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数以万计的灵力快要砸向景辞的时候,一少女跃上试炼场,凝起一堵灵力所化的墙,挡在景辞周身。
流星般的灵力激烈地砸下,灵力墙越来越矮,少女也被逼得单膝跪地,嘶声道:“赵家前来应战,请陆家少主赐教!”
闻言,陆怀瑾回过头,半眯起眼睛,嘴角再次勾起一抹冷笑:“请赐教。”
面对起赵家的人,陆怀瑾显然客气多了。
少女一上场,温故就不觉挑了下眉。
来到此地的家族岂止百家,这样一名年纪小小的少女,却能从众多少主中脱颖而出,更是一路赢到了决战之日,这等能力,实在很难不让人对她多看两眼。
此时挡在景辞身前的她太过耀眼,以致于往日赵无期对她的幼稚行径的包容,都变得合理且有深度了起来。
就连被拉着参与鸡兔同笼的那日,少女来得晚,没能参与到,一直很有意见,赵无期的做法都是立刻想个有趣的法子哄她,转移她的注意力,而不是敷衍她或者嫌她烦。
想到这里,他无端想起了赵无期当时用来哄她的法子。那是一个类似问题测试的故事,听着甚是有趣,正是后来他捡来问林朝生的那个。他那时跟林朝生闲聊的时候,景容没在,他以为景容没有听见,可是后来景容问他:“你之前跟林朝生在说什么?他问你会怎么做,做什么?”
他感觉他一天十二个时辰,每一刻在做什么说什么,好像景容都非得知道不可,于是他随口敷衍道:“一个很无趣的问题罢了。”
“我要听。”景容却说得很认真。
他奈何不过,便将那个问题尽可能原话复述:“假如你是一个流浪的乞儿,无父无母,无依无靠,但你有一个好友,那个好友待你很好,你把好友几乎视成自己的命。你们过得艰难,都想过上更好的生活。
这时恰逢仙门收徒,你和好友深感这是此生唯一的机会,于是你们一起报名,都很想进入仙门。
仙门收徒,只看灵根。在灵根测试中,好友身体里测出了极为优越的灵根。
但是,很遗憾,你没有灵根,你是个废人。
进入仙门的机会只有一次,错过就再也没有了,最终你的好友决定踏入仙门,谋大好前程,此生与你再不复相见。
所以,好友抛弃你了。
那么这个时候,你会怎么做?”
景容当时的回答是:“我会自己找个荒山野岭死掉。”
明明是少女比试的生死攸关之际,温故却比任何一个时刻都想知道,景容为什么会那样回答。
景容张扬跋扈,是个认死理,脑子不转弯,一条道走到黑的人,这样的人,怎么会做如此软弱的决定?
退一万步来讲,哪怕景容的回答是在好友踏入仙门的那一刻死在好友面前,让好友永远没法忘记那个绝望的自己,温故也许都没那么意外。
可偏偏景容说的是,自己找个荒山野岭,自己死掉,好友不知道,没人知道,就自己一个人消失了。
他无法忘记当时听到景容回答时的感觉。难以言喻的哀伤从某个地方溢出,蔓延,最后浸满全身,到现在都没彻底消退。
试炼场中,挡在少女周身的灵力墙越来越薄弱,在最后一道灵力砸下的时候,墙破,碎掉的灵力化为点点星光。
少女没能扛住这股蛮横的灵力,被压得双膝跪地。
陆怀瑾负手而立,慢悠悠地走到她面前,道:“素闻赵家是礼仪之家,如今一看确实如此。”
他眼中带笑,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可我怎么记得……此等跪拜大礼,是要在大婚之日才行的?”
然后转过身,轻描淡写:“看来我们的赵家妹妹,想进我陆家的门?”
他的这番调侃,再次让试炼场周遭窃窃私语了起来。
陆怀瑾是第一次露面,众人对他知之甚少,谁都没想到他会这样不饶人。被他这样一激,少女紧握双拳,扛住灵力的压迫,右腿一点点抬起,落稳后撑着身体,左腿继续使力,艰难地站起身来。
她的脸显得有些扭曲,一字一句道:“你闭嘴!”
没过多久,两道灵力在一望无际的试炼场中间交相缠绕,其间剑意不止,以更猛烈的方式四散开去。
看得景容微微皱起眉头,指尖再次泛起若有若无的黑气,化为一道透明的屏障,挡在看台前面。
少女明显打不过陆怀瑾,但是温故也确实没想到,没想到少女会如此有魄力。可惜的是,为了挡住之前那股下坠的灵力,少女损耗过大,对抗起陆怀瑾来越来越艰难。
最终,陆怀瑾凝起一把灵力所化的剑,突破层层屏障,直奔少女而去。
看见灵剑的一瞬间,少女的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她无暇应对,只能愣在原地看着灵剑越来越近。
四下先是一片哗然,看台对面的赵无期忽然惊叫一声,抓紧围栏,登时就跃下去了,似乎想要以身挡在少女面前。
与此同时,赵家的长老凌空凝决,拖住灵剑的步伐,纷纷道:“陆少主,请收手!”
“陆少主,请收手!”
“请陆少主收手!”
“……”
冬炼举办至今,从未有过一个少主像陆怀瑾这般,宛若临世的修罗。陆怀瑾无视他们的话,反而抬手凝决,又加了一层灵力上去。
那把灵力所化的剑本和普通剑一般大,加了一层后,变大了一倍不止。这等高阶术法一旦形成,是无论如何也收不回来的。
从周围人的呼喊中,温故大致明白了下面的情况。越过遮挡的帘子,温故转头看向隔壁的家主,唯一一个能用灵力接住这等术法的人,像看戏一样,完全没有出手的打算。
温故收回目光,身体微倾,手肘抵在一旁,单手撑脸,轻轻叹了口气。他叹得极轻,景容还是听到了,微微转头,却见温故正盯着他看。
景容被看得不自在,眼皮微动,小声问道:“你想救她吗?”
四目相对,温故极轻地点了下头。
诅咒之力比灵力强了太多。所以这对景容来说应该是很容易的。
试炼场上,以灵剑为中心,四面汇入无数道灵力,在星光点点的坠落下,看上去像一朵绝美的花朵。
美丽到令人惊叹的场景背后,却是致命的危险。
少女沉在其间,缓缓闭眼,灵力的劲风划过耳畔。
景容缓缓起身,眉眼压得很低,声音却很乖巧:“知道了。”
灵剑袭来之时,忽然劲风四起,所有人都被这突然起来的狂风卷得睁不开眼。
几缕不易察觉的黑色雾气伴在灵力的间隙中,一点点蔓延开来。
等劲风变小,众人睁开眼时,只见灵剑突然碎开,化为点点光芒,从天上洒落下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试炼场上忽然出现了一个赤脚少年,他立在少女身前,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在全场茫然无措的诧异中,缓缓抬眸,自报家门道:“景容,请赐教。”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出现的。
眼睛一闭一睁,他就出现在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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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对于刚才发生的一切, 所有人都沉在震惊中,迟迟没有缓过劲来。倒是陆怀瑾先回过神,微微皱眉:“你就是景家少主, 景容?”
素闻景容此人天资过人, 前面的比试中没见着, 还以为今年不参加比试了。
陆怀瑾半眯起眼睛,视线在景容身上扫了一遍后, 表情有些微妙:“本少主曾听闻,有一种人身形娇柔, 天生媚骨, 我还一直在想到底什么人能长成这样, 这等言谈定是无稽之谈,但看到你的这一刻,我就明白了。”
顿了顿, 继续道:“你若是个女子就好了, 不过, 男子也别有一番滋味。”
说着还眼前一亮, 似乎想到了什么好主意,道:“不如我们陆景两家联姻, 你嫁与我, 同时你也可以纳妾,纳多少个都可以, 我不干涉你, 如何?”
“……”
他说得起劲, 眉眼带笑, 手中却开始凝起杀招。因为景容跟其他人的气场完全不一样, 给人的感觉很难形容。
那个人似乎什么也不用做, 就安安静静地立在那里,黑沉的眸光从眼尾平静地扫过来,就能让人心惊胆战。
可陆怀瑾是何等人,他身为陆家少主,见过太多大风大浪,这点对他来讲微不足道,因此他根本没打算闭嘴,话锋一转,接着道:“外界流传着一句话,不知道你听过没,那句话叫‘自古景家多断袖’,你们景家自古以来只收男弟子多半是这个原因。”
“然后好巧不巧,我在路上听到一些传闻,说是你和温家的……温……温什么来着,反正是姓温的,一个族人都死绝了的丧门星,还没有灵根,这样一个人竟把你和刚才那个私生子耍得团团转,简直可笑之极。对了,别怪我没提醒你,这种人可不好把控得很,表面上迎合你,背地里指不定对你有多厌恶,不过是权衡利弊之后,一时的取舍而已。所以啊,不如你考虑考虑,委身于我算了,他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他不能给你的,我照样能给你,我们陆家,可不比你们景家差。”
他哈哈笑着,笑了许久都没能停下来,还道:“我说真的,就姓温的那人,你根本不知道你的少主之位能带给他多少好处,这种从烂泥里摸爬出来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都自私卑劣得很,你好好想一想,他是不是经常利用你,让你做这做那,以达到他自己的目的?”
“……”
他说了很久都没有停,直到景容问他:“说完了吗?”
陆怀瑾耸耸肩:“没说完呢,看这样子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了,也罢,良言难劝该死的鬼,既然你不考虑我陆家,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不过,你确定连个武器都不拿就要跟我打吗?”
景容迟疑了一下,眉眼间有轻微的踌躇,正要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温故从林朝生手上夺过剑,扶住围栏,将剑用力往下一扔:“景容,接着!”
景容体内的力量特殊,如果不借助点外物,诅咒之力就会变成黑雾弥漫在周边。温故是看不到,可架不住别人看得到。这里汇聚了修仙界几乎所有家族,人多嘴杂,还是不要招摇的好。
剑从高处落下,温故抛得不算太准,景容往后退了两步才接住剑。
他接剑的样子并不洒脱,双手抬起,掌心向上,像在接受馈赠一样。等剑落入掌心之后,他没急着拔剑,而是回过眸,越过无数缓缓坠落的灵力微尘,看向看台之上扔剑的那个人。
剑落入景容掌心的时候,陆怀瑾眸光一紧,凝起灵力便冲向景容。可景容此时似乎完全不在状态,只顾得上看上面。
眼看灵力就要随剑劈到他身上,众人下意识心上一紧,陆怀瑾的攻击来得又猛又快,反应再快的人怕是都躲不掉。
那道灵力打下来,划破长空,在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印记,而景容所站的位置,却不见其身影。
陆怀瑾一滞:“人呢?”
他在原地愣了一瞬,随即听见身后有道不大的坠地声,像是什么东西被扔在地上发出的声音。陆怀瑾转过身,只见景容面不改色,似乎刚拔出剑,剑鞘还在地上颤动。
比起他的诧异,在场其他人似乎更为诧异。
人群中,有人颤颤地道:“刚才那是……瞬移吗?”
“瞬移?”
“瞬移不是突破之后才能练就的高阶术法吗?”
“景家少主他突破了?他才多大啊?”
“……”
一时间,全场沸腾不已。似乎被这些声音吵到了,景容轻微拧了拧眉。他不想说话,也不想跟面前这个陆怀瑾缠斗,可他捏着剑柄,却又迟迟不动。
没错,是捏着剑,而不是握着,还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最终他抬手捏住剑刃,另一只手松开剑柄,手垂落在侧,衣袍随即掩上,然后他拽住袖口,再次抬手,隔着衣袍握住剑柄。
看台之上,温故转头拍了拍一脸惊愕的林朝生,安慰道:“他不是嫌弃你,他大概只是不适应触碰其他人用过的东西。”
林朝生:“……”这就是嫌弃!
温故微微一笑:“他真的不是嫌弃你。”
林朝生:“……”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景容握剑抬了抬手,衣袖有些掣肘,似乎伸展不开,景容疑惑道:“咦?”
怎么抬不起手呢?
陆怀瑾:“……”
景容不死心,再次抬了抬手,仍旧没能抬得很高,最终他还是选择了放弃,终于重新看向陆怀瑾。
这像极了景容被无数繁琐的事情困扰着,困扰之际还要抽空去看一看陆怀瑾,受到这般重视的陆怀瑾不知怎的,无端颤了一下,连握剑的掌心都出了层细汗。
当然他很快就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无端颤那么一下了。
因为接下来的事情发生得实在太快,他完全没反应过来。他好像在慌乱之中接下过好几道剑意,也好像凝起灵力化过几道灵剑,但他记不清了。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所有力量被景容轻飘飘化去,再回神之时,他已经趴在地上,全身布满伤痕,脖间还抵着一把剑,冰凉感从脖颈处传来,痛意一点点加深。
而在他眼前,景容赤脚立于前,微微抬脚似乎想踩住他的后背,可抬脚之后,在空中犹豫了片刻,又缩了回来。
这套动作他看懂了,就跟握剑的时候一样,景容嫌弃他脏。
然后景容俯下身,轻声道:“你在每一场比试中都不留情面的样子,我都看过,我很喜欢。”
这场冬炼,陆怀瑾一路赢上来,在他手上输掉的人,几乎每一个都非死即残。若非运气好,就连景辞和少女,都极有可能命丧他手。
然后陆怀瑾忽然意识到什么,瞳孔猛然收缩了一下,嘶声道:“别杀我!别杀我景少主!别杀我……”
作为一个掌握生杀大权的刽子手,似乎从未想过现在发生在他身上的事。
从来只有别人求他的份。
当那些人匍匐在脚下卑微地请求他的时候,他眼中只有嫌恶,直到这一刻,当看到景容眼中那抹嫌恶的时候,他浑身才开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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