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家打包吃食的速度极快,几下就用纸包好了,还十分平整。“公子,不好吃不收钱。”
温故接过来道了声谢,最终还是没再多要份糕点,即使那糕点看上去很好看。
这店家说得倒是自信,可来到这个世界这般久,温故吃过的东西也不在少数,真正能合胃口的却没几样。
也不是他挑剔,是单纯的吃不惯。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现代的水土养不出爱吃修仙界食物的身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各种摊子上售卖的大部分食物,对温故来讲,都食之无味,只有这些坚果勉强入得了口。
乌云越压越低,在温故进入一家茶肆的前后脚,大雨倾盆而下。
这雨来得突然,跑进茶肆避雨的人不在少数。
温故择了个靠墙的位置坐下,听见门口吵哄哄的,便望了过去,这一眼,看得温故立马抬手挡住自己的脸。
虽然这几个人他不认识,但衣服是认识的,景家弟子的衣服。
温故不常来小镇采买东西,这次下山,主要是为了买蔬菜幼苗回去种,给景容换换口味。也是没想到这都能撞到景家的人。景家每次举办点什么各世家的聚会,家主都会点名要求温故参加,所以见过他模样的人不在少数。
他不太想被认出来。
茶肆人多,又伴了雨声,这几名弟子的说话声不大,听不真切,看那脸色却是统一的哭丧脸。
等到雨稍微小了一点,他们就迫不及待赶了出去。
急得像是要去投胎一般。
景家的人这么一走,闲话就多了:“最近出什么事了吗,怎么时常都能见到景家人?”
像景家这样的修仙名门,在名义上虽说是要保一方百姓平安,但实际上,只有弟子们历练的时候才会入世,平时是极难见到的。
“莫不是景家少主失踪的事?”邻桌有人道:“听说已经失踪好久了。”
“非也非也,”店小二也走了过来,给各位倒起了茶水,继续道:“你们不知晓了吧,我可是知晓的,景家现在遇上大麻烦了。”
温故也偏头看了过去。
后山位置特殊,又有景家的禁地,附近并无居民,离得最近的小镇便是此处。
这小镇以前是景家和温家的交界处,十分繁荣,景温两家每次一有点什么风吹草动,这里的茶肆、酒楼总是第一个知道消息的地方。后来温家并入景家,这里自然而然就成了景家管辖的地盘,传进这里的消息不如以往准确,但还是有一点可信度的。
见所有人都起了兴致,店小二声音都大了几分,道:“约莫是从上月底开始,景家接二连三有人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诡异得很!刚才那几个人该是在外历练,怕都是景家紧急召回去的。”
但他说的这话,立刻就遭到了旁人的质疑:“少主失踪都没这么大动静,区区几名弟子失踪,怎会如此?”
“区区几名弟子?”店小二一笑:“已经失踪数十名了!”
这话一出,茶肆顿时沸腾了。
景家弟子各个都是灵根佼佼者,以一敌十自然是不在话下。若是真的突然消失了这么多人,确实不是件小事。
一时之间,茶肆里说什么的都有,什么景家报应来了,少主失踪只是个提醒。还扯出了二十几年前邪族被灭族的事,说多半是那个邪族的怨念化成的诅咒。
越说越离奇也就罢了,还扯到少主头上。说那少主行为怪异,极为喜阴,把自己常年累月地关在黑暗的地方,见不得天日,长相跟常人不太一样。
至于怎么个不一样法呢,不外乎是整个人阴侧侧的,皮肤惨白,个子还矮小,一双眸子黑得像是能摄魂,活脱脱像个索命的小鬼。
这习性,这模样,不是鬼是什么!
正应证了“报应”二字。
这些话听得温故喝个茶水都呛了起来,少主天赋异禀的事情他们是一个字也不提啊。也就景家人不在场,他们才敢这么说了。
不过他也承认景容确实跟常人长得不一样,毕竟,能像景容那般好看的,万里挑不出一个。
但如果非要用什么怪异的词汇来形容他,与其说他像索命的鬼魅,不如说像……摄魂的妖精。
他一直觉得景容像个妖精。明艳的,桀骜不驯的,猜不透的。
但绝非恶人。
在别人眼中,景容是被各种传闻中的词汇组成的刻板印象,但在温故这里不是。那是个真实的,有脾气的人。
所以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温故并没有理会,一笑了之,等到雨一停就默然走了。
没什么可解释的。
回家后,他还给景容说起了镇子上听来的事。
景家弟子失踪,也不知道是不是原作中的内容,也许里面轻描淡写地提过几句,但是温故没印象了。
景容对景家出事看起来毫不在意,他听温故说话的时候,一双眼睛盯着几包吃食就没移开过视线,随后缓缓伸手拆开一包,又在看到里面的坚果后撇了撇嘴。
不爱吃。
景容的反应纳入了温故的眼底,然后温故挑了下眉。
小少主怎么什么都不爱吃。
除了那种野草,景容没对任何食物产生过兴趣。不过景容有一点比较好的是,不管爱不爱吃,他都会吃。
不管是买回来的吃食也好,在山里采回来的野果也好,放着放着,就被景容一点点的给吃没了,他的嘴很少是闲着的。
从小镇采买回来的那些个菜苗,栽进土里后长势喜人,院里也不再是枯败模样。
不得不说,这就是菜苗的好处了,如果是菜籽,还真不敢保证埋进去能不能长出来。再加上,什么时节该种些什么菜籽,温故还真不太清楚。
除了种了些菜,他还种了些山里的药草进去,当然,这些灵药都是对着图谱采的,大部分是用来治伤和调养身体的。
在院子里整理了没多久,日头就偏了几分,晒得人有点头晕,还看见菜地里竟有几点细碎的光芒。
碎光极为微弱,在日头下显得不怎么真切,倒像是眼睛里出现的幻觉。
温故闭上眼,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等眩晕感散尽之后,才缓缓睁开眼,眼前的景象从模糊变得清晰,几缕细碎的光芒再次撞入眼中。
他微微一愣,然后快步上前,停在有碎光的地方,俯身拨开一处长得极好的菜。
在碎光之下,一株纹路极为清晰的绿芽冒出了头,尽管极小,但温故还是认出来了,这是前些日子尽数化为灰烬的那种野菜。
没灭绝真是太好了。
回过头,想跟景容说一下这个好消息,正好看见景容拿个核桃放在地面,然后举高手,用力往下一拍。
他拍下去的时候,用的是掌心,这一掌拍下去,核桃自然是没碎的。不仅没碎,还完好无损地滚了两圈。
景容的眉头随之拧了拧。
每每温故在院子里做什么的时候,一做都是半天起步,所以一般不会让景容独自一人留在房里,而是会在走廊上铺张地毯,旁边放些吃食和水,景容就赤脚待在上面。
他有时会坐着,有时会侧躺着,有时面对着温故,有时又背对着温故。
这次他是面对着温故的,单手撑脸侧躺着,垂眼看着那个核桃,没过一会儿,又将核桃摆好,再次抬起手,往下一拍。
核桃又滚了两圈。
“核桃不是这么开的。”
温润的话语声传来的同时,脸上晒人的日光也被挡住了。是温故坐到了身边,恰好挡住了日头。
景容没吭声,温故就自顾自从一旁拿起两个核桃,一同放在掌心给景容看。
只见手掌缓缓合起,用力,将两个核桃挤在一起,只一瞬,核桃就碎开了。
景容猛地坐了起来。脚上系着的银铃发出一阵短而轻的声音。
温故又摸出一颗核桃,连同之前被景容拍了无数次的那颗,将两颗一起塞进景容手里:“你试试?”
“嗯。”景容轻声应着,学着温故的样子,用力捏两颗核桃。
随即传来了核桃裂开的声音。
也许是第一次用这种方式开核桃,不仅不费力,还一次性成功,所以觉得很新奇。
连带着景容那双黑漆漆的眸子,也像是装进了日光,看上去没那么死气沉沉了。
温故给自己倒了杯茶水,瞥了眼周围,随口道:“崽子去哪了?”
“山里吧?”景容眼也没抬:“好几天都没看见了。”
最近崽子不知道怎么回事,三天两头往外跑,好几天不见狗影都是常事。
温故端起茶杯,忽然就觉得自己失策了,还一直很坚信崽子胆小,不敢离了自己。
谁家胆小鬼隔三差五不回家?
蓦地,忽然想起景家弟子无故失踪的事,虽然他远在后山,得不到任何消息,但在这种多事之秋,崽子在外晃荡,总让人有点难以放下心来。
摩挲了一下杯壁,无奈地道:“老是往外跑,崽子越来越不听话了。”
温故偶尔随意说一句话,景容也会随意地搭腔,他像是对一切事物都不甚在意,除了有时候有点咄咄逼人以外,大部分时候还是很好沟通的。
他说起话来语气很轻,声音也低低的,也许是习惯了景容这种随意感,语气过于稀松平常,以至于温故一时没听清:“弄断手脚囚禁起来就听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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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景容说那话的时候,温故正拿起茶杯往嘴边送,正打算喝,然后他的动作就那么顿在了半空中。
他刚才……听到了什么?
在这一刻,有什么东西忽然闪过了温故的脑海,那是本来已经毫无印象,却又被这样一句话提醒了的事:一些关于原作的零星片段。
原作中,景容当上家主之后,人像是疯了一样,处置门下弟子时,用的全是极为残忍的刑罚,一点情面也不会讲。
景容身体有残,无法站起来,所以看不得也不允许任何人完好地站在自己身边,不管谁在他面前,都必须跪着进来跪着出去。
至于伤害过他的人,断手断脚只是众多折磨中的冰山一角而已。
温故仍旧没动,也不说话,眼珠子一点一点转过去,直到定在景容脸上。
还真是个索命的鬼魅。
也许是察觉到温故的视线,鬼魅景容停下动作,没再继续捏核桃,而是抬起眼,也看向温故。
两人在这样的对视中沉默,日头又偏了几分,日光越过温故,再次映在景容的脸上。
景容耳根有点泛红。
天空中飞过一只飞鸟,一声鸟鸣短暂地打破了这种安静。
然后迎来了更长久的安静。
温故始终那样盯着景容,景容也没躲闪,对着这样的目光,轻轻眨了下眼。
然后又眨了一下。
温故轻声问:“你说什么?”
语气是一贯的温润,却带了些责问。
不就是说了句弄断手脚关起来么,景容面露疑色,怎么温故就这个反应了。
但他还是思虑了一下,重新出了个主意:“那就不弄断手脚了,直接绑起来囚禁在小黑屋里。”
说得还挺认真。
恶寒感油然而生,一时之间,温故只觉得喉咙干涩不已,便把手中的茶一口闷了进去。
这茶水也太苦了点。
跟他的命一样苦。
温故移开目光,眼睛直视前方,没有聚焦,遥遥地看着远处,最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有句话想说很久了,一直都觉得没到时候,但现在,他觉得非说不可。
“小少主,我把你送回景家吧。”
除了无法站起来,景容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是时候了。
景容警觉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但又很快压下,他凝视着温故,脸上尽显落寞之色:“你要赶我走吗?”
委屈得像是要哭了一样。
“不是,”温故没想到景容是这反应,活脱脱一副被抛弃了的模样,“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连忙解释道:“你是少主,是景家下一任家主,责任重大,总不能一直跟我这个废物待在这里。”
“你总要回去的,不是吗?”
虽然听到温故要送他回去的时候,景容反应很大,但他反驳的却是另一句话:“你不是废物。”
然后他将目光锁在自己的脚踝处,小声道:“我才是。”
温故哽住了。
原来景容是在意的。
是平日里景容看起来太过跳脱,才让人几乎忘了他正承受痛苦。
也对,怎么可能不在意?
温故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不太会安慰人,也不知道景容一直都是怎么熬过来的,心里又是怎么想的,这世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他张了张口,觉得该说点什么,然后他听见景容的声音再次传来:“你不喜欢的话……”
温故的思绪被打断了。
我不喜欢什么?
只听景容接着道:“不绑起来也是可以的,囚禁就好了。”
这话听上去像是极大的让步,但是愁意肉眼可见地爬上了温故的眉梢。这事儿是过不去了吗?要不现在就把景容送走吧?
“有没有一种可能,”温故愁得揉起了额头,“你可以直接告诉崽子最近不要乱跑。”
不是非得搞绑架囚禁小黑屋那一套的。
也不知道是从哪学到的,满脑子都是这些奇奇怪怪的,不过很快景容就告诉了他答案。他听见景容说:“可他们就是这样对我的。”
语气还很委屈。
这次温故是真的哽住了。
因为他知道景容说的是实话。
别人不知道就算了,他还能不知道吗?
默了半晌,温故道:“晚饭想吃什么?”
景容想也没想,脱口而出道:“草。”
应得倒是挺快,是完全不管温故做不做得到,但温故的脸色也总算是缓和了不少,他站了起来:“没有草,只能吃肉。”
明明已经决定好了晚饭吃什么,却还来询问景容的意见,景容就不太乐意:“那你还问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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