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手术刀。
尖锐的刀刃,已经贴到了苏孟胸前。
宋群青打算动手了。
苏孟深吸一口气,安静地等待死亡降临。
可此时的“行刑者”宋群青,却犹豫了。
眼前的苏孟,体内鲜活跳动的内脏,是他妹妹的。
甚至可以说,现在的苏孟,就是妹妹留在世上的唯一遗物。
如果苏孟还活着……
至少说明,妹妹的某些器官,也还活着。
他真的要杀死苏孟吗?
真的要杀死……曾属于妹妹的这份器官吗?
宋群青犹豫着,抬头看向苏孟的脸。
他的神情中并没有临近死亡的颓唐和惊恐。
他依旧平静的,坚定地仰着头。
在这一瞬间,宋群青恍惚着出现了不该有的错觉。
记忆中妹妹的脸,似乎和此时的苏孟,重合在了一起。
他们的神情……很像。
宋群青仓皇扔下了刀。
手术刀“叮铃”的一声落地。
“怎么了?”
本应是“受刑人”的苏孟,反倒先问起他来了。
宋群青懒得和他解释,再次揪起握紧拳头,一拳落在了他的腹部。
“呃……”
苏孟吐出一口血,只觉得脑袋快要裂开了。
“再这样下去……等你解剖我之前,恐怕就被你打死了。”
苏孟竟然还笑得出来。
“除了你,还有一个该死的人,没有死。”宋群青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对苏孟道。
“是……是谁”
“真正的‘巫医’。”宋群青回答。
“当年,是由‘商人’苏红玉,‘艺术家’林思明,以及‘士兵’那拉杨,和一位‘巫医’,一同参与了那场器官倒卖。”宋群青解释道。“那拉杨,就是加德满都警署的局长。也就是猎巫游戏中,被猎人击毙的‘巫医’。”
“你是说,他不是真正的‘巫医’吗?”苏孟问道。
“他只是游戏中的‘巫医’而已。现实中,他不过是被真正的幕后黑手,推出来的替死鬼罢了。”宋群青继续道。“为了调查清楚当年的案子,我已经在尼泊尔待了很多年了。但仅凭我一个人,很难把他们全部除掉。”
“真正的幕后黑手是谁?”苏孟继续问道。“黛拉……吗?”
“她才二三十岁,12年前也不过是个小女孩。”宋群青回答。“当年的事,肯定与她无关。”
“那是谁”苏孟又问道。
“到了疗养院,你们就知道了。”宋群青道。
“咳咳……到了疗养院”
苏孟虚弱地咳了一声,嘴角又咳出一行鲜血。
“你不是要我死在这里吗?我还有机会到疗养院吗?”
“你还有利用的价值。”
宋群青收回手术刀,暂且放过了他。
正当苏孟还想多问时,门外,忽然传来了撞击的声音。
宋群青回过头,简单看了一眼声音的源头,就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是时候离开了。
他丢下医药箱,转身离开了大楼。
“苏孟,我来了!”
下一秒,霍清破门而入。
下了车后,他以最快的速度定位到了这个烂尾楼,之后发挥他的“悍匪本性”,劫了一辆私家车赶到这里。
打开门时,看到奄奄一息的苏孟那一瞬间,他的眼泪便不值钱地落了下来。
“还好,还好……”
霍清赶紧解开束缚在苏孟身上的绳子,将他抱进怀里。
“撒手……好痛。”
“我不!是谁说的,离开你我就办不了这个案子倒是你自己,刚一离开我就……”
霍清委屈地抱怨着他,恨不得将一路上所有的担惊受怕,全部发泄出来。
“……好吧,是我高估自己了。”看他这么轴,苏孟的语气只得软了下来。
“那个催眠凶手呢?他人呢?”
见苏孟没事,霍清起身拎起刀,就要追过去干他。
“别去追他了。”苏孟道。“他放过我了。”
“什么叫他放过你了?”霍清反问道。“他差点要了你的命,现在你就这么原谅他了”
“这也算是我……还给他的债了。”
苏孟强撑着发痛的身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说起来,他实在没有资格恨那个“宋群青”。
哪怕他今天就是杀了苏孟,把苏孟送进十八层地狱,当苏孟见到那个女孩时,恐怕也还是只会觉得愧疚。
“我没有资格……去恨这些被我毁掉人生的人。”
苏孟擦去嘴角的血。
哪怕,毁掉他们的人生,并不是苏孟的本意。
“那我的人生呢?”
霍清摘下缠在苏孟眼前的红布。
苏孟这才看清,霍清那“不值钱”的泪痕。
“还有你的人生呢?”霍清又问道。
对此,苏孟只得更加愧疚。
他回答不上,他只想和霍清一同离开这里。可还没走出几步,乏力的双腿便软了下来,他一步跌倒,被霍清适时地扶起。
“我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人,可我就觉得……你是很好的人。”霍清道。“好人不该替恶人的罪买单。”
“……我自认算不上什么好人。”苏孟道。
“那我就去抓来那些真正的坏人,让他们认罪。”霍清继续道。“替你洗脱冤屈。”
第86章 ·巫医(4)
待霍清把苏孟带回去时,已经是晚上了。
空旷寂寥的山原上,几颗繁星,点缀着夜空。
而他们今晚挑选的住处,就是繁星之下,露营地的帐篷。
“不能住酒店吗?”
苏孟委婉地抱怨道。
“你是不知道这附近的酒店多贵吧这里可是旅游景点,而且那个破疗养院还在山上。”霍清解释道。“再说,帐篷有什么不好的嘛?多有旅行气氛啊?”
“倒也不是不好。”苏孟道。“就是……”
一阵山风吹过,脆弱的帐篷帘布“呼呼”地随风鼓动着。
“……有点漏风。”
苏孟看着被风吹地东摇西晃的帐篷,思考着晚上房顶会不会被吹跑。
“还有一个原因。”
霍清打开医药箱,把他买来的药品拿了出来。
“这里离药店近,山上的酒店还得十多公里呢。我的钱全花来买药了,不舍得再订一家宰客的酒店。”
说完,他拿出酒精,对苏孟抬起了手。
“伸手。”霍清道。
“其实没什么事,天这么冷,不会发炎的。”
苏孟并没有把手伸过去。
按往日的习惯,苏孟就算怕痛,也会尽量隐藏这份矫情,以免浪费时间,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可现在,他却偏偏比以往“脆弱”了不少。
“没事,不疼的。”
霍清并没有跟他讲道理,只是拿这种哄小孩子的话术,骗苏孟把手交给他。
“……好吧。”
苏孟伸出手。
被绑架时,危机感和愧疚感极大程度地干扰了苏孟的感知能力。
现在,他才后知后觉,自己的伤竟然这么重。
被刺伤的手指已经全部肿了起来,甲缝当中,全部是被针扎之后留下的淤血。
至于这个该怎么处理……
要把里面的淤血全部挤出来,避免感染。
霍清把沾了温水的毛巾敷在苏孟的手指上。随着血液加速,伤口处的神经,也更加敏感。
等霍清捏住他的手指时,苏孟已经咬住了衣袖,防止下一秒失态地喊出来。
霍清寻思长痛不如短痛,趁苏孟不注意时,一把挤了下去。
“唔……”
黑色的污血立即流了出来。
“你要是疼的话,咬我也行。”霍清道。“我可以帮你分担痛苦。”
“……太暧昧了。”苏孟道。
“暧昧”霍清笑了笑。“这就暧昧了?那我们算什么关系”
“嘶——父子。”
苏孟已经痛得脸色苍白了,可他的嘴硬还是不落下风。
“咱们不是小情侣吗?”
霍清咧开嘴角,笑得有些贱。
“你已经被我亲过了,你赖不掉的。”
苏孟被疼痛折磨得没工夫骂他,只能冷冷地给他一个眼神,让他自行体会。
处理过了手指的伤口后,霍清又拿出碘伏,为他处理脸上的伤口。
“……别用这个。”苏孟有气无力地阻止了他。“会留疤的。”
……看来他还挺有偶像包袱。
霍清放下碘伏,换了其他药品。
苏孟本就消瘦,哪怕是脸上,也没多少肉。因此,虽然被留下了一些淤青和伤痕,但并没有多肿。
换句话说,这几天他还是可以出门见人的。
只是……
霍清的手触碰到他的脸时,感觉异常滚烫。
“你怎么这么热”霍清问道。
“谁知道,发烧了吧。”苏孟不在乎地回答。
听到这里,霍清赶紧放下手里的药,抱住苏孟的额头,贴在了自己头上。
他果然发烧了。
“你发烧了你都不知道吗?”霍清着急道。“高原上发烧很致命的!”
至于这个,苏孟却没多担心。
之前在博克拉时,就已经发过烧了。
而且由于器官的排异反应,苏孟从小到大,几乎每个月都会发烧一次。
只是难熬一两晚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倒是霍清刚才的动作……
霍清像是为了确认,又一次抱紧苏孟,把额头贴在了他的额头上。
可这份鼻尖触碰到鼻尖,连呼吸都一清二楚的距离,倒是让苏孟更加脸红了。
“……离我远点。”苏孟心烦意乱地推开他。
哪怕他接受了霍清的告白,也还是没完全习惯这种亲密的距离。
“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苏孟抓起有些潮湿的被子,裹在身上,忍着头痛赶紧睡了。
“不是,你又发什么神经啊?”霍清靠了过去。“我去给你买点药,先吃点感冒药再睡啊”
“不吃。”苏孟道。
大多数感冒药,都只是安慰剂而已。
苏孟没有生一点小病就吃药的习惯,他也不想麻烦霍清。
他把被子裹得更紧了些。
虽说并没有什么寒风,可他就是觉得,彻骨的冷。
伤口的疼痛,也催生着这股冷意。
算了,睡一觉就好了。
苏孟闭上了眼睛。
这次,他又梦到了以前的事。
……
不知睡了多久,苏孟的意识,再次出现在了梦境当中。
天空中飘着大雪,放眼望去,周边全是熟悉的中国字招牌。
这是哪?
“喂,你那盒炮,给我玩几个呗。”
一旁,一个小男孩的声音传来。
“就那个黑旋风,给我玩玩。”
苏孟回过头去。
天色一片黑暗,苏孟看不清男孩的脸,只能看到一双琥珀色的,被冻得眼角泛红的眼睛,在盯着自己手心里的爆竹。
苏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
是一双小孩子的手。
在梦境中,他也变成了孩童时的模样。
他这才想起。
这是12年前,辽宁的那个除夕夜。
那个改变自己一生的节点。
“好。”
苏孟把炮递给了他。
还是像12年前一样,男孩玩了一阵子,玩到尽兴,便打算离开了。
可是……
这次,还会有在雪地上失控的轿车吗?
不知为何,苏孟担心了起来。
“喂……”
男孩转过头正要走时,苏孟喊住了他。
他想提醒男孩,注意安全。
可是……
梦中的感知,并不被自由意志所决定。
到了这么关键的时候,他却说不出话了。
“喊我干嘛”
男孩回过头。
“注意……”
苏孟很想说出“注意安全”四个字,但无论他怎么努力,就是发不出声音。
“你说什么”
男孩皱着眉,再次折返了回来。
而十字路口旁,闪着白灯的轿车,再次冲了出来。
看来,这段情景,还是会重现。
男孩仓皇地回过头,车灯正对着他仓皇的瞳孔。男孩在湿滑的路面上一脚跌倒,跑也跑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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