他们招手。
  “小温哥哥!这里这里!”
  温南星适才想起,岑黎和他说过,陈妙妙总是提前过生日,原因就是不想在这一天既高兴又难过。
  那两种心情本就是矛盾的。
  “不是说两点吗!现在都快三点半了,哥你有没有时间观念?!”陈跃愤怒谴责迟到的岑黎,然后转头朝温南星露出一排牙齿。
  标准的打招呼笑容。
  再接着转过头谴责:“快快,一会儿天黑了。”
  温南星:……好快的变脸。
  岑黎无语凝噎:“你什么时候瞎的,我怎么不知道。”
  陈跃:“你聋了我都不会瞎!”
  温南星听着两人拌嘴,心说其实真要怪罪起来,是他在路上磨磨蹭蹭,耽搁了一点时间。
  由于前一晚才得知岑黎受伤复发,所以温南星自告奋勇地要在异乡打响“摸车”的第一枪。
  三十码,在无人的公路上匀速行驶。
  对于温南星来说是超速,而对于岑黎来说,是龟速。
  “你们先进去吧,我停个车。”岑黎这时候说。
  陈跃啧一声,大步流星走进去:“行,你快点的啊。”
  蛋糕以及一些扫墓用特殊物品都放在后座,怕路上颠簸会磕碰,特意给这些东西们也系上了安全带。
  模样看上去很像行为艺术,引人发笑。
  岑黎把东西拿下来,温南星顺势伸手去拎蛋糕:“给我吧,这些我拿进去。”
  岑黎顿了一下:“成,太重就让陈跃帮你拿一点。”
  温南星颔首,由陈妙妙领着他跟上已经消失成一个点的陈跃。
  “小温哥哥,怎么是你提着蛋糕?”陈妙妙好奇地问。
  温南星答:“他手伤复发了,提重物比较不安全……吧。”
  也正是得知岑黎有旧伤,温南星才后知后觉回忆起,很多时候他惯用的是右手,但临到最后,总会换成左手。
  就像刚才递给自己东西也是。
  怕会引起其他人的担忧,温南星又补充道:“不过不严重。”
  陈妙妙之前听说他过那些辉煌事迹,早已见怪不怪,敷衍地“哦”了声。
  谁知陈跃不知道从哪冒出一个脑袋:“不严重?”
  看向温南星,他皱眉:“他说的?”
 
 
第36章 
  温南星对墓地并不陌生。
  相反,他很熟悉。
  几乎每年都要和家里人来一趟,带一束他妈妈最喜欢的铃兰。
  小县城的祭祀方式倒是更加讲究,除了买成箱的礼品外,得烧香得烧祭品。
  当那盏香烧至三分之一时,便开始焚烧祭品,也会在周围用酒或茶围成一圈如同结界般的地盘,说是确保那些孤魂野鬼过来抢夺。
  温南星挑选的蛋糕,也作为其中之一,被摆放在最显眼位置。
  但他到底不能被列入家人那一栏,所以拜完后,他便短暂地离开了一段时间,在绕路朝门口的时候,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岑黎正在打扫碑石,清理附近的杂草,接着无声地动了动嘴唇,似乎说了几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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