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影忽然从里面跳了出来。
顾严只顾沉浸思索寻找,被惊得连退三步,脚下一滑差点摔倒,手撑了地,才没让屁股坐下去,脸色都变了。
还真就有这么闲得无聊的人。
“哈哈哈哈哈……”时誉第一次看到顾严如此惊慌失措,不得笑够。
顾严嘴角抽了抽,站起身拍掉手上的泥土。
“生气了?看你平时太正经,开个玩笑嘛。”时誉话中带笑, “你刚刚是在担心我吗?我听你叫我名字,声音都变了。哈哈哈哈,你不会是怕我跳崖吧。”
顾严面无表情的转身走。
时誉颠着脚在后面跟着: “放心,我才不做那么蠢的事儿,活着多好呀。诶,顾严,你走慢点,等等我呀……呀!”
时誉的尾音突然变了调,随即惊呼: “蛇!”
顾严回身,就见那人正蹲下去,伸手往草弄里抓。
都来不及阻止,时誉就一手抓蛇头一手抓蛇身站起来了。
那蛇形物体扭曲缠绕在他小臂上,比大拇指粗,为了控制这东西,时誉两手跟着也在不住抖动。
他手上晃得厉害,顾严看不清是条什么蛇,看着颜色浅,偏灰白。
“你倒是不怕,什么都敢抓,万一是毒蛇怎么办。”
“毒蛇照样抓。”时誉喜滋滋抓着走过来,还没递到他眼前,忽的脸色一变,把那东西往旁甩了出去。
“顾严,我被咬了。”时誉捏着手指叫喊。
顾严三步并两步到他身旁,伸手握住他手腕,神情紧张: “哪里?我看看。”
时誉咬唇忍疼,把手指送到顾严眼前。
顾严一把抓住,拉得更近了些,认真又凝重的反复检查——根本没有一点伤口。
“噗嗤……哈哈哈哈哈……”时誉再也忍不住了,破口大笑。
心知被骗,顾严缓缓闭了闭眼,反倒松了口气。
“哈哈哈……你……”时誉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顾严把他的手甩开: “没受伤就好。”
“我演技好吧?不是,我也不是故意的,就那东西吧,太像了。”时誉笑弯了腰, “哎呀,顾大法医居然也会有把麻绳认成蛇的一天,哎呀不行,笑得脑壳都疼了。”
“玩够了?下山。”连着被戏弄两次,顾严竟也没生气。
“顾严,你是脾气真的好?还是想回去再跟我算帐呢?”时誉跟在后头问。
“没有,我既不是脾气够好,也没有要跟你计较,只是觉得庆幸。”顾严没回头。
“庆幸?庆幸什么?诶,你等等我,我走不快啊,扶我一下。”
顾严压了压唇角,转身等他。
少年迎着风,朝他走来。
忽然,时誉站立不动了,刚刚还灿若星辰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声音微微颤抖: “顾顾顾,顾严……有有有,有蛇。”
还来!
“行了,我承认你演技好,完全可以去参加奥斯卡评选。不过这次呢,这个结巴过于刻意,有点出戏。”顾严点评。
“不是,真有蛇,刚从我脚边滑过去,凉飕飕的。”时誉不敢低头,也不敢动。
顾严辨了辨他神色: “毒蛇你不也照样抓,怕什么?”
“这次是真的,”时誉明显慌了, “我,我怕蛇呀!”
顾严看不出他真假: “怕你还敢演?你可真行。”
“我我我……啊!它还在!”时誉声音抖了起来。
“真是蛇?真怕?”
脚下的草丛茂密,顾严什么也没发现。
“顾严你快快快……想想办法,我怎么办啊?”
“别站着,你过来。”
“不是,我,我不敢动啊。”
顾严左右看了看,从旁捡起跟树枝,一边拨弄草丛一边朝时誉走过去。
“你别乱划拉,戳到它给我咬一口怎么……啊……”
话没说完,时誉整个人就蹲了下去,眉毛鼻子拧成了一团。
顾严快步上去,把人扶住,余光瞥见草丛里一道手腕粗的黄绿灰棕影子“嗖”的一荡不见了。
顾严拿开时誉捂着脚踝的手,脚脖子处赫然一道血红色的细密牙印。
得,现在算是两只脚都有伤了。
时誉哭丧着脸哼哼: “草,被蛇咬是这感觉,我是不是中毒了?我还能活多久?”
顾严搂住他腿弯熟练的把人打横抱起,往车子方向走。
时誉一手搭上他的肩,搂住他脖子借力攀着: “顾严,我好疼啊,怎么这么疼?我是不是快死了,我还没过二十岁,我这么年轻,我还没给社会做贡献呢……”
顾严胸膛起伏,对叨叨不停的人回道: “是,今天的太阳大概是看不见了。”
时誉:今天?!连明天都熬不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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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妄念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天色巨变。
云层压上了头顶,越积越厚,前一刻才冒出来的晨曦早不见了踪影。天边泛白,是要下雨的征兆。
山上的天气瞬息万变,天气预报根本无法参考。
顾严把时誉塞进车子后座,脱了外套,卷起衣袖在后备箱一通翻找。
工作习惯的缘故,一般他会备一些医用消毒用品在车上。
这次不巧,来之前因为载了时誉和他同学,人多,后备箱塞了不少行李,顾严就把医用箱给拿出来了。
什么也没找到,顾严只好拿了瓶纯净水,也坐进了车子后座。
“我这……还来得及去医院吗?”时誉抱着腿看,伤口一圈已经红肿了起来,上面还有些粘液,有点恶心。
顾严拉过时誉的脚架在自己腿上。
“你说句话呀,顾严,你这样子我心里没底。那蛇到底有毒没毒?我是……真熬不到明天了?”
顾严板着脸没说话,抓着他的脚要脱鞋袜。
时誉伸手: “我自己来。”缩了缩脚,却没缩回去。
顾严稍稍抬眼,瞪了他一记,抓着他脚的力气大得吓人。
“躺下,我来。”他道。
时誉没躺,半撑了身子。
顾严挽起他裤管,脱了他鞋袜,白净纤瘦的脚丫子落在了掌中。
人瘦,脚也瘦。
手指微不可察的轻轻摩挲了两下,触感光滑柔软。
顾严拧开瓶盖,把水浇到他伤口处,拿了湿巾给擦洗干净。
“看花纹,有点像是黑眉锦蛇,也不确定,没看清。”顾严开口, “放心,是无毒蛇。”
时誉咬牙忍疼: “嘶……你轻点。”
“已经很轻了,我要是手重,你怕得哭出来。”
脚脖子一阵阵的微麻,时誉最终还是平躺了下去,由着顾严给他处理: “你没看清还知道无毒,那我怎么感觉这么疼?”
顾严开始给他擦洗第二遍,同时解释道: “看牙印。你这伤细细密密的一圈,大概率就不会是毒蛇。毒蛇的牙是跟毒腺相连,通常是尖尖的两颗,留下的牙印子应该是两个洞。”
“大概率?应该?你就不能百分百确定吗?”时誉嚷嚷得大声,好似能分散注意力就没那么疼。
“不能。”顾严叹了口气, “不过即使没毒,这些粘液沾上伤口也有感染的可能性,你有没有感觉到伤口发麻?”
时誉疯狂点头。
“我车上没有能消毒的东西,得去医院处理。”顾严把剩下的水用来洗了个手,看了看天, “行了,你忍忍,我们得赶紧下山了。”
他让时誉躺后座休息,找了个袋子回到之前遇蛇的地方,把时誉装蛇扔下的一截麻绳给装了回来。
“你捡这东西干嘛?”这不是垃圾么。
顾严打转车子方向,往山下开: “不干嘛,就觉得麻绳出现在这地方很奇怪,不太协调。你就当我多想了吧。”
“职业病。”时誉认定。
顾严轻笑: “是,职业病谁没有一点。像你画画的,画久了多少也有的吧?你职业病是什么?”
想你做我人体模特,给我画。
这想法自然不敢说出来。
“可能……对好看的东西会多一些欣赏?”时誉随口道。
顾严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啪——啪啪——啪啪啪——
大颗大颗的雨滴掉落到挡风玻璃上。
片刻,车身四周也响起密集的噼啪声。
狂风卷着暴雨,从天空乌压压的砸下来。
雨刮器开到了最快档,根本没用,车窗上水流如注,像进了自动洗车房。
顾严把车速放慢又放慢,全神贯注的盯着前路,到最后视线被横飞的雨幕模糊。
继续开下去有些冒险,顾严打开双闪和所有外车灯,把车停靠在路边。
回头看了一眼,时誉躺在后座似乎睡着了。车外风声,雨声,呼啸得像天快塌了似的,这人却无声无息。
“时誉,你感觉怎样?”顾严在考虑要不要等大雨过去再走。
拿了手机跟酒店前台联系,说被困在半山腰,问酒店有没有救援车。酒店工作人员回,观景台那边也有人被困在半路,已经把车先派过去了,他们这边不在大路上,需要等一等才行。
打完一通电话,后座的人还没动静,顾严觉得不大对劲。
他从扶手箱中间直接跨到后座。
时誉平躺着,脸色刷白,眉头紧皱,表情痛苦。
“时誉?”顾严推了推他肩膀,见他满额头的汗。
伸手一摸,冰凉。
“时誉?”顾严轻拍他脸颊。
时誉不满的挡开他的手,开口又是清醒的: “别碰我,我晕车,上山的时候就晕,难受。”
“感觉晕吗?哪儿不舒服?想吐吗?”
“嗯。”时誉把双腿蜷缩起来,捂着肚子侧了身, “你车技太差。”
不舒服还不忘记吐槽人。
“你出好多汗,”可身上又是冰凉的, “冷吗?”
好像“冷”这个字眼提醒了他,时誉用双臂抱住自己,忽的打起了颤。
这怕不是晕车。
顾严打开了车内暖气。
不一会儿,车里就热了起来。
时誉还在发抖。
顾严把人捞起来,喂了几口水,摸到他后背,衣服里外汗湿完了。
这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小一点,救援车一时半会儿恐怕也等不了,只能先把湿衣服给换下来。
顾严从后备箱找到备用的医用白长褂,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换上,接着去脱时誉的衣服。
外套脱了,里面的衣服下摆缠在了裤腰的装饰扣上,顾严伸手去解,时誉一把按住他的手。
“别脱我裤子。”
顾严: “……”
想什么呢。
“你衣服湿了,换我的穿。”
时誉半搭着眼皮看他,大概是极不舒服,整个人软得像没骨头: “哦。”
松了手,任他摆弄。
顾严把他脱光,用纸巾擦干了汗,换上自己的衣服。
时誉往他身上靠: “顾严,我冷。”
“暖气开着的。”
“你开大点,不暖和。”
开的就是最大档。
顾严又伸手摸他额头,还是冰凉的。顺着脸颊,颈项,最后捏了捏他的手,没一处有热度。
怎么回事?
顾严把自己的外套也套在了时誉身上: “好点没有?”
完全没有,时誉在发抖,循着温度往顾严怀里钻。
顾严把贴身的衣服换给了时誉,自己是空档直接穿的白长褂。时誉把他当个人形暖炉,越贴越紧。
顾严虚虚的环住他,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
“这样……感觉好一些?”顾严发觉人靠着他没那么抖了。
“嗯。”时誉点头,纤长的睫毛在胸膛的皮肤上划过。
平日里活蹦乱跳的人,此刻像只柔弱的小兔子,紧紧地依靠着他。
热量从一个人的身体传递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时誉呼吸渐渐平缓,眉头也舒展开了。
他仍是闭着眼,没心没肺的: “放心,顾严,我不喜欢男人的。”
顾严呼吸一滞,听那问心无愧的人继续说扎心的话: “我没有想法的,抱一会儿就好,暖和。”
因为不喜欢男人,所以对你没有想法,所以抱你没关系。
什么狗屁逻辑!什么流氓行为!
“……你都知道了么?”
时誉重重一口鼻息: “阮菲姐说……你不会跟女人结婚。”
顾严心中一荡,悬在空着的手终于落了下来。
外面的雨声小了一些,车里只有两人起此彼伏的呼吸。
“别脱我泳裤。”时誉没头没尾的含糊道, “我自己能换。”
顾严:……
原来裤子的症结在这儿。
“没人替你换,是你自己换的,不记得了?”
时誉叽咕一声,又没了动静。
顾严僵着这姿势,不知他是醒着还是又在犯糊涂,但自己很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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