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 设为首页 | 会员中心 | 我要投稿 | RSS
福书网
站内搜索: 高级搜索 如有淫秽信息或侵犯了您的版权请联系邮箱fushuwang@outlook.com删除

 

您当前的位置:首页 > 2024

我只活到三十岁(近代现代)——鹤衔笺

时间:2024-05-30 08:58:49  作者:鹤衔笺
  “够了。”裴醒枝打断他的声音很轻,但是干脆而坚决。就算上司下属的假象被拆穿,梁望还是下意识的噤了声,两人之间的沉默如流水潺潺,悄然淌过。
  裴醒枝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低声道:“那我也告诉你,十七岁,我从矿谷回到锦市之后,发生了什么。”
  ICU的红灯亮起,“手术中”三个大字显得尤为惊心动魄。裴醒枝面无表情地坐在不锈钢长椅上,整个12层只有他一个人。走廊都是惨白色的,他漆黑的风衣落在这片白色里,像是在飘摇的白纸间落下了一个黑色的逗号。
  五个小时,或者是十个小时,不知道。总之等红灯熄灭的时候,窗外已经跃起了一轮朝阳,血红色的光惊心动魄的洒落在窗边,落在裴醒枝的衣服上,像是把他雪白的衬衣领口也染成不详的猩红。
  主刀医生满身疲惫的出门,刚一拉开门,走廊死寂一般的沉默被打破,裴醒枝立马向这边拧过了脑袋。医生嘴上条件反射性的说起了手术结果,眼睛先落在了裴醒枝的脸上,下意识的移开去寻找其他人:“内脏破裂的大出血算是暂时止住了,后续的治疗还是要保持住,然后就是注意患者自己的心态......”
  可是他却找了个空,等候区只有这一个家属。
  主刀医生愣住了,再次收回目光,仔细看了一眼这个年轻人。
  他甚至不能称之为一个男人,只能叫作少年人。脸庞和身上的衬衣一时之间分不出谁更白,纤薄的下颌停在领口,像一只敛起羽翼待飞的蝴蝶。哪怕是坐了一夜,腰背依然笔挺,仅仅是坐在那里,就有渊渟岳峙之感。
  可是,他的眼睛上却细细的缠了一圈绷带,在脑后打了一个漂亮的结。脸庞还是充满希冀的向自己这边扬着,却分明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主刀医生一下子语塞。
  裴醒枝就算看不见,好像也明白了医生语声顿塞的原因,非常平静的开口:“我是诺苏的家人,如果有什么需要交代的,还请您直说。”
  医生踟蹰了几秒钟,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坚持吃药的话,还是能控制住病情的恶化。但是情况你也知道,内脏破裂和内出血是无法逆转的,伴随而来的身体衰弱是没办法的事。坚持治疗吧,作为家属的话,好好照顾他。”
  24小时后,麻醉药的效力过去,诺苏在一片晨光熹微中醒来。他睁开眼睛,模模糊糊的视线里是裴醒枝苍白而精致的侧脸,脸上还束缚着白纱布,安安静静坐在朝阳里,扬起的脸始终面对着太阳的方向。
  他在用皮肤感受光。
  诺苏知道,从矿谷回来的这一年,裴醒枝的左眼视力也渐渐下降,到上个月开始几乎就已经完全看不见了。医生说,眼睛本来就是被免疫系统排斥的器官,在右眼感染失明后,左眼也逐渐被身体所拒绝,这是很正常的。
  他不得不戴上纱布,无时无刻不敷着治疗感染的药物。
  诺苏没有说话。他知道自己的身体现在已经像一个表面完好、内里破损的布娃娃,千疮百孔的免疫系统,筋疲力尽的每个内脏,他也许陪不了裴醒枝多久了。
  不,也许,他还能有一丁点儿作用。
  他还可以把眼睛留给爱人。
  裴醒枝听到被褥窸窸窣窣的声音,非常敏感的把头又拧了过来,唇角扬起一个近乎灿烂的笑:“诺苏!”
  诺苏声音很低:“阿醒,叔叔回去了吗?”
  “回去了,雨华那边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我现在不太能过去。”裴醒枝的声音蓦然低了下去:“矿谷那边才拆卖了几座......新鑫记的上市应该也快了,熬过这个坎,雨华能喘过来一口气。谢谢你,诺苏。”
  诺苏这次的笑终于明亮了一点:“不要谢我,能帮到你和叔叔,是我的运气。”
  两人对“视”一笑,彼此都没察觉到自己的笑意里有多少苦涩。
  良久,诺苏才踟蹰着开口提及自己最后一个秘密:“我阿姐留了一个孩子,现在还在上小学......阿醒,我去汗腾格里峰之前给他打了一笔钱,但是小孩子总是敏感的。你能不能陪我回去一趟,我想看看他。”
  裴醒枝蹙起眉头:“你现在这个情况,医生不让出院。”
  诺苏:“没有多少时间了......小望是我最后一个血亲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并没有多少悲怆、恳求或者哀痛,语气仍然是他一如既往的平淡。但是裴醒枝知道,这少年森林、湖水一般的外表下潜藏的是何等汹涌热烈的情感。
  他实在是无法拒绝爱人的请求。
  他打电话给助理,买了两张去大凉山的机票。
  诺苏在学校门口接到了梁望,手牵着手带到饭店吃了一顿饭。裴醒枝并没有出现,他仅仅只是坐在花墙隔开的邻座,安安静静的喝茶。
  “舅舅,你下次什么时候来看我?”
  “我很忙的,小望,你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那孩子不知道从诺苏的语气里听出了什么。他实在是个太早慧、太敏感的孩子,又亲手送别过父母双亲,诺苏的语气还是平淡,但是他仿佛已经从其中听出了不详。
  他于是不再说话。
  诺苏摸了摸他的头,语声很温和:“如果舅舅以后不再来看你,小望,你要自己学习、生活,以后当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梁望仰头看着他,眼泪就掉下来。
  他们说了什么,裴醒枝再没有听进去。他只是捧着那杯凉透的茶,怔怔的想,这一个被诺苏舍弃的是梁望,那下一个会是他吗?
  会是,他吗?
  诺苏没有告诉梁望前因后果,也许他只是觉得孩子不应当承担那么多;他也没有如裴醒枝以为的那样,把梁望托付给爱人。
  没有什么别的原因,他仅仅是觉得,裴醒枝自己也就是个孩子。让他去照顾梁望,只要梁望在的一天,他就会一直沉溺在名为诺苏的魔障里,永远都得不到应有的新生活。
  这是诺苏不愿意看见的。
  他给梁望留了足够的钱,离开大凉山的那天,郑重的和裴醒枝说,不要再来四川,不要再过问梁望,不要再想起和诺苏有关的一切事情。
  就当矿谷是一场梦,就当诺苏是......一场梦。
  裴醒枝哭了。
  诺苏不是没见过裴醒枝的泪水,但是从没有哪一次如这一次一般惊心动魄。他安静的站在夕阳里,流水一般的光线温柔的落在他脸上,白色的纱布被打湿成暗淡的两片水光痕迹,泪水没有洇出来。他哭得很安静,除了薄红的鼻尖,几乎找不到悲伤的痕迹。
  但是诺苏的心头就像是被尖刀割裂,一片一片落下来。
  他摸了摸裴醒枝的脸,把唇贴在他的额头上。
  冰冷的吻覆在冰冷的脸,却奇异般的留住了最后一点温度。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卷换用了第三人称,感觉这样比较好写。
  也确实没写过,想试试,所以就换了。
 
 
第56章 | 56
  【他们两人的剪影就像是一幅画,逆光之中,悄然凝固。】
  诺苏和裴醒枝在医院附近买了一套小房子,仅仅是因为两个人现在都是离不开医院的病号,又都不愿意请陪护,干脆住在医院附近,开药复诊都更方便。家务请了阿姨,平时出入也有司机,倒是过了一段很平静的生活。
  裴醒枝没有再去上学。在成璧的学籍早已因为旷课日久而被注销,他甚至没拿到高中毕业证,更不要说参加高考、或者出国。
  关于楚白秋和顾北知,裴安简单提了一嘴——在汗腾格里峰被先后抛弃的两人,仿佛是完全死心,循着既定的道路出国念书去了。而楚家对雨华的态度也很冷淡,大有老死不相往来之意。
  裴醒枝听完后,只对他爸说了四个字,如此,也好。
  如此也好。
  第二十岁的新年在一片热闹的烟花爆竹声中掠过去,电视机在客厅里喋喋不休,温婉动人的主持人挂着亲切的笑容,陪全国人民倒数着“五四三二一”。
  精力不支的诺苏揉着因为熬夜而通红的眼圈,哈欠连天的走回房间里去了。
  裴醒枝安静地坐在窗户边上,窗外烟花绚烂的尾巴映亮的天空,也映亮了他的脸。他扬起脸,对着烟花炸碎的方向,安静地“看”着。
  裴安在客厅另一头踟蹰了片刻,摇着轮椅,“沙沙”滑动着到了裴醒枝的面前。他如今听力十分敏锐,瞬间就把头扭回来对着父亲。
  裴安捏了捏轮椅的把手,已经完全花白的头发垂在脸侧,烟花明灭间,他脸上的皮肤几乎撑不住垂落的皱纹,也挂不住憔悴的五官。他凝视着带着淡淡笑容的儿子,双手几乎把铁制的扶手捏出指印,嘴唇张了张,凝固了好几秒,最后嗓音有点沙哑的转向了另一个话题。
  “儿子,诺苏的病情怎么样了?冯医生有什么交代的吗?”
  裴醒枝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一缩,笑容仍然不变:“手术很好,医生说他只要坚持吃药,能控制住免疫系统的崩溃速度就行了。好好治疗,他和一般人也没什么区别,就是不像以前那样能跑能跳而已。”
  裴安诺诺点头:“那就好......”
  父子之间一时沉寂。
  好几秒钟,裴安好像是鼓足了勇气,又抬起头张开了嘴。
  可是裴醒枝仿佛是预感到了什么,先一步笑着开口:“爸,我听说你现在每天都很忙,叔叔伯伯们的抚恤金都转过去了吗?现在公司缺人,反正我也没事干,要不然你还是把我带过去吧。就算看不到,我听听也是好的,不能总是什么都让你来,我这么大了,总也要懂点事......”
  自从回来之后,他鲜少再说这么多话,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的、微笑的。但是,就在这一刻,他好像预料到了什么,一反常态的喋喋不休,话音又急又密,几乎要堵得裴安无法开口。
  裴安听着儿子洪水一般滔滔不绝的话语,嘴巴越抿越紧,唇边两道纹路也越来越深刻。他的胸膛剧烈起伏,落在阴影里的脸是安静的,可是眼睛却越来越亮。
  裴醒枝说完了公司的事,又开始说他前几天和诺苏去复查的时候,不小心听到医生们说的八卦,声音越来越大。
  但是裴安已经张开了嘴。
  “儿子,爸有话想跟你说。”
  他的声音很轻,按理来说,喋喋不休的裴醒枝是听不清的。可是就在这一瞬间,就像是有谁按了暂停键,裴醒枝的嘴唇茫然的张开了,以一种几乎是无措的姿态凝在了半空中。
  他没有接话。或者说,他不敢接话。
  “儿子,你也成人了,爸想告诉你一个经过深思熟虑的决定。”
  裴安的声音很沙哑,但很温柔。
  裴醒枝霍然抬起头,死死的盯住裴安。无比熟悉的预感笼罩在他头上,那是直面过无数死亡和分离的预感。他几乎不能呼吸,咬紧牙关扬起一点笑意,若无其事般对裴安笑道:“什么东西,爸你还这么郑重其事?”
  裴安低下头,从轮椅的置物架上费劲的够了够,拿出一张文件。A4纸打印,寥寥数页,显得如此轻飘飘。
  封面写着《安乐死同意书》。
  “爸爸已经撑了很久了,前几天晚上,梦到了你妈妈。她还是年轻时候的那么漂亮,穿着漂亮的长裙,笑盈盈站在那里,跟我招手......儿子,你妈说,她也等了我很久了。”
  裴安的脸上,皱纹几乎从眉心垮到了眼角,皮肉像是剥落的橘子皮,提起林雨华的时候,却仍然有年轻的笑意从眼睛深处绽放开。
  “这两年,别说吃喝,就连自己大小便都做不到,每次开会开到一半,裤子湿了,就要暂停会议叫护理进来把我推出去、换裤子、擦洗。”裴安的语气很若无其事,但是掩不住喉咙深处的颤抖:“我那些员工们都看着呢。”
  裴醒枝放在膝盖上的手悄无声息的攥紧了,但是他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笑,甚至还有一点无赖:“看着就看着呗,他们拿工资的,能说些什么?看不惯就走人,还怕招不到人做事?”
  “话不是这么说的,儿子。”裴安的声音低下来,在黑夜里潺潺如流水,安静又温和:“他们不敢说什么,但是你爸我过不了自己心里这一关。我曾经也以为,除却生死无大事,在矿山里能保住一条命来见你,就已经是上天垂怜。但是,撑了这两年,我才发现不是的。”
  “儿子,爸爸这辈子无愧于人,什么风浪都见过,从来没有向谁低过头。楚家见死不救,雨华那么严重的危机,我也靠自己撑过来了。可是,爸爸真的老了,老得已经撑不住了。”
  他的语声低下去,唯一能灵活动作的双手伸过来,牵住了裴醒枝,语气里有很深的疲倦,也有很深的恳求:“儿子,你已经大了,爸爸真的很欣慰,但是爸爸也是真的想你妈妈了。”
  裴醒枝的眼睛垂着,父子之间一时沉默。良久,他的脸才麻木般的抬了起来,唇边绽放出一个几乎标准的笑。
  “爸,别担心我。”他笑得非常灿烂、非常没心没肺:“我现在已经很厉害了。有诺苏陪着我呢,你知道的,我会和他好好儿过一辈子。”
  裴安这才慢慢放松下来,滑落回了轮椅里。一下子说了这么久的话,他也精力不济;得到了心爱的儿子的理解和支持,更是让他如释重负,几乎落下泪来。
  他的眼神失去焦距,落在不知哪一处的虚空,喃喃道:“儿子......谢谢你,儿子,爸真的想你妈了。”
  裴醒枝交叠双手,带着那种弧度非常标准的笑,坐在椅子上,什么也没说,显得无比淡定和从容。
  烟花还在空中升起、炸裂、碎落,纷纷扬扬。明明灭灭的光线落在他脸上,阴影恰好将那张脸笼罩。
  白色纱布紧紧裹着那双漂亮的眼睛,有混杂着淡淡血丝的水痕悄无声息的从纱布的最里侧渗出。
  但他的笑容还是明媚的。
  如果忽视那双藏在桌面下攥得死紧、颤抖得几乎掩饰不住的手。
  他看起来,真的是非常、非常、非常从容,非常、非常、非常坚强。
  “这里沉睡着我的爱人。”
  西郊的微风那么暖和,在春天里无声的流淌,轻盈的掠过无数灰白的碑刻,最后在身形削瘦、容颜苍白的青年人身边掠过。
  那时候他刚做完移植手术,第一天拆下纱布,就带着花来了西郊。天色有点阴沉,花朵上也沉甸甸的带着水分,插在墓碑前,几乎抬不起来头。

返回首页
返回首页
来顶一下
加入收藏
加入收藏
推荐资讯
栏目更新
栏目热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