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请你吃饭,你借我厨房,”他打着商量,“怎么样?合理吧?”
想起对门有些杂乱的屋子,温南星一时间怜惜地没舍得反驳,当然更多的是面对自己的厨艺,也没反驳的理由,只得:“嗯……合理。”
明明是艳阳高照的晌午,菜市场却像刚倒入热锅的菜籽油一般,大爷大妈们你一句我一言,吆喝声接连不断,噼里啪啦往外爆开。
入口鱼摊占了一排又一排,留出中间一条供人行进的道路。
光是站在门口,就能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热浪。
温南星从未见过如此盛世光景,这样狭小的空间里蕴藏的,是人们一日三餐的来源。
“哟,漂亮的小伙,面生啊。喜欢吃鱼吗?要不要叔给你装条小带鱼拿回去吃,红烧、椒盐,都好吃的很!”
一位老叔热情招呼,末了又偷偷道:“别去对面,他家的不新鲜!”
摆他对面摊位的叔一听就不乐意了:“嘿,你个老头怎么说话呢?我这儿可都是今天刚捞上来的,什么叫不新鲜……”
吵得不可开交,马上要抓着条带鱼就开战似的。
温南星适时被岑黎拉走了。
“想吃带鱼?”岑黎挑眉,“听我的,他俩的都不能买。”
温南星还没从“摊主明争暗斗”中回神,偏头问:“为什么?”
岑黎当下不吭声,直到远离两位叔的吵架声才意味深长道:“你买了左边的,右边觉着你肯定是听信了左边的谗言,默认他的东西不好,是你的问题。你买了右边的,左边又不高兴,还是你的问题。”
“左右双方都不高兴,还不如去别处买。”
小县城那么大点地,天天买菜,陌生人都能混成亲家。
岑黎长叹:“做人难啊。”
买菜还有讲究。
温南星懵懂点头,跟着往菜市场里边走。
虽说楼下胡奶奶有自己的一小片菜园子,但日常想要买点炒肉、买点海产之类的,那还是得到菜场来。
只不过今天日子有点特殊,中午正是特价甩卖的好时候。
“还有没有更高的!好!三十第一次,三十第二次……”
“三十五!”
“四十!”
中央区域高站着一个戴着草帽的大爷,手持着红色大喇叭,声音高昂,面前冷冻的是一条小臂长短的大肥黑鱼。
正搞拍卖呢。
刚吃过饭,温南星这会儿实在还没消化,看着岑黎东走西瞧,闻闻蔬菜摊的青椒,抓把干货区的瓜子果仁……
轻打了嗝。
“再买点西红柿吧,做个……”岑黎转身就听到这么一声,摸了颗新鲜的梅子给他,“酸甜的,开胃。”
现在开胃……那就等不及晚间开饭了吧?
温南星虽然这样想着,但依旧把梅子放在手心,一到这也不讲究了,摩擦两下就往嘴里塞。
轻咬一口,汁水直直往下淌,个头大,还饱满。
岑黎在前头挑着菜,偶尔朝后瞥一眼,就能发现温南星如星月亮闪的眸子,小口小口嘬着梅子水,唇瓣像被染色似的,透着点水润的嫣红。
收回目光,继续在蔬菜摊里淘金。
西红柿炒蛋,尖椒炒肉,还去买了一块排骨打算做个汤。
这就算是晚上所需全部的食材了。
“茼蒿要不要带两根?今早刚送来的,放汤里,美得很!”大姨尽力推销着自己的热卖产品。
岑黎干脆利索:“成。”
知道大姨已经摸了零头,他没再砍价,闲聊般笑说:“大姨,再送几颗小蒜吧,家里没得地方种。”
“行啊,给你装两颗啊!回去做凉拌菜的时候放一点儿,滋味也好!”都是熟人,大姨一口应下,递过去,“来,东西重,拿着当心。”
岑黎付钱,所以温南星自然而然伸手,接过塑料袋:“谢谢大姨。”
“哎唷,这是你弟吧?”大姨笑眯眯,睁着眼睛说瞎话。
岑黎付钱的手顿住,正想说不是,谁料大姨又一句:“哥俩长得真像。”
岑黎:“……”
他现在对哥俩这词,ptsd。
第17章
“滴。”
扫码付过钱,岑黎没接大姨投来的话茬,只打了声招呼:“走了啊大姨。”
在外一整天,温南星着实有些疲累,就算全程充当司机的不是自己,他还是在半路上就睡了过去,等再醒来,已经在家楼下了。
岑黎坐在前头玩手机,察觉肩上动静,他头也没回:“睡醒了?”
——“unbelievable!”
消消乐的音效特大声。
消除四个同色小狐狸,岑黎又说:“你再昏迷我就要打电话叫救护车了。”
温南星睁了睁眼睛,脑袋往左一偏,光线略晃眼:“……醒了。”
岑黎看他迷迷瞪瞪还强行清醒的样子,愈发觉得想笑,之前半路上喊了两声没反应,吓得他以为温南星没上车,还落在那菜市场。
一回头才发现,人本事大,坐着都能睡。
鸟叫声吹哨似的清脆,大街小巷路况颠簸,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在那么吵的环境下睡着的。
干脆手一捞,让温南星靠在自己肩上,免得真半途掉马路牙子上,疾行速度都放缓了,就连刹车也是借着惯性一点一点,慢慢吞吞让车自行制动。
“下来吧,回去再睡。”
温南星“嗯”了声,脚比脑子快,先落了底,打着哈欠往楼里走。
岑黎拔了车钥匙,三步并两步跟上去,拉住犯迷糊的困包让他转了个身,语气里满是叹息:“……这边。”
家门都能认错,弹琴能认准谱子吗?
什么哆瑞咪发索拉西的……那么多键,弯弯绕绕的。
腿上的伤差不多快痊愈,温南星上楼的步伐比先前要灵巧得多,现在起码是个敏捷的老大爷,就是左脚腕还不敢太用力,怕旧伤未愈又给蹦跶开了。
住三楼的也是个行动不便的老大爷,就是那天借温南星轮椅的那位,早年因为工作摔的,工伤,赔了挺多钱,成了一辈里最早退休的。
所以老大爷现在就一个爱好,在家听戏曲,咿咿呀呀,每一句都能跟上调。
岑黎跟人打招呼,嘀嘀咕咕聊两句才继续跟上温南星。
等到家门口,还没掏出钥匙呢,却又意外地听到一句脆生生的叫唤:
“小温哥哥——”
靠近温南星家门边的楼梯口,某个出逃的小东西又跑来了,还带着另一个出逃的小姑娘。
就是小姑娘视线一聚焦,瞥见隐在温南星身后的岑黎,声音戛然而止。
不光是猫,人也想撒丫子就开溜。
……
“又瞒着你哥过来追星了?”岑黎冷嘲一声,一手拎着几个红塑料袋,一手提着满满一袋“战利品”,跨步进门。
温南星倒是轻轻松松,抱着两只如出一辙的丑娃娃。
茄子精和萝卜精,都是菜。
陈妙妙把带着全身家当的书包往沙发上一甩,气呼呼道:“我已经和那个家分崩离析了!”
“期末语文考了多少分?”岑黎背着身,在厨房里忙活,剁排骨,一整块被切成一小块,“你语文老师要是知道成语被你这样乱用,半夜都能气醒。”
先前嫌弃抓娃娃幼稚的小姑娘,这会儿捏着一只浅棕垂耳兔玩偶,悄咪咪拧着眉毛去问温南星分崩离析什么意思。
“这次又要离家出走几天?先说好,我是不会收留你的,你也别妄想指望胡奶奶能帮你。”岑黎一点没惯着她,直言不讳。
“用不着你,小温哥哥会收留我的,”陈妙妙朝温南星坐着的方向搬了搬椅子,“对吧小温哥哥。”
岑黎反手泼她冷水:“他不会收你这个烦人精。”
小姑娘一丁点委屈都忍不了:“我才不烦!你最烦!”
温南星在一旁呼噜大黄,听两人对话,吃瓜,不发言。
大黄能坐就不站着,能躺人怀里就绝不躺地板,眼下正一副任人阉割的状态。
时不时被捏捏肚皮上的肉,也不朝人龇牙咧嘴,通人性似的,知晓面前人是个好的。
而对一旁冷气直逼的岑黎,反而倒是像见着瘟神一般。
避之不及。
生怕晚一步就会让人片了,做成下饭菜。
陈妙妙就跟大黄似的,依赖的动作偏向谁不言而喻。
阳台窗大大咧咧敞着,等到三四点,各家各户都升起了袅袅炊烟,偏炒肉菜的香味顺着窗户往外飘散,又顺着风回到自家。
客厅开着电视,但没人在看,纯粹听个声音。
木色小方桌上铺了块米色花布,四四方方,坠着点流苏边,上边又加了层透明桌布,使得原本老旧的木头变得防水又雅观。
温南星正坐在餐桌前,打鸡蛋,陈妙妙也帮忙,给烫过水的番茄剥皮。
里屋老式油烟机轰隆隆,尤其是刚打开的时候,比偶尔划过头顶的飞机声都响。
岑黎一米八.七的身高硬是挤在小而窄的厨房里,套着围裙娴熟地颠锅,光是看着窜天猴般的火苗,温南星就一阵心惊胆战。
架势和饭店里的老师傅们一般无二。
蹙地,一阵电话铃打破吵闹的安宁。
岑黎边翻炒蛋液,边接电话。
陈妙妙只安定了一小会儿,听见谈话间提到自己的名字,她立刻警觉,跪坐在椅子上抻长脑袋:“是不是我哥打来的?你不能告诉他我在哪!不然……”
岑黎对于她的恐吓表示淡然:“不然?”
“不然……我就让小温哥哥把你赶出去!”
陈妙妙全身上下就一个小书包,里边装的不是衣服,而是一只巨型铁盒子,只有她自己会当成宝贝的铁盒,自然没有威胁可言。
但这里是小温哥哥的地盘,那不是想让谁走谁就得走?
搬出这个家的男主人,陈妙妙得意洋洋。
岑黎气笑:“你觉得这桌菜是谁在做?”
“我跟小温哥哥可以叫外卖。”陈妙妙大言不惭。
言下之意,不受嗟来之食不就行了。
岑黎有的是办法拿捏她一个小屁孩:“你问问他是想吃等上半小时后的外卖,还是想吃面前现成的。”
温南星不唱白脸也拒绝红脸,给陈妙妙盛上一碗色香味俱全的排骨汤:“渴了吧?喝点汤。”
嗓音温温柔柔,安抚两位暴脾气。
“你自己没手?还要别人把汤端你面前,用不用再拿勺子喂你。”岑黎鼻腔出气。
陈妙妙朝岑黎做鬼脸,硬气回应:“如果是小温哥哥的话我可以接受。”
相较于之前,岑黎隐约觉得陈妙妙这次像是隐瞒了些东西,从他哥的电话里就能听出两人多半是呛了嘴,他还挺少见陈跃这么乐呵的一个人,声音里能那么动怒。
“反正,这次我是绝对不会回去的!”
陈妙妙两手一摊,沙发上葛优躺:“今天我就跟小温哥哥一起睡。”
“不行,”岑黎言简意赅,“男女有别。”
“小温哥哥才不是那样的人!”陈妙妙立刻奋激高声反驳。
岑黎冷笑一声:“我是怕你会对他做什么。”
温南星:“……”
“我睡沙发吧,让她睡房间就好。”温南星就像是,平息两人的战火。
岑黎蹙了蹙眉:“不行,勉强你自己干什么。一会儿我给她送回去。”
陈妙妙嗷嗷叫:“我不回去!”
温南星摇摇头,活跃气氛般笑道:“不勉强,沙发挺软的,我之前还睡过地下室。”
软垫子都没有,沙发就更别提了。
岑黎心头一跳,他想的地下室跟温南星的私宅地下室可不一样,就是脏乱差,老鼠疯爬的一间仓库,还是没窗户的那种。
什么情况下有床不睡,睡地下室?
该不会是……
躲债?!
追杀?!
“为什么?!”陈妙妙抢在岑黎先前咋咋呼呼地问。
温南星中止岑黎发散的幻想:“练琴。”
“没灵感,没地方跑的时候,就去地下室。”他说,“很安静的,没人打扰。”
岑黎吁出一口气。
大喘气一样,幸好他没心脏病史,否则躺地上的肯定先是自己。
虽然不清楚陈妙妙离家出走的原因,也没照顾过小孩,但温南星诚恳地打包票:“放心吧,只是借宿一晚,没什么的。”
陈妙妙一听,当即抱上温南星胳膊,晃来晃去,笑盈盈。
一面向他,脸色立马像京剧变脸,一秒转换。
没个好脸色。
岑黎额角青筋一阵一阵跳,半晌拧着眉,到底还是看在温南星的面上,松口:“就一晚。”
陈妙妙本以为晚间就是她和小温哥哥的二人世界。
谁曾想岑黎是带着任务的,纯粹代替陈跃来管制她!
“牛奶。”
“我知道!我会喝的!”陈妙妙觉得他跟陈跃一样烦,啰里啰嗦的,一点也不像个男人。
豪迈地一饮而尽,陈妙妙自个儿洗了杯子,出来就赶客:“阿黎叔,你快回去吧,你应该回家了。”
岑黎靠在门边,实时监督:“刷牙。”
陈妙妙没辙,只能照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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