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家不愧为如今修仙界第一大名门,种种举动都是其他名门学也学不来的,难怪能得一天才之子。
照这样突破下去,恐怕这修仙界有史以来第一位飞升的人,就是这位景家少主景容了。
都说上天开了一道门,就会关一扇窗,但景容不是,上天给他的像是一间全是门的房子。
出身优渥又天赋异禀,一张小脸长得还极好,种种优越的条件全部堆在了一个人的身上,令人羡煞不已。
生辰宴上,小景容轻松打败几个质疑他修为的人,然后安静地坐在家主身旁,静静地看着台下为他欢呼的人们。
掌声经久不息。
可他一个也不认识。
他只认识他的父亲和嫡母。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人。
父亲好像很喜欢这种场合,他会喝许多酒,说许多话,言谈里把他夸上了天。
他还说,他很爱他。
景容抬脸看着这个威严的父亲,他看得出来,父亲的确是爱他的。
至少在这一刻是的。
景容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台下落座的人们。
一张张陌生的脸笑得好看极了,不知道他们哭起来会不会也这样好看。
随意扫过那些脸庞,他的目光忽然停留在一个角落。
两个年龄相仿的少年端坐在一起,没有人注意他们,他们在很认真地吃着东西,交头接耳说着话。
看上去像关系很好的朋友。
不知为何,他觉得其中一个少年,长得和父亲有几分相似。
但他也只是随意看一眼就移开了目光,然后又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
他希望这个宴会能久一点,再久一点,不要散得这么快。
但夜色还是降临了。客人开始拜别,离开的人越来越多,父亲一一送别。
很快客人都走光了,除了家主、嫡母和他,只剩下收拾场地的下人。
家主喝了许多酒,但他没有醉,说话的时候气息带着酒的味道:“夫人,你先回房休息,我跟容儿还有要事要处理。”
家主夫人点点头,转身便走,她没有看景容一眼。
从生辰宴开始,一直到结束,她都没有看过他。
看着嫡母远去的背影,景容的眼里凝起困惑,和一些不易察觉的失落。
但他早该习惯了才对。
“来,容儿。”家主俯下身子,伸出手,又一次等着景容。
景容垂下头,唇线抿得死紧,浑身不自觉颤抖起来。
只要不伸手,父亲就会一直等着他,有那么一瞬间,景容想就这样僵持下去。
他不想把手伸过去。
家主一直等着,等了许久之后,见景容还没反应,脸上的笑意还是拉了下来。
“容儿,”家主收回手,背在身后,拇指搭在食指上轻轻摩挲,“不听话可不行。”
只听“啪”的一声。
家主抬手狠狠给了景容一个耳光,力道太大,景容身形娇小,被打得趴在座椅上,苍白的小脸上留下几道发红的掌印,嘴角还渗出了血。
景容捂住脸,火辣辣的痛意染上眉眼,眼角的泪水无声流下,眸中涌起阴暗。
家主俯身蹲在他的面前,伸手挽起他耳边的头发,别在耳后,轻描淡写地道:“我不会强迫你,但我也不是每次都很有耐心。”
然后他将景容扶起,重新坐好。
年岁这般小的孩子,心里萌生了不好的东西,就很容易出现在神色里。
这股夹杂着恨意和杀意的眼神被家主捕捉了个清楚,他嘴角微扬,抬手对准景容的另一边脸。
在他看来,不听话的东西打一顿就好了,还不听话就打两顿,一直打,打到听话为止。
但这一掌他没能打下去,被景容挡住了。
小小年纪,竟也挡得住这么大的力道。
周遭灵力涌动,源源不绝地从景容身上出来,开始逼向家主。
超越普通修者三十年的力量,家主愣了一下,果然是非同凡响。
在刚才的宴会上就是这样的,这股灵力刚涌动起来,还没正式出手,席间那人就认输了。亏得认输认得早,如果景容真出了手,生辰宴多半是直接变成丧宴。
能对付这般强大的力量的人,刚才那个宴会上怕是屈指可数。
景容凝起灵力,化为一把无形的剑,向家主刺去。
灵剑在空中穿行,四周狂风涌动,无数物品受到灵力影响,纷纷破裂开来,发出震耳欲聋的炸裂声。
见到这一幕,家主显得有些震惊,话里却有掩不住的喜悦:“你竟能将灵力化形成剑?”
化灵力为剑,这种只出现在传闻中的高阶术法,早已经失传了,他没想到居然能亲眼见到。
家主大笑起来,在纷纷扬扬的碎片中徒手接住这道灵力,轻飘飘地化去,然后转身蹲在景容面前,双手紧紧捏住他的肩头,眼白布满血丝,癫狂地道:“容儿,给我,快给我!”
那般强劲霸道的力量,被家主轻易化了去。
景容没说话,在看到灵剑被化去之后,就散去了涌起的灵力,双眼涣散开来,不管家主怎么做,景容都没个反应。
看着恍惚的景容,家主忽然松开手,抬手抚上景容发红发肿的侧脸,颤抖着摸过一道道红印:“容儿,为父不是故意的,你原谅父亲,好不好?”
景容安静地坐在那里,任由家主摆弄,只有眼眶还泛着红。
“容儿,你不要这样,你原谅父亲,好不好?”
“……”
过了不知道多久,景容缓缓抬手,掌心自然向下,伸在家主眼前。
但他面色平静,眼眶的红润已经散去,白皙的小脸上只留下那几道红印。
“拿去。”语气里不带一丝情绪。
这股力量,这道术法,你拿去。
通通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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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好容儿, ”家主接过景容的手,“只要你听话,少主之位是你的, 景家的一切都是你的, 我只会有你一个儿子, 你就是未来的家主,是我唯一的继承人。”
家主愉悦地闭上眼, 双手紧握住景容的手臂,力道越来越重, 与此同时, 源源不绝的力量开始从景容的身上涌入他的体内。
修为伴随修者血肉而生, 融在全身各处。每被吸走一点修为,都会化为蚀骨般的痛楚,密密麻麻地袭往全身, 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若是修为散尽, 会对身体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 轻则灵根尽毁, 重则骨血消亡化为灰烬。
殿内一片漆黑,高座之上的灵力涌动成了仅有的亮光, 景容全身血脉流淌着的灵力带着微光, 在暗夜里像个发光的精灵,这光越来越微弱, 直到彻底暗下去。
景容的脸因为痛楚而变得扭曲, 苍白的皮肤变得铁青, 浑身青筋暴起, 体内的力量一点一点消失, 除了无尽的痛感, 他再没有更多的感受。
这是个很漫长的过程。
景容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他只知道这个过程一次比一次长,一次比一次痛,可偏偏不管多痛,都不会晕过去,头痛得无法思考,却始终是清醒的。
清醒地痛着。
没有比这更令人绝望的了。
景容的修为被吸尽了。
结束之后,景容的意识终于陷入恍惚。
在无止尽的痛楚之中,连昏睡都成了一种奢望。
好在他终于如愿以偿。
而在意识彻底消散之前,他似乎听到他的父亲说:“把少主送进禁闭室。”
又要进去了吗?
是啊,又要进去了。
景容很久都没醒来,人虽然是昏迷的,但他身体的痛意却没有消散,反而十倍百倍地加深。
全身各处先是像刀割一样被断开,随后又像针刺一样将断开的地方一针一针缝起来,然后再断开,再缝起,来回往复。
他时常被痛醒,醒过来的时候,浑身烫得几乎在冒烟,然后他努力睁开眼,一点一点爬向冰床,每动一下就会有蚀骨的痛楚传来。
听说那是千年玄冰,使用它来提升修为的话,一年可抵十年。
景容闭上眼,摸着移向冰床,没用的,什么千年玄冰,不过是降温的冰块罢了,根本提升不了修为。
修为尽废之后,他的修为会渐渐复原,只是修复的时候,时间会无限延长,有时是十几天,有时是几个月,期间所承受的痛楚不会停歇,是无止尽的。
有时修复之后,还会突破到新的阶段。
他就像个怪物,没有人会在修为废尽之后还能好好活着的,只有他。这种怪物般的体质让他成了家主的力量来源。
反正修为都会再长的,废掉就好了,煎熬和痛楚也不是家主受着。
等身上的热度降下去,景容又忍着痛爬下冰床,一点一点移到墙角,用尽力气坐起来缩在一起,用双手环抱着双腿。
这样他会舒服一点,冰床冷得刺骨,温度一降下去就没办法继续躺在上面,待在墙角的话,他至少会感受到为数不多的安全感。
时光就在看不到底的黑暗中流淌而过,直到禁闭室默然闪出一道光亮,只一瞬间又消失不见。
景容睁开眼,他的眼里有怪异的光亮涌动,只是这股光亮越变越暗,很快沉入黑暗。
他的修为恢复了,浑身的痛感已经散尽。
这次过了多久呢,景容不知道,但是他想,有人会告诉他答案的。
很快,外头传来了不缓不慢的脚步声,随后,门被推开。
“三个多月了,”那人从门口走进,停在景容身前,俯下身子,抬手抚在景容的头上,一下又一下地摸着,“容儿,为父都思念你了。”
即便经历过这么多次,景容还是止不住地颤抖,他本能的畏惧这个被他唤作“父亲”的人。
“外头花开得极好,”家主伸出手,“我带你去看看。”
家主牵着景容来到后花园,一大一小在园子里缓步走着。
景容低垂着头,头发披散下来,整张脸都沉在阴影里。他不喜欢这样明亮的地方,刺眼得厉害,又碍眼得紧。
但也多亏家主牵着他晒太阳,身体暖了不少,只是他适应不过来。
这样暖人的温度,景容抬起手挡在眼前,光亮透过指缝溜进眼底,他很不喜欢。
恍惚间,他从指缝间看到不远处的凉亭下,有个女子侧躺在躺椅上,像是在小憩。
家主带着他往凉亭走,站在女子面前,然后对景容道:“叫人。”
女子闻声睁眼,从躺椅上坐起,平静地扫了眼景容,然后移开目光,看向别处。
景容闷声闷气地喊了声“母亲。”
这是他的嫡母。
家主拉过景容,把他牵在她身旁,道:“夫人,照看好容儿,我有要事要出去些时日。”
当景容的身体靠过去的时候,嫡母下意识往旁边挪了几分,她微微点头:“要我照看几日?”
“一月,”家主说完权衡了一下,然后看向景容,重新道:“二十日。”
从那个黑暗的地方出来后,景容能得到少许的自由,比如这一刻。
他从他们的交谈中得知,自己有了短暂的二十天的轻松。
嫡母不怎么管他,为了省事,向来是找教书先生给他讲学,学得好不好她不会过问,只要景容时时刻刻都在她眼前,那便够了。
景容学什么都很快,学会识字之后,看起书来一目十行,他看过的书虽然不多,比起同龄的孩子,却也没落下多少。
教书先生给他讲学,每日都讲到大半夜。
讲的人困了,听的人困了,就连守着的人都困了。
景容执笔张牙舞爪地写了几个字,抬眼看教书先生在打盹儿,随即收回目光往身后看去。
夜色暗沉,嫡母单手撑脸侧躺在躺椅上,双眼闭着,看上去像是睡着了。
景容轻声放下笔,闭眼凝起灵力。
转瞬之间,屋内的景容消失不见,而是出现在其他地方。
景家很大,即便他是少主,能出来的机会却不多,因此对地形不怎么熟悉。尽管如此,可景家大门在哪,他还是知道的。
家主不在,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他要逃出去。
避开守卫,景容循着记忆往大门的方向跑,但这里离大门太远,还要绕过许多庭院。
刚踏入主路,只听各处警铃大响,来来往往的脚步声四起。
景容沉下脸,看来嫡母已经发现他不见了。
他凝起灵力,不断使用瞬移奔向大门。按理来说,以他目前的修为,是远达不到瞬移的程度的,可是景容有些特殊,偏偏能使用一些不属于那个阶段能用的一些术法。
又因为是超负荷使用灵力,用起瞬移来跟烧灵力无异,他每次瞬移的距离都不算远,还要躲避搜查,来回这么用几次,还没到大门,就已经快耗尽灵力。
响在耳边的脚步声越来越多,景容躲避不及,凝起最后一点灵力,在众多弟子踏入这里的瞬间,景容消失不见。
睁开眼,入目是一个破落小院。没想到在景家内院,竟然还有如此破旧不堪的地方。
可又想想禁闭室,景容觉得禁闭室还不如这里,微弱的光源在他身后,将他的影子在暗夜里拉得老长。
他提脚准备往前走,却忽然停住了步伐。
光?
景容浑身一颤,转过身去。
只见一个高他许多的少年提着灯,疑惑地看着他:“少主?你来这里干什么?”
景容下意识后退半步,他不认得眼前这个少年。
而就在这时,无数脚步声响起,搜寻的人已经来到院外。
少年愣了下,正要开口,景容凝起灵力隔空一拍,少年便眼眸上翻,瞬间就倒了下去。他倒下去的时候,手中的灯笼也落在地上,烛火碰着灯笼边缘烧起来,而这里又正好是堆放柴火的地方,火星子撞上易燃的柴火,火势一下子蔓延开来。
景容打晕少年后就找地方躲了起来,他在暗处探出头,不经意间忽然看到烧起来的火势。
眼看着火越烧越大,最后烧往少年身上。
景容闭上了眼睛。
再睁眼时,他已经躺在了自己的房间之中,身前是家主那张冷漠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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