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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个失忆仙君当乖徒[重生]——文以渡己

时间:2024-05-29 07:22:25  作者:文以渡己
  无论哪一面,对于魔尊千忌而言都与平地无异。
  往日他心急上山见仙人,只将足下一点,身形轻而易举便飞掠千丈远。
  可是今日,三千级长阶,他一级一级走上去。
  这条山道上走过无数诉冤的百姓,走过远道而来拜访的仙友,甚至也走过些山野精怪来寻求庇护。
  他是第一个魔。
  而且穿着一身大红吉服,丝毫未被周围丰沛的仙气所震慑,甚至眼底染着化不开的笑意。
  三千长阶,每一步都极其认真,极其欢喜。
  像那些上山向玉珩仙君求助或诉冤的百姓一样心怀虔诚。
  待他走完,已是日暮黄昏。
  他抬首望了一眼霞光天色,喜不自胜地弯了弯唇角,疾步走入山门,直奔竹屋。
  “玉生!玉——”
  他推开屋门,一眼就看到了立在桌案前,背对着他的青衣仙人。
  和那面万生镜。
  郁明烛以前很少见万生镜中的影像,因为那里面总是人间各处作祟的邪魔,而玉珩仙君专掌杀掉那些邪魔。
  他一个魔渊的邪魔之首,在旁边看着,总归有些……奇怪。
  所以能避则避,互不干扰。
  可是此时,镜面上是一座巍峨辉煌的宫殿,暗红色的穹宇间落下无数纷飞花絮。
  那是魔渊,无禁城,仙哭殿。
  是天下三界内最大的魔窟。
  青衣仙人回过身来,目光平直如同根本未曾看见他,轮廓渡满一层暮色金光,缓缓抬步朝他走过来。
  擦肩而过时,郁明烛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如同有所察觉一般指尖发凉, “玉生,你要去哪?”
  玉珩仙君道: “天道所示,要我去将那里的邪魔杀干净。”
  他说的好轻松,一如既往地平静。
  就像是说今日天气很好,亦或劳驾你帮我取一壶桃花酒酿来。
  郁明烛闭了闭眼睛,尽量放柔声音, “玉生,你听我说,魔渊的邪魔与人间不同,那里有座无禁城,其中不少妇孺并未来过人间,更未作过恶,他们与人间的百姓一样……”
  玉珩打断他, “只要将那里的邪魔屠杀干净,人间便不会有灾祸。”
  郁明烛不知他为何突然如此执拗,只能继续耐下性子哄劝, “我知你心存疑虑,你若不信,我带你去看一看……”
  他一路缀在仙人身后出了竹屋。
  可仙人步伐未停,连一点点的迟疑都没有。
  郁明烛揉了揉太阳穴,叹了口气,掠到他身前挡住去路, “玉生,你今日怎么了,你为何——”
  话音未落,凌厉剑光已经自他身前横扫而过,将大红的吉服划破一道口子。
  郁明烛一时怔愣,后面的话也跟着咽了回去。
  暮色已经到了尽头,天色渐暗,就显得西方一点残阳如泣血般靡红。
  随云山巅风静叶止。
  玉珩眼底极其微渺的一点挣扎,几不可见。
  他心中其中也有诸多疑惑与念头,例如为何郁明烛今日穿了喜服似的装扮,例如为何方才那一剑明明并非由衷,例如为何人魔两界各行其道今日却偏要他越俎代庖……
  可是种种惊疑都被一道更大的声音盖了下去——
  只要将无禁城里的邪魔屠杀干净,人间便不会有灾祸。
  玉珩仙君,你不是一向以扶济苍生为己任吗?
  其他的皆是你一己私欲,皆是不足挂齿的小事。
  别去想,别去问。
  先去杀了无禁城的邪魔!
  去杀了那些邪魔!
  去啊!
  那些声音完全占据了他的脑海,控制了他的神识,就如一道振聋发聩的钟磬,铮然回响,把其他隐约冒头的疑虑全都压了下去。
  纷杂喧闹的声音里,他听见跟前的人轻声问:
  “那我呢,我是邪魔之首,你执意要屠魔渊众魔,是不是也要一并……”
  那人似是竭力压着声音里的艰涩, “杀了我?”
  玉珩空洞的眼神中短暂地露出一抹茫然。
  按理说……
  自当如此。
  ……
  玉珩仙君与魔尊千忌这一战打得惊天动地,风云变色,灵场碰撞而爆发的余波殃及千里。
  就连周边许多小城小镇都能远远望见东边被染红了的天色,以及如落了一层大雪的随云山。
  那日,山麓处的一群邪魔最先被惊动,不明所以地四处张望。
  “发生什么事了?”
  “这是玉珩仙君的灵场!”
  “还有咱们尊上的!”
  他们又不是傻子,很快意识到不对劲。
  哪有议亲能议出架个这势的?
  有底下的小魔问, “宁大人,咱们上去帮把手吗?”
  他问这话的时候两条腿都打颤了。
  魔尊选礼官时,刻意选了几个人模人样,吉利讨喜的,论起修为来都没多少真本事。
  真让他们上山去和玉珩仙君打一打,估计玉珩仙君一脚能把他们的脑袋踹出二里地。
  姓宁的那位大人是魔尊的亲信,这种场合,其他人都得听他发话。
  只见宁大人的脸隐在红帷纱中。
  半晌,帷纱里沉闷道: “不,我们不上山,谁都不可上山。”
  还没等那些小魔为不用跟玉珩仙君打架而松口气。
  宁大人道: “回魔界,叫人手,守山。”
  ……
  很快,人界也意识到不对劲。
  玉珩仙君与魔尊千忌对战的消息一传开,山下乌泱泱来了几波人马。
  有些是听闻魔尊千忌杀来人间,与玉珩仙君开战,特前来助力仙君除魔。
  还有些妖鬼魑魅,想要趁机捡个漏,毕竟无论哪一方战败陨落,那些灵骨血肉对他们而言都是大补。
  甚至再后来,有不少两人昔日的仇家,侥幸逃出一命却又怀恨在心,想来找找报仇的机会。
  无论出于何种目的,这几波人马通通连山门都没摸到,就被守在山下的邪魔们一起端了。
  后来,随着人数越来越多,随云山麓下也越来越热闹。
  几波人魔妖鬼打在一起,打到后来,根本分不清谁在打谁。
  就这么一直持续了两天三夜。
  随云山不曾落下雨雪,可泥土却始终是潮湿的——那是被无数鲜血浸润的濡湿,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刺鼻的铁锈味道。
  第三日晨光熹微时。
  山上的灵场短暂凝滞了片刻。
  魔尊千忌又一次躲开颈间的剑光,又强忍着体内汹涌的魔气不敢真的打出来怕伤了对方。
  剧烈的情绪起伏下,心魔早已在发作的边缘,仙人每一寸露出的皮肉落在他眼中,仿佛都能让浑身的血液更滚烫一份。他只能凭毅力强行按捺着。
  郁明烛寻了个破绽,将这人双手一锁,抵在树上。
  他实在累极了,喉结疲惫地滚动了一下, “玉生,你究竟怎么想的?”
  他得到的答案仍然是那句话: “只要将无禁城里的邪魔屠杀干净,人间便不会有灾祸了。”
  玉珩目光呆滞地看着他,好像除了这句就不会说别的。
  郁明烛拧了拧眉。
  这三日他早已探过玉珩的神识与灵脉,没走火入魔,没被人夺舍,更不至于是受什么刺激疯了傻了。
  那是怎么了?
  那到底是怎么了!
  谁他妈。的能来告诉告诉他,这到底是怎么了!
  郁明烛烦躁地磨了磨牙尖, “我说了,无禁城并非你想象那般混乱荒唐,这些年来,我已经试着教化他们,如今无禁城有律法,有巡卫,有屋舍,我——”
  “魔就是魔,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郁明烛忽然哑了一刻, “……你说什么?”
  “我说魔就是魔,生来为恶,罪该万死。”玉珩抬首望过来,与他四目相对, “我杀了他们以保人间平安,有什么不对?”
  郁明烛薄唇动了动,急促地呵出几口气,良久,才勉强发出声音,仍旧是惶然不可置信地问道: “你说什么?”
  “玉生,你说什么……我问你说什么?”
  郁明烛不自觉地声音发颤,如坠冰窟, “你之前说人魔虽有异,却非天性善恶之分。”
  “你说善恶不由血脉来定。”
  “你说玉尘剑斩尽天下作恶为祸者,却从不凭虚无缥缈的揣测就妄杀无辜人!”
  他半是质问半是自语,不知不觉便松懈了手上的力道。
  仙人抽身而出,一步踏上云端,就要往魔渊的方向而去。
  “温玉生!”
  他脱口而出,居然真的叫住了对方。玉珩步伐一顿,冷冷回首。
  郁明烛怒极反笑,唇角勾了勾,带着凉薄的讽刺, “怎么,难不成你要说先前都是骗我的?你骗我图什么?”
  玉珩的头微微偏了一偏,似乎是极认真地在思忖。半晌,道: “多亏了你的血,我已经许久不必受天劫折磨了。”
  “我的血?你就为了用我的血度天劫?”
  郁明烛似是听到了极好笑的笑话,笑得眼睛都红了, “你说这话你觉得我信吗?你自己能信吗?”
  “随你怎么想。”玉珩说着,转身欲走。
  “温玉生!”魔尊千忌大抵生平头一次这么声嘶力竭,这么全无形象, “在你眼里我们之间算什么,你说要杀魔就杀,那你跟我这个邪魔之首搅在一起,不曾觉得恶心吗!”
  玉珩又停了停。
  郁明烛胸膛急剧起伏着。
  明明已经怒不可遏,明明事情已成定局。
  可那一瞬间,他还以为是自己说重了话,下意识慌神想要再说些什么找补,比如桃花糕蒸乳酪一类。
  可他还未来得及开口。
  就见云端之上的仙人忽而抬手,将发间的白玉花簪摘下,弃如敝履似的丢了过来。
  郁明烛下意识要去接。
  在他马上就要接到时,又有一道凛冽剑气劈过来,毫不留情将玉簪劈成了两截。
  当啷,当啷。
  断裂的花簪跌进旁边的花泥中。
  就像是九霄云端的仙人根本不屑于回答他那样愚蠢可笑的问题,干脆用这碎玉声响来作答。
  郁明烛死死闭紧眼睛,狂躁的心魔再也无法压制。再睁开眼时,那双墨黑的眸子被血腥一样的赤红侵占。
  浓郁魔气骤然爆发,甚至撕碎了吉服。
  狂风中,满天纷飞的红衣碎片与落花交错。
  “锵——”
  兵戈相接的刹那,玉尘剑刃映出一道雪白的光,正照在仙人双目上。
  玉珩睫羽微微一颤,短暂的回过神。
  他对上一双炽红的双目,里面盛着将要溢出的痛苦和怨恨。
  短暂的一瞬,仙人坚固的道心陡然生出一隙裂痕。
  那一瞬并不足以让他理清楚一切思绪。
  他只是凭着本能一般,撤剑抽身,将长剑悍然嵌入地中。
  玉尘剑有移山填海之能,仙人强悍的剑气一扫而过,赫然在地面剜开一道深不见底的巨渊。
  ——玉珩!你在做什么!
  ——你应该杀入无禁城!将那里所有的邪魔清剿一空!
  不……
  不必清剿……
  只要落下这道禁制,将魔渊封存在地底,那魔渊的邪魔照样再也来不了人间作乱……
  ——你敢违逆天道?
  不是违逆天道!我只是……
  我只是与那魔头死战三日,实在没有力气了,寻个更简便的法子而已……
  他在脑海中无数混杂的厉喝声中落下几道印诀,整座随云山都在剧烈的震颤,大地开裂的巨响震耳欲聋。
  山下。
  各路妖魔与仙家纷纷停下手来,张皇四顾。
  下一秒,就见几道皎白的灵索从山巅飞速掠来,捆住那些邪魔的手脚往山上拖。
  成箱成抬的聘礼散落一地,锣鼓唢呐七零八落,那些邪魔原本因数量而占上风,如今在灵索之下却毫无反抗之力,惨叫声连成一片。
  日后的郁明烛不是没有怀疑过那日的古怪之处。
  可那些话总是玉珩仙君自己亲口说的,那些禁制总是玉珩仙君亲手落下的,做不了假。
  普天之下,谁能让堂堂玉珩仙君言不由衷,行不由己?
  无人可以。
  和他一样。那一日之后,所有人也都相信是玉珩仙君受天道所示,将魔尊千忌连同世间所有的邪魔用九道禁制锁入了魔渊。
  ……
  幻境消散。
  随着一道剑气,万生镜上的镶嵌的半颗墨玉脱落。
  与此同时,温珩掌心的半颗墨玉发出惊人的烫度,烫得他下意识松了手,于是两块墨玉如同互相吸引一般紧紧靠拢在一起。
  严丝合缝的瞬间,一道白光闪过。
  两瓣墨玉合二为一,散发出耀眼的金芒,又在顷刻间贴着他的心口与他的骨肉相融。
  一瞬间,千刀万剐的剧痛让他近乎晕厥。
  就像是浑身的肉都被虫蚁噬咬到腐烂,再用刀子将那些烂肉一片一片剜下去,而后敲碎的骨头重新生长,撕裂的经脉恢复血流。
  那种难以忍受的痛苦让他眼前一阵阵发黑,浑身一点力气都使不上,只能任由巨大的涡流卷着他在海底乱撞。
  砰的一声。
  他猛地撞上一处暗礁,咳出一口血沫,连带着之前藏在舌下的避水丹一起呛了出来。
  窒息的绝望感顿时没顶而来。
  他想要伸手去捞,可能做到的也只有蜷一蜷指尖。那些光怪陆离的画面如同走马灯一般在他眼前闪过。
  他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好疼,好累啊,实在撑不下去了。
  好想睡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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