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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没想寻死啊(近代现代)——一束香菜

时间:2024-06-02 11:19:38  作者:一束香菜
  “好。”温南星啃着桃子,弯弯眼睛,眼底却没笑意。
  望着岑黎宽阔的脊背,只觉得眼下的他似乎被落寞包裹。
  -
  游乐园的计划推迟了两天,在打工人即将狂欢的周五,三人出行。
  因为这场来之不易,且称得上远足的行程,陈妙妙早早就背着自己的小书包蹲点,他们要出发前往市区,大约一个多小时近乎两小时的路程。
  “你没睡好吗?黑眼圈快要掉地上了。”临上车前,岑黎看着温南星两只熊猫眼,问他。
  “有点,晚上听到楼底下有两只鸡在吵架,很凶。”温南星哈欠连天,“而且我没去过游乐园……”
  他说:“兴奋的。”
  “小温哥哥你没去过游乐园?为什么呀?长大以后很忙吗?”陈妙妙抢在岑黎前问。
  温南星思忖一下,摇摇头:“不是,小时候就没去过。”
  手刹被落下,岑黎惊讶,偏头:“一次也没有?”
  温南星点头:“嗯,他们太忙了,没时间带我去。”
  “那你哥呢?你俩差很多岁数?”
  “不多,六岁。”
  那就是二十九左右,跟他也差不多年龄啊,岑黎心里暗自有数。
  岑黎打着转向:“他怎么没带你去,你小学你哥也才初中吧。”
  温南星想象一个温润但带有少许洁癖的哥哥,坐旋转木马……
  大概要上下左右将整个游乐园翻来覆去擦十遍。
  所以他也有轻微的强迫症以及完美主义,没办法,血缘牵绊着嘛。
  车辆缓缓穿梭于大街小巷,昨晚被两只不和睦的鸡吵得没睡好,温南星这会儿困意上头,仿佛座椅是床,而靠枕就是枕头,一沾就能表演秒睡。
  轻轻打了个无声的哈欠,温南星解释说:“他不喜欢这种场合。”
  岑黎好笑地看着他竭力睁开的眼睛,提醒他:“还有一个小时呢,眯会儿吧。”
  温南星有些不好意思:“没人说话的话,你不无聊吗?”
  还没进入高速路段,左侧便是波光粼粼的海面。
  慵懒的海风轻轻撩拨着发丝,岑黎眯了眯眼睛:“听听歌,看看风景,还行不无聊。”
  “睡吧,到了我喊你。”
  挡不住强势席卷的困意,温南星也不再推辞,眼睛一闭,同后座的陈妙妙一块陷入梦乡。
  等红灯的间隙,岑黎扭头,不过一分钟,均匀的呼吸声传来。
  他稍稍将垫在脑后的靠枕倾斜了一点,让温南星更舒适一些,以免长时间保持同一种姿势,醒来会落枕。
  光明正大的打量,岑黎都能数清那长而翘的睫毛到底有多少根,连细腻脸颊上的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好乖的样子。
  咳咳……
  开车不能想这些,容易出车祸。
  他收回视线,保持专注地盯着前方路况,但忍不住也是真的,每次只能趁着跳转绿灯的间隙悄悄看一眼。
  从高速下来便是一个服务区,岑黎泊了车,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嚷嚷着喝果汁的陈妙妙实在憋不住尿意,一下车就飞奔卫生间,跑出残影。
  在车上稍稍眯了会儿,精力已经补充完毕,外头阳光充足,温南星也下车透了透气。
  岑黎提着一袋子水,两人就在这儿修整,顺便给所剩无几的油箱加个油。
  阳光暖呼呼,岑黎靠在车边,看着慢慢电子屏上缓慢升高的数字,也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温南星递给他一颗薄荷糖,同时问:“你累了吗?那一会儿我开吧。”
  “你开?”岑黎像是在确定,又像是在好奇,“我这手动挡。”
  他到底还是小看了这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
  “嗯,我会。”
  弯腰坐上主驾驶,温南星抬眼,笑着调侃:“累坏了回来就没人当司机了呀。”
 
 
第31章 
  有那么一瞬间,岑黎是真的认为温南星会开车。
  至少四个轮子,不会出现半路翻车的情况。
  哦,从高架上掉进海里除外。
  但当温南星问出哪个是刹车的时候,岑黎当下决定,立刻马上让他坐回副驾驶。
  说话大喘气,是会吓死人的。
  油箱加满油,又能跑上好几公里,陈妙妙也在这时候又回到车里,小姑娘估计昨晚也兴奋过头,没睡好,这会儿钻进车里,抱着靠枕倒头开始呼呼大睡。
  “作为一个合格的司机,虽然偶尔会加速爆冲,但其实我挺惜命的。”岑黎关上车门,提醒他,“所以安全带记得系上。”
  被赶回自己座位的温南星还处于一脸蒙圈的状态:“……”
  卡扣“咔哒”一声牢牢锁住,温南星微微偏头望向窗外频频后退的路灯,像只被人踩到脚的兔子:“给你添麻烦了,我一会儿就睡着。”
  岑黎:“……”
  不让开车,生气了?
  岑黎哭笑不得。
  可饶是他这个大直男也能敏锐觉察到,温南星笑的次数比先前多了,仿佛这才是真切的温南星。
  不是漂浮的灵魂,而是可触摸到的实体。
  学会开玩笑了,就是有点噎人。
  继续出发。
  温南星不想承认自己拿了驾照,却几乎没碰过车,他只是没睡醒,突然忘了左右脚该放在哪而已。
  或许还有重要的一点,忘了国内外车辆有左右舵的区别。
  听见这番话,岑黎握着方向盘的手差点打滑,快速侧目,似乎在认证这句话的可信程度。
  “左右舵……等等,你,国外?”他咽了咽口水,“留学生?”
  倒不是有多惊讶他的学历。
  只是在岑黎眼里,温南星是真青涩,说在念高中那都是夸张描述了,看着一朵小白花似的,走哪都让人放不下心来。
  哪知道人其实一个人在异国他乡都过得好好的呢。
  温南星开窗的手稍稍滞了一下,没打算再接着瞒下去:“嗯。”
  稳了稳心神,岑黎又问:“有人知道你……在这里吗?”
  “你家人现在不会报警,到处找你吧?”
  温南星摇摇头:“不会。”
  “他们会直接杀过来。”
  岑黎:“……”
  听上去像港片里的黑白两道,一言不合就“灭族”那种。
  配合温南星似笑非笑的唇角,更惊悚了。
  “那你好好地,怎么,想到要来这儿,国外的风景不好看么?”喉结上下滚了两下,岑黎忽地语序混乱,都不知道该怎么问。
  他本身想说的是,回来是想做什么,是有人在等?亦或者是找谁。
  陈跃之前还问过他,是不是介意喜欢的人有难忘的过去,他当时答的什么?飞快地脱口而出说不介意。
  也就能骗骗不知情的人。
  压了又压,长舒一口气,过往云烟,往事随风……才怪。
  不介意。
  他介意得快发疯。
  但那之所以是过去,也正是因为已经发生过。
  如同春去秋来,四季轮转,新的嫩草总会将枯草覆盖,脑中的记忆也是如此。
  或许天生乐观的人总是受上帝照拂,所以这时候温南星说:“我来看看记忆里的海。”
  岑黎看向他。
  “我爸妈就是在海边遇到的,然后,他们就相爱了。”
  很土的故事,男主在海边找灵感,结果灵感没捡漏到,倒是捡到了女主的鞋,等了三天三夜才等到失主,物归原主后以为只是一次萍水相逢,结果又在同一个求学地遇到。
  都说六人定律是经过真实验证的,任何一个人和陌生人之间,所间隔的人不会超过五个。
  世界说大,但又很小。
  “他们几乎每年都会去看海,世界各地的海,但是我妈妈她身体不好。”
  后面再接一句话,那一定就是——她已经过世了。
  “所以我只见过一次海,特别小的时候。”
  岑黎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其实我没有印象,一点也没有,就连她的长相都是记事以后从相册里看到的。”温南星回头。
  所以也没觉得有多难过,他心说,只是偶尔会羡慕别人。
  “可能只有这片海记得。”
  油门松了,速度慢下来,风声也浅。
  温南星声音也跟着轻而缓。
  “不,不止海,”岑黎摇头,“你记得,你家里人也记得。”
  “能被人记得,她一定很高兴。”
  今天的路程很远,单纯赶路确实很无趣,也容易让人困顿。
  那么最能有效驱散睡意的方法,就是聊天了。
  后座有微弱的呼吸声,温南星缄默了一会儿,倾斜着脑袋顶着窗外风平浪静的海平面出神。
  一时半会儿,两人都没再开口说话。
  也许是话题太沉默。
  容易让人想起点什么,有关尘封的记忆。
  许久,岑黎才接着说:“你猜我长到现在,一共见过我爸几次?”
  像是要活络气氛,把这句话讲得尤为雀跃。
  “嗯?”温南星收回赏景的视线,朝岑黎投去一个茫然的眼神。
  岑黎举起三根手指,信誓旦旦:“三次。”
  数得特别清楚,就三次,还是五岁以前的记忆,也说不上为什么,就是记得特别清楚,到现在还能放电影似的一帧帧回放当时的场景。
  嘴唇翕张,温南星想问为什么他记得那么清楚,岑黎就已经替他解答了。
  “一次是他俩离婚,我爸当天带着另一个女人来登记结婚,三个人,再加一群看戏的,把人家民政局的工作人员吓得差点报警。”
  声势浩大,扯嗓门大呼小叫。
  像是只要气势在,吵架就能赢了一样。
  温南星切实震惊了:“啊?”
  岑黎又峰回路转:“没结成。”
  “他没想到,离婚还有冷静期呢。再者,登记结婚还得提前预约。”他说,“当时赶上结婚热潮,人人都想挑个好日子,那个差点成为我后妈的人也是个赶时髦的,说必须要拿出六点六万的彩礼,吉利,然后房产本也得写上她的名字。”
  温南星没这个概念。
  岑黎给他解释:“当年的六点六万,能供好几户人家吃好多年的大鱼大肉,不愁喝,不愁穿。”
  那是多少年前?二十多年前吧。
  温南星兀自在心里计算,他刚出生,说不定还没他呢。
  “然后差点被打断一条腿,灰溜溜跑了,”岑黎接着往下,“再一次就是他在外面,没钱了,回来找家里的老人要钱。”
  温南星顿时唏嘘,这还是他头一回听他说起家里的事情,可很显然,这些事情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岑黎没什么讲故事的技巧,不知道什么叫娓娓道来,反而是没什么耐心,蛮横地将过去撕开一道口子,直接摆在台面上。
  把最真实的一面展露在温南星面前。
  毫无保留。
  在这种时候,温南星竟然觉得,和岑黎的经历相比,自己这些的压根不值一提。
  说出来会被人念叨,矫情。
  “那……给了吗?”温南星欲言又止,半晌犹豫地问。
  “没,怎么可能给。你要知道,像这种不是沾了酒就是沾了赌的人,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岑黎正色,“这是个无底洞。”
  温南星赞同这句话。
  “第三次,他又回来要钱了吗?”
  “也没有,他就是个怂的。”
  温南星听他这样称呼自己的亲生父亲,心里五味杂陈,不是对岑黎的责备,而是突然很心疼,相比之下,他至少拥有亲人的爱。
  “那次被俩老人混合双打,我也有点记不清了,可能门牙都掉了两颗……总之跑出去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岑黎说得自己都想笑,“你肯定想问还有一次对吧。”
  温南星非常缓慢地点了下头。
  “如果刚满月那次也算的话,”岑黎偏头看他一眼,“正好三次吧。”
  温南星瞠目结舌,反应过来,他的父亲连骨肉降临的当天,都没出现过。
  而中间也不曾提到过他母亲,显然是两者角色都缺乏。
  这些事情从当事人口中轻描淡写,当做一个故事一般说出口,就会让绝大多数人认为——啊他好洒脱,能接受命运的不公,学会原谅和忘记,释怀过去,一定是有大智慧的人啊。
  但实际,那根本不是释怀。
  而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被弥补了,你别无选择,只能接受。
  长时间开车真是一场考验人定力的实验,岑黎稍微动了动泛酸的颈部,然后趁着过ETC等杆起落的时间,不知从何处摸出一块巧克力,递给副驾驶上的人。
  “我没有要跟你比惨的意思。”
  “吃点甜的,然后把那些事情都忘掉。”他说,“出来玩别想那么多,我们快到了。”
  白巧克力。
  甜得齁。
  温南星接过:“谢谢。”
  就像温南星这会儿除了道声谢谢,也没别的话能说一样。
  “哦对,差点忘了,把后面的小瞌睡虫叫起来吧,”岑黎瞥了眼后视镜,“睡一路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压根没上车,被留在加油站了。”
  温南星这才想起来去看一眼后座,小姑娘睡得四仰八叉,原本能塞下三四个人的后座眼下被她一人霸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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