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想法蹦出来的一瞬间,蒋云都被自己吓了一大跳。
太超过了。
还是不要做宿敌了,这辈子他真想好好歇一歇,也不要□□人,他跟梁津没到这份上。正如之前筹划的那样,当兄弟吧。
当至亲至疏的兄弟,等他赚够了潇洒半辈子的资产,从此海阔天空,各奔东西。
911稳稳当当停在他全款买下的停车位里,代驾腼腆地冲他露出一抹微笑,说:“老板,微信还是支付宝?”
蒋云是他的老顾客了。
大半夜的,除开代驾的费用,还多转了他一百块的消费。
“转过去了,支付宝。”他说。
“好嘞!”
代驾拉开副驾的车门,把蒋云从车里扶下来,服务态度良好:“需要我送您上楼吗?”
脑袋被冷风吹了一路,他走起来着实有些不稳,于是矜持地点了点头:“三十五楼,麻烦了。”
电梯上行,蒋云顶开烟盒顶盖,抽出一根烟夹在手里备着,等出了电梯再抽。
代驾的男生送佛送到西,把他搀到门口时,一个没注意不小心被歪在墙边的黑色垃圾袋绊了一脚,下意识地“哎哟”了一声。
“老板你没事吧?”男生问道。
蒋云挥了挥手,说:“你走吧,谢了。”
“好的好的!老板再见!”
空荡的走廊响起一点回音,蒋云刚把拇指贴在指纹识别的地方,隔壁门锁微动,轻轻掩开一道缝隙。
代驾还没走两步,听到动静诧异地回转过身,与倚着门框的梁津对上视线。
“你邻居……”
男生被那道阴森森的目光盯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吞了吞口水,说道:“大半夜忽然开门,是有什么心事吗?”
“他这个人就喜欢这样。”
蒋云脑子很钝,吐字含含糊糊的:“我和他认识,没事。”
电梯门一开一关,那人还倚着门框,没动。
代驾走后,那道视线便转移到了他的脊背,就像纪录片里趴伏在尖毛草丛挑选落单羚羊的猎豹,蒋云已经联想到自己被分食的惨状了。
“明天记得把垃圾扔了,别弄得楼道里都是味儿。”
“那个人是谁?”
他们同时开口。
蒋云脑子一下子有些卡顿:“哪个人?”
梁津瞥了眼电梯,无声询问刚刚把他扶到门口的男生是谁。
他指尖被掉落的烟火烫了一下,蒋云换了只手拿烟,含着润湿的烟嘴吸了一口,抬眼:“我是他的雇主。”
梁津皱着眉,眼底好似攒着一团黑压压的乌云,过不了多久就要暴雨倾盆。
“你有没有想过……”顿了顿,他组织着措辞,“外面的人未必干净?AIDS、尖锐湿疣、梅毒,哪一个都不可小觑,后续的治疗——”
“他是我请来的代驾!”
蒋云及时叫停了他的胡乱猜测,不耐道:“你认为我会傻到找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上床吗?不做体检,不做背景调查?”
在路上被冷风抑制下去的酒劲卷土重来,他眼睛里蒙着一片雾,脸颊微热,后颈被火燎过一般。
“你这么关心我的私生活,难道也想做我的床伴?”
逞完口舌之快,蒋云很快就后悔了。
前世他在很多时候“恶心”过梁津,也捉弄过他,却惟独没有将话题朝这方面带过。
好在他可以拿醉酒当借口,醒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说过,这件事会平平安安地被他们遗忘在某个角落里。
蒋云揉搓着滚烫的后颈,悄悄退到门后,想找准时机关门睡觉。
门缝里,梁津的脸一闪而过。
他无比清晰地听到那人说,也不是不可以。
做床伴,也不是不可以。
“我看你也喝蒙了吧!”蒋云大喊道,门“砰”地一声砸了上去。
蹲坐在玄关,他的心脏几近蹦出胸膛。
宿醉过后的第二日,蒋云去盛瑞稍稍迟了些,但宣传片进展到了末尾,已不必费心。
所以他和路紫沁商量好了薪酬,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决定保持长期联络,下次有机会再合作。
晚宴的礼服被蒋丰原派人送到家里,深灰色法兰绒双排扣,领带也是相宜的深色,内里搭配一件白衬衫。
这次活动,两家掌权人皆未露面,大有“把主持场面的事宜扔给小辈来做”的架势。
晚宴地址与松江毗邻,江风湿咸,拂动着蒋云头顶的发旋。到场的宾客都相互认识,一个两个围在打扮风格和他有些类似的梁津身边,他倒借此得了一点空闲。
经过侍应生,蒋云端起一杯香槟,钻进面朝江面的露台,把存在感降至最低。
“我以为你再不喜欢,至少也会装模作样一下。”
某奢牌全球仅一的高定款当前正穿在霍致年身上,胸前那条收藏级别的海螺珠被一圈钻石拥簇着,与她裙子的色调十分相得益彰。
蒋云和她碰了一杯,道:“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假装这事我做不来。”
霍致年讶异地挑了挑眉:“我现在有点欣赏你了。”
“是吗。”蒋云不咸不淡道。
“霍小姐也是性情中人,这么明目张胆,不怕霍老爷子发现?”
霍致年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须臾,她神色严肃地回答道:“发现了能怎样?二十一世纪了大人,爷爷再生气,总不至于要放火把我这个该死的女同性恋烧了吧?”
说完,她被自己的说辞逗得哈哈大笑,脖子上那颗椭圆形的海螺珠随动作小幅度地晃荡。
蒋云抿了口香槟,不言语。
“你会偷摸着打小报告吗?”霍致年问他。
“不会。”
霍致年卖了个关子:“有些人在我面前把你夸得天花乱坠,这么一看,他的确没说错。”
“蒋少,霍二小姐!”
蒋丰原人没到,却把郑思勤派过来镇场。郑思勤找人找得满头大汗,嘴唇也干得起皮:“可算找着了,两位再不回去,二少一个人恐怕应付不过来。”
蒋云问道:“怎么?”
郑思勤比了个喝酒的动作,无奈道:“酒量不好,大概有些醉了。”
跟着郑思勤回到晚宴会场,蒋云发觉梁津比他想象中醉得还要厉害。
也是,那人本身就不善喝酒,上辈子他两都在的酒席,梁津总第一个到场、第一个离席,问就是人喝蒙了,多一杯都不行。
酒桌上不乏有爱刁难的人,怎会轻易放他一马?
但梁津的助理人狠话不多,三言两语解决完,扛起老板就朝外走,两人走得健步如飞,以致于蒋云不得不怀疑,梁津离醉还差那么一丁点,只为这么一场天衣无缝的配合。
梁津走后,便有人比划着他喝的量,挪移道:“喝这么点,养鱼都不够啊!”
这都是后话了。
蒋云自然地挽过梁津的胳膊,观察了下某位新晋醉鬼的脸色。他面色如常,表面看不出什么异样,但蒋云心知肚明,这家伙醉得不轻。
“回家吧,我送你。”蒋云任命地在他耳边说道。
谁要梁津帮他挡了十几分钟的酒呢。
蒋丰原硬逼着他出席这场合作晚宴,意图暴露得太明显。现在他和梁津都与霍致年见过数面,任务完成,谁都没理由把他两扣在这。
来时蒋云没开车,所以叫了辆出租。
路上梁津靠着他的肩膀,呼吸轻不可闻,十指蜷缩着放在膝间。
意外的乖巧。
车开到楼下,蒋云确认付款,然后将梁津一只手搭上他的脖颈,一瘸一拐地走向电梯口。
那人高了他大半截,浑身肌肉也不是白练的,抬起来很有分量。
蒋云累得气喘吁吁,干脆把人抬到自己家客厅,怕他呼吸不畅,因而扯开脖子上的领带结,再脱掉那件弥散着香水尾调的西装外套。
他自己醉酒从来没有这么好的待遇,蒋云一边想一边对照着网上搜的“如何做醒酒汤”的步骤,生疏地将食材切碎。
凉水煮开,咕噜咕噜冒着泡,他看步骤看得入神,全然没注意到背后有人逐渐接近,眸光锁定了他后颈那块肌肤。
腰间突然冒出一只手,蒋云被摸得一哆嗦,锅铲跟着抖了两下。
方才还醉得不省人事的人,眼下正轻车熟路地蹭着他的颈侧,像一只大型犬科动物,因为靠近了喜欢的人而欢愉地喷洒着热气。
蒋云偏头看他。
两人目光对视,梁津嘴唇开合,宛如梦呓:“是在做梦吗?”
半晌,他仿佛不可置信地笑了笑,说:“原来还会做这么好的梦啊。”
蒋云只觉得腰身一紧,那人圈着他,睫毛在眼底打下一片浓密的阴影。
“……阿云,我很想你。”
第42章
胸腔宛如过电,泛起细细密密的麻痒。
当两只手臂不由分说地缠紧腰身,后背与一堵蓬勃跳动着的“厚墙”贴得密不可分时,蒋云才真正意识到他和梁津在体格上有多么悬殊。
“水烧开了。”
他试着发出一点声音,叫身后那人松开些,但事实证明没什么效果。
喉口像塞了把沙砾,蒋云嗓子哑得厉害,一边咳嗽一边关火,生怕一个不留神引发火灾,把整栋楼都烧了。
处在投资的紧要关头,他可没闲钱赔偿几十家住户的损失。
醒酒汤是做不了了,但案板上的食材撇进碗里,裹上一层保鲜膜,还能在冰箱新鲜一两天。
蒋云拉开橱柜,腰间仿佛围着一条粗麻绳,麻绳末端连接着十来个大轮胎。他军训拉练似的拖着某个轮胎人,困难地处理好台面的狼藉,然后走到水池边洗了洗手。
从头至尾,梁津都没有放手。
那件法兰绒外套早被蒋云扔到沙发边缘,领带解了,他上身仅着一件单薄的衬衫,下摆严严实实地收进裤腰,勒出一道两手即可掐住的弧度。
他在梁津怀里转了个圈,手心的水珠不小心擦过那人的肩膀,洇出几点深色的水痕。
蒋云手肘挡在他心口,错开目光:“还要这样多久?”
这个距离,这个姿势——
真的有点暧昧了。他心想。
“我知道你不喜欢。”
梁津敛着眼眸,作为内搭的藏青色衬衫沾了些喷在西服外套上的木质香味,挺拔宽阔的胸膛将那块的布料撑得很紧绷,仿佛下一秒扣子就要崩掉了。
眼睛看哪里都不对,蒋云想了想,视线最终回到梁津脸上。
他说完那句话以后迟迟没有下文,只盯着蒋云看,恨不得盯出个窟窿。
梁津眉骨深邃,眼球像两颗黑弹珠,没有光线的时候幽黑如墨,反之便莹莹地闪着光,漩涡一样令人着迷。
有点忘了,蒋云心想,他有点忘记自己曾经是否夸过这双眼睛很好看。
梁津一点点靠过来,距离缩短了,蒋云嗅到一丝很淡的酒味。
他条件反射地闭上眼,抿了抿嘴唇,手指将藏青色的布料揪出几道褶皱。但那人并未如他所想的那样亲吻上来,而是偏离了轨道,额头轻轻压在蒋云颈窝。
很深很深地叹息:“我知道你不喜欢……阿云,就让我靠一下好吗?”
“有点累。”梁津说道。
此刻,蒋云大脑完全丢掉了思考的能力,什么“梁津为什么要抱着他”,什么“他真喝醉还是假喝醉”,什么“他有必要安慰一下吗”,就像从粉碎机出来的烟尘,一吹就散了。
“阿云。”
掐在他腰间的双手有一只忽然一动,抚了抚蒋云的脊背,梁津低低地笑了一声:“后背崩得好紧,在紧张吗?”
蒋云诚实地“嗯”了一声,须臾,整个人被向上一举,短暂的失重感消散后,他一脸茫然地稳坐在岛台边缘。
梁津手臂撑在他身侧,胯部挤在双腿之间。
“我觉得你现在应该好好睡一觉,”蒋云嗓子发紧,双手无处安放,“客房平日有阿姨过来打扫,你如果太累,就明天再洗漱吧……啊!”
他惊呼一声,抓住那几根在他大腿根部不安分勾弄的手指,羞恼地瞪了梁津一眼:“干什么?”
“这里摸着凹凸不平,”那人力气不小,很快反握住蒋云的手腕,“像绑了一圈……系带?”
梁津的语气带着好奇。
换在他清醒的时候,蒋云确定以及肯定他不会不知道这个“凹凸不平类似绑带的东西”叫衬衫夹。
但对待醉酒的人得如同对待有十万个为什么的三岁小孩,蒋云耐心解释道:“衬衫夹,有固定作用。”
“还没见过你穿这个的样子。”
梁津眼下那颗小痣一动,说道:“可以让我看看吗?”
蒋云:“……?”
没等他回答,那人眸光失落地垂下来,一副被狠狠拒绝了的伤心样。
岛台被收拾得很干净,但蒋云在岛台坐了很久,他不想在这跟梁津耗一晚上,所以用另一只手蹭了蹭他的下颚线,气音道:
“让我下来,回卧室给你看好吗?”
“好的。”
挡在眼前的人脚步虚浮地后退几步,脸色有些难看。
三十六计,兵不厌诈。
蒋云把梁津扶去客房,熄了床边灯光准备随时离开。
大抵梁津也困狠了,不管先前是不是装醉,这会儿都被浓烈的困意替代。
蒋云还惦记着那碗下锅未半而中道崩卒的醒酒汤,心想好不容易起了厨瘾,说什么也要做完。
单脚刚迈出房门,床上不知清醒与否的人嘴里呢喃着什么,他中途折返回去,听到梁津喊的是“阿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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