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田作之助瞥了他一眼,顺了他的意:“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从你没有任何阴霾的脸上可以看出来,你有一个还很不错的家庭。美满不一定,但一定有个很疼爱你的家人——就是你让我去见的那个孩子,对不对?”
这些是只要仔细观察,哪怕是普通人也能够轻易得出的基本信息,同样也是身为杀手的基本素养。
中原中也眼睛亮晶晶的:“猜得还很不错嘛~”
“不过你千万在春雨面前露馅哦,一定要说我们是在做普通的工作,我不想让他担心。拜、托、啦~”
织田作之助淡淡颔首,他忽地说了句:“……那就是你的家吗?”
他的迟疑让中原中也感到了不对劲,他已经给织田作之助打了预防针,如果只是看见贫穷的家庭外表,对方绝不应该是这样惊讶迟疑的口吻。
中原中也猛地转头看过去。
在看到遍地狼藉和抱着画稿抽抽噎噎的清水春屿时,他的瞳孔狠缩了一瞬,他难以描述当时的感受,后面清水春屿问起的时候,才用回忆的口吻告诉他,可能心脏骤停就和现在差不多吧。
现在他当然不会清晰地去感受心中的想法,还已经急得飞身俯冲过去了。
“春屿,你没事吧?”他眼中浮现出焦急的神色,双手无措地放在清水春屿肩膀上,一副想要深入触碰他却又不是很敢的样子。
织田作之助看得一脸奇异,中原中也在他面前就不会出现这种柔软珍惜的态度,现在的中也和在外人面前的中也分明就是两个样子。
金发小男孩无助地仰着脑袋,他白软的脸蛋似乎被人粗鲁地揉捏过,还有几道鲜红的手指印,浅灰色的眼睛里含着一汪泪,小嗓儿也颤颤巍巍的,说:“我们的家没有了。”
“怎么办,中也。”
“养的牵牛花也死掉了,我们辛苦攒的钱全部被抢走,那些、呜……那些坏蛋说还要来找我们的麻烦。”
这是他头一回这么绝望可怜,之前根本没有意识到横滨的危险,直到此时此刻,才触碰到了黑暗触角的边缘。这座滨海的港口城市凶险、高危,跟东京比起来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不过一个是怪物的凶残可怕,一个则是人性的阴暗肮脏。可说到底这两种危险都是人类造成的……
清水春屿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这是他第三次哭得这么惨。
抽抽噎噎的声音猝然停止,透明的泪水一颗一颗往下砸,淌过柔软的脸颊,任凭中原中也多么努力地擦拭都止不住。
“中也,我好担心……”
那双浅灰色的眼神瞳孔微微涣散,脸色都有些许透明苍白,他的手指嵌入掌心,中原中也瞳孔轻颤,慌张地掰着他的手指。
“不要担心,春屿,那些人绝对不是威胁,我可以向你保证,他们下次都没有机会来找我们的麻烦,你要相信我,好吗?”
他双膝跪在地上,轻轻环抱着清水春屿,感受着他手掌下春屿无助的表情和小幅度颤抖的身体,觉得春屿的每一滴泪都烫进了他的心里,闷闷的很不舒服,嗓子干涩,有种想要宣泄出来的愤怒。
这种突如其来的情绪太复杂了,中原中也吸了一口气,像是要将肺部填满能够缓解鼓噪怒意的清凉风。
清水春屿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点,他柔软白皙的小手被掰开,掌心的几个血色指痕异常显眼,中原中也光是看一眼就觉得心如刀割。
这种酸涩的情绪仿佛浑然天成,从心底攀爬出来,油然而生,根本不需要学习。
“我没什么事。”清水春屿眼睫微微颤抖,泪水已经止住了,脸上的羞怯和尴尬却止不住,他颤巍巍地说,“他们没有对我做什么,只是抢走了我们的钱,还有家里能用的东西。”
中原中也的手放在了他的脸上,轻轻触碰腮边软肉上的红痕:“没有事?这些,难道不是他们造成的吗?”
清水春屿呆呆地看着他,诚实地说:“已经不疼了。”
“要不然我们还是想办法离开这里吧,我……”其实还可以去找帮手的。
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余光忽然瞥见角落里安静站着的一个身影,立即吓得噤声了。
什么时候来的人,在那里已经站了多久了?他刚才居然一点都没有发觉,对方寂静得就像是身后的影子一样。
清水春屿定睛一看,眼中滑过一抹惊讶:“是你。”
“那个好心提醒过我的大哥哥。”
原本苍白的脸突然一点点充血起来,最后彻底红成了红色小番茄。
如果不是因为他没有听劝的话,现在也不至于在这个地方遇见对方了吧。
尽管唯一让他感到值得开心的事是遇见了中原中也,但是,他的狼狈也是不可否认的,刚才还哭了。
中原中也惊讶:“你们认识吗?”
织田作之助言简意赅地解释:“之前在电车上遇见过。”
“我以前住在东京,最近才来到了横滨,钱和身上的行李都被人抢光了,所以才沦落到了捡垃圾的地步。”
看出了中原中也和织田作之助脸上的疑惑,清水春屿解释了一下。
这段不为人知的往事一直被清水春屿埋藏在心底,因为那深深地代表了自己的狼狈和愚蠢,他只会在回忆录和日记里偷偷记上,其他时候都不打算提及的。
中原中也惊讶,嘴巴微微张开,然后腮帮微鼓:“我都不知道,春屿都没告诉过我这件事。”
“如果说出来的话,我就可以帮春屿把你的行李都找回来了,一定会的。”
清水春屿本来都打算转移话题了,没想到中原中也又提起了这些事。
复仇、对抗,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伤害他的人,那双钴蓝色的眼睛里明明白白地掠过这种情绪。
清水春屿心脏蓦地一跳,手指攥紧。
他有些茫然:在早晨自己还没从床上爬起来的这段时间里,中原中也真的只是去接水了吗?
第40章
“不、不行的吧,中也。不管是今天对我们抢劫的那些混蛋,还是之前抢劫我的羊组织,应该都是黑手党的爪牙。”清水春屿小声地劝阻着。
他实在很担心,中也为自己跟那些人对上,如果陷入危险怎么办?
他轻轻抓着中原中也的手臂,缓慢用力,注意到中原中也微微蹙起来的眉头之后,才猛地放开。
“对、对不起,是不是弄疼你了?”
清水春屿眼眶泛红,嘴唇又抿了又松开,眸光轻颤,有些无助茫然。
中原中也立刻摇摇头:“春屿的力气很小,不痛。”
“我只是在想,既然是坏人的话,如果不能干脆利落地解决,他们是不可能轻易放过我们的。那些人残忍、冷漠,说不定已经在背地里计划了各种坏事。春屿,你在说漫画情节的时候告诉过我一个道理——欲壑难填。”
他稍显稚嫩的声音脆生生地说:“那些人不就是这样吗?春屿,我们退一步,他们就会进更多步,如果他们最后还是不能满足,需要我们去置换他们的利益呢?”
轻飘飘的话却振聋发聩得让清水春屿呆在原地。
明明这个道理是连才接触这个世界不久的中原中也都能明白的,可他却像是受到了蒙蔽一般想要顺从、屈服,步步退让。
“可是我不想看到中也受伤,他们有那么多人,背后还是危险的黑手党。要是中也被他们抢走了怎么办,那么多坏人,很难对付。”清水春屿语无伦次地说着。
他都有些自暴自弃地想着,不如干脆回去向五条悟和夏油杰求助,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可是……真的要回去经历一遍绝望吗?
中原中也其实并不相信那些人背后的势力能有多强,他近乎冷酷地想着,假如他是黑手党的人,也绝不会看得起低贱到向孩子下手的人,即便那些孩童于他们而言不怎么重要。
他用甜蜜轻哄的口吻说:“那些人能跟我们一起居住在陈旧、破败的镭钵街,就已经说明了他们并不受黑手党的重视,就算他们是黑手党的人,也是可以随时抛下的弃子。”
他同清水春屿对视,天真地说:“只要敌人全都说不出话来,不就会没人来找我们麻烦了吗?”
这句话一说出来,直接让清水春屿大吃一惊,张了张嘴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中也……”清水春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总觉得中也说得很有道理,又似乎哪里有些怪怪的。
织田作之助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有了变化,他插嘴说:“只有死人才不会讲话。”
清水春屿才猛地反应过来,他并不圣父,不觉得那些会抢劫可怜人的家伙死了有什么值得心疼的,他只是很在意中原中也:“可是中也,在手染鲜血之后,你就很难再回到从前了。”
“杀人并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就算你可以使用异能将他们从这个世界上抹去,可我不知道你在将来午夜梦回的时候又会不会记起这件事,它又会不会让你辗转难眠。”
织田作之助原本一直在旁边寂若无人地听着他们讲话,在看见清水春屿真心实意的话和心疼的目光时,眸光微动,心中好像被某个柔软的小小触角戳了戳。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但奇怪的是并不坏。
他甚至有点依恋羡慕,这种被人放在最重要位置上在乎、惦记。
就像是一只在大海中飘摇无依的小舟,无论离得再远,也总有沉默温暖的港湾在静候等待。
中原中也认真地说:“不会的,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有那样一天。坏人本就应该受到惩罚,而我身为保护你的人,理所应当地将你的重要性放在第一位。”
“即便是我在手中沾满了献血,也不会因此而失去理智,我依然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不会觉得生命是一件很轻浮的事,不会觉得谁都可以在我手中得到审判。春屿,我会时刻铭记,克制。”
他没有平时的温柔可爱,也不像干了了不起的事那样翘屁得意,他钴蓝色的眼瞳里尽是郑重其事。
斩钉截铁、却又真诚地向清水春屿保证。
……
“喂,你们从谁手里又抢到钱了,现在都喝上了酒。”
飞机头,打着鼻环的男人挤眉弄眼地盯着面前几个“朋友”,说话的语气也是明嘲暗讽。
可他语气中的羡慕也是显而易见的。
站在飞机头面前的赫然就是出现在清水春屿家中抢劫、粗暴对待他的五个男人。
他们大多身体健壮,从别人那里抢来的钱财让他们不至于饥一顿饱一顿,也不像是面前的飞机头会把钱花在某些可以吸食的快乐药品上,所以也不像飞机头这么瘦弱。
但喝酒抽烟是样样不落的。
可他们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能喝上酒抽上烟,只有在“大赚”一笔时才能喝酒抽烟,顺便再去找几个模样周正的女人。
“你不用管这些,我们这里有笔生意要跟你做,只要做成了这单生意,保证我们能几年都吃喝不愁了。”
之前拎着清水春屿的爆炸头男人嚣张地跟飞机头说着话。
“只要你能给我们介绍有钱的大主顾。”
要不然他们也不会无缘无故找上飞机头,还将这家伙邀请到了他们的地盘上。
飞机头诧异:“什么大生意?”
正是因为对彼此相当熟悉,所以他很清楚这几个男人的脑子里就只有黄豆那样的大小,每天像是草履虫一样存活在世界上,根本思考不出什么像样的事来。
“这个世界上不只是有聪明人才能赚得到钱。”
飞机头接话:“还有没下限和无视法律的人?仔细说说吧,我可不做赔本的买卖。”
这几个男人又骂骂咧咧了几句,如果不是飞机头手中才有人脉的话,他们才不想跟对方瓜分好处。
爆炸头不是很高兴地解释了一下来龙去脉。
飞机头摸着下巴:“原来如此。可是,你们就不怕被那些大人物们灭口吗,要知道喜欢漂亮小男孩可不是什么体面的事,被人知道的话,那些有头有脸的人遭受的攻讦会让他们损失的可不只是颜面。”
可惜他这几句话根本拦不住几个想要铤而走险的贪婪豺狼。
“小心一点不就好了,天大的好处总是伴随着意想不到的风险。”
“要是你不想干就别来了,胆子这么小的话,我们去找别人好了。你的话,就在这里过一辈子的穷酸日子吧。哈哈哈哈。”
肆无忌惮的嘲笑声让飞机头面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咬咬牙,答应了:“好吧,祝我们合作愉快。”
然而在不到半小时内,他就会因为自己的这个举动后悔得连肠子都青了。
-
“啊,所以说就是你们吧。”
中原中也站起来还没有这些男人的腰身高,他不过只有七岁的年纪,个子小小的,脸颊的婴儿肥还没有完全褪去,眼睛有些幼圆,甚至嗓音都是稚嫩的。
可是听到他这句拖长了调子的声音,在场所有人几乎都狠狠打了一个寒颤。
很冰很冷,漠然得几乎不像是人类应有的情感调子。
柑橘色的一缕头发从他眼前滑过,钴蓝色的眼眸冰冷又无情。
他的视线在落到地上的那张橘色毯子时,手指骤然攥紧,呼吸都急促了些。
在屋子里或坐或站的几个男人面部通红,脖颈上青筋凸起,齐齐砸在地上,几乎都快被喘不过气来了。
身体莫名其妙变得沉重不少,像是被压了几块巨石,连掀起眼皮都觉得费劲。
他们已经意识到了,自己似乎惹到了不该惹的人。
中原中也慢慢走过去,每走一步,这几个男人就冒一滴冷汗,如果不是身上莫名其妙多了几分重力,他们现在牙齿已经在咔嚓咔嚓地打着颤了。
几个无赖们无法张开嘴求饶,只能用惊恐的眼神盯着那道朝着他们逐渐逼近的小小身影。
这样年幼的孩童,在以往看见他们都是会发抖害怕,避之不及的弱小存在,可世界总是如此荒谬,让他们的地位发生了悬殊的逆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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