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留下霍清和苏孟面面相觑。
老妇人离开以后,又一个看起来有些土气的年轻男孩路过。那男孩子放慢了步伐,显然对霍清和苏孟这两个异乡人很是好奇。
“您好。”苏孟用尼泊尔语搭讪道。“我想问一下,你……”
“我不卖,我不卖。”男孩子赶紧摇了摇头。
“卖你个男的”霍清疑惑道。“这里还有这么低俗的产业”
“你误会了,我们不是要买你什么。”苏孟赶紧解释道。“我们要打听一个人。”
“哦,这样啊。”听到他们只是打听消息,男孩没那么紧张了。“什么人?”
“阿姆丽塔,你认识吗?”苏孟打开钱包,抽了些小费给他。
“阿姆丽塔”男孩回忆了一阵。“哦,我认识!”
“丽塔姐人很好的,也很温柔,不过前几年嫁到了加德满都市区里,我就没再见过她了。”男孩道。
“那她家人在哪?”苏孟又问。
“她家人……”男孩抬起头,仔细地回忆着。“村子东头,过两个路口,左手边那个砖红色的窑房子,好像就是她们家的。”
“我知道了。”苏孟点点头,又给了他几张钞票。“谢谢。”
得到了指引,苏孟再次启动摩托,赶往了他所说的那个地址。
一栋栋土房子,四平八落地建在耕田和乡村土路旁边。除了文字以外,倒和中国的农村并没有什么两样。
看来,世上的农村都是这样。
过了两个路口,乡间的道路豁然开朗起来,左边,确实伫立着一个砖红色的房子。
这里,就是阿姆丽塔家人居住的地方。
苏孟停下车,走向了那家门口。
大门紧闭着,还挂了白色的布幡,门前,寥寥几个花圈随意地扔在门口。
“这家有人去世了。”拉什米拉道。
“啊?那我们怎么打听情报”
得知刚到手的线人很可能又没了,霍清一时有点接受不了。
“先去看看吧。”
苏孟走向大门,轻轻叩了几声。
“您好。”苏孟用尼泊尔语道。“有人吗?”
紧闭的房门里,没有任何声响回应他们。
“你好”苏孟又敲了敲。
“滚出去!”
这次,房门内终于有声音了。
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你好,麻烦开一下门。”苏孟道。“我们是警察,想找你了解一些事情。”
“啊?”霍清有些没底气。“这谎……是不是有点大啊?”
“我做准备了。”苏孟低声道。
“麻烦开一下门。我们是警员,会帮您的。”
这句话果然有用,没多久,房门打开了一道缝。
“你们……真是警察”
门内,一个面容憔悴,脸颊还挂着泪痕的女孩探出头。
听声音,她就是刚刚赶他们走的那个女孩。
“是的。”苏孟直接亮出“警官证”。“她是加德满都警署的警察,我们两个是辅警。”
证件上,是拉什米拉的照片。
“啊?”拉什米拉瞪大眼睛,明显也没想到还会有这一出。“啊……对,我是警察!”
还好她机灵点。苏孟暗想。
那女孩将信将疑地看了看证件,又看了看一脸严肃的拉什米拉。
“……你们进来吧。”女孩打开了门。
“你从哪里弄来的证件”
趁女孩转身的间隙,霍清偷偷用中文问道。
“临走时,找戈丽卡整的。”苏孟收起证件。“我贴了张拉什米拉的照片,不过上面写的信息是乱写的,严格意义上说,是个假证。”
“……我真服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确实可以算戈丽卡警官的编外辅警了。
那个咖啡女笨蛋,什么事都不能亲自来,只能委托他们私下调查。
诅咒她连降三级。
霍清心中嘀咕着。
“别寻思了,快点进来。”
苏孟招了招手。
这才回过神的霍清赶紧跑了两步,跟进了房间。
“今天早上,我哥哥死了。”
走进院子里,女孩向他们说道。
“家里只剩我一个女孩了,我没办法把他的尸体送去烧尸庙进行火葬,只能暂时放在家里了。”
一进门,大厅里摆了张死气沉沉的棺材,棺材内,躺着一具面色苍白的男性尸体。
“这,这尸体……”
看到尸体的一瞬间,苏孟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怎么了?”
霍清不免有些疑惑。
以前时,贼猫看到凶案现场也不会怕,今天看到一具尸体,怎么会被吓成这样
“你……快来看。”
听到苏孟的话,霍清走近了过去。
仅仅是一眼,霍清便认出了这具尸体。
棺材中躺着的……
正是昨晚猎巫游戏中的6号。
第59章 ·士兵(12)
“那个……你哥哥是怎么死的”
苏孟极力平复情绪,伪装出一副正常问话的样子。
完全无法理解。
这是他的第一感受。
在警局猝死的黛拉手下,以及远在几十公里外,死在村庄中的阿姆丽塔哥哥,竟然都是猎巫游戏中的“玩家”。
这个“梦境”,是要展开对普通人的杀戮吗?
“今天早上,我做好早饭喊他起床,喊了很久也没反应,进屋一看,就死了。”女孩道。“他平时没什么病,虽然称不上健全,但也还算健康。”
她说的很平静,就好像哥哥只是睡着了,或者暂时出门了一样。
但她脸上的泪痕,和憔悴的神情,还是暴露了她的真实情感。
“我们会尽量帮你的。”霍清有些可怜这个女孩。
“帮我”
“对啊,帮你啊。”霍清点了点头。“……怎么了?”
听到这句话,女孩忽然皱紧眉头,脸上的表情也从平静,变成了嫌恶。
“有什么目的,你们直说就行了,用不着假惺惺的。”女孩冷漠道。
气氛忽然变得奇怪了起来。
苏孟踹了霍清一脚,让他不要多嘴,以免说错话。
可是……霍清到底说错了那句话
苏孟也有些猜不透。
“你误会了,我们只是例行调查,没什么目的。”苏孟露出谦和的微笑,尽量帮霍清圆场。“你刚刚说,你哥哥并不健全,是什么意思”
不问还好,这句话一问出口,女孩的脸色瞬间变了。
“你们真的是警察吗?”女孩质疑道。
“是啊。”苏孟点点头,再次亮出那张警官证。“不信你看。”
“上面这名字,分明就是男人用的!”女孩道。“而且,她一个女人,这么低的种姓,怎么可能当警察”
完了。
苏孟忽然意识到,这名字是当时随手从审讯记录里抄来的,苏孟根本没有注意,他错抄成了男人的名字。
“怎……怎么说话呢妹妹”
拉什米拉赶紧站了出来。这种时候,就显得拉什米拉脑子机灵了。
“我名字像男人怎么啦?而且……我是凭实力考上警校的,你这是种姓歧视!”
也为难她,勉强圆了回来。
不知女孩信了没有,他们只看到女孩愣在原地,脸色僵硬地静默了几秒。
随后,女孩咬紧牙齿,眼眶瞬间红了。
“好啊,既然你们说你们是来帮我的,那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女孩一把掀开棺椁中的白布。
那苍白发紫的尸体,腰腹部横着一道狰狞的刀疤。
看起来,伤疤已经愈合好多年了,可依旧无法掩盖它的可怖。
“这……”
苏孟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什么疤。
“你不是问我哥哥为什么不健全吗?”
女孩的嗓音被哭泣和哽咽声影响得无比尖锐,她隐藏许久的悲伤,终于在此刻决堤。
“他为了保护我不被卖到红灯区,卖掉了一个肾脏!”
“当年为了强行征收我们家的田地,你们警察主动给村长做假证,让我们一家背上了债务,现在你说你要帮我我们快饿死的时候,为什么没人来帮我”
“我哥他为了还清债务,每天要打两份工,还要种好这份不属于我们的田地,去做村长的奴工。”
“这种时候,怎么没有警察来帮我们”
“他是病死的吗?他明明是累死的!”
女孩一字一句地痛斥着,仿佛要把血与泪混成斥责,哭诉给这三个所谓的“警察”。直到她再也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直到她无力吐出一个多余的字。
她疲软的蹲在棺椁旁,嗓音嘶哑地号哭起来,哭累了,再含糊不轻地叫两声“哥哥”。
“这个村子Hokse,在外人眼里,又叫‘肾谷’。”拉什米拉道。“这就是为什么,进入村庄以后,村民们那么排斥你们。”
在村民的眼中,奇怪的外来人员,基本就是买卖器官的商人。
“……肾谷”霍清的表情凝重起来。
“因为,这里大多数的男人都卖过肾。”拉什米拉的表情无不怜悯。“前几年这里才地震过,再加上当地警署的贪污,村民们连活下去都困难,更别说体面的生活了。”
“……”
苏孟走上前,本想安慰安慰这个女孩,可他无奈地发觉,自己什么也说不出口。
精心编排的语言,与虚情假意的慰藉,摆在阴暗且绝望的现实面前,竟是这么无力。
此时他所面对的质问,和当初明玛的质问没什么不同。
都是他无论如何也回答不上的。
“滚出去……”
坐在地上的女孩呜咽道。
“你们……你们给我滚出去!”
苏孟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我们……还要再问下去吗?”霍清问。
“走吧。”拉什米拉劝道。“没必要了。”
她说的没错。
这女孩肯定不会再和他们沟通了。
而且,苏孟也不忍心再问下去了。
“滚出去!不许玷污我哥哥的灵堂!”
女孩撕心裂肺地喊道。
“抱歉,打扰了。”
苏孟低下头,朝她道了歉,转身离开了这个红砖破瓦、摇摇欲坠的房子。
门外,依旧是那个荒凉的,黄土飞扬的农村土路。
依旧是花圈和白色的布幡。
这一切苍白的、灰蒙蒙的景象,在烈日下显得更加窒息。
几个村民路过,眼神戒备地盯着他们三人。
“抽烟吗,贼猫?”霍清走近苏孟,拍了拍他的肩膀。
苏孟伸出手,接了一根。
望着灰白色的烟雾,苏孟有些出神。
这个案件,会不会也和博克拉的林思明案一样,牵扯到器官贩卖,牵扯到无数普通人的生死呢?
“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下一步怎么办?”
霍清有些用力地捏了捏苏孟的肩膀,提醒他不要过度沉浸于感情。
“要回去吗?还是继续调查”霍清问。
要调查吗?
苏孟也不知道。
再次把那个女孩的伤疤揭开,供他们调查,苏孟有些不忍心。
“先回去吧。”苏孟坐上摩托,发动摩托引擎。
“用不着。”拉什米拉拦下了他。“那个女孩马上就愿意接纳你们了。”
“啊?!”
“不信吗?”拉什米拉道。“三十秒之内,马上就到。”
苏孟将信将疑,把目光移向了那个砖红房子的门口。
几个流里流气,村民模样的中年人走了过来。
显然,他们并不是来悼念的。
为首的那个握起拳头,粗暴地敲了敲门。
“又是你们这几个‘警察’吗?”
房门内,那个女孩道。
“滚出去!”
她把这几个村民,误认成了苏孟他们。
“警察你还想找警察”为首的那个村民放肆地笑着,像听到什么惊天动地的笑话一样。“就是神来了也帮不了你!给我把门开开!”
“是……是你们”
房间内,女孩并没有开门。
“我哥哥都已经死了,你们还想怎样!”
“你哥哥死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村民冷笑道。“他死了,你打算怎么还债是卖身,还是卖肾”
“你们无耻!”
“无耻哈哈,我们还有更无耻的呢!”
47/77 首页 上一页 45 46 47 48 49 5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