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总请您来公司一趟。”秘书小姐说。
蒋云:“有说是因为什么吗?”
“关于工作分配的事情,”女声说道,“二少已经过去了,就等您了。”
第27章
集团总部建坐落在东三环,自郊区赶过来,车程至少一个半小时。
蒋云被堵得寸步难行,于是车窗被摇到底部,他瞥向窗外,一条红色“长河”蔓延到了视线边际。
路况惨烈。
在同一个地方又堵了二十分钟,李时亲自打电话来催,问:“您还有多久到?”
“明天吧。”蒋云用玩笑的语气说道。
“三环这边堵得吓人,”他右手搭着方向盘,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爸很着急吗?实在不行,麻烦李叔转告一声,可以先进行梁津的入职安排。”
刚好,与梁津错开时间,免得他们到时候见面尴尬。
“稍等。”
李时音量减小,与旁边的人低语时,蒋云无聊地拨弄着蓝牙耳机,稍后,他听李时的声音回到听筒附近:“蒋总说,他最多等您半小时。并且他还希望您能够培养一下时间观念,选择明智的出行方式。”
通话结束,蓝牙耳机被粗暴扯落,降落在副驾的真皮坐垫上。
宽以律己、严以待人,是蒋丰原终生奉行的行为准则,蒋云早有领教。
没有具体安排,没有提前通知,一旦下达指令,被命令的人必须无条件遵从。
但凡有一点让蒋丰原不满,他就会把责任全盘推给其他人,独善其身。
“车河”开始缓缓流动,蒋云刚踩住油门,一辆车从后方蹿出来,试图插队加塞。
本就不爽的蒋云“啧”了一声,喇叭狂按一通,分毫不让地跟上了前面那辆车的尾巴。开到集团总部楼下,恰好在蒋丰原规定的三十分钟内。
一个秘书打扮的年轻女人带他走过人脸识别,说蒋总在顶层办公室等您。
不远处,唯一一座停在当前楼层的电梯即将关闭,蒋云小跑几步,以为赶不上了,不料电梯门再次开启。
修长白皙的指节按着开门键,那人空着的那只手端了杯咖啡,对愣在门前的蒋云说道:“不进来?”
蒋云回过神来,闷不吭声地站在梁津身侧,眼神放空地看着跳动的楼层数字。
“这些天没有出过门吗?”
听到声音后过了一会儿,蒋云的目光慢吞吞地挪到梁津脸上,意识到电梯内只有他们两个人,他是在跟自己讲话。
“你怎么知道我没出过门?”他反问道。
梁津:“每次下楼倒垃圾都碰不到你。”
空气安静几秒,蒋云说:“你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倒垃圾?”
梁津又不说话了。
蒋云没由来地感到烦躁,他和梁津之间的氛围有点奇怪,说不上来哪里怪,但一看到他就哪哪不自在。
不然那晚过后,他也不会扛着行李箱连夜搬家。
这次蒋丰原把他们叫过去分配工作,他大概率将被分到一个清闲且没什么用处的岗位混吃等死。
以后两个人一个忙得脚不沾地,一个闲得长蘑菇,应该更难碰上面了。
这当真是——
太好了。
电梯上升到蒋丰原办公室的楼层前,蒋云已在心中计划好了接下来的安排:
这两年先将他名下的资产变现,投几个前世他看中的、未来发展非常不错的小项目。蒋氏有意在欧洲建立分公司,到时候再申请外派,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届时累积下来的财富,足够他安安稳稳地度过后半生了。
堪称完美。
“叮”地一声,电梯门向两侧移动,门后的李时等待已久,侧身做了一个“这边请”的手势。
离办公室还有一步的距离时,有人从里面出来,怀里抱着一摞文件,见到蒋云,黑框镜片背后的那双眼睛往下沉了沉,带着笑意。
郑思勤还是老样子,衬衫西裤,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
他贴心地用肩背帮蒋云和梁津抵着门框,说:“二位请进。”
“郑助,好久不见,”蒋云故意慢一步进去,问道,“方便告诉我你在哪个部门吗?”
他好避开。
郑思勤笑得很内敛:“我在秘书处工作。”
秘书处?
直接对接蒋丰原,李时就是他的顶头上司。
“好的,”蒋云点了点头,真诚道,“祝贺你升职加薪。”
“也祝您万事亨通。”
蒋云带着郑思勤的祝福走进办公室时,梁津似乎已经与蒋丰原聊了一两句,他脸色平淡,反而蒋丰原一副心情极佳的样子,以“不错”二字作为上一句话的结语。
“你也是,在冀西的表现还过得去。”蒋丰原斜睨了一眼蒋云,说道。
托郑思勤的福,蒋云心想,他也有听到蒋丰原不那么难听的话的时候,真是可喜可贺。
“我看过你在分公司做的项目报告,”蒋丰原十指交叉,说话间不自觉地流露出上位者的威严,“思路成熟老练,不像一个刚毕业学生的手笔。”
蒋云余光扫向身体右侧,梁津眼尾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怪蒋丰原怀疑项目报告的真实性。
纵然梁津在学校成绩优异,获得的奖项荣誉数不胜数,但带领团队完成一个项目,更多时候需要一定的经验积累,也考察一个人的协作能力。
事实证明,像梁津这样的人,仿佛生来具备这方面的天赋。有些人摸爬滚打十几年总结出的方法路径,他摸索几下就会了。
对此,蒋云既认可也嫉妒。
上半身后仰靠着皮革座椅的蒋丰原还等着梁津的解释,蒋云盯着那人垂落的手指,在身体的遮挡下,飞快地碰了碰。
“我可以做一次整体汇报,如果您需要的话。”梁津道。
“不用这么麻烦吧。”
蒋云:“冀西分公司一整个项目组的人,包括梁津在内,加了不下一个月的班,他的付出有目共睹,这做不了假。”
下一秒,他感受到梁津向他投来的目光,蒋云摸摸鼻尖,装没看到。
下意识的维护来得莫名其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说。
可能……是一种对对手的尊重吧,他心想。
“盛瑞科技有一个项目正在推进。”
刚才的插曲被蒋丰原一笔揭过,话说到一半,李时走进办公室,拿着茶水和几盒药品。
蒋丰原就着水服下好几种胶囊,继续道:“待会儿让李时带你们过去。”
你,们?
蒋云抬头问道:“您的意思是,我和梁津一起?”
“我不觉得我的话有歧义。”吃完药,蒋丰原的神情松弛下来,眉心微皱。
“蒋总累了,”李时恰到好处地替蒋丰原送客,说,“两位少爷后续有任何疑问,可由我代蒋总解答。”
被李时送出集团大楼的时候,蒋云人还有些恍惚,因为事态全然脱离了他的掌控,一路狂飙到了他意想不到的地方。
为什么蒋丰原又一次把他们安排到一起?
蒋云匪夷所思地从李时手中接过车钥匙,朝地面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规律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蒋云停了停,钥匙环扣在指尖打了个转儿。
“公交车站在反方向。”
顿了顿,蒋云说道:“地铁站过马路右转。”
“刚刚在他面前,谢谢你帮我解释。”
“不客气。”
宾利受到感应,车灯闪了两闪。
梁津没有要走的意思,蒋云双手抱臂,后腰靠着车门:“还有别的事吗?”
“你最近好像在躲我。”梁津说道。
这回蒋云不能用“你怎么知道我在躲你”反驳梁津。
因为他真的在躲他。
重生回来的这几个月里,不可否认的是,梁津对他没有恶意。但许多事情表露出来的东西,冥冥之中都在把他往“梁津也重生了”的方向上引。
但他不敢肯定这个猜测。
蒋云引用了一句经常刷到的渣男语录:“我只是最近有点忙。”
忙着搬家,忙着推翻各种推测,还忙着获取一些尚且名不见经传的小导演和俱乐部老板的联系方式。
蒋云拉开车门坐了进去,汽车发动,梁津还站在副驾的车窗前。
“……”
一车一人僵持不下,蒋云认输地摇下车窗,问道:“去哪?”
“回松江。”
差点忘了,梁津目前就那一套房。
路上蒋云打开车载音响,随机放了首舒缓的英文歌,看似专心开车,实则在想盛瑞科技的事。
不同于其他几家齐名的企业,蒋氏的风格比较传统老派,这个也与它以钢铁生意起家有关。
零几年之后,全国各地进入快节奏发展模式,蒋氏把产业陆续拓展到地产、文娱,唯独IT这个行业怎么都插不进去。
直到蒋丰原与霍蔓桢成婚,借助霍家的力量,盛瑞科技的势头一路向好,虽不至于和几个行业巨头比肩,但好歹让蒋家拿到了一张入场券。
即将抵达的时候,遇到一处红灯,蒋云摸出一包薄荷双爆,烟头含在嘴里还没点燃,就被人连烟带火机一并没收。
靠,蒋云偏头看向坐在副驾的人。
想得太入神,忘记身边还坐着一个戒烟大使了。
“下次再想抽烟,试试这个。”梁津在他手心里放了个东西。
蒋云收回手一看,棉花糖,芒果夹心。
“你小心得糖尿病。”他说道。
须臾,那人在他耳边轻声笑了笑。
把梁津送到楼下,蒋云忽然想起马上换季,他要收拾点厚衣服带到郊区那边。
两人一起走到电梯里,上了楼,蒋云一摸口袋才想起来钥匙没带。
干脆买新的算了,他心想。
电梯还停在这个楼层,转身去按开门键的时候,背后响起梁津的声音:“今天做红烧小排、蟹黄豆腐羹和椰子炖鸡汤。”
三道菜名让饭菜的香气具像化,蒋云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鬼使神差地往回走。
“介意多双筷子吗?”
第28章
梁津侧身一让,露出在自然光线下明亮的客厅。
玄关的鞋柜里摆着一双拖鞋,深蓝色的,很新。和冀西那套公寓不一样,这是蒋云第一次踏入梁津的私人生活领域,他在门外犹豫要不要找梁津要对鞋套,没等他迟疑太久,那双拖鞋就被那人弯腰放在他脚边。
“没人穿过。”梁津说。
蒋云踩进去试了试,好巧,正好是他的尺码。
“大约七点前开饭,”梁津一边说一边往厨房走,蒋云发现他抖开的围裙就是在冀西逛超市满额附赠的那一条,“茶几上的柠檬水是下午刚泡的,游戏机在电视机柜的第一格。”
“都不喜欢的话……可以到阳台看看我种的花。”
这段话让蒋云心生亲切感,想到小时候到魏家过年,魏淳亭也曾对他和魏疏说过类似的话。
蒋云有些口渴,于是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柠檬水。新鲜的柠檬切片在水中泡了几个小时,味道却一点也不酸涩,相反还带着一丝丝的甜味。
屋内的陈设布置都很温馨,生活气息浓郁,小到冰箱顶部风格和谐统一的摆件,大到墙壁上的挂画。
他捧着玻璃杯不知不觉走到阳台,郁郁葱葱的盆栽宛如一颗绿色炸弹,蒋云呼吸一滞,被眼前的景象冲击得愣在原地。
比起他那些除了十年如一日地囤放着酒水的冰箱,其余地方空荡荡的住宅,梁津真的——
太热爱生活了。
从外表完全看不出来的程度。
半干的衣物悬在头顶,风一吹,柑橘类的清香扑面而来。
手指蜻蜓点水地碰碰绿箩的叶面,蒋云脚步一挪,鞋尖被一盆开着白色小花的绿植迎头拦住,但他不知道这盆花的品种。
摄像头拉近,对准绽开的花骨朵。摁下拍摄键后,他把这张照片贴到朋友圈,并编辑了一行文字:
【这是什么花?】
这个点是海京的纨绔子弟昼伏夜出的时间,一刷新,朋友圈底下多了十几条评论。
前排首评被魏疏抢到手:
【首先排除玫瑰。】
一位当前在美国留学,和蒋云关系不错的高中同学别有深意地回复:
【有情况?】
剩下评论的讨论中心则由这盆不知名小白花发散到“今晚去哪家酒吧蹦迪”,一口气读完这些毫无意义的消息,蒋云仍旧没有找到答案,还浪费了他宝贵的五分钟。
在他点开浏览器搜索之前,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蒋云仰着头向上看去,梁津手持一双碗筷,胸口的围裙上画着一个不太好看的小羊:
“它的学名是香雪兰。”
梁津介绍了一下香雪兰的生长习性,蒋云了然地点点头,问道:“这些都是你自己种的?”
“对。”
碗筷转移到蒋云这里,碗底躺着一块酱红色的小排,酱汁的香气与肉味杂糅,催人泪下——
眼泪从嘴角缓缓流下。
梁津:“今天火候没把控好,可能炖得有点烂。”
筷尖一剔,骨与肉即刻分离,他吃人嘴短,但也确实觉得梁津做得没毛病,说道:“烂一点才入味,我觉得很好。”
在他咀嚼的时候,梁津回答了他的前一个问题:“有些是,有些不是。”
“那盆绿萝是我在花鸟市场门口捡的,叶片烂了一半,后来还是救回来了,”梁津对阳台上的绿植如数家珍,“角落那盆是垂丝茉莉,现在不是它开花的季节。当时结款的时候,因为买的多,老板送了我一包香雪兰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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